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城阙(女尊)——鲸屿Freya
时间:2021-11-11 00:23:45

  二人望着不远处斑驳的城墙,神色俱是严肃。
  “他们手上的火器,式样比我们的落后许多,大约是抄的旧图样,不知从哪里弄来的。”叶连昭道,“我们有百子连珠铳,希望能占上风。”
  “嗯。”苏锦低低地应了一声,像是有些出神。
  身边人就继续道:“要是能就此打开城门,便是最好。那‘朱雀玄火’,实在太伤及百姓,不到万不得已,我不想用。”
  “谁不是如此呢。”苏锦淡淡道,“但若真到那一步,还请叶将军听我传令。”
  “……”
  一时沉默。
  叶连昭打量着他,神色有些难言。
  终究是他开口问:“怎么了,叶将军可是有何顾虑?”
  对面才低低笑了一声,“没什么,我只是在想,陛下为什么突然回京,连一声招呼都不打。”
  “……”
  苏锦垂落了眸子,声音毫无起伏,“前番不是说了吗,陛下离京太久,终究不是办法,有些政务还得回京处理。此处由我代陛下决断,先行后奏。”
  他静了一小会儿,道:“叶将军有什么疑问吗?”
  面前的人摇了摇头,似是犹疑,“我……不是这个意思。罢了。”
  叶连昭说着,快步走到阵中,扬声道:“众将听令!”
  天机军的将士们早已严阵以待,手中各式火铳装填完毕,直直对着前方城墙。
  城墙上面,叛军亦预备还击。
  “放!”
  一声令下,万弹齐发,火铳炸响声不绝于耳。
  围城一月有余,初次大举攻城,天机军的将士既憋着一股劲,火药亦充足,如流星般向城墙上倾泻。
  城中叛军虽火药远不如他们充沛,亦是赌上了全部底气,不断还击。
  苏锦远远望去,只见叶连昭虽指挥有度,神色却并不轻松。
  守城原就占优,对方许多时候并不需要露头,只从城墙上的望孔还击即可,因而,虽天机军实力处在上风,却未见得能讨到多少便宜。
  如果久攻不下,最终恐怕还是要走不愿走的那一步。
  却在此时,忽听近旁有将士喊:“将军你看,他们是不是炸膛挺多的?”
  众人循声看去,一时皆有些惊讶。
  炮火声中,听不清对面的火铳究竟是怎么个动静,却见射来的弹药的确减少许多,城头上一排望孔,原是有人在里面齐发的,如今却接二连三哑火。
  纷乱声中,隐约听见有人气急败坏在喊:“这都是些什么破烂?一时半刻都不顶用!”
  阵中便有将士乐了,议论道:“他们这是哪里来的火铳,豆腐做的吧?”
  尽管讶异非常,但眼见得对面火力渐弱,叶连昭却也不会错失机会,立刻下令:“听我号令,即刻破城!”
  大军汹涌,在火力掩护下直冲城门而去。
  ……
  后世史载,恭王于此日自戕于城头。
  叛军中有畏惧者,见无力相抗,竟弃了城门奔逃,换上布衣,妄图充作百姓逃离。
  天机军轻松破城,定海之围得解。
  而这一日的苏锦,却还没有心思复盘全局,他只在暮色将至的时候,穿过正押解叛军和往城中运粮的将士,缓缓回到营帐中。
  满心疲惫,却也有一处忽地轻松许多,像是悬了多日的大石终于落下。
  刚掀开门帘进帐,腰上忽地被一把揽住,双臂如铁,将他箍得死死的,不容他擅动半分。
  耳后传来恶声恶气:“苏大人,玩的一手好花招,嗯?”
