缱绻缠绵的情意,带着电台声波特有的磁性。
整座城市在这样的歌声中,有一种忙绿一天后终于歇下脚步,略微倦怠犯困的迷离之感。
而对阿树而言,更是一种陌生中透露着怀念的思乡之情。
暮色渐晚。
北方夏日的落日很晚,到了临近七点的时候,漫天橙红色的晚霞连绵成片,像一张金色的大网,将整座城市都笼罩其中。
阿树在巷子门口下车的时候,天还没有完全黑下来。
街巷的路灯不知何时已经修好了,明亮的灯光早早亮起,点亮了这条在阿树记忆里总是昏黑脏乱的小巷子。
她顺着记忆,慢慢走到了出租屋的楼下。
老房子窗户隔音都很一般,临窗大都是居民的厨房,锅碗瓢盆碰撞着,锅铲翻炒刮擦的声音,偶尔还有零星的火星子溅出窗外,乍然点亮了昏黄的夜幕。
邻家还有小孩子尖叫调皮的声音,夫妻吵架拌嘴的声音。
这种亲切又陌生的生活气息,似乎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阿树的心里升起一种难言的孤独感。
她深吸一口气,犹豫了半晌还是觉得该上楼看看。
楼道里来来往往都是陌生的面孔。
阿树记得,这种出租屋本来就是租给那些在城市中临时漂泊的人的。
环境破败老旧,附近治安也很差,很少有人愿意在这里常住。
但有些让她觉得和以前不同的地方是,现在这栋楼里住的人要比三年前更多了些,而且住的人群好像也有些不同了。
往常那些住客,大部分都没有什么正经工作,像现在这样晚上七八点的时候,不是在外面街上鬼混,就是还没睡醒在床上醉生梦死。
可现在,光是她爬楼梯的时候,身边就路过了不少穿着普通但又很干净的年轻人,看起来像是在城市里朝九晚五打工的普通人。
阿树也没多想。
大夏天一口气爬了八层楼,已经将她累的气喘吁吁了。压根没有多余的脑子,去想其他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802。
804。
最后一步步走到了门牌号为806的住户门前。
外层是不锈钢门,门框上粘了一层防蚊纱帘,里面是一扇发黄发旧的木板门,边缘还有几分踹烂后用报纸草草贴补起来的痕迹。
大门外面贴着一副超市随便买来的对联,粗劣的金粉已经掉了大半。
已经换了主人了啊……
阿树在门口怔怔的站了一会儿。
脑子空荡荡地发了会儿呆。
换主人也很正常。
毕竟父母已经死了,而她也没有任何钱财来支付这里的租金。顾晏洲将她带到F市生活,他本来就希望她能够彻底和过往的事情隔断,自然不会再主动为这间房子交租金。
更何况,留一个凶案现场,除了徒增悲伤,又有什么用呢?
阿树清醒过来。
有几分自嘲地想:她刚刚一路都在期待些什么?
难道觉得回到这个地方,就能再次见到自己的父母吗?
何必自欺欺人。
阿树垂下眼,不再多停留。
刚一转身,正好遇到对门805的住户出来倒垃圾。
是个中年女人。
阿树心情有些低落,压根没抬头,目光一直漫无目的地盯着地面的花斑石砖,在狭窄的走道上侧了侧身,打算避开行人让她先过去。
女人却没有动。
而是迟疑地出声道:“是……阿树吗?”
她在脑中回想了半天,勉强回忆起这个名字,试探地问道。
阿树听到女人叫她,这才抬起头,也有几分疑惑。
女人借着走道里昏黄的灯光,这才看清眼前小姑娘的脸,又确认道:“是阿树吧。”
不等阿树回应,女人自顾自断定地点点头。
倒不是她记忆里超群,轻易就能记住三年前的人。
而是阿树实在长得太漂亮了。
像女人这样的人,从小到大生活在社会底层,很少能这么近距离看到这般干净漂亮的小姑娘。宛如电视偶像剧里的气质优雅高贵的大小姐,哪怕阿树之前打扮朴素简单,但也完全和周围人不像是一个世界的。
简直就是天上的仙女。
因此女人一直记得阿树的长相。
她把垃圾搁在一旁墙边,凑近了一步,有几分惊讶地上下打量着阿树,露出一个笑容:“真的是你呀!可怜的孩子,这几年你过得怎么样啊?”
“……”阿树却没怎么认出她来,迟疑到:“您是……?”
