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莞等了半天没等到它下文,折回身到床边向被子中一钻,躺了下来。
八珍为她吹熄了灯,在外间守夜。
“姜莞,你想做什么啊?”零零九小声问道。
姜莞脑海中的声音没有半分困意,很冷静道:“我在做我一直做的事情啊。”
她从头到尾如一,一直没有变过,是向着同一个方向坚定不移地走,所做都是为了一个目标。
零零九不明白她一直想做的事是什么,显得有些茫然。
但姜莞自己心里清楚就足够了。
她将话说的更明白些:“你以为那个秦女郎为什么要杀我呢?”
零零九顿时毛骨悚然
第187章 密谋
已入了夜,热闹非凡的京城随着月影西移渐渐安静下来。万家灯火一盏盏熄灭,整座城被吞噬在一片黑暗之中。
侍者提灯在前方引路,行人衣摆自草上掠过,在泥土上留下匆匆忙忙的脚印。
秦左仆射府上书房中还燃着烛火,房内站着十数名大臣。这些大臣们有的是先秦太傅的心腹,其余二人倒是熟脸,是先前与姜莞共同出游而后被姜琰虐杀的孟郎君与秦郎君的父亲。
来者将门推开,书房中沉默饮茶的诸人皆起身相迎。
“让诸位久等了。”来人顺手将门带上,提灯的侍从伫立在门外望风。
“哪里哪里。”房中众人看上去对之十分尊重。
只见来人将黑色斗篷上的兜帽取下,露出一张十分可靠的脸来,不是薛管事又是谁?
“琐事牵绊,白日显眼,相约夜里商谈,打扰之处还请诸位宽恕则个。”薛管事满脸谦和的笑容,说起话来也让人如沐春风。
众人听着舒心,大计本就仰仗着他,人们都很给这位并不是官员的管事面子。
“这话就严重了。”
薛管事与诸人寒暄一阵,劝道:“咱们坐下说。”
这才纷纷坐下,是要说正事了。
“今日听说临川一带又有人揭竿而起,算下来祁国东西南北边陲小城皆不安宁。祸患皆是自小处生出的,千里之堤,溃于蚁穴。陛下如此不管不问,祁国怕是……哎。”薛管事虽未说完,但在场所有人都齐齐在心中补了一句“要完”。
有人顺着他话应和:“正是如此,陛下贪图享乐,不知百姓疾苦,是要将祁国千百年基业葬送了啊!”
“暴君无道,天下大乱,要想山河太平……”
定要除了那昏君。
每个人心中都这么想,但姜琰积威太重,没人敢说出口。
谁敢做第一个说出这话的出头鸟呢?
薛管事又道:“前些日子皇上又在宫中杀了上百人。”
众人对此有所耳闻,此时传得沸沸扬扬,但一下子死上百人又实在不大像真事,他们倒不曾想竟真是真的。而且皇上还送了赏赐给他们,虽然赏赐也有些奇怪就是。
“真是荒唐无道!”有人怒道。
“草菅人命!”
“是可忍孰不可忍!”
……
人们咒骂,却并不说什么反抗的话。
薛管事听着百官咒骂,露出忧愁神色:“正因如此,郡主被他软禁在宫中我才时时忧心。郡主日日以泪洗面、茶饭不思,我只希望能早日将郡主从宫中接出来,好带郡主回云中去。”
大臣们听他言辞恳切,又见他脸上愁绪万千,设身处地一想,谁待在姜琰身边都该是怕的,于是很信薛管事的话。
“若我等能帮上忙……”
只是他们尚且有些举棋不定,因为要做的是大事,是要与姜琰翻脸的,众人心中多少惴惴。
万一大计不成,姜琰的报复他们哪里承受得住。
所以他们惯用些画大饼的伎俩来糊弄人,只说自己要帮忙,却不具体说自己能帮着做些什么,显然也并不诚心能帮忙。
薛管事却并未接这茬,用一种怜悯的目光看向诸人:“各位若不信,前些时候可得到宫中赏赐?”