 
 
第66章  春雨   大结局。
  他在听见那声音的一刻, 心跳陡然加快,身子不自觉地紧绷起来。
  但与此同时,却忽地感到累得很, 只想倒进那个怀抱里。
  就好像在风雪中行路太久的人,见到一处草舍, 一杯热茶那样。
  身后的人竟也良久没有说话,只紧紧拥着他, 将头埋在他的肩窝里,气息粗重,臂膀微微颤抖着。
  却有一名士卒, 如往常习惯的那样, 急匆匆地掀了帘子就进来, 口中道:“苏大人, 咱们将军说……”
  刚起了个头, 突然怔住了,双眼瞪得浑圆,盯着他背后那人, 竟连什么规矩都给忘了。
  只听他身后的人低声道:“出去吧, 告诉其他人,今夜这处帐子,不许任何人进来了。”
  “是, 是,小的明白。”
  那士卒猛一低头, 一边忙着答应,一边就飞跑了出去。
  唯余被陡然放下的门帘,兀自摇动拍打,其声簌簌, 反而衬出了这一刻的难堪。
  苏锦站得僵硬,默不作声,固执地连一动也不肯动,直到被身后那人没好气地扳着肩膀,将他身子转过去。
  楚滢的眸子暗沉沉的,在帐中昏暗的光线里,像要扑食的虎豹。
  他微动了动双唇,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摆出了一副引颈就戮的姿态。
  “怎么,苏大人就不打算同朕解释一下?”
  楚滢眯眼盯着他,眸子里倒映出他的脸孔。
  他目光躲闪了一下,疑问不小心就从口中滑出:“你怎么回来的?”
  话音刚落,就见眼前人的神情陡然更不善了几分,简直像要就地将他吞吃掉的模样。
  “按你的计划,朕此刻是不是还应该被人捆着,快到京城了?”楚滢冷声道,“挟持君王,你好大的胆子。”
  苏锦听她这样说,却忽地平静了不少。
  “都是我一人之罪。”他道,“宫人皆是受我胁迫,不敢不从,你不要惩处她们。”
  随即就被一把揽住了腰。
  楚滢倏地低下身去,另一手往他膝弯一搂,轻轻松松就将他捞进了怀里。
  他连日身心俱疲,连挣扎的力气也没有,只望着她问:“你做什么?”
  “做什么?”楚滢冷笑一声,“不是不让朕惩处别人吗,那朕处置你这个始作俑者,还是名正言顺的吧?”
  眼看她大步流星往帐中仅有的一张床边走,苏锦终是低声道:“你别。”
  军中的床铺都极简陋,普通士兵都打地铺,十余人挤作一排。即便位高如他,有单独的帐子,支了架子床,但也仅够一人睡,不过囫囵安身罢了。
  要是依着她的性子折腾起来,那是万万不行的。
  楚滢却不管不顾,将他放到床上,自己紧跟着也欺上来,双臂牢牢地禁锢在他身子两旁,半分也不容他脱逃。
  身下的架子床不堪重负,立刻发出可怜的吱呀声。
  “今日可没有苏大人讨价还价的份儿。”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的账,我还得一笔笔和你清算。”
  他在她过分笃定的目光里,忽地就觉出了一些不对。
  今日轻松大破叛军,一举入城,连叶大将军也颇感惊异,私下里道是运气都站在他们这边,还不待如何苦战,对面叛军手头的火器竟能接二连三炸膛哑火,守了一个多月的城,硬生生守成了笑话。
  可眼前的人,却好像半分诧异也无。
  “你都算到了?”他迟疑道。
  楚滢就嘁地一声笑出来,“苏大人终于回过味儿来了?”
  她松动了一下手臂,换了个更舒适的姿势,将他搂在自己身下。
  “什么叫算到了,就是我干的。”
  “……?”
  “恭王老狐狸心思多,我们不是早猜她在造火药吗,有火药就必然有火器,哪怕当时还没抓到她把柄,但也是可以想见的事。”
  楚滢笑笑,“火器哪里来啊,她又不会造,那就只能从咱们的火器厂里偷图纸,照猫画虎,抄现成的。”
  “你怎么做的?”苏锦愕然。
  “没什么难的,我让人抄了一份旧式的图纸,让倪幸带回家里。倪雪鸿不是一直在恭王那边扮着孝女贤孙吗,恭王还道她是尽了好大的心呢,予了她不少好处。”
  楚滢口气轻松得很,“只是那份图纸上,有几处尺寸改过,照着这个造出来的火器,铳膛里头不平滑,本就容易炸膛。我怕见效不够,又让额卓人在火药上也动了点手脚。”
  “他们收钱替叛军运军备,是你指使的?”