女人面露几分局促,粗糙的手掌下意识在衣摆上蹭了蹭,“我是你的邻居,五年前就一直住在这里了。”
阿树微微一怔,不假思索急切地问道:“阿姨,那您知道三年前,我父母——”
女人脸色突然一僵,匆匆打断阿树的询问,咳了一声。她神色复杂地盯着阿树看了一会儿,似是有几分难堪愧疚,又有几分可怜小姑娘失去双亲的命运。
好半晌,才闷闷地说:“三年前你父母案发的那段时间,我没住在这里——准确的说,这层楼当时的人,都暂时跑到外面去住了。”
她长长的叹了口气,“你们一家当初搬来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们和我们不是一类人,迟早有一天会离开。但像你们这样应该生活在社会上层的人,突然搬到我们这种社会最底层的贫民窟,肯定是遇到了什么天大的事情。”
楼道里的声控灯灭了,女人跺跺脚让楼道恢复光明,沉默了一会儿又继续说:“……最有可能的,就是为了躲避仇家。”
女人看着眼前小姑娘白白净净的脸,知道她对这些社会阴暗面的事几乎没什么了解,也没多解释。
直接提起她父母相关的事情,“后来,果不其然,有一天,一群凶神恶煞的黑衣人打打杀杀的来到你们家门口,二话不说直接闯了进去。我就知道,你们的仇人找上门了。”
“庆幸的是,那天你们一家三口都不在家。但我清楚,这群人肯定不会就这么走了,过几天一定还要回来。”
阿树低头听着,情绪沉沉“嗯”了一声,小声问道:“那您有看到黑衣人的长相吗?”
“唉,没有。谁敢看呢?”女人又叹了口气,露出一丝抱歉和不忍,“而且他们都带了口罩,手上还有枪。”
阿树也没太失望,她刚才问的时候就没有抱着多大希望。
要是这么快能找到那群黑衣人的线索,按照顾晏洲的权势能力,也不至于这三年了还没有告诉她丝毫消息。
那个女人见阿树身量单薄,孤零零站在墙边看起来脆弱极了,也不知道这几年她过得怎样,不由得心疼她的遭遇。
她呼出几口气,目光中带着几分对生活的麻木。
女人语气低迷,继续说:“那天黑衣人们来过之后,我就知道接下来的事情不是我们这些普通贫民老百姓能够掺和的。有时候甚至不过是多看了一眼,成为那些警察嘴里的目击证人,都会为自己招惹来杀身之祸。”
“所以,那天你们一家还没回来时,我们这层楼附近的居民,就已经早早收拾了几件生活品,离开了这里。没想到后来……”
她没忍心继续说下去。
阿树也知道了后来发生的事情。
也想明白了,为什么那天晚上她带着顾晏洲来找父母的时候,四周会那么安静。
但她没有立场责怪眼前的女人。
她愿意跟她说这些,已经很好了。
阿树勉强笑了笑,随口问道:“这么多年,您没有搬到别的地方吗?”
女人摇摇头:“本来是想搬走的。”
她看了眼阿树,纠结了一会儿,实话实说道:“说实话,你父母那件事后,其实给这栋楼带来了不少好处——也不能说是好处,唉,我没文化,嘴巴笨,小姑娘你也别介意。”
阿树静静听着。
“你的父母以前应该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吧,”女人揣测地看着阿树,也没让她回答是或者不是,继续说道:“反正出事以后,警察上门调查了好多次,听说甚至还招惹来了省里的大官,亲自来现场侦查。”
“区域负责人怕省里责怪他管辖不利,干脆重建了整片区域的安保建设。再加上警察来的次数多了,原来住这的小瘪三们总是担惊受怕,都纷纷搬走了。后来的新住户们都比较正常,我就懒得搬了。”
“这样啊……”
阿树抿抿嘴,感觉也没什么可以继续聊的了。
正打算结束对话,又忽然想到一个问题——
黑衣人不可能那么突然的找到他们家,总会有些事先预兆的。
而那个时候,女人还住在这里。
她总该留意到什么细节。
于是阿树向女人问了这个问题。
女人抬头眯着眼仔细想了想,有几分不太确定,又有几分记忆犹新地回忆道:“要说什么不正常的现象,我的确记得那么一点。”
女人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感觉自己提供的消息没什么价值:“估计和你家的事不太相干,但正好发生在黑衣人来的前一天,所以我印象很深。”
“没事,您说。”
“我女儿养了一窝野猫崽子,那天晚上突然全部害病死了。”
阿树闻言瞬间睁大眼睛,愣住了。
▍作者有话说:
有奖竞猜:为什么猫死了?
