旬假的最后一天,将军府一家人在城门送别了越恒,浩浩荡荡的军队占满了官道,一直蔓延到天边。
另一边的早朝
朝臣为治理?河决堤的人选争得像菜市场一样,今年雨水多,河床也意外抬高,实在是百年难见。案桌上压的如今泰半都是关于?河水患的奏折,?河沿岸百姓早已民不聊生,治理水患的事情属实拖延不得。
但治水从来都要千秋之功,没这么好领,也不是有油水的差事,因而各党派之间互相推诿。戚太后坐在垂帘后,尚容色雍容的脸上,神色称不上好看,小皇帝戚无忧倒是满不在乎。
吵了半晌也拿不出什么有用的章程,太后便散了朝,只招几位要臣议事。
陆晗彰回到翰林院,就听得了这桩事,思虑半晌,展开了奏折提笔上疏。
陆晗彰的奏折很快就呈到了太后的桌案上,上书的是详尽的治水章程,颇为新奇大胆,但看着却似可行,太后大喜,当即想任命陆晗彰为钦差前往?河治水。
一位老臣说道:“太后娘娘,这状元郎可还有一桩入赘的轶事。”
太后看向那鹤发鸡皮的臣子,眸光深沉又有些锐利:“男子自愿入赘女子,却也有自己的一番才能作为,有何不可?”是看不起女人主家吗?还是觉得她也像男人一样,自己掌了权势,就绝了另一些人出头的机会。
她本就因为最近靖国公的频频暗示心烦不悦,那个利欲熏心的老匹夫,居然想把自己女儿塞给十三王,想来是知道了些什么,只是让他有了方向,想找证据当把柄操纵她更容易了。
如今这老头的话正正撞到了她的坏心情上。
老臣意识到了太后的不满,赶紧下跪磕头:“太后息怒,微臣并无此意。”
老臣的话倒是坚定了太后,她就是要让天下人都知道,入赘的男子不会和别人有什么不同,嫁人的女子若是愿意,自也可以闯出自己的名堂来。
封陆晗彰为钦差前往?河治水的旨意很快就下来了,水患危急,陆晗彰接了圣旨便要出发,月泷也了解百姓的苦难,对陆晗彰十分支持,手忙脚乱地想帮他收拾行囊,陆晗彰按住她乱转的身子,以免她把自己的行李越弄越乱,只让丫鬟按着他的吩咐有条不紊地打包着。
“记得给我写信。”陆晗彰对她说。
“为什么不是你给我写?”
“我恐怕会很忙。”
“好。”
?河流经的漳州已经下了好几日的大雨,漳州城外聚集了大量被冲了房屋和农田的难民,衣衫褴褛,饥肠辘辘,淹死的人畜漂到岸边,酝酿着一场疫情,更危急的还是仍在不断上涨的河水,将被淹没的范围一步步扩大着……
陆晗彰到了漳州就投入了忙碌之中,如他所说,没有了给月泷写信的时间,这里是目前凡间最接近炼狱的地方,容不得懈怠。
其实他没有想象中的这么坚毅无畏,是月泷的信一封一封的送了来,没有得到回应也不停下,支撑着他熬过在?州的每日每夜。
幸好经过漫长艰辛的努力实践,治水策有了成效,陆晗彰看着?河全新的工事,百姓也都安置稳妥。
捷报穿回了京城,太后称心如意,在朝中的威望更上了一层楼,?州的百姓甚至为他建造了生祠,太后感其功绩,封他为漳州知州,治理一方。
第二年,月泷也跟着到了漳州,夫妻二人在重聚,也让陆晗彰更加快意,漳州在他的治下政通人和,夜不拾遗,从贫苦混乱变成一方富庶之地。
停舟时不时传信过来,倒是真把自己当成了个闲散的王爷,过活完这辈子就算了。
信中说那什么狗屁靖国公府的何小姐老是朝他暗送秋波,靖国公还想找他当女婿,但自己怎么会看不清他们唯利是图的低下品质呢,他才不要牵扯进去。
