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莞一脸期待,单手托腮望向他,脸上写满了期盼他被人打。
他要伸手扯她辫子,被她机敏地侧头躲过,一巴掌又落在他手上。
啪——
姜琰仅存的那点儿困意也被她打走,气得盯着她笑:“你昨天不是说要一整天不理我?”他刚囫囵睡着就有护卫过来敲门,说郡主要他伺候,气得他要抽剑杀人。
只不过他现在并不在宫中,床头没吊着他平日那把剑。
他在床上坐了好一会儿,决定等他对姜莞没了兴趣,就把郡主府上下的人都捅死,气死他了。
姜莞撇嘴:“我就是说话不算数,现在非要你伺候,怎样?”
平常都是姜琰说话不作数耍赖,头一次有人赖皮到他头上。他还记着自己丫鬟的身份,纠结了一下子道:“成,你这丑头我也看不下去。”
他主要还记着上次姜莞洗完澡他给她梳头发带来的成就感,这时候就手痒了,想给她梳头。
姜莞用名册丢他:“你头才丑。”
姜琰精准接过她用来砸人的名册,不还她了:“过来梳头。”
姜莞不动如山:“还我册子。”
姜琰已经在菱花镜前等她,册子也放在梳妆台上:“要就过来自己拿。”
姜莞眼睛本就大,翻了个极明显的白眼,踩着地毯过去拿名册。她为了用饭方便让八珍随意为她绑了个辫子,倒真没认真梳头,也就坐在镜子前翻名册,顺便让姜琰当苦力。
他爱做丫鬟就让他做去。
姜琰给她把头发解了,先用梳子为她梳发。
姜莞垂眸翻着名册忽然开口:“孟郎君死了,你知道么?”
姜琰梳头的手不停,一梳到底,半分失态没有。他似笑非笑,唉声叹气:“是么?怎么突然就死了。”好像事情完全与他无关。
“嗯,在昨日我们去的那条河上冻死了。”姜莞语气平静,没有半分提及死人时该有的惋惜或悲伤。
“好可怕,他抓不到鱼就想跳河啊。”姜琰漫不经心道,注意力都在姜莞道头发上,“你看,男人果然都不是好东西。他昨天在河边还想那什么我,我不想你伤心,就没告诉你。还好老天有眼,让他死了。”
零零九听着他含笑的声音再度确定姜琰就是个变态无疑,明明人是他杀的,他却像个没事人一样。
看上去杀人还不及姜莞的头发重要。
姜莞不过顺嘴试探他一句,果然像姜琰这种人不会对自己杀过的人有任何反应,也可能是他压根儿不觉得孟郎君是他杀死的。
她翻动着名册,心中早有人选,只是装模作样,显得人选不过是她随意敲定。
姜琰绾髻的手法十分熟练,为她将头发统共一分为二,上层梳成各种繁复花样,下层披散开。
他从她首饰盒中挑出最贵重的发簪为她插入发间,可见他审美。
不要对的,只要贵的。
姜莞抽空抬眼看了看镜子,严词拒绝:“我又不出门,这簪子沉得要命,我不要。”
姜琰却道:“这样好看。”他很满意自己给姜莞梳得这个头,并执拗地认为这个发型就该配最名贵的簪子。
哪怕是姜莞头上这一枚,他依旧觉得不够贵重,正琢磨着回皇宫一趟拿根贵气的簪子给她戴。
“沉。”姜莞重复。
姜琰的手毫无预兆地突然抚上她的脖子。
他的手指冰凉,激得姜莞浑身汗毛倒竖,像是被什么冷血动物贴身一般。
姜琰似乎完全没有感受到她的异样,捏了捏她脖子:“脖子是细,怪不得顶不住重的。”
姜莞噌一下站起来,摸过桌上刚刚被他拿过试戴的簪子就往他手上扎。她扎人的力道带出了呼呼风声,一看就不是闹着玩。
姜琰吓了一跳,向后跳了一大步,不然她这一簪子一定能将他的手扎个对穿。
他好像隐隐明白姜莞的反应为何如此激烈,不过一点也不气她这个举动,反倒觉得她这样气呼呼的模样好玩。
“你干嘛生气?”姜琰摩挲着下巴问道。
姜莞三两步走到他跟前,抬手摁上他的脖子。她的力道可比姜琰捏她脖子要大上许多,姜琰脖子上本来长了新肉的伤口一下子裂开。
“嘶。”姜琰轻嘶,伤口被重新扯开的疼比她直接摁在破裂伤口上还要疼。不过他都很喜欢。
姜莞看着他陷入痛苦和愉悦交加中,轻嗤一声松开手:“开开,你可真够贱的。”
姜琰神情更加古怪,究竟还是没告诉她就连她骂他也能让他感到愉悦。
那样实在贱得不知道她会不会害怕。
姜莞重新平静地回到凳子上坐着,继续看她那本名册。
姜琰则站在她身后奇怪地看着她的背影。
……
孟家一片大乱,孟夫人哭昏过去数次,昏了又醒,醒了又哭,哭了又昏。
孟中郎将同样大哭不已,完全不能接受白发人送黑发人这种事发生。
而且这事除了哭,他们都找不到个发泄的出口。他们该怪谁?他们能怪谁呢?