第89章 哥哥的秘密(十)
阿树回到酒店后, 一直忘不了女人说的那群野猫崽子的事情。
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拿出手机刷了会儿朋友圈。
她今天发了一张在飞机上拍云层的图,两百多个赞。
但仔细数数,顾晏洲依旧没有给她点赞。
(ˉ▽ ̄~) 切~~
心里说不出来地有些烦躁, 干脆关掉手机。
思绪又不自觉地转回到那群猫崽子身上。
阿树还依稀记得, 高考前那阵子, 她放学回家晚。有时候对门的猫正好趴在楼道的墙角根, 叫声奶声奶气的, 特别可爱。
怎么会突然得了急病, 一只两只的全死了呢?
而且恰恰死在做上辈子的梦的那个晚上。
阿树作为一个从小受到的都是唯物主义教育的人,实在是无法将对门家猫的事情和自己家的事情联系到一起去。
但要是只简单的将其归为巧合。
她自己又很难轻易的接受这个解释。
肯定是有关系的。
难道是黑衣人半夜来踩点, 撞到这群小猫,怕它们发出叫声打草惊蛇, 干脆把它们毒死了?
不合理啊。
那群人第二日直接在光天化日之下,毫不顾忌地砸开阿树家的门,又打又砸还泼油漆,压根不像是怕惊动其他人的样子。
那还有什么解释理由呢?
阿树盘腿坐在床上,单手支着下巴,盯着面前的墙壁, 冥思苦想。
“……别猜了。”
一个闷声闷气的声音突然在脑海中响起。
妈啊!
酒店楼层高,隔音效果很好。房间内整晚上几乎没有任何声响,安静到一根针落在桌子上都能听清。
阿树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已经习惯了这种安静。
冷不丁听到一个其他人的声音,差点没吓得从床上蹦起来。连忙四处环视一周, 牢牢抱紧被子贴靠在床头。
灯火通明, 四周空空荡荡的, 连个鬼影都没有。
妖魔鬼怪快退散!
“……”
那个声音似乎也被阿树的举动震撼到了, 沉默了一会儿,像是去做了些别的操作。
脑海中像是隔着一层膜,隐约有短暂的电流声“滋啦啦”的穿过,很快又恢复正常。
声音又恢复清晰:“这次应该正常啦!”
小胖鸟欢快地在脑中打招呼:“阿树大人,晚上好呀!”
经过小胖鸟在任务空间里的一系列操作,之前的任务记忆终于顺利地传输到阿树的脑中。她已经记起自己是来做任务的,现在正处于一个长线副本的第三个任务中。
而刚刚在她脑中乍然出声的,也不是什么鬼怪,而是一直陪着她做任务的小胖鸟系统。
白白被吓了一场。
阿树一脸无语。
好半天,忍无可忍道:“好你个大头鬼……”
“对不起呜呜。”小胖鸟可怜巴巴地道歉,声音闷闷的。阿树都能猜到他软乎乎团成一团,将头埋在肚子里的模样。
小胖鸟撒了会儿娇,恢复正常语调,给阿树解释这次恢复记忆速度慢于他出现时间的原因。
“在不考虑具体评分的情况下,系统在对你的长线任务中前两个任务进行结算时,结果均为通过,因此提高了你的任务成功率判定。”
小胖鸟活泼地祝贺道:“恭喜阿树大人,从‘初出茅庐的纯新手’升级成为‘略通一二的小萌新’啦!
阿树放下被子,恍然大悟:“所以,以后可以取消让我被迫失忆的‘辅助模式’了吗?”
“不是的,只是会适当削弱该功能的强度,不会像之前那样,严格限定你必须找到正确的任务线索,才恢复记忆。”
“这样啊……”阿树摸摸下巴,又问道:“我还要再成功完成几次任务,才能完全摆脱辅助模式啊?”
“两次左右。”
阿树点点头,松了口气。
虽然这种新手辅助模式,能很快的帮她带入任务中的性格和情绪。
就像这次任务中的顾晚晚,是一个典型的嘴硬心软,性格娇气又有几分好面子的小姑娘。
她还有个特点,就是极其害怕各种妖魔鬼怪。
宁可强迫自己当一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疯狂催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