说自己经过一座花楼的时候,有一个琴师看到他,冲了下来扒拉住他还喊他“停舟”,当真把他吓了一跳,原来这个人是小秋白,自己还以为他掉山里了呢,小秋白人形的长相真的娘们兮兮的;
还说有一次戚无忧遭到暗杀,自己还救了他,带他躲过致命一剑,两个人滚落山崖,着实吃了好几日的苦,皇帝王爷的体统都顾不上了,后来双双得救,现在两个人终于能说上一两句话了;
某一封信里又提到戚无忧,说他看着瘦瘦弱弱的,骑马的时候那叫一个英姿飒爽,穿着件红色骑装,张弓搭箭,意气风发的,此时才觉得这位小皇帝是个鲜活的少年郎;
之后他还大着胆子问起了绮罗香的事情,但那戚无忧却突然冷了脸色,还将他打了出来,让他颇为郁闷;
信中时不时提起戚无忧,分毫不觉得传播皇帝起居是要杀头的事情。
月泷偶尔给他回这么一两封,问的也是绮罗香和小秋白的事情,却也丝毫没有浇灭他的热情。
书房的放书信的锦盒中,满满地放着停舟寄来的信件,月泷不防着陆晗彰,他每每处理完政事,都要随手拿一封看一看。
看着信中的停舟、绮罗香、小秋白等名字,却从没有提及“师父”二字。他曾经问起过越恒,月泷在边疆确实有个师父,叫钟途。
在他们大婚的时候,钟途也来了,是个高大魁梧的汉子,然而月泷却不是喊他师父,而是直呼其名。到底是哪个师父,让她在无助而至动情的时候都在喊着。
那句“师父”被他推没在心底深处,一旦想起,就升腾起难言的嫉妒,即使有了所爱之人的相伴,也不能忘怀。
治漳州二年,政通人和,陆晗彰被召回了京城,授吏部侍郎,至此,不足而立的入赘状元凭着出色的政绩,达成了令人惊叹的升官速度。
而停舟寄来的最后一封信,说的是太后某天晚上找他去,说她是自己的亲娘,十三王妃生的孩子当时就没了,自己和十三王才是真爱,不过是被迫入宫,还有废了小皇帝,让自己取而代之,整整震惊了他一整年。
现在自己好像真的在权力的漩涡边使劲蹦跶了,关键是小皇帝怎么办,他是旁氏提上的皇位,没有根基,真的一废就能倒,一倒就能死。
他现在急需月泷回来给他出出主意,陆晗彰调回京城,倒教他梦想成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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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1《醉春风·浅酒人前共》宋徽宗
第24章 诬陷
京中一派祥和,仿佛经年般热闹,但陆晗彰这些年始终关注着京中的境况,这般的盛世下,却有人盘算着改朝换代。
何若千嫁给了倒是没嫁成十三王,而是嫁给了七王,太后的事情做得太干净了,靖国公迟迟拿不到十三王是其私生子的证据,他便当机立断改为拥立七王上。
而此事也让靖国公和太后撕破了脸皮,两党在朝堂上天天掐架。
陆晗彰月泷仍旧住回将军府,没有再另辟府邸,越老夫人年纪越发大了,能就近挨着就就近挨着孝顺,虽然二人总会被埋怨怎么还没有曾孙给她抱抱,但都是小事。
陆晗彰离开京城时还是编修,回来就已经是三品的吏部侍郎了,京中人人艳羡。他爹侍诏老爷还是那个侍诏老爷。
