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一个看似要接近姜莞的禁卫军被利索杀死,秦太傅面上不显,心中都觉得可惜。
失神可惜之际,秦太傅突然听到自家这边传来惊呼。
他猛然抬头,只见大体局势仍是他这边稳扎稳打占据优胜地位。只是姜莞身边那个一直背身过去的高大丫鬟忽然回头罢了。
难不成这丫鬟丑得惨绝人寰,让人不得不惊呼?
秦太傅揣着疑惑抬眸望去,待看清那张脸后他同样忍不住惊呼出声,大脑一片空白。
向来沉稳的秦太傅入仕数十年来头一次失态。
他是彻底乱了,皇上怎么会出现在她身边!
姜莞只是个徒有空名的郡主,因为姓姜,才叫人不那么敢怠慢。她虽说是祁国皇室中人,但从小在偏远封地长大,到她这一代,封地甚至都没了。
若说二人真有什么兄妹情谊,秦太傅是决然不信的。
见都没见过,又没有血缘之情,哪来的情谊!
姜莞不着痕迹地蹙眉眨眨眼,像是不明白他们在震惊些什么。
姜琰抬手轻轻拍拍她脑袋顶,弯腰从地上死尸手中捡起长刀掂量两下,提刀向秦太傅走去。
他迟迟不出手不是因为要多看会儿戏,是没想好怎样出场显得霸气一些。但他思前想后觉得自己这一身女装怎么也很难霸气起来,还是算了。
禁卫军们面向姜琰,在看到他脸之时哪还敢继续动手,顾不上正与人厮斗,齐齐扔下手中兵械单膝跪地。
秦太傅尚在想应对之策,膝盖已经先一软跪下。
大臣们前仆后继跪倒在地,以头贴地,展示出自己的绝对忠诚。
护卫们面面厮觑,不明所以,但对方已经缴械投诚,他们不好步步紧逼,只好无措地转身看向郡主,等她下一步指示。
姜莞面无表情地看着姜琰的一举一动。
姜琰从下跪的禁卫军中提刀穿过,到秦太傅面前站定,嬉皮笑脸地挥刀。
太傅的头颅利索地与脖子分开,生动形象地演绎出什么是身首异处。
大臣们中有几个受不得这刺激,被直接吓出失禁。
姜琰抖抖刀,刀面上的血点被他甩的到处都是,溅在太傅身后的大臣身上脸上。
这可是当朝太傅,三朝重臣!
就被皇上这么一刀砍了脑袋。
大臣们死咬舌尖才能压抑住要从喉头迸出的尖叫。
暖玉楼中一片死寂,针落可闻。
姜琰盯着太傅的头颅看了好一阵,突然痛哭流涕:“孤不曾杀太傅,是刀剑无眼,太傅太不小心了。”
众人毛骨悚然,头皮发麻,终于再度见到姜琰彻头彻尾的疯子行为,一个个骇得将头埋得更低,生怕成为他下一个杀戮对象。
他一面猫哭耗子假慈悲地干嚎,一面弯下腰将太傅的一颗头拾起抱在怀中:“太傅!孤的好太傅,你怎么就死了啊!太傅!”
他貌似哭得情真意切,暖玉楼中回响着他的哭声,让人越听越发受不了。
刚刚分明是他眼睛眨也不眨地将人头削去,现在也是他在这里哭丧。
人们分不清他是真情实意还是虚情假意,但无论是哪一种,先将人脑袋砍下又把人脑袋抱在怀中痛哭流涕都不是正常人能做出来的事。
零零九沉睡的畏惧被他的神经质唤醒,疯狂在姜莞脑海中尖叫:“姜莞,快跑,姜琰终于按耐不住暴露出真面目了!”
“都是你们!”姜琰转悲为怒,目光落在禁卫军身上,“你们怎么就没保护好孤的太傅?”
禁卫军们齐齐打了个寒颤,知道下一个受罚的恐怕就是他们。
想到自己曾对皇上刀剑相向,他们恨不得当场一死了之。但自戕的后果更重,若他们当场自戕,皇上就会找出他们的家人加以折磨,这都是有先例的。
他们只能默默等待着死亡降临,由皇上亲手了结他们。而等待这一过程无疑是最难熬的。
“太傅之于孤,如同亚父。孤亲之敬之爱之,怎料他今日遭此毒手!孤心甚痛,心痛欲绝啊。”
大臣们与禁卫军们常看他发疯,这时候只怕自己死了。
而暖玉楼中的女孩子们和嫖客哪见过这架势,见皇上发疯,人都脱力,目瞪口呆。
姜琰疯名在外,人人只闻其名未见其人,如今亲眼见了,只觉得还不如不见。皇上如此疯癫,万一一刀削去他们脖子上的脑袋也不是不可能。
护卫们更不知所措,姜琰虽说不是与他们朝夕相处,但郡主去哪都带着他,他与他们也是脸熟。
他们知道郡主身边的这个高挑丫鬟脾气古怪,却从没想过他会是皇上。
皇上怎么会男扮女装给人做丫鬟呢?