  “不然呢?反正他们也是驾轻就熟了,当年在边疆往天机军的火药里掺沙土,用的就是这一套。我没怪责他们,只让故技重施一遍,他们还谢了我许久。”
  “……”
  苏锦望着她一副轻巧神色,竟一时失语。
  原就尺寸失当的火铳,再遇上掺了沙土的火药,根本就挺不过多少发,要想不炸膛才是怪事了,难怪今日一较真打起来,对面叛军不出多时便哑了火。
  他陡然就明白了,前阵子叶连昭为额卓人失信气得大动肝火的时候,她那一句“不用担心”是出自哪里。
  原来她从那样久之前就开始设局。
  他怔怔看了她半晌,才轻声道:“你瞒我。”
  楚滢却忽地笑开来,透着几分凉意。
  “是,我故意的。”她承认得格外干脆。
  面对他震惊神色,她眯了眯眼,“我只想瞧瞧,若是没有我的主意,苏大人这一回会不会还想着把自己祭出去。没想到,还是一样的不长进。”
  “……”
  苏锦在她的禁锢下,喉头艰难地滑动了一下。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早就有猜想了,只是,在你丢给我那个荷包时才敢笃定。”
  那时他对她说:“收了我的,往后就别眼馋别人的了。什么灯会上赢的,戏子献的,都不许拿。”
  他为戏子吃的那一场醋,已经是前世的事了,今生从未有过。
  就是这一句,露了马脚。
  那一日他打的主意当真是,将她挟持回京,自己以帝师的身份,留下督战。若是真走到要殃及城内百姓的那一步,日后朝野追究起来,那便是他冷血无情,先行后奏,横竖扯不到楚滢的身上。
  既然都是第二次走上同一条路了,或可在一句半句之间,遮掩得稍稍松懈一些。
  没想到,不仅让她捉住了,原来还被她反摆了一道。
  “你也不曾告诉过我。”他道,“扯平了。”
  楚滢看着他的神色,像是好气又好笑。
  “苏大人这话未免说得太早了些吧,我们还没好好清算呢。”
  她俯身下来,避过他的双唇,直扑他的鬓边。
  气息暖热,落在耳廓上,一阵阵令人难堪的酥痒。她启唇含住他耳垂,轻轻勾弄,像狡猾的鱼轻衔鱼饵,却不肯咬钩。
  苏锦的气息便忍不住乱了一瞬,“别闹。”
  “谁和你闹?你每次丢下我就走的时候,怎么不对自己说这话?”
  楚滢埋头在他鬓边,声音虽轻,却一字字清晰灌进他的耳朵里,连那一丝极细微的哽咽,都没有被放过。
  “你到底凭什么,总替我做决定?”
  因为能保全她,就将自己丢出去让万人践踏。
  因为不想拖累她的名声,哪怕她拼尽全力要将他护在后宫里,也决绝地跃下宫墙,只为从此朝臣手中再无话柄。
  可是,他问过她想要的是什么吗?
  苏锦在她陡然沉重的呼吸中,喉头哽了一哽,还未说话,颈上忽然被咬了一口。
  不重,却像恨极了一般,牙齿厮磨着他的肌肤。
  他忍不住一声低呼就脱口而出。
  楚滢的声音带着故作的凶狠:“给朕认错!”
  他心头忽然一酸,绷紧的身子也慢慢松弛下来,嗓音微哑:“若是我不认呢?”
  “你!”
  “不是想处置我吗?”
  “……”
  她的吻落下来时,苏锦轻合着双眼,却仍提着一颗心道:“你轻些,嗯,别让人听去了。”
  四周军帐连绵,走动说话声都避不过,哪怕人尽皆知,陛下今日在此,不许靠近了打扰,但若是动静传了出去,依然窘迫得厉害。
  不料楚滢却笑得戏谑。
  “我们在一起,动静大的也不是我啊。苏大人要是怕羞,就忍着别出声好了。”
  “你……唔……”
  苏锦咬着自己下唇,当真强忍着,双颊却越发红得厉害。
  楚滢便轻笑出声。
  “你笑什么?”他气恼望她。
  便有更多的吻落下来,深深浅浅,温柔似水。
  却听她道:“果然是忍着的模样,更招人一些。”
  ……
  定海城外,军帐连绵,忽来一夜春雨。
  “这般,让旁人怎样说我们?”
  “苏大人有闲心想旁人,不如多想想怎样认错,朕觉得态度好似还不够端正。”
  “……”
  后世史载,楚文帝以帝师为后,力排众议,仍允其参政。一生未有其他君侍,琴瑟和谐,恩爱白头。
  其后推行诸多新政,使男子投身于士农工商各业,处处不逊于女子,功业建树层出不穷,天下欣欣向荣。因其年号为锦绣,史称锦绣之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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