听闻闵氏多年无所出,从前还得罪了陆晗彰,更兼年老色衰,侍诏老爷狠狠心将她休弃了,又娶了更年轻漂亮的回来。
听说儿子回来的第一日就谴了人到府上问候,态度之殷切,颇有被新妇撺掇,想绽放事业第一春的模样。
陆晗彰应付这些事情倒也熟练,不明词拒绝,只问候老父亲身体,便将此事留置一旁。
重阳节近,侍诏老爷带着新夫人上门祝贺,越老夫人虽然看不上,但碍于亲家的情面,倒是让其上了门,晚间侍诏老爷拉着儿子喝酒,发了好大一通感慨,按下不提。
小秋白听说月泷回来了兴高采烈,招摇着一张貌若好女的脸,上赶着就要去将军府给月泷做小,毕竟陆晗彰是入赘的,他跟月泷才是“前世的羁绊”,合该是真爱。
月泷当做被小秋白吓了一跳,一见面小秋白就上来问她喜不喜欢自己人形的模样,还拉着月泷的手摸自己的脸,力证他肌肤细腻皮相好,正好就被下值的陆晗彰撞见。
陆晗彰的脸当即就黑了,小秋白倒是没有被正主“捉奸”的觉悟,只笑嘻嘻地自我介绍:“陆大人好,我叫小秋白,我是来给月泷做小。”
这就是月泷在信里关心的那位琴师,还是十三王捡回来的,陆晗彰垂下眼眸,眼底一片暗色。
“月泷,你可答应了?”他看着椅子上的女子,问道。月泷习武之人对危险的直觉让她下意识地摇摇头。
“还请这位琴师先生慎言,离在下的夫人远一些。”说完,拉着月泷回到了他们的卧房。这对陆晗彰平日做派来说,是十足十的失礼。
反手关上了门,陆晗彰将月泷拉到了怀里,细密而深入的吻落下了她的唇上、脸上
脖颈上,月泷被压在了桌子上,有些难以回应他纷乱的吻,良久他才停下,月泷终于得以喘口气,气喘吁吁地问他:“怎么了?”
怎么了?他也不知道如何回答,这是无法坦言的嫉妒,莫名的怒气,和一些无处宣泄的疯狂想法,他越拥有她,越害怕失去。
他按着她的肩膀,缓缓的让她躺倒在桌子上。月泷想起来,却被他不容置疑地按着。
她仰头去看他低垂的脸,如同神明一般美好,却被屋内昏暗的光线衬得脸色晦暗,然后,神明缓缓弯下了腰身,亲吻她的双唇,解开了她的衣带。
沉下身体的时候,那些阴暗的情绪纷纷褪去,他缓慢而深刻地动了起来,听着她为自己而嘤咛的声音。任由汗水沿着肌理,在锁骨下隐没了踪迹。
月泷虽然没答应,但还是让小秋白住下了,小秋白倒是没有气馁,锲而不舍地跟月泷“偶遇”,陆晗彰还要上朝,自然不能日日跟着,便指派了丫鬟跟诊,暗地里嘱咐她,不要让自家夫人靠近府里新来的琴师。
月泷本来自由自在的性子,突然被这么拘束住了,也实在是难受,对陆晗彰提了几次也没用,心底暗暗生气。
但风言风语还是传到了府外,直道状元郎到底是被入赘带累了,就算做到了吏部侍郎,家中夫人还是能说纳小侍就纳小侍。一时间,陆晗彰上下朝也有官职比他高的老臣拿次调侃,只是陆侍郎对此并无反应,着实让人觉得没趣。
偶尔停舟还会上门探望月泷,小秋白看到了,把他拉到自己屋里,跟他哭诉自己得不到月泷的欢心,那个陆晗彰还整天阻碍他,自己又不跟他抢正夫的位置,为何他要这么霸占月泷。
小秋白在十三王府待了两年多,两个人也是相处得不错,停舟安慰他道:“相较于陆晗彰,我们才是跟月泷真正一样的人,是对她重要的人,待这一世结束了陆晗彰也就没有了,你还怕以后会没有机会吗?”
