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寄舟沉默了一瞬,没反驳,反倒是嘀嘀咕咕道:“我怀倒还好一些。”
这般,孩子便能天生就亲昵他,他也可以不伤温茹的身子,不耽误温茹的功夫,即便是没能一举得女,往后还能继续生下一胎。
温夕桦闻言,眸底亮了亮:“堂姐夫想生孩子?”
听到温夕桦说的话,温茹嘴角抽了抽,将手收回来,朝着傅寄舟招了招手,将人揽着腰在自己身旁坐下,转脸朝着温夕桦,说道:“不准欺负你堂姐夫。”
“我哪有。”温夕桦撇了撇嘴,“明明是堂姐夫自己说的。”说完,探头对着傅寄舟继续道,“堂姐夫,是哦?”
“嗯。”傅寄舟仰头看向温茹,眼里藏着胆怯,“妻主,我最近是不是让妻主烦闷了?”
他每次焦躁之后总能很快清醒平静过来,懊恼自己不该盯着温茹的肚子。温茹愿意同他孕育孩子,已经是极大的爱重了,他怎可得寸进尺,整日催着要?
温茹抬手摸了摸他柔顺如绸缎的长发:“无事。我原本还有些抗拒的,但看你这么积极,弄得我也期待了。”转头看向温夕桦,询问道,“如何?”
温夕桦笑了笑,一边收拾自己的药箱子,一边回答:“还没呢。”
收拾完,她没起身走,倒是突然望着温茹踌躇起来,面上十分纠结。
“怎么了?缺银子?”温茹见状,习惯性地开口询问。
此前温夕桦验父的方子间接成了先皇的催命符,惹下了大麻烦,但好在有太后和弋阳王君给她挡着,这才平安无事。在他们的纵容下,温夕桦仍待在太医院里。
虽然没有太医的官职在身,但太医院里所有的书籍、药材她都可以取用,吃穿用度也少不了她,按理来说是不缺钱的。
再加上,平日里,她想着太医院帮她养了只吞金兽,便有意无意地给太医院多拨些钱。太医院如今可一点儿也不穷。
“不缺。”温夕桦摇了摇头,纠结了半晌才磨磨蹭蹭开口道,“要不堂姐先不急着生育吧,医术是一天比一天更高明的,再过几年,或许会有更好的生育之法呢?”
傅寄舟微微倾身,蹙眉看了温夕桦一眼,心里有些茫然不安。他自然关心对温茹好的生育法子,但骤然被她阻止温茹同他生孩子,他心里又有些难受,伸手将温茹的手臂紧紧抱在怀里。
温茹无奈扶额,拍了拍傅寄舟的手背,安抚了他一会儿,转头对着温夕桦说:“再高明,还能高明到从天上掉下来啊。左右是要生的,早生早好。”
温夕桦垂眸,心里嘟囔:“万一就是从天下掉呢。”
但她可不敢说出来。
温茹将温夕桦送走,回头拉着傅寄舟回院子。
“还盼么?”温茹侧脸看他,揶揄了一句。
“盼。”傅寄舟半个身子缠在温茹身边,刚一进院子门,便将温茹横抱起来,低头抵住温茹的额头,“只要妻主没撤回恩典,我就一直盼。”
温茹抬手搂住他的脖子,无奈地摇了摇头。
第74章 怀孕了。
大婚三四个月后,孕事仍然没来。这时恰好,温茹需要为官道扩建征徭役的事出趟远门,想着去的地方乱,她便不让傅寄舟跟。
这一下,傅寄舟瞬间不想生孩子的事了,抓着温茹的手,可怜巴巴地一直跟着她,她走一步他跟一步,他也不开口要求,就无声地明示你,他要跟着,一定要跟着。
温茹拿他没办法,只好带着他。
傅寄舟索性已经带在了身边,京中也没什么大事,温茹干脆趁着征徭役的机会,去查了一遍各洲的账。
这一去就是大半年。
回京路上,傅寄舟捧着一碗银耳羹,小心翼翼地哄温茹多吃几口,温茹却只是倦倦地抬了抬眼睑,摇头。
见温茹恹恹地半躺在马车的软榻上,傅寄舟满脸愧疚,抬手将银耳羹放在一旁,自己坐到温茹身边,将温茹揽在怀里,摸了摸她的脸:“很难受么?”
