扫洒的外门弟子见有人来面露惊讶。
因着玄天宗的弟子极少会来此处，一是他们忙着修炼提高修为，二是牛宗主崇尚“实践出真知”。
所以近百十年来，极少会有弟子来访，这是他当值以来见到的第一个要如藏书阁的人。
荀萱轩见他面露惊讶，当即便断定：燕央措又是翻墙进去了。
她与扫洒的弟子打过招呼后，推门而入。
藏书阁共分作五层，前四层按功法高低分作：天地玄黄，最后一层是些难以简单断定品级的古籍以及禁书。
荀萱轩略过前四层，架着白云直奔五层而去。
她到时，燕央措正坐在她熟悉的位置翻看着。
斜阳透过窗棂，除了给他笼上一层暖色，还勾出了他精致的额面。
往下看，他的衣衫因未来的你整理而半敞着，几缕青丝顺着衣领潜入里衣。
拎着书的右手搭在立起的右膝上，左腿顺势垂下，腰背挺直没像往日那般慵懒地倚在窗台上。
他看得入神，眉心也紧皱着，对荀萱轩的到来毫不察觉。
荀萱轩屏住呼吸悄悄靠近，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张薄毯。
翻书的沙沙声有规律地在耳边响起，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太过安静的缘故，她的心跳声变得格外地明显。
一步…两步…
在她还差最后一步时，少年抬了头，眉心随之一松。
他们的目光相对，又同时发笑。
荀萱轩扬了扬手中的毯子，道：“你先睡一下吧。我来找。”
她见燕央措迟疑，又扽了扽毯，目光灼灼，直到他说了一句：“好。”
荀萱轩看着他睡下才开始翻书。
但随着她一本又一本翻过去，她的心就愈来愈沉。
玄天宗已经是连云大陆上历史最悠久的宗门了，如果连藏书阁内都没有修补魂魄的方法，那么他们最后只能去找……楼一了。
荀萱轩不知自己这个竟是一语成谶。
第121章
龙榆国
荀萱轩那日翻遍了藏书阁仍寻不到能恢复魂魄的方法。
她难掩失落，竟叫燕央措反过来安慰她。
“明面上，娄苍到底是玄天宗的弟子，宗门是不会不管他的。”
荀萱轩点了点头，迅速将话题岔了开来。
她知道燕央措这只是在配合她，燕央措同样也知道。
但他们默契地谁也没再说。
春雨连着下了好几日，好似是想洗净他们心中的忧愁。
门前的枯枝在这场春雨后冒了芽，一切都在复苏。
荀萱轩嗅着湿润的空气，叹下这一日来的第十次叹气。
如今的她就差把愁字刻在脑门上。
半月过去，娄苍如今的状态不容乐观。
神魂只剩一魄，体内的灵力因此而快速消散。
不假时日修为便会油尽灯枯，届时，他的生命也将走到尽头。
起初时，宗门的确有想过办法替他恢复神魂，但经过多番尝试无效后，现如今已经放弃了。
一切又回到了最初不安的原点。
即便燕央措不说，荀萱轩也知道这件事已是迫在眉睫。
可宗门都寻不到办法，他们又怎能寻得到呢？
或许她可以依靠天道，但世间因果有定，到底是一个人重要还是天下人重要？
荀萱轩想破脑袋也没想出来，折了路边的野花，一瓣又一瓣地掰着数，却因为犹豫，她试了一次又一次，仍是不得解。
她看着手上被她掰得只剩花蕊的花枝，掐诀将地上的花瓣与枝条一并收拾了。
此时正是雨后初晴，她决定要出门多走走。
谁料她不过是刚推开门，有弟子便上前拦住了她的去路。
“荀师姐，宗主有请。”
荀萱轩脚步一顿，问道：“宗主可有说何事？”
“没。”那名外门弟子摇了摇头。
见状，荀萱轩宛若二丈和尚，只能言听计从地朝主殿走去。
她到时主殿已经站了十几人，牛琮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见人来齐才缓缓开口道：“龙榆国出了一只元婴期巅峰的魔物，诸位可有愿前往的？”
话音落下，举手的人很多，偏偏牛宗主好似看不到，视线越过众人落在燕央措身上。
他道：“燕央措，你可愿前往？”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众人纷纷回头看向站在阴影角落里的少年。
荀萱轩不禁皱眉。