孟郎君被发现时独身一人光溜溜地躺在冰面上,身上没有任何受伤的痕迹,脸上甚至带着梦幻的笑容。
除了自尽,旁人想不到任何可能性。
这样的死法实在不体面,何况自戕还是重罪。
孟家人根本不敢张扬,连丧事都不敢大办,悄悄地将孟小郎君下葬。
孟小郎君别院中的女子们离奇消失,看守别院的小厮吓破了胆,急成热锅上的蚂蚁,根本不知道该如何交待。
但郎君的死讯让他们大起胆子,想出个推卸责任的法子,说那些女子给他们下药偷跑了去,这样他们受的罪责能轻些。而且郎君已死,根本不会有人细查那些女子的去处。
果然孟家此时一片乌云盖顶,只顾着伤心,根本无暇理会此事,暂时没有追究,更不可能大肆声张追捕。
是以旁人完全不知道那些女子不见。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
他们平日里就不将那些女子当人看,认为她们不过是自家儿子的玩物,跑走了也就当丢了几只宠物,根本不是什么足够让人放在心上的大事。
姜莞终于肯放下名册,宣布下一位郎君是谁:“左仆射家的秦郎君看上去温文尔雅风度翩翩,听说是个风流人物,我想见他。”
姜琰不耐烦地给她捣花膏。他下手很重,瑰丽的花瓣几乎被他捣成碎末,瓶底都要被他捣掉。
听到姜莞这话,他停下手里动作抬头:“他更烂。”他不由怀疑起姜莞的眼光,选出的人一个比一个差劲。
他想了想或许不怪姜莞,要从京城郎君中挑选出一位还过得去的,实在是大海捞针,鸡蛋里面挑骨头。
总之祁国是要完蛋的祁国,郎君也是要完蛋的郎君。
不过秦郎君是一群完蛋郎君中的完蛋,自诩风流潇洒,常流连于烟花之地。
姜莞“哦”了一声,似乎并不在乎这位秦郎君的品性。
姜琰看着姜莞满不在乎的神色,心中不爽,发泄在手上,瓶子底一下被他整个儿敲下。他眼疾手快地接住瓶底,上面还有一大团被敲碎的花瓣,殷红的花汁顺着缺口向下流。
“啧。”姜琰难得有心虚这种情绪存在,偷眼看了下姜莞,若无其事地将瓶底重新拧上。
倒能严丝合缝地安上,可惜碎了就是碎了。
他一下子烦躁起来,牙齿剧烈跳痛,人很快没了耐心,心中充斥着杀人的欲望。
“你发什么呆,继续给我干活。”姜莞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姜琰抬头,就看到她正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还很不人道地催促他干活。他攒着的怒气一下子没那么旺盛,直截了当地将碎瓶子拿出来给她看:“破了。”
姜莞上下看他一眼:“破了就破了,多大点事,郡主府缺你一个瓶子么?看你一动不动,我还以为你在给这瓶子哭丧。”
姜琰一下子又不生气了:“你给瓶子哭丧。”
姜莞嗤笑:“你打碎了瓶子,你给瓶子哭丧,我要揍你为我的瓶子报仇,我给你哭丧。”
姜琰觉得她讲话实在又欠揍又好玩,将事情办砸的愤怒全然消失,又不想杀人了。
零零九看他笑起来才松口气,要知道刚刚姜琰坐在那里一言不发阴沉着脸的样子有多恐怖,还好姜莞及时发现。
第139章 呵呵
“不想梳可以不梳。”姜莞静静坐着,很有精神地瞪向菱花镜里给她梳头的姜琰。
姜琰实在足够敷衍,一直拿着梳子在她头上划拉,半天不见他绾发。
他站着,个子又高,镜子并不能照到他的脸,却能照见姜莞的脸。他从中敏锐察觉到姜莞的怒视,不情愿地动手。
姜琰平常很爱打扮姜莞,每次为她梳头都要精心梳上好久,还要给她戴很华贵的首饰,保证她看上去又娇又贵。
这是姜莞新发现他的又一癖好,很爱给人打扮。
不过今日要去会秦郎君却不见姜琰像平日一样积极为她妆点,他俨然一副要摆烂到底的模样,忙活半天也只是将她头发梳顺。
经姜莞怒视,姜琰终于随手为她用一支通透清润的玉簪将部分发束起,要多敷衍有多敷衍。
“好了!”姜琰一抚掌,“你平日总说首饰坠得你脖子疼,今日听你一回,给你从简打扮。”他说得大公无私,好似真是为姜莞着想。
姜莞懒得理他,伸手就要拔头上的簪子,叫八珍来重新为她梳头。
姜琰一把握住她手腕:“干嘛?不好看吗?”