不知为何那般巧,在京中一心想孕事,没成,反倒是出门在外,成了。
沿路大大小小有许多保育院,但傅寄舟总觉得,她们比不得京中的大夫,更比不得皇宫里的太医。
傅寄舟想马上回京,但又怕路上颠簸,上马车之前,他整个人焦虑得不行,如今走到半道上,温茹气息恹恹,困意深沉,他更担心了。
“还好,只是困了,你不要大惊小怪的。”温茹抬手软绵绵掐了他一把。
前阵子被诊出身孕后,当地保育院便派了最高明的大夫帮她检查了一次身体,开了个安胎药方。她吃下那方剂之后,整个人便好了很多。
起码,比温茹想象中的怀孕好了很多,什么孕吐、浮肿、胀痛、食欲不振什么的,她并没有感觉。
唯一比较麻烦的是,大夫说,近半个月可能会比较容易困倦,要注意多休息。而今在慢慢悠悠的马车上,这种困倦感更加明显,她感觉自己仿佛变成了摇篮里的婴儿,已经快要被摇睡着了。
傅寄舟垂眸,眸子里仍然写满了担忧。
温茹察觉到他一直落在自己脸上的目光,闭着眼睛笑了笑,搂住他的脖颈,抬高身子,在他脸颊上亲一口:“真不难受。大夫不是说了,就这半个月会困倦一些,等怀满三月,便无事了。”
“嗯。”傅寄舟眼眶微红,勉强应下。
傅寄舟确实是关心则乱。她们抵达炜京后,听闻温茹怀孕脸色便不太好的女皇派太医早早等在了温茹府上。
太医再三确定温茹怀得很稳,一点事儿也没有,而且温茹底子好,适应能力强,早早就适应了怀孕带来的生理骤变,除了肚子里揣了崽,其他跟往常一样。
这事儿朝会上的兵部尚书魏大人最有发言权。
某日朝会上,魏大人给女皇递奏折,前半部分洋洋洒洒陈述武器铠甲的重要性,如今边疆虽无战事,但各类刀箭、盾牌、云梯、铠甲却万万不能少,后半部分避重就轻,说仓库里的武器铠甲有许多陈货,金属的钝了,木质的腐了,棉布的烂了。所以,国库应当拨些钱,做新的。
她话刚说完,温茹便站出来附议,还说每年拨的款数太少,应该多加。
掌钱的竟然这么轻易地开了口,魏大人受宠若惊,脸上笑容刚要绽开来,却听见温茹继续说,武器铠甲的新旧淘汰过于浪费,浪费的这些不可能完全让国库、让百姓承担,索性兵部每年以新换旧一次,将旧的卖了。周边各小国之间摩擦总是需要武器铠甲的。
魏大人大骇,她还从没听说过,卖军备给敌国的事:“武器铠甲怎么可以买卖?这不是通敌叛国吗?”
魏大人说完,底下的官员们也开始交头接耳,小声议论起来。
温茹冷瞥了她一眼,转眼朝前看,声音凉飕飕的:“不拿出去卖一卖,我怕魏大人不知道自己当做宝贝一样藏着的破铜烂铁能卖得上几个钱?”
朝会忽然安静,众人目光不由得齐齐扫向温茹的小腹。虽然要钱一事上温茹一向不好说话,但如此嘲讽还是第一次,果然恃孕行凶的女人不好惹。
凤宸抬手,清了清喉咙,打破了朝会上的尴尬,看向温茹:“国家大事,温爱卿不可赌气。”
温茹却道:“微臣所说并非赌气,兵部十年如一日,不思进取,只知道造新屯旧,如今的兵器铠甲都是开国时的老样式,这如何可行?就算是民间的绣郎也知道,每年要换上一批比往年稍好一些的新纹样,兵部这是连个绣郎都不如了?”