她不明白宗主此番是作何意？
燕央措不做声，牛琮也不收回视线。
殿内此时安静得只剩呼吸声。
半晌过去，牛琮见燕央措仍不做回答，眉心一皱，直接敲定了燕央措是此行的人选之一。
荀萱轩因此也举了手，如此一来，名额竟就这么满了。
“事态紧急，龙榆国的修士明日将到达，你们两人速速去准备准备吧。”说罢，牛琮起身离开，留下一室的哄闹。
众人艳羡地看着燕央措与荀萱轩，两人的积分一直是宗门内最高。
难怪宗主会钦点两人，他们甚至猜测这两人会不会是宗主有意扶植的少宗主候选人。
众人的视线过于灼热，燕央措仍神游天外不知在思考什么。
荀萱轩见状，快步摸到了燕央措身侧，与他并肩站着。
她先是将所有人应付了过去，待室内只剩他们二人时，她仰头看向少年。
眼底那一片乌青，在他白皙的脸上尤为明显，荀萱轩内心担忧不已，不禁提议道：‘若是你不想去就去同查峰主说吧？其实有很多人都想去。’
话音未落，燕央措回过神来。
他定睛看向她，又摇摇头，答道：‘无碍。我就当是去散心了。’
荀萱轩见燕央措已经下定决心，便也没再劝。
他向来有想法，只要认定了她是无论如何也劝不动的，哪怕他这么做只是，好让她安心些。
*
龙榆国的修士来得很快，天未亮人就到山门了。
宗主忙遣人来寻他们。
彼时，荀萱轩尚在半梦半醒间。
她预料到龙榆国的人会来的很早，但从未想过能早到这种程度。
她捧起一抔清列的泉水，洗去睡意，拎起行囊急匆匆地朝主殿赶去。
刚一站定，龙榆国的人便朝宗主拱手道：“宗主，那我便带着人先行离去了。”
在得到牛琮的应允后，三人快步走出正殿，御剑的御剑，御器的御器。
不过一刻身影便消失在视野尽头。
牛琮遥望着，眉心紧皱。
他并不知道自己这么做是对是错，但……
正思索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在耳旁响起，熟悉的身影出现在正殿门前。
查盱探头朝殿内看了看，见没人便转而看向了牛琮。
“兄长你！……”
“这次是五大家向我要人，你就莫要再卷入其中了。我护得了你一次，但并不是次次都能护着你。”牛琮皱了眉，这已经不知是多少次他弟弟因为那个人反驳他了。
“可他到底是师妹的孩子。”查盱不甘心道，“更何况…稚子无罪。”
“够了！我没有这个师妹。玄天宗也没有这个弟子。你莫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将不相干的人与玄天宗扯上关系！”
查盱气极反笑，嗤声道：“不相干的人？兄长你真是越来越像师尊了。你不是最讨厌那种高位之上，只懂得明哲保身，不顾人情的人吗？你现在就是！”
“……”
牛琮没再回答，只是甩了甩袖子道：“查盱不敬宗主，为了你的颜面，你且自行闭门思过吧。”
此话一出，空气彻底陷入凝滞。
半晌，牛琮察觉到身后的人已离去后沉沉地叹了口气。
他俯瞰着整个玄天宗，眉心愈来愈皱，双目渐渐没了焦距。
他在想什么？又在忧什么恐怕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
龙榆国地处西南，拥有着整个连云大陆上唯二大的密林。
因为常年湿热，那里毒虫密布，毒樟环绕，行动稍有不慎便会沾染上了毒。
至于这结果是死是活，全凭运气。
带头的人话道此处便戛然而止。
燕央措与荀萱轩四目相对，又在一瞬后分开。
‘你是不是也觉得此行并不如表面上的那么简单？’荀萱轩问道。
燕央措眸色暗了暗，沉声道：‘且看看吧。’
第122章
被卖了
他们一路西行，直到密林深处——植物的气根横七竖八地拉作一张毫无规律的巨网。
绿苔附着其上，黄绿色点染的凤蝶在轻轻扇动翅膀，东方鬼鞭蛛躲在暗处伺机而动。
火红的巨蚁群如狂风过境，不留下片甲食物。
绿色的小蛇在枝头晒着太阳，不知何处冒出的似鲛蛙就这么大大咧咧地栖在那料峭的枝头下。
荀萱轩看着看着就忘记了此行要多加小心的想法。
她没见过海，同样的她也没去过热带雨林，这里的一切对她来说都是那么新鲜。
