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绵百无聊赖地在办公室里四处看看,有一阵子没来,也不知道裴教授有没有添加什么新的日常用品型古董。
走到办公桌旁的时候,她只是随便往上面扫了一眼,忽然瞧见一个有些眼熟的东西。温绵好奇拿起来打开一看,果然是格致一百二十年校庆纪念大会的节目单。
已经是前年的事了,裴教授怎么还留着这个节目单,而且还摆在桌上?温绵在心里正奇怪着,就听见身后裴深一推门进来的声音。
她拿着节目单转过身去,对着裴深一挥了挥,问道:“老师来的正好,正想问你呢,都两三年了,你怎么还留着这个呢?是有什么特别的吗?”
“哦那个啊……”裴深一走进来将手中的书本放到了办公桌上,看起来漫不经心的回道:“之前整理抽屉的时候掉出来的,随手就放在了桌上,你直接帮我扔了吧。”
“怎么了这么急?是发生什么事了吗?”裴深一将目光落在了温绵的身上,温和而耐心的问道。
温绵忽然想起正事,立即道:“谢哲年突然跟我说他要回国,他父母还要请我一起吃饭,怎么办老师?感觉那个凶手一定不会放过这次机会的,要不然老师帮我想个办法劝说他不要回国吧。”
“哦?”裴深一挑了挑眉,藏在镜片后的目光有些晦暗不明,缓缓道:“你和谢家同时在场,对他来说可以说是千载难逢。我倒是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引出凶手的机会,你总不能一辈子都躲着他,他也不可能一直都不动手。”
既然教授开口,那一定是有了万全之策,温绵立即从担心害怕到跃跃欲试,兴奋道:“那就让我们一起定一个详细的计划吧。”
谢哲年回国当日。
温绵等在机场的到达口,看见谢哲年推着行李车出来,热情的冲他挥了挥手。
之前按照裴深一的建议,温绵把饭局的时间约在了谢哲年到达华亭的当天,她先来机场接他,然后两人会一起前往午餐的地点。谢哲年的父母会等在那里。
吃饭的地方选在一家私人会所,位于靠近来音山的一座别墅庄园,地处偏僻,周围只有一条路进出,非常适合瓮中捉鳖。
温绵找了专业的高级安保公司从反窃听到排爆检查全部做了一遍,在庄园也安排了很多人伪装成工作人员进行安全巡逻,另外还有私家侦探的现场监视,裴教授也会和他们一起。所有在场人员也都做了身份排查。
总之一切能想到的都提前安排到了,她这次誓要把凶手抓到,搞清楚他到底是谁。
温绵接到谢哲年后,两人从机场出来一起上了车。虽说一同坐在后排,但基本上是相顾无言的状态,谢哲年本来就是沉默寡言的性子,温绵更是懒得跟他讲话,脑子一直都在想着今天的计划是否能顺利实施的问题。
天气格外晴朗,碧空如洗,温绵向车窗外望去,天边只有几片薄薄的白云,像被太阳晒化了般,随着风缓缓浮游着。
她这般望着,渐渐便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中,忍不住想,如果这次能找到凶手,摆脱轮回后她会过怎样的生活。这一想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经过春浦大桥时,看到碧波荡漾的江水,才慢慢回过神来。
车子继续向前,温绵看了眼手机上的地图,再次向在庄园中的安保人员更新了自己的到达时间。
过了一会儿,她的手机忽然响起。
温绵看了眼屏幕上的显示,是裴深一,于是连忙接起。
“喂,老师,怎么了?你那边一切顺利吗?”
“嗯,一切还算顺利。”裴深一略带低沉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但不知是什么原因,听来气息似乎有些不稳。温绵还未来得及询问,就听见他又道:“我打电话给你是想告诉你,我知道凶手是谁了。”
温绵的心立即悬起,迫不及待地问道:“是谁?!老师是怎么发现的?”
“是黎川……”
“我看见他了。”
“重新回想,这个答案明明就曾近在咫尺,我们却都没有发现。还记得你重生时点的规则吗?你第一次见黎川应该就是在格致的校庆纪念大会上吧?”