正常皇上是不会,但姜琰显然不在正常皇上的范畴。正常皇上根本不会抱着人的脑袋大哭,更不必说这脑袋还是他自己亲手砍下来的。
众人不敢看他。
穿着女装的皇上只看脸能让人完全相信他就是个高些的女孩子,可惜他如今衣衫染血,说话又是男声,还抱着一颗头,怎么看怎么诡异。
姜琰哭了会儿偷瞄姜莞,见她眉眼间只有怒意,当下状似无意地将眼神挪开,继续道:“都是你们保护不力!”
禁卫军们心一颤,终于要来了。
“孤要为太傅报仇!”姜琰声嘶力竭,抱着太傅的脑袋在人群中闲庭信步,路过之地便是一片血色弥漫。
姜莞转头低声:“将她们带下去。”
实际上姜琰拿起刀时那些年幼的女孩子们就被扶着她们的女护卫们一个个蒙上了眼睛。
听到姜莞吩咐,护卫们虽然怕姜琰怕得厉害,却还是护着那些女孩儿悄悄退回后院。
正常人总是害怕疯子的。
姜琰胡乱挥舞着手中刀,或劈或砍或削,所经之处无论是禁卫军还是大臣皆如被割的麦子一样形态各异地倒下。
他抱着脑袋杀人时终于不哭,长久以来压抑的杀戮欲望在今日得以宣泄。他都忘记继续装模作样,快乐地徜徉在杀人的天堂中,嘴角挂着愉悦的笑。
有人再忍不住发出呕声,尸山血海莫过于此。
暖玉楼中浓郁的熏香也再掩不住浓郁的血腥味,姜琰杀了足有百人。从暖玉楼大堂到暖玉楼大门,没有一个活口。
姜琰后知后觉地咂咂嘴,他大约是手太重了,怎么人都死了?
姜莞会不会觉得他变态啊。
姜琰将头往地上一丢,随手指了个跪在门外浑身瑟瑟发抖的禁卫军道:“你来当禁卫军统领。”
过去的那个刚才死在他的刀下了。
“给孤彻查暖玉楼之事。”姜琰并不走心地吩咐,“将这些他们的尸体给我吊在暖玉楼外。”他说的是秦太傅一干大臣。
新任禁卫军统领没有加官进爵的喜悦,只有对疯子的无尽害怕:“是。”
姜琰交代完毕才带着不知道什么情绪转身向回走,一下子没想好该对姜莞第一个摆出什么样的表情。
他只好面无表情,又好奇姜莞会怎么面对他,又害怕她的处理方式是他接受不了的。
他刚杀了个痛快,即便她的处置方式真的会让他不那么满意,他也不会立刻想杀她的。
姜琰向姜莞走去,护卫们自发挡在姜莞跟前,作出要和姜琰拼命的架势。
姜琰牙痒痒,笑起来:“让开。”他缓缓将刀举起,对准最前面护卫的面门。刀尖已经抵在那护卫的脑门上,只要再用一份力就能将刀劈入人脑中。
即便护卫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却也没有后退一步。
“都退下。”姜莞开口,听不出什么情绪。
姜琰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
护卫们绝对服从姜莞的命令,虽然放心不下她的安危,却还是犹犹豫豫地退下。
姜琰刚要迈步向她走来,就听到她厉声呵斥:“你不许过来。”
姜琰以为她是怕了,心中烦躁起来。
“你好恶心,能不能洗干净再来和我说话。”姜莞觉得自己快吐了。
姜琰闻了闻自己身上的味道,牙齿不痒了,变回嬉皮笑脸的开开,用女声同姜莞说话:“女儿。”
姜莞顿时面露愠色:“骗子!”