“至于买卖武器铠甲一事,确可徐徐图之。如果兵部能够造出压制当前兵器装备的新东西,我们将旧的卖了又如何。”
“如今大宓边疆和平,但不意味着永远和平,周边小国难免需要时不时武力震慑一番。武力震慑并非只有打仗一条路可走,售卖武器既可以让她们看到我们的尖兵利刃,望而生畏,也能够从她们的购买意愿中估算她们的军备情况,早有应对。做好这些,方是长治久安之策。”
凤宸低头思忖,拿笔在魏大人的奏章上批注了几笔:“温爱卿说的有理,诸位爱卿还有何高见,一并说出来,共同商讨。”
大宓朝女子为尊,女子们对生育的事了解甚多,可了解得越多,她们越知道生育给女子带来的许多麻烦。寻常人家,怀孕的女子可以仗着官府撑腰,好好地休养生息,但在有权有势有钱的人家,怀孕的女子往往要为怀孕期间的事做各种准备,低调生女,避免因为怀孕期的怠惰而被人钻了空子。
却没想到,温茹仍旧气势骇人,半点没有要因怀孕而低调的意思。
温茹起初知道大宓朝这种现象的时候,没什么意见,只觉得有些麻烦,毕竟她穿书前的世界古代官员丁忧的时候也得辞官回家,整整二十七个月,比女子怀胎十月夸张多了。
她如今站在朝会之上,思路清晰敏捷,身子好得很。于她而言,怀孕虽然麻烦了一些,但也没必要因为这些麻烦而畏首畏尾,放松对自己的要求,只要在合适的范围之类,正常的生活工作还是可以保证的。
朝会之后,魏大人铁青着脸,与工部尚书一同离开,走之前狠狠瞪了温茹一眼。
温茹一脸冷漠,甚至觉得魏大人十分无理取闹,她可是给魏大人指了条明路。现在不趁着大宓强盛的时候,好好同工部尚书一起琢磨怎么改进武器装备,以后可是要挨打的。
自觉自己做了大好事的温茹心情不错地回府,傅寄舟同往常一样,半路就迎了出来,小心地将温茹抱住。
如今温茹的肚子已经稍显了一些,所以抱着的时候,傅寄舟小心地避开了温茹的肚子,双手只虚虚地揽在温茹的腰间。
温茹却觉得,傅寄舟这般抱着,一点儿也不亲密,自己像是被他慢待了。
傅寄舟近来已经琢磨到一些温茹如今的性子,看她垂眼,便知道自己惹她不高兴了,赶紧抱着人,柔声同她说,她去上朝会去了好久,他很想她。
温茹便有些被哄好了。
怀孕终究还是很神奇,平素都是傅寄舟黏温茹比较多,但近来,不知怎地,温茹变得有些黏人,或许也不是黏人,倒像是折磨人,稍有些不高兴,便要使唤傅寄舟做这做那,看傅寄舟围着她团团转,她才舒坦。
傅寄舟没有半点不乐意,甚至心里默默希望,温茹生了孩子之后,还能这般。
被温茹需要的感觉,是前所未有的满足。
尤其是,床榻上。
孕满三个月以后可以行房事,温茹便有些忍不住,时常眼尾绯红、呼吸不稳地拉着傅寄舟的腰带,将他往床榻上带,跟她从前看到的那些见着漂亮郎君就往床上拖的纨绔女一个样儿。
大白日的,傅寄舟常常被温茹的大胆羞得满脸通红,连忙挥手让伺候的小厮们下去,自己则完全顺着温茹的意。
温茹想要怎样就怎样。
白日里关门闭户的里屋,帷幔牢牢遮掩住床榻上的身影,影影绰绰,看不分明。
周身暖润的亲抚让温茹浑身绵软下来,搂着傅寄舟的脖子往下压,傅寄舟一惊,连忙侧过身子,侧躺到她旁边,满面潮红地继续仰头去舔吻温茹的耳垂和颈侧。