有人点头有人摇头。
“那肉羹,是用秦太傅家留在宫里那位女郎的肉做的。”
房中连呼吸声都停了下来,其中多是秦太傅旧部,不少人都被赏赐了肉羹。他们原先以为这肉羹是皇上用于检测他们忠心与否的东西,却不曾想……
“呕。”
有人嗓子眼浅,当即呕了出来,房中顿时弥漫起一股子酸味儿。
人们再一回想,那肉羹味道确实不对,况且实实在在只是发给了与秦家有关连的人家中。
到这里正事便说不下去了,在这里的诸人都陷入一片愤懑之中。
薛管事用同情的眼神望着他们,叫守在门外的侍从进来将地面清扫,又重新换了热茶来。
即便如此,在场绝大多数人也是惨白着一张脸,看上去受到了极大打击。
薛管事又道:“大家若不信,尽可以差人到宫中问问有没有这回事。”
哪里还有人不信呢?以他们对姜琰的了解,姜琰绝对是干得出这种事情的。
原先他们齐聚在这里,其中还有人举棋不定,不知道要不要参与其中。如今却是都有了主意,咬咬牙真打算与薛管事合作了。
看样子皇上根本没打算放过他们这些秦家旧部,既如此不如先发制人,奋力一搏。
他们都是看见了秦太傅的下场的,自然不想束手就擒。
“我看大家今日都不大好,那我改日再来,咱们到时候再商议此事?”薛管事十分贴心道。
“就今日吧!”这会儿倒是他们不想让薛管事走了。
薛管事便重新坐下:“那就今日谈吧。”他显得十分随和,旁人说什么,他便听从什么。
众人见他如此好说话,与他合作的念头更加强烈。
这样一个好说话的人作为合作对象是最好的,他不会有什么怨言,很好掌控。而且眼前这位管事的愿望是那样微小。
他并不要权力,他只是想救出那个可怜的郡主。
他不会对他们有任何威胁,更不会参与进权力的争夺之中。
臣子们很快做出决断,看着薛管事笑得愈发灿烂。
“为今只有尽快成事,了结暴君,才能还祁国一个海晏河清。”
“是啊,我大祁如今内忧不断,国中各处纷纷起义,又有外患晋国虎视眈眈。只有尽快由能者上位,才能还天下一个太平。暴君当诛!”
“暴君当诛!”
……
臣子们此事下定决心,完全不像一开始那样只说些空话大话给人画饼。
“既然要行事,咱们得暂时推出个头目来,不然人人都能做主,未免太乱。”
人们点头,但人人都想做这个头目。为今要举大计,如今的官位自然算不得什么,一旦事成,整个朝堂都要重新洗牌!
但暂时由谁来先做这个头目呢?
没人开口,各人都有自己的心思。
在沉默之中,薛管事很温和地笑起来:“莫若如此,大事所成之前还请各位大人赏脸,由我来做这个统筹调度的人。等事成之后,也过去许久,大家也该商议出个结果,到时候我也要随郡主回云中,具体如何诸位大人们再做决断可好?”
人们听他说话皆被说服,如今选谁上去都难以服众,不如选个最没有利益相关的。
“那就有劳管事了。”
薛管事毫不费力地在一群人中取得了话语权,带着众人商讨起来。
一群人你一言我一语,都觉得尽快行事最好,事情拖得越久越容易生出变数。万一地方起义与晋国那里出什么事,他们再动手就晚了。
“但不可师出无名,动手也该有个名目才是。”
众人便绞尽脑汁地去想大事所成的名目,要找个什么样的借口才好杀入宫中行事。
七嘴八舌中,最后还是薛管事统一言行:“有刺客杀入宫中刺杀皇上,咱们是过去救驾的。”
人们听见薛管事这话,都忍不住一拍大腿叫一声绝,这是多么好的借口啊!
以找刺客之名入宫,说出去也是他们忠心耿耿,万一事败,也不是必死的局面,还能容他们狡辩。
且将一切推在一个并不存在的刺客头上,到时候姜琰死了也有一个担责的替死鬼。
是刺客将皇上杀了,他们救驾来迟。他们痛心不已,再辅佐一个傀儡上位。最后大权还是在他们手中,代价是一次宫变以及几滴鳄鱼的眼泪。
人们越想越觉得这主意甚好,为薛管事的绝妙想法赞叹不已。
既然师出有名,大臣们便说起自己具体能贡献些什么出来。
因为秦太傅过去身居高位,他们作为部下也是很有一些实力在手。无论是人手还是部署,都能拿出来。
薛管事微笑着听着众人安排,巧妙地演出一个温良无害的敦厚管事的形象。
人们讨论得热火朝天,他只想赞叹郡主料事如神。
眼下这些人都是郡主点名可以使用的,果然在三言两语之下,这些人便被他忽悠到一条船上。
郡主选人并非随意点选,皆是有其原因。
