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星飏听到她略带恼意的声音,神色反倒一松。
他不怕傅挽挽生气,他只担心,她对自己无动于衷。
“我走了。”丢下这句话,他便松了手。
傅挽挽回过头去瞧,已经不见了他的踪影。
她说不出自己是什么滋味,抬眼朝傅卫卫和傅昭望去,又笑了起来。
“姐姐,弟弟。”
傅昭别过脸,不自然地干咳了几声。
傅挽挽想起自己刚才答应他的事,吐了吐舌头,转向傅卫卫:“多谢姐姐方才为我解围,你是特意为了我赶过来的吗?”
“当然不是,”傅卫卫别过脸不看她,“多谢你的糕点。”
“姐姐看到那些糕点了?”两个人都不看她,傅挽挽却满不在乎,她欣喜道,“你现在还喜欢吃这些吧?”
傅卫卫“嗯”了一声,神情略有些不自然道:“既然没事,那我们走了。”
“等等。”傅挽挽忙道,“我记得姐姐住的地方离国子监很近。”
傅卫卫和傅昭闻言,两个人的眸光交汇,一时无言。
傅挽挽自然知道他们俩的想法。
傅卫卫刚才肯跟孟星飏说那么多,她就明白他们俩其实也是担心自己的,所以压根不在意他们现在的神色。
“我还没你们住的地方瞧过呢,今儿正好有空,姐姐,我们一起吃着糕点喝茶聊天如何?”
“聊天?”其实,傅卫卫的确有些话想要问她,但让傅挽挽登堂入室?不行,绝对不行。
刚才她只是看孟星飏在逼迫傅挽挽才忍不住出声,并不是想要跟傅挽挽称姐道妹。
换做任何一个姑娘在大街上被男子胁迫,她也会出手的。
然而她还没说话,傅挽挽已经对侯府的侍卫道:“我要去姐姐家里喝茶,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回去,你们回去告诉爹爹,兴许晚膳不在府里用了。”
侍卫们自然不答应,傅挽挽无奈,便留下两人跟着,打发其他侍卫先回去。
安排好这些,傅挽挽转过身,朝着傅家两姐弟露出一个甜甜的笑靥。
“走吧?”
“走?”傅卫卫盯了她一眼,“我家里今日不待客。”
这话说得狠了,傅挽挽的脸色有些挂不住。
傅昭瞥了她一眼,想说些什么,终究是忍住了。
“那……那我送你回去。”
“你送我?”傅卫卫哭笑不得。
“这也不行吗?我又没有登门,走到你们宅子门口我就回去。”
她说这话的时候,已经把自己放到了一个极低的位置。
傅昭看着她那模样,有些不忍心了,便道:“姐姐的胭脂用完了,我陪她出来买盒新的,只是不知道该去哪儿买。”
“买胭脂啊,我知道哪里的最好。”这可是撞到傅挽挽的强项上去了,她欣喜地上前,拉住傅卫卫的胳膊,“你可千万别去兰花巷吗?那边的胭脂又贵又不好,我知道一家特别好的胭脂,我带你去。你一定会喜欢。”
她说的自信满满,傅卫卫最不喜欢的就是她这副很了解自己的样子。
她冷淡道:“不必买多好的,我就随便买一点。”
“反正都是随便买,那你就随我的便吧。”傅挽挽热络地挽上了她的胳膊,也不管她答不答应,拉着她掉头往另一个方向去。
她也不是全为着讨好傅卫卫。
她今日若是跟傅卫卫和傅昭一块儿去买东西,晚上回到侯府告诉爹爹,爹爹一定会特别开心。
想到这里,她又忍不住看傅昭一眼,他都能跟自己一块儿逛街了,接受世子之位也不在话下了吧?
傅卫卫想推开她,一时却又下不去手。
她不经意间对上傅昭的目光,傅昭似乎眼带嘲讽,她低头不语,默默由着傅挽挽拉着她往前去。
傅挽挽带她去的地方的确不远。
在前头拐了个弯,又沿着大街走了一段,看到一条僻静的巷子。
傅卫卫往里瞥了一眼:“这里有卖胭脂的?”
“不是这里,不过从这里穿出去就到了。”傅挽挽领着他们姐弟二人穿过这条小巷子,视线豁然开朗。
“这儿小月河,沿着河两边都有许多小摊子,好多新奇玩意儿呢。”傅挽挽兴致勃勃道,“你们俩估计没来过,每年元夕的时候,小月河可热闹了,姑娘们都在这里放河灯。”
傅卫卫打望了一眼,觉得河道两边的小摊子和吆喝声很像江南。
“喏,前面那个摊子就是卖胭脂的。”
傅挽挽见她望出了神,上前挽着她的胳膊,拽着她往前走。
她说的是个老婆婆的小摊儿,上面只摆了七八个小盒子。
“林婆婆的胭脂都是她亲手做的,不似别家香粉铺子加许多别的东西,味道很轻,姐姐一定会喜欢的。”
傅卫卫拿起一盒,打开闻了闻,的确很淡,看起来质地也很干净。
“你怎么会用这样廉价的胭脂?”