小秋白:“这倒也是……”
此番对话一字不漏地通过小厮传进了陆晗彰的耳朵里,侍郎大人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禀告的小厮觉得书房中的气氛瞬间冰冻了下来,惯会看颜色的他赶紧告退出去了。
而后,停舟再上门找月泷,十次有九次会听门房说自家夫人不在。
“砰砰砰!”
这日夜半,停舟又一次用力敲着将军府的门,门房来开了门,看到是十三王来了,正想说夫人不在,马上被他打断了。
被门房通报的陆晗彰夫妻出来时,停舟已经坐在了厅中,竟然还拉着戚无忧,而后者正使劲想甩开他的手。
皇帝面色一片森寒,那酷肖绮罗香的脸再无半点她的气质。
陆晗彰见到竟是圣上,便想下跪问安。
停舟止住了他,说道:“他以后怕是做不成皇帝了。”
“为何?”陆晗彰不解。
“还不是因为你!”戚无忧这话是停舟说的,但确实是事实。
七王妃死了,是被捂死的,死在了皇帝戚无忧的龙床上,而皇帝被七王妃带着的匕刃扎穿了心口,死在了七王妃的身世。
据戚无忧最亲近的大太监交代,皇帝垂涎七王妃美貌已久,趁着宫中女眷饮宴,着太监将七王妃从宴会上骗走意图侮辱,七王妃奋力反抗被皇帝捂在锦被之中,而七王妃挣扎之际,不知为何拿到了匕首,用最后的力气扎死了戚无忧。
靖国公和七王爷惊闻噩耗,纷纷要太后给个交代,而太后则指责七王妃,早有刺杀之心,暗讽七王谋杀君王。
这件事确实不算冤枉了太后,是她将七王妃绑到了龙床上,意图捏造罪名废了戚无忧,扶持十三王上位。
然而现在棘手的是,被她关着准备送上龙椅的十三王不见了,被她算计的皇帝也不见了。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当时就派人去冷宫的密道追,然而人已经双双出了密道,消失在了十三王府。
回到皇帝的寝宫,看到尚且存活的何若千,太后心下咬牙,着太监将她捂死了,并在她手上塞了匕首,安排与戚无忧身量相仿的人易容成他的模样,死在了龙床上,以此嫁祸七王和靖国公。
对外也一直派人搜寻皇帝和十三王的下落,各京城官员的府邸都被监视了起来。
停舟和戚无忧在将军府躲着,院子也不能出,但戚无忧本就没心思做皇帝,现在不用死就能摆脱,倒也快活,苦恼的只是如何脱困离开京城。
陆晗彰依旧每日上朝,然而朝中已无够分量的官员为戚无忧做主,他本就是旁氏提上来的,也无根基,选一位新皇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看着七王党和太后党就国丧和皇帝人选的事吵得唾沫飞扬,僵持不下。心中的疑虑更加深重。
很快,他的疑虑得到了验证。
越恒带领十万大军兵败身亡的消息传回了京城。
靖国公伙同兵部、户部尚书贪污了军款替七王养私军造反,并在边军安插细作,延误战机,按下越恒频频递上的奏折。
终致使一代名将命陨匈奴之手,而匈奴一路势如破竹,很快就打到了居姚关外,这里离京城,已经很近了。
消息传到京城,朝野一片哗然。然而真相却隐而不发,边疆甚至传出了越恒指挥不当,让十万将士殒命的谣言。一时间民怨沸腾,矛头直指将军府。
戚无忧、小秋白和停舟在事情发酵之前被越老夫人藏进了府内的密室里,逃过了一劫,之后更是伺机逃出了将军府。
兵丁只负责不让与越恒有关系的人跑了,并没有想到失踪的皇帝和十三王会在将军府,所以他们就此消失了,没人知道。
很快,围住将军府的禁卫就从书房搜出了通敌的信笺,将军府一家被落了大牢,老夫人本就因痛失亲子之事哀极伤心,天牢条件恶劣,一时之间急病袭来,十分危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