娄苍的眸色沉了沉，也不忌讳荀萱轩就在一旁直言道：“小措，我记得我应该告诉过你——别跟魔族走那么近，他们不是什么好东西。”
“交友不论血脉出身。”燕央措同样面露不豫。
娄苍自发现他身旁可能潜藏妖族后就开始给他灌输这种想法，尤是在他表达出对“妖族就是魔族”这种想法不赞同的想法之后，娄苍就变得越发急切起来。
燕央措现在又多了一层猜测：娄苍所做的一切恐怕只是在担心他的行为会影响他背后之人的计谋罢了。
这个楼一到底在谋求什么？
燕央措眼眸低垂着，将他眼底的忧思掩盖。
夕阳西下，三两只昏鸦划过苍穹。
室内静得只剩呼吸声。
荀萱轩更是被识海中天道下意识地感叹惊得一时无言。
「我果然选错了人，我应该选他的。」
天道所求的可是一方世界覆灭，他的言外之意不就意味着：娄苍或者是他背后的楼一所做的正是要这一切湮灭。
他跟五大家走得近并不是想揭穿他们的阴谋；打压所有妖族不过是在顺水推舟。
在他眼里恐怕只有半妖配活在这世上。
荀萱轩沉默了半晌，将刚刚得知的一切告知了燕央措。
他没说什么，只是趁着娄苍分神的片刻以迅雷不急掩耳之势将他敲晕在地。
“我们今晚就走。”他薄唇紧抿，冷眼看着娄苍，哪里有刚才对他的恭敬模样。
“好。”荀萱轩点头，转身出了房门。
因为看出了燕央措的异样，她又折返同他道：“你很好，跟他们是不一样的。”
燕央措闻言，错愕一瞬，又在与她对视的一瞬忍不住展颜一笑。
她真真是最了解他的人。
她都说他很好了，那他还在忧虑什么呢？
哪怕他的心只会因为她而错乱。
哪怕他对周围的人十分淡漠，甚至漠不关心得有些冷血、不讲情面，但他有她就好了，不是吗？
正思索着，识海里就响起了她的声音：“你不要总将自己看得那么坏，其实你很善良，很有正义感，是非分明……”
她絮絮叨叨地夸着他，好似他只要不转笑，她就不会停下，哪怕满腹所学都倒完。
他坐在房中仔细听着，直到她气喘吁吁地回到客栈。
燕央措递上一杯热茶，嘴角扬着问道：“怎么不继续夸了？”
荀萱轩一口茶没喝上，全吐了出来。
她烧红着脸嘟囔道：“哪有人这样的？”
有些天花乱坠的话她只感在识海里夸夸，叫她对着正主夸，她总觉得……
总感觉那时候……她得心会不是自己的。
第119章
女装
荀萱轩因为担忧，给两只大妖抛下一句话后就匆匆赶回了房间。
彼时，燕央措坐在茶桌旁满脸期待地看着她，没有丝毫情绪低落的迹象。
见状，她松了一口气，但下一刻某人没脸没皮的讨夸行为却又杀了她个措手不及。
她缓了缓情绪，迟疑地问道：“你……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燕央措么？”
燕央措闻言，敛了笑容，“难道还能是别人？”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燕央措的语气中带了些不易察觉的幽怨。
荀萱轩不禁揉了揉有些酥软的耳朵，将本就通红的搓得更红了。
她好似毫不察觉，摇了摇头，转移话题道：“对了，我们待会儿怎么走？你可是有什么计划？”
话题被她成功转移，燕央措的视线不自觉地落到了仍在昏迷着的娄苍身上。
在荀萱轩回到房间前，他曾试探着进入娄苍的识海，但意外地空空如也。
这种情况只有两种可能：
一是他早已没了神识，只是一个被人操控的傀儡；
另一种情况便是娄苍专门修习了防止他人读取记忆的秘法。
但不论是上面的何种可能，娄苍算是彻底坐实了他的可疑身份。
正思索着，他不禁皱了眉，道：“姐姐试试能否读到他的记忆吧？”
荀萱轩被他唤得一恍神，下一刻神识便覆上了娄苍的识海。
入目皆是白雾，哪里有可记忆的影子？
她有些讶异，但又觉得理所当然，默了默便退出了娄苍的识海，“读不了。”
“看来我们只能分两批出城了。你先装扮成他的模样带他们出去。我随后…”说着，燕央措对上荀萱轩上下打量的视线。
在荀萱轩的眼神注视下，他兀地想起什么，没再说下去。
荀萱轩才没那么容易放过他，她反问道：“你随后出是想穿女装、扮成我吗？”