傅挽挽道:“东西好不好,又不止看价格,林婆婆的胭脂比我自己在府里做的好,自从发现她这摊子,我就没有自己做过了,平常在府里的时候,都涂这个。”
“我买两盒。”傅卫卫拿出两串铜钱。
买好了胭脂,傅卫卫道:“东西买好了,我们要回去了。”
傅挽挽点了点头,知道自己没法再强行跟下去了。
不过,今日能陪着傅卫卫买胭脂,关系算是进了一大步。
更何况,傅昭还一直在旁边陪着。
“姐姐下回若要买东西,再叫我,京城里这些铺子,我可比你熟悉多了。”
傅卫卫微微颔首,拿着胭脂与傅昭一块儿离开。
只不过,走出一段儿,她顿住脚步,回过头看去,见傅挽挽在侍卫的陪同下上了轿子,方才重新转身。
“上回我说你拿她当亲姐妹看待,你还不服气。”
傅卫卫不满地看向傅昭,冷哼了一声:“是吗?是谁在家里信誓旦旦地说有朝一日见到这对蛇蝎母女要揭穿她们的真面目,你如今见着傅挽挽,怎么不扒了她的狐狸皮呀?”
傅昭被傅卫卫呛得一时无言。
他的确说过这样的话,但是他没想到自己会以这样的方式认识傅挽挽。
干咳两声过后,傅昭道:“叶氏已经死了,若是找傅挽挽算账恐怕有违君子之道。”
“那你大可不必提着她的糕点回来找我。”
“那是她给你的糕点,又不是给我的,我如何能拒绝?”傅昭说得很不甘心,“更何况,她如今还是定国公的夫人,我最仰慕的英雄就是定国公,我如何能指着他夫人的鼻子骂呀。”
“哦?你是看在定国公的面子上才对她假以辞色的吗?”傅卫卫看着傅昭的神情,悠然叹了口气,“我倒觉得,得亏傅挽挽已经嫁人了,要不然我倒是要担心你。”
“担心我什么?”
“担心你被她勾魂摄魄呀。”
傅昭闻言,顿时脸涨得通红,不过他们姐弟素来就爱斗嘴,当下他也不肯认输:“那我还得庆幸你遇到了修元大哥,要不然你这辈子别想嫁出去了。”
傅卫卫脸色一沉,抬手便在傅昭脑门上敲了个爆栗。
“君子动口不动手。”
“你少胡说八道,我自然不会动手了。”
傅昭情知自己再说下去还会挨揍,只好闭嘴。
姐弟俩闷头走了一会儿,傅昭道:“难不成以后我们真要跟傅挽挽以兄弟姐妹相处吗?”
这个问题,傅卫卫也答不上来。
罢了,走一步看一步罢。
第56章 先是姐夫,现在又是连襟……
傅挽挽回到侯府的时候,平宁侯不在家。
她自个儿在屋子里坐了许久,天快黑的时候,方见到平宁侯回来。
平宁侯每日回府,都会来一趟锦绣阁,一见到她便问:“挽挽,今儿出门孟星飏去堵你了?”
看样子侍卫们已经向爹禀告了,傅挽挽点了点头。
平宁侯愤然道:“这个混账,居然想把你强行带走。”
傅挽挽见爹那么生气,忙道:“也多亏了他,要不是他来闹腾,我也遇不着姐姐和阿昭。”
因她提起儿女,平宁侯的眸光柔软了下来:“挽挽,你今儿是特意去国子监找阿昭的?”
“嗯,”傅挽挽点头。
“爹不是让你去找悦悦么?你怎么去国子监?”平宁侯既欣慰、又心疼。
傅挽挽道:“爹还不知道吧,我之前偶然遇到过阿昭,相处得还不错,所以我不是去碰钉子。今儿我给姐姐和阿昭带了府里的糕点,阿昭当时就收下了。后来我在国子监门口遇到了他,起争执的时候阿昭和姐姐还说话帮我解围。”
“你能跟他们和睦相处,爹真的很欣慰。”
“不止呢,我还陪着姐姐去买了胭脂。”傅挽挽说得兴致勃勃,说起来,跟傅卫卫和傅昭在一起相处的确很轻松,“如今我知道他们住在哪儿,平日没事的时候,我要去找他们玩。”
她就不信,她敲门他们俩会不开门。
要是真不开门,那也不怕,她就一直守在门口等他们出来,反正傅卫卫要去皇极府、傅昭要去国子监,她可是个闲人。
“真的?”