零零九为她的精湛演技叹服,她明明早就知道这是姜琰,此刻脸上竟能生动浮现出被背叛之色。可见她果真是个理不直气还壮的人。
姜琰不是骗子,她才是骗子。
而姜琰看上去对此一无所知。
姜琰见她瞬间生气,终于真的手足无措。他原本只是想用个小俏皮化解一下严肃的气氛,但现在看来他反而把事情变得更糟。
他从未低三下四过,也不知道该如何哄人,姜莞又不愿意让他挨近些,真是束手无策了。
姜莞面无表情地看他,反倒是姜琰眼神躲闪,不敢与之对视。
姜琰焦躁起来,只觉得姜莞像一只刺猬,让人无从下口。
他鬼使神差地灵机一动,用本声道歉认错:“爹错了。”
众人面面厮觑,摸不着头脑。
“滚!”姜莞这下是真生气了,拎着裙子直接转身离去。
前面死了一大片人,过是过不去了,她打算从后院走,顺便看看那些小女孩还好么。
姜琰被她吼一嗓子也没生气,心里反而怪美的。
他环视四下,人们识趣地纷纷低头,装作什么也看不见听不见。
姜琰叹气:“女儿不孝啊女儿不孝。”
女儿整出来的烂摊子还要他收拾,女儿不孝。
第159章 自愿是男人美化自己行……
无论年纪大小,女孩子们自暖玉楼后门上了马车,在滚滚夜色中离开京城。
姜琰想着要为姜莞善后,又懒得动脑子,直接将暖玉楼中烂摊子通通交给这位新上任的禁卫军统领去处置,自己则随意寻了厢房让人烧热水来给他沐浴。
他低头闻闻自己身上的味道,脸色骤变,是怪恶心的。
只是接暖玉楼中所有女孩离开就耗费了两个多时辰的功夫,天边暮色沉沉,好似渐渐有隐隐约约天光穿破低垂夜幕,大半祁国依旧笼罩在一片模模糊糊的黑色中。
姜琰沐浴完毕,换了禁卫军从宫中取出的常服,还刻意将头发梳整齐,就跑出来找姜莞玩。
门被正常地推开,暖玉楼中却一下子寂静无声,禁卫军们停下手头所有事情,整齐划一跪下。
守在他房门前的禁卫军遍显示出十分的畏惧,颤颤开口:“皇上。”
“郡主呢?”姜琰看也没看地上跪着的禁卫军,张口就是问姜莞下落。
“在后院。”
倒是姜琰惊讶:“还没走?等我么?”他愉悦地翻身下楼,快乐地向后院去。
直到他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大堂中,暖玉楼内才逐渐有声响。
后院中灯火并不明亮,一是顾及女孩子们刚出地窖,二来也是怕她们在过于明亮的地方触发应激反应。
这里比大堂还要难闻,是各种疾病的味道混合在一起。
姜琰一进院中就远远看到姜莞在院子中央蹲着,身姿窈窕,长发如锦。她身边的护卫一人手提一盏绢纱灯为她照明,相隔迢迢,他只望见她眉眼间暖意融融。
她进门时穿的那身深紫色襦裙不知从哪里蹭了灰渍,虽然并不显眼,但姜琰还是一眼发现。
她纤细的手腕从黑色斗篷下延出,在夜中明晃晃的,像是某种引路明灯。
沿着她手看去,姜琰这才发现地上躺着人,而她的手正在被那团躺在地上盖着锦被的东西握着。
他知道那是什么,被关在地窖的女孩子们,但他实在没有什么同情心,更准确地说他无论做什么都像是个旁观者。
他哪怕杀人,也不是为了救暖玉楼中的女孩,只是因为他想杀人,以及一些被他深深掩藏在心中永远也不会说出的缘由,与情爱无关。
姜琰向着姜莞走去,视野越见明晰,彻底看清地上躺着的那是个什么怪物,随之而来的是刺鼻怪味儿。
他大约什么味道都闻过,突然闻见这么让人耳目一新的腐臭味,胃没忍住翻搅几下。
但为了自己在女儿面前新形象的帅气,他面上一片云淡风轻,甚至没有口出恶言!
等姜莞看见他了,他再说一句“这是人么”。
与地上的玩意儿相比,池子村的那些村民不仅是人,甚至是上等人。他们四肢健全,与之相比实在太有人形。
地上的女孩经被子一裹完全看不清四肢,像是一条“人”。开春时候又是夜里天寒地冻,她竟能吸引来尚未彻底苏醒、昏昏沉沉的苍蝇在她周遭乱晃。她面上还有脖颈上各生出一个巨大的脓疮,烂了大半张脸,可见森森白骨,以及向下滴答的脓水。
这女孩脖子烂得已经不大能发出声音,握着姜莞的手上有无数个小肉瘤。她沾之即离,很快放下手,依稀费劲地露出一个满足的笑容。
姜莞为她将手塞回被子里,这女孩很快被人抬走。
姜莞才缓缓站起。
姜琰啧了一声来故意吸引她的注意力。
姜莞回头,一时间对他穿男装感到并不适应。
他容貌昳丽,皮肤是泛冷的青白色,换回男装后他身上的女气一下子消失殆尽,美得惊心动魄。
姜琰眉眼弯弯,笑容可亲,看着院子里几乎都是躺在地上、形状各异的女孩,低声对姜莞道:“我刚才要吐了!”
他这才意识到院子里剩下的女孩们大约都和刚刚被抬走的那女孩一样,根本无法站起。
姜莞面无表情,没有说话。
姜琰摸摸鼻子,见她不理睬,开始说些鬼话:“那样没救了吧。”他也不是什么单纯的男傻子,一看就知道那是什么病。
花柳病千奇百怪,只是那女孩大约年纪还小,这就显得她无比可怜。
“嗯。”姜莞应了一声。
看她肯和自己说话,虽然态度冷淡,但姜琰依旧十分开心,事情比他预期的要好得多。
姜琰:“那干脆别救了!”
姜莞瞥他一眼:“你早晚要死,还吃饭做什么?”
姜琰被她堵得一噎,又神经质地笑起来。
他笑了一阵见姜莞不搭理他,又缠着她说话:“接下来要怎么做?”
姜莞看他一眼,目光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