这里所有人都与姜琰有仇有怨,又在朝堂上占据较为重要的位置。
譬如秦太傅的旧部们,看到秦太傅惨死,自己也是日夜难寐,生怕姜琰哪日翻起旧帐就轮到他们去死。
再加上秦女郎之事,这群人心黑,自然不甘为案板上的鱼肉,策反很是容易。
而秦郎君的父亲位居左仆射,孟郎君的父亲又是虎贲中郎将,二人的身份也是十分有用。薛管事将他们儿子的死因一说,他们对姜琰的恨意就来了。
姜琰在姜莞身边做侍女的事在暖玉楼那次闹得沸沸扬扬,稍查就能查的出来。
秦左仆射与孟中郎将记恨姜琰,同时也为权力所驱使,是以顺理成章地加入其中。
这些人聚在一起也是很可观的一笔力量,但郡主从没指望他们做出什么来。
郡主只是需要一个名头,正如这群人捏造出一个并不存在的刺客那样,姜莞只是需要一群人确实进宫作乱。
而真正能威胁到姜琰的,姜莞从没指望过这些人,她习惯将一切都掌握在自己手上。
“咱们虽有些人手,但要与禁卫军抗衡,实在是远远不够啊。”人们清算完自己的力量,不由得发起愁来。
薛管事双手自然垂下,不动声色地握着袖袋中冰冷的令牌微微一笑:“郡主届时会想办法将禁卫军都支开,大人们请放心。”
第188章 失踪的姜琰
谢晦伤势好得很快,毕竟同样是男主,要得老天厚爱。
太医将他肩上绷带解开,见伤口处已经长出粉红的新肉,赞叹不已:“这样的恢复能力真是让人叹为观止。不消多久,应当就能痊愈了。”
姜琰本坐在姜莞身边喝茶,闻言将脑袋伸得好长,越过姜莞去看谢晦,见他肩上的伤口果真好了许多,若有所思。
姜莞见他生长出来的新肉忍不住在心中与零零九交流:“当男主就是好,三个男主都有这种恢复很快的本事!真羡慕啊!”
零零九默了一默,发问:“有没有想过如果不是你,他们也不会显示出这方面的长处。”
如果不是姜莞,无论是相里怀瑾、谢晦还是姜琰大家都能省去受许多伤。
姜莞:“有本事不展示出来算什么道理,就该好好展示展示!”
零零九毫不留情揭穿她:“我看你只是想让他们受伤。”
姜莞承认:“没错!”
零零九对她的坦荡哑口无言,无意间看见姜琰沉思的目光,提醒姜莞:“你看姜琰,他在想什么?”
姜莞顺着零零九的提醒看去,只见姜琰身上难得出现作为人的体质,即思索。他身上向来是兽性占上风,无论是从不假思索地下命令来看,还是从他杀人无忌来看,他更像是按照本能生存的某种野兽。
“不知道。”姜莞猜不到他在想什么,他会思考就是一件很罕见的事情。
姜琰突然抬头问谢晦:“你过去受了伤也是这样容易愈合么?”
谢晦肩膀刚被换了药,听姜琰问话,很淡淡地回答:“是。”
说起来他的确是三位男主中性格最好的那一位,因为对不存在什么情绪,所以对万事万物都是一样的客气。
哪怕被姜琰那么招惹,他依旧对之没有什么芥蒂,有问便答。因为他未将姜琰放在眼里,对待不重要的人就是这样。
姜琰目光微闪,很快变得兴奋:“你能再表演一次么?”
谢晦不解他在说什么,便向他投去带着淡淡疑惑的目光。
姜琰越过姜莞,站在谢晦面前。他忽然抓住谢晦正被包扎的手臂,太医直接被他挤开,下一刻谢晦便感到肘上一疼。
姜莞语气不佳:“你在干嘛?”
谢晦手臂上被姜琰划出一道不深不浅的口子,淋漓的鲜血顺着伤口向外冒。
他面无表情地望向姜琰,显然需要姜琰给他一个交代。
姜琰看也不看谢晦,只对着姜莞笑笑,将袖子一撸,自己胳膊上也出现了一道血口。
只有细看才能看出他指缝中莫名其妙多出一片泛着冷光的薄刃。
太医惊恐:“皇上!”
姜琰手上的刀片一瞬便没了,根本让人看不出被他藏在了哪里。他睨太医一眼,右手食指抵唇,做了个让人噤声的手势:“嘘。”
他看着谢晦道:“看看咱们两个的伤口谁先愈合。”
零零九被他的奇怪想法迷惑:“他到底想做什么啊?”
姜莞不言不语,只看着二人手臂上的伤口,而后深深地看向露齿笑的姜琰。
谢晦垂眸瞥一眼伤口问:“为什么?“显然并不想与他做这种实验。
姜琰毫不正经:“试试,试一试。“
也没说在试什么。
不过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谢晦反抗不得,总知伤口也不太深,便让姜琰随意胡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