“当然了,爹,你放心,如今我知道他们俩都是关心我的,不管他们说什么,我都不会生气。”其实傅卫卫、傅昭的脾气跟爹一模一样,都是吃软不吃硬的,只要不跟他们斗硬,他们也不会怎么样的。
想到这里,傅挽挽突然想到那日孟星飏问起她的身世。
她这混不吝的性子是随了谁呢?
不是姨娘,也不可能是爹,是她那个不知是谁的爹吗?
一定是了,那个爹一定跟她一样容易变心,所以才会对姨娘始乱终弃。
傅挽挽知道姨娘的性子,虽然她是官妓,但如果不是真的喜欢那人,姨娘就算不要命,也不会把自己生下来的。
平宁侯见傅挽挽刚刚还说说笑笑的,这会儿脸色凝重起来,以为她在傅卫卫和傅昭那边受了委屈,便道:“卫卫和阿昭的事,爹会去解决的,你不用担心。”
“啊?”傅挽挽见平宁侯误会了,忙道,“爹自然是要去跟姐姐和弟弟缓和关系,那我跟他们也要缓和姊妹间的关系呀,我们小辈之间的事,你老人家就别管了。”
“好好,爹只是怕你委曲求全。”
他们说难听的话,傅挽挽当然也会生气也会觉得难受。
但是自从上回傅卫卫救了她的命,她的看法就改变了。
傅卫卫虽然说着难听的话,可心里还是关心自己的。
“不是委曲求全啊,我看着姐姐跟阿昭在一起的样子,我很想跟他们一处玩。”
平宁侯点了点头:“爹随你,不过这些日子你再出门,一定要多带人,别去僻静地方,知道了吗?”孟星飏那家伙一定不肯死心,还会找机会纠缠挽挽的。
“爹放心,我知道了。”
“挽挽,还有件事,爹本来想问过你再说的,只不过今日进宫遇到了沈贵妃,爹一时没忍住,便对她说了退婚的事。”
爹已经说了?
“贵妃怎么说呀?她是不是生气了?”
平宁侯拍了拍她的脑袋:“没有生气。她只是说,让你明日进宫,她想知道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噢。”
见傅挽挽怏怏的模样:“挽挽,爹也想知道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傅挽挽没有吭声。
她自然还是喜欢他的,可是发生这种事,她不可能稀里糊涂地过下去。
她喜欢上他的“侍卫”,这件事会永远成为他心里的一根刺。
她不想带着刺跟谁过日子。
“你不想退婚?”
“不是的,其实我想好了,只是如今还有些不舍。”
虽然跟他相处的时间短,两个人竟也经历了生死。
“爹看得出沈贵妃是个讲理的人,明日你进宫也无碍,把自己的心里话说出来就是了。”
“女儿知道了。”傅挽挽看着爹爹的神色,担忧道,“爹爹,近来兵部的事务很繁忙吗?”
平宁侯道:“是有些事,兵部尚书年事已高,要告老还乡,他希望爹可以顶上,但爹着实心有余而力不足。”
傅挽挽有些难过。
爹正值盛年,本来该在朝堂上大有作为,只是因为姨娘的死大受打击,才想急流勇退。
“爹若是不想做,难道他们能勉强吗?”
“难就难在这里,若是爹不接起来,兵部尚书这个位子就要落到左相那边去了。如今朝中六部,礼部和户部都是左相举荐的人,若然兵部也落去他那边,往后右相在朝中说话就难多了。”说到这里,平宁侯重重一叹,“要是孟星飏还在朝中,也不必如此被动。”
傅挽挽虽然不懂朝政的事,也知道朝中两位宰相一直针锋相对、暗流涌动,右相是两朝元老、位高权重,左相则是出自寒门、步步攀升,两人有许多政见不合。
一直以来都是右相略占上风,不过今日听爹爹这么一说,傅挽挽也意识到,右相这边的人大部分都已经是老臣了,而朝中少壮派都是站在左相那边的。
如果兵部尚书落到左相那边,爹再致仕,兵部基本上就是左相的一言堂了。
不过这些事不是傅挽挽需要考虑的,谁当宰相不都是给皇上办事吗?只要爹别那么辛劳,怎么都好。
反正爹爹有爵位,即便不在朝中做官,也是堂堂的平宁侯。
他征战了一生,也辛劳了一生,累积那么多伤病,早些休息也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