但很快，带路的人在一个小村庄停了下来。
那是一个比岗庄还要得多的村庄，统共不过数十人。
十间用巨型芭蕉捆作的小屋并排立着。
炊烟在远处袅袅升起，此时似乎正是午饭时间。
来往的村民见又来人，急匆匆地回了房。
荀萱轩略感疑惑地看向燕央措，见他也摇头便也收回了视线。
“妖兽最后一次出现便是在这附近，你们便在这里宿下吧。”说罢，引路的人转身离去，不带走一片云彩。
荀萱轩的视线扫过排成一排又大门紧闭的小树屋，皱了皱眉。
村里的人显然不欢迎修士的到来，那他们也不必在这里继续呆下去。
雨林虽然毒虫众多，但他们来之前便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她把驱虫粉一撒，又将早已经切割好了的树桩拿出储物袋。
在两人合力拼装，不过半晌便按好了。
“再折两根芭蕉叶子就完美了。”荀萱轩叉着腰心满意足看着他们的劳动成果。
“我去折。”燕央措主动接下活儿，“那你……”
“那我做些吃的？”荀萱轩接话道。
“也行。”燕央措的话随说的勉强，但看他上扬的嘴角便知道这就是他心中所想。
*
雨林中能用来做吃食的动物并不多。
荀萱轩凭着百妖谱上的记载抓了几只肥蛙，给燕央措做了椒盐烤蛙。
浓烈的辛辣香气扑鼻而来，闻得她口水直咽。
但可惜，她不能吃，只能抱着升级款草团子啃。
“你刚刚去折叶子的时候可有见到大型的妖兽？”荀萱轩问。
她的嗅觉一般不会出错，即便她在来的一路上有一般时间都在欣赏风景，但有一件事情她可以确认的是：这里并不存在高阶妖兽，如果非要说出一个能构成威胁的，那最有可能就是几支成群的低阶毒虫。
燕央措停下手上的动作，回忆片刻，摇首道：“未曾。”
“那就奇怪了。”荀萱轩啃了一口右手的草团子，左手也不空闲地翻动了篝火上的签子。
“我们待会儿到附近看看吧？”燕央措提议，她附议。
两人多年的默契让他们不需要多言，抬脚便是往同一个方向走去——哪里他们嗅到的气息最少，也是最有可能藏匿妖兽的地方。
燕央措主动走在前方开路，荀萱轩则在后头替他驱逐毒虫。
两人配合默契，不过几息便离那处更近了。
动作间，荀萱轩余光瞥见一道白色身影，但不过半刻又消失不见。
她疑惑地皱了皱眉，直刀自己是产生了错觉：她怎么会在龙榆看见楼一呢？
燕央措察觉到荀萱轩的分神，转头问道：“怎么了？”
荀萱轩抬头便对上了燕央措的视线，摇了摇头，“没什么。”
“嗯。”燕央措应声，没再说什么，只是默默地、更频繁地回首看她。
两人走了一路，直到诡异之地的中心。
那是一座古老的祭台，它被打扫得很干净。
斑驳的气息在凑近这祭台时都会烟消云散，荀萱轩忍不住好奇地去看，但奈何她并不能，直觉告诉她——最好别靠近。
两人绕着祭台走了一圈，终是没有任何收获。
很快，又是一夜过去，他们仍旧没找到妖兽的痕迹。
就在荀萱轩思考该用什么应付过去时，一阵熟悉的秘香飘入鼻腔。
“是五大家的人！”荀萱轩不禁皱了眉，“他们难道不知道雨林深处毒虫众多吗？在此地点燃秘香，怕不是疯了。”
说着，她抬手会出一道灵力，直直地朝香味传来的方向探去。
灵力划破空气，发出破空传出的“簇簇”风声。
不论是灵气亦或是神识都有其最大的范围限制，她探到最后没探到人便只能放弃。
“越来越浓了。”荀萱轩不由得屏住呼吸，“照这样发展下去，万一密林内那几支毒虫群就要失控了，那就真的出大事了。”
话说着，他们对视一眼，迅速朝香味传来的方向掠去。
密林深处，植被繁多，虫鸣阵阵，行进的速度因此大受限制。
他们音乐能看见前面有道黑色的身影在林间穿梭。
两人紧追直赶但仍是不及那人的速度。
荀萱轩眼看着那人就要消失在他们的视野中，不甘道：“可恶！竟然要让他逃了。这里都没有妖兽，他点什么秘香嘛？！不知道树林里禁止纵火吗？”
她说话的声音不小，竟让在前头飞奔的人踉跄了身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