姜莞狠甩手臂,将他手甩下来:“我这张脸梳什么头不好看?”
姜琰乐坏了,她还挺自信的。
姜莞却又道:“我今日要去见秦郎君,你给我打扮得这么素,我多没面子!”
姜琰听她为了秦郎君才不满自己这么给她打扮,决定杀了秦郎君。
他看着她还要摘簪子,抿嘴快人一步,先为她将簪子取下。
姜莞一头长发披散下来,姜琰咬牙切齿:“给你重新弄,麻烦!”
姜莞冷脸:“你以为我稀罕。”
姜琰想揍她,然而看见她在镜子里比他更加生气的模样,气极反笑,轻轻扯她头发:“你生什么气?你凭什么生气?”他给她梳头,她不满意还生气,真是惯的她了。
“烦死了!你梳不梳头!”姜莞任性地吼他。
姜琰头一次被人吼,神情冷了下来,面无表情地盯着姜莞。他手里还是刚拔下来的簪子,被他这么拿着完全不像饰品,像是能夺人性命的利器。
零零九在姜莞的意识海中瑟瑟发抖,感觉事情要遭。
姜莞似乎丝毫没嗅到危险,直接叫道:“八珍!”她又不是只有姜琰这一个选项。
姜琰听她叫人也不继续冷脸了,将簪子往梳妆台上一丢,重新拿梳子给她梳头:“别叫了,给你梳。”
姜莞冷言冷语:“谁稀罕。”倒也没狠狠拒绝,一定不要他再梳。
姜琰竟然没继续反驳她,沉默地给她梳头。
他牙齿不疼,但是痒得厉害。他往往在牙疼的时候喜欢杀人,但这次不同。他头一次牙齿发痒,不过牙痒痒好像并不会让他想杀人,是不同的感受。
比起杀人,他更想在姜莞因赌气而微微鼓起的脸上狠狠咬一口!
他倒不是对姜莞有什么欲望,如果想撕咬人也算欲望的话,那他是有的。
姜琰没再跟刚才一样敷衍她,给她梳了个漂漂亮亮的发型,又像往常那样往她脑袋堆砌珠玉,把她打扮得像个有钱的美丽妖怪。
姜莞这才开开心心地去换衣裳。
见她花蝴蝶般盛装打扮,姜琰决定一定要杀了秦郎君。
姜琰来了,姜莞都是带他出门赴会,照例上了马车向与秦郎君约定好的地方去。
看着姜莞眉眼间如沐春风,姜琰开始扫她兴:“秦郎君不是好鸟,以青楼为家。”他不知哪里来的这样多小道消息,倒和姜莞册子上的内容不谋而合。
姜莞古怪地看他一眼:“你过去在楼里常看到他?”
姜琰这才想起自己的舞姬身份,郑重点头:“没错,他每次一来都要点许多姑娘。”这倒被他给阴差阳错地说对了,他这么说纯粹是为了污秦郎君一把。
姜莞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又道:“我也想去楼里看看。”
姜琰倒开明,也不拦着她,只说:“没什么意思的地方,有什么好去的。”
“想去。”姜莞说。
姜琰看她似乎眼巴巴的模样,顿了一顿,淡淡的:“想去就去。”去青楼又不是去皇宫,有什么可为难的。她若想去,皇宫也能去得。
姜莞听他不痛不痒的,瞥他一眼:“你懂个屁。”
把姜琰给气笑了。
二人一路上随意说话,很快到与秦郎君约定好的地点。
秦郎君倒没像孟郎君一样整什么幺蛾子出来,再约姜莞往城外吹风。他在京城最大的酒楼中定下包厢,二人见面也好一同吃饭谈天。虽说没什么新意,胜在不会出什么岔子。
姜莞到时,秦郎君早已经到了,正在楼上等她。
小二看过名帖,引着下车时戴了帷帽的姜莞往楼里去。她戴了帷帽,姜琰并没戴,二人一同走着还是招摇,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便是在前方引路的小二也要偷偷回头看几眼姜琰,惊异于他的美貌。而丫鬟都有如此长相,这位戴帷帽的女郎又该是什么天仙模样?
作为京城最大的酒楼,太平楼中进出来往多是贵客。朝中重臣、世家大族、五陵年少之流宴请做东皆爱在此处。
今日一样,楼中有许多贵客,贵客包括且不仅包括朝中重臣,他们聚在一起是为了商量法子阻止皇上荒唐地立太子,尽管如今他们并不能找得到皇上。
酒过三巡,贵客们有些从包厢中出来透气,站在二楼向一楼大堂看。他们一开始都是被姜琰夺目的容貌所吸引,再细看他的脸,终于觉得有些眼熟。
一般哪怕是聊正事也要配上好酒好菜,大臣们喝了酒多少有些醉了,然而看到那张熟悉的脸,不管醉得多狠,人一下子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