“他今年在东大读大一,恰好小你五岁,与吴星的年龄相符,虽然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变换身份的,但是他一定就是吴星本人,你以后如果想知道具体细节,只要顺着黎川这个身份往回调查,应该很容易就能得到答案。”
“上一次他会提前动手,是因为在校庆纪念大会的后台,我和他是在同一间休息室。他本应在演讲过后回到休息室,然而他却没有。你在休息室里跟我说的话,他多半是在门外听到了,而且我想他应该同我一样,是属于不会忘记的那类人,所以他才会临时放弃灭门,提前除掉你这个变数。”
“原来是这样……老师的逆向推理真的很厉害……”温绵喃喃道,听见黎川这个名字,她有些意外,可仔细想想却又觉得在情理之中。毕竟是身边曾经相熟的小学弟,浓稠的恨意与莫名的怅然互相交织着,一时间竟似有百种滋味涌上心头。
“怎么了?这不是非常值得高兴的事吗?”裴深一语带安慰,又继续说:“温绵,从今以后,你可以按照自己的心意随心所欲的生活了。去你想去的地方,做你想做的事情,和你真正喜欢的人结婚,生几个小孩,再看着他们长大。一定要每天开开心心,就像所有的普通人那样。”
温绵微怔,不懂教授为什么忽然对她说起这样郑重的话,弄得她心里有点害怕,然而下一秒就听到他带着几分调侃的语气说道:“答应我,不要再被人杀了。”
“你可别吓我了!都已经两个人了!我应该不会再那么倒霉了吧。”
手机那头出现他低低的笑声。
而后温绵又听他道:“对了,还有一件事,你还记得我们去岚山时遇到的那个叫小雪的摄影师吗?她要来华亭办个人展了,盛情邀请了我们,说是稍后会给我们寄邀请函,如果你有时间的话,就去看看吧。”
“好哇,到时候我们一起去吧!”她爽快应道。
裴深一没说好也没有说不好,只是说了一句:“我希望你知道,只要是承诺过你的事,我都会做到。”
“老师放心吧,我答应老师的也一定都会做到,我肯定会去的。”
听筒里再次传来一声轻笑,而后他道:“温绵,我还有点事可能要先挂了。”
“哦哦好的。反正一会儿我就到山庄了,那老师待会见了。”
“嗯,待会儿见。”
温绵挂掉电话,一想到自己马上就要摆脱反复去世不停重来的悲剧命运就忍不住笑出了声,整个心都跟着飞扬了起来,连看身旁的谢哲年都觉得顺眼了许多。
“学长,今天天气真好,对吧?”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比金子更闪耀的你和甚浅的地雷~比心~
第97章 第五周目(十二)
春浦大桥。
护栏上出现了一个巨大的豁口。就在两分钟以前, 一辆被撞翻的轿车直接冲出了护栏,从桥上掉入了滚滚的江水中。
而另一辆则在大桥之上翻滚了几周后,仰面朝天的停在了马路中央。
桥上为数不多的车辆全部及时停住, 司机和乘客们都慌忙下了车, 有几个人跑到桥边豁口处探着脑袋向下张望着,拿出手机报起警来。
还有几个人跑到马路中央那辆车前,弯腰向车窗内望去, 见人还活着,连忙手忙脚乱地把玻璃砸碎,把里面的人扶了出来。
“先生, 你怎么样了?”
“先生, 你还好吗?”
面对七嘴八舌的关心询问, 那人没有任何回应,反而趴回车前,伸手进车里来回摸索着,像是要找什么东西。
身边的人伸手去扶他, 他却不为所动, 过了一会儿就从车里摸出来个屏幕完全碎裂的手机。
他撑着车想要站起来, 却踉跄了一下,站在他身边的中年大叔连忙将他搀了起来,劝说道:“你看着伤的不轻, 就别再乱动了。”
“谢谢, 我去那边坐一下,等救护车来。大家散开吧, 我没事。”说完他便轻轻挣脱了大叔的搀扶,蹒跚着走远了。
有个年轻男子还想追上去,却被大叔一把拉住了。他疑惑回头, 只见大叔对他摇了摇头:“别去了,还没看出来吗?人家刚刚死里逃生,是想去打电话,别那么没眼力价。”
裴深一倚着大桥的护栏,一条腿蜷起,靠坐在了地上,手指有些微微颤抖着拨通了温绵的电话。
黎川的车已经被他撞到了桥下,现在这个时候他应该已经死了。
终于结束了。
电话里响起温绵熟悉的声音,他都能想象出她听到他说的每一句话时脸上的表情,或紧张或惊讶,或怅然或不满。
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希望还来得及把她应该知道的事全部告诉她。
“温绵,从今以后,你可以按照自己的心意随心所欲的生活了。”
说这话的时候,他正拿着手机,仰头看向澄澈的蓝天,眼前已有些模糊,像是看见了一片海。
有什么从他的鼻中滴落,随手一抹,手上一片鲜红,他却丝毫不在意的拿