燕央措没立刻回答。
她见他稍显迟疑，突然怀疑起燕央措这个安排的真实目的。
都说潜意识是人本心的真实写照，她之前就见过不少男子爱着女装，那是他们的天性。
那如果燕央措也爱呢？
压抑了这么多年一定很苦吧？
想着，荀萱轩便不由得叹息道：“你若是想试试女装，我们回玄天宗后，我把我的金缕衣，裘衣都借给你穿好不好？好女儿装并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别总压抑着自己哦。”
她语调微扬，充满了鼓励。
燕央措双目瞪圆，连连摇头道：“我不是，我没有，我不想。我只是……我担心你。”
“好好。”荀萱轩连连点头，但眼底仍饱含鼓励，“我信你。”
“你真的信我吗？”燕央措无力地问。
“当然。”荀萱轩收敛神色，自以为郑重地点了点头。
“你不信我。”
面对燕央措难得露出的赌气表情，荀萱轩的心痒痒的，像是有羽毛刮过。
她抬手拨去他脸上的碎发，道：“我可信你了。真的。”
燕央措彻底陷入沉默。
他咋没有感受到半分被信任的感觉呢？
*
两只大妖很快赶到。
经过一番比对，蓝砜与娄苍的身形最像，稳妥起见，只能由燕央措与蓝猇两人其中一人男扮女装。
燕央措本欲让蓝猇充当女生，谁料荀萱轩替他先一步应下。
屏风后，他垂眸看着手上的女装沉默良久，将所有人撵出了房间。
三人在门外没等多久，燕央措便一脸郁郁地走了出来。
少年生了一双顾盼生辉的桃花眼，唇是淡淡的红，好似从晚霞那儿借来的一般。
鼻梁高挺，润玉束发，剑眉微挑，嘴角若影随形的漠笑不仅冲淡了他精致五官给人的柔弱感，还多了几分夺人的锐气。
雪白的裘衣将少年英朗笔挺的身形掩盖，却又给他平添几分清冷。
谁人见了不得夸他一句：“仙子真是英姿飒爽。”
荀萱轩快步上前替他将领子的理好——彻底遮住少年的喉结。
她颇为满意地拍了拍燕央措的肩膀，感叹道：“好看。”
不过轻轻二字，燕央措被夸得莫名舒心了许多，“那你喜欢吗？”
他问，荀萱轩便答：“喜欢。”
话音落下，氛围顿时被一股氤氲之息笼罩。
蓝猇不耐地摆了摆手，催促道：“我们都快些吧？”
许是为了应他的一句催促，四人的行动十分迅速，
从窗台一跃而下、到整装待发只不过花了一息。
荀萱轩驮着“弟弟”——娄苍率先登场。
她边哭喊着要他坚持住，边慢慢地往城门走去。
守门的侍卫已经更换了一批但负责监管的修士仍是今早问他们的人。
年轻修士一见荀萱轩的表情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他很同情这对姐弟，但规矩如此，他只能阻止道：“现在不是出城时间，没有出城令的人是无法出城的。你把过所给我，我最早明日能帮你把出城令拿到。”
就此时，由蓝砜装扮的娄苍带着燕央措与蓝猇上场。
娄苍一出现，原本还在与他们攀谈的年轻修士就撇开他们，快步上前给他行了礼。
修士的视线扫过跟在娄苍身后的两人，眼底闪过一丝狐疑。
静默间，四人的呼吸都变缓了许多。
“可有事？”蓝砜问。
“没。”年轻修士摇摇头，“娄公子可以离开了。”
荀萱轩抓准时机，快步上前道：“他能离开，我为什么就不能？我不过是想让弟弟再、再见见爹娘罢了……”
一回生二回熟，她演着演着竟就这么信了几分。
蓝砜按照他们约定好的那般要求年轻修士也一并放他们离开。
年轻修士陷入进退两难的困境。
蓝砜见状，旋即提出用秘香检验的想法。
年轻修士转念一想，顿时如蒙大赦。
他燃起手中的秘香，招呼荀萱轩两姐弟到跟前闻闻。
荀萱轩本就闻过，娄苍又处在昏迷状态，这所谓的检验方法在她面前赶本起不到作用。
她离开城门时，仍有些恍惚。
事情顺利得出乎意料，但荀萱轩总觉得有些不安。
说时迟那时快，他们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一人大喊道：“拦住他们！”
第120章
一缕残魄
荀萱轩因为扶着娄苍、又是假装凡人的缘故，走得最慢。