没一会儿,温茹便有些困了,头靠在傅寄舟身上,呼吸均匀地睡着过去。
傅寄舟这时最是无奈,安抚温茹的时候,自然而然会撩拨起自己的心思,但他顾忌着不敢轻举妄动,消解不了,只能自己弄。
等傅寄舟将所有痕迹收拾干净之后,他才躺回温茹身边,一会儿看看温茹的脸,每一寸都细细地看,一会儿又低头去看她微微隆起的肚子,脸上不由得露出真切的笑容。
母女俩如今这般折磨他,以后该对他好一些吧。
*
日子过得飞快,正式从朝堂告假之后,温茹便被接到太医院,住进了太医院旁边的客居院落,傅寄舟同她一起。
生产那日,傅寄舟被禁止靠近太医院的产房,只能不安地站在远处,咬着唇等着。
听说温茹发动了,就连一向忙得没有半点儿空余时间的凤宸也过来了,越过傅寄舟径直往里面去,将太医院院首叫过来,小心叮嘱,切不可有半点意外。
傅寄舟站得远,不知道她们在说什么,心里惴惴不安,使人去叫温夕桦,想让温夕桦过去守着温茹。
“堂姐夫,我是男医啊,把把脉我还行,生产生育当然是太医们更厉害些,我就别进去添乱了。”温夕桦催着傅寄舟在石桌旁坐下,“你别担心了,陛下可舍不得堂姐出事,有她的叮嘱,堂姐那边一定顺顺利利的。”
怎么可能不担心?
傅寄舟只觉得后背、手心都是汗,不由得有些埋怨,为何陛下可以离那般近,他却被挡得这么远。
温夕桦闻言一愣,接着小声说:“我偷偷告诉堂姐夫,堂姐夫可不要出去乱说哈。”
傅寄舟侧眼看她,思忖了会儿,点了头。
“其实,数百年前,女子生育是要过生死关的,如今虽然好些,但难免还是会虚弱很多。”温夕桦小脸紧绷,绷出严肃的意味,“女子不愿让男子发觉自己弱点,便禁止男子靠近产房了。现在许多嫁了人、有了孩子的男子至今仍不知道,女子生产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傅寄舟脸色一白,蹭得站起身来,声音颤抖着往产房那边走去:“你说的是真的?”
“真的,但你着急也没用啊,这一道坎始终都是要过的。别担心,太医院的太医们医术高明,堂姐生下孩子,顶多虚弱半天就能恢复了。”温夕桦连忙跟上,看他又被拦住,伸手将人往后拉了拉,见其她人离得远了,方才眸光闪闪地低声问道,“上回,堂姐夫说的,宁愿自己怀孩子,还作数么?”
傅寄舟心神不宁,听温夕桦这般说,自然是点头。
温夕桦撑着下颌,望着远方,天真地绽开一个笑容:“原来,男子真会这般想啊。”
第75章 温茹很想淡定,但她淡定……
凤宸走进产房的第一道门,绕过屏风,往里间的产房走近了些,里头恰好传来一两声带着哭腔的叫喊,心脏顿时揪到了一起。
朝堂之上,君臣大都体面,温茹惯常又是不卑不亢的,极少在她面前露过狼狈。如今在产房之外,骤然听到温茹的痛吟,她一时有些无措,紧着嗓子轻斥跟在她身后的院首:“你跟在朕身后做什么,你也进去守着。”
院首一愣,她进去作甚,温茹的生产是早已安排好了的,为她接生的头号太医更是院里最擅接生的陆太医,旁边还候着十来个其他太医。这阵势,女皇生产也不过如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