在身后追赶的修士大多是筑基期的剑修，他们御剑飞行的速度极快，只是一息便与她缩短到仅剩一里距离。
她这辈子连上辈子都没这么刺激过。
她拒绝燕央措的帮助，周身灵气倾注在她的双脚。
有那么一瞬，荀萱轩感觉自己不是在跑而是在飞，手上扶的人不是人，而是一个即将被她放飞的纸鸢。
天道似乎也察觉到了异样，也不管一月之约，出来招商道：‘你真的不考虑考虑？天道的恩赐，嗜血之术你值得拥有。’
荀萱轩默了默，干脆利落地拒绝道：“不要。”
天道不死心，继续道：‘那日在岗庄你也看到了。只要你愿意接受，不用九九八十一天，即刻享受八十九名小弟唯命是从的顶级奢华享受。’
荀萱轩抽空看了一眼身后紧追直赶的人，道：‘虽然很令人心动，但我并不想。’
‘你真的不考虑考虑吗？只要你想，不仅身后的追兵能听你调遣，你扶着的这具傀儡也能……’
它说着蓦地顿住，幽幽道：‘咦？他的识海竟残存一魄，真是世间少见。’
‘残存一魄？’荀萱轩抓到了天道话中关键，反问道，‘我怎么没察觉？’
‘哼，你见识到我的厉害了吧？’
他的语气中带了些骄傲，只可惜他声音稚嫩，荀萱轩只能把他想象成一个下巴微扬的小豆丁——没一星半点威慑力反倒让她产生调戏逗弄的心思。
‘厉害厉害。’荀萱轩不走心地附和着。
天道又是轻哼两声，尾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
‘那你可有将他的魂魄修补好的办法？’
她曾听燕央措说过，娄苍是他母亲的挚友。
在得知娄苍意欲不轨时，燕央措眼底一闪而过的忧伤她还历历在目。
荀萱轩想帮他。
天道捕捉到荀萱轩一闪而过的欲念，语气一改先前，正色道：‘你若是应了我，我说不定就能找到办法。’
荀萱轩斟酌片刻，终是拒绝了天道的条件。
她现在乘坐着白云，飞了很远，回望凌云城也只剩一抹残影。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隐约看见城墙上有一道白色身影，周身气质与娄苍十分相像。
荀萱轩有那么一瞬还以为自己扶着的娄苍又回到凌云城，但转念一想：恐怕他就是楼一吧？
荀萱轩回过神时，已经到了四人要分道扬镳的时刻——
蓝砜与蓝猇需回罗云森林，她与燕央措则要回玄天宗。
因为身后的人穷追不舍，他们连作别的时间都没有，只道“有缘再见”。
荀萱轩也不知道自己带着娄苍飞了多久，直到把身后的追兵都甩开时，天已经黑了。
宛若泼墨一般，一轮弯月高高地挂着。
月光透过薄雾落在他们身上，带走了他们身上蒸腾的热气。
两人的速度逐渐慢了下来，燕央措御剑降到荀萱轩身侧。
她也终于有机会转述天道的发现：“娄苍的识海里还残存一魄，只是不知道何为修补之法。”
话音落下，少年人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待回了宗门，我们就到藏书阁找找看罢。”
语气中带了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欣喜。
荀萱轩点头应声。
*
他们回到玄天宗时已是次日一早。
浅红的太阳刚刚越过地平线，峰内的弟子仍在自己院内打坐修行。
他们在山门前分开后，荀萱轩先是回清器峰休整了几个时辰。
待养足精神后，她便马不停蹄地去清御峰寻人，结果问了一圈却得知燕央措没回小院。
她蓦然福至心灵道：他该不会没休息就去了藏书阁吧？
脚步随着心念一转，她直直地朝主峰走去。
藏书阁位于主峰山腰的一处僻静地，临近燕央措还是清御峰外门弟子时居住的小屋。
从清御峰出发到那儿并不远，荀萱轩架着白云行不过一刻便到了。
红楼金瓦隐藏在氤氲的白雾中，橘红色的霞光穿透蹭蹭水汽落在那金黄色的瓦片上，给藏经阁描上最后璀璨的一笔。
她调动灵气，改变白云的方向，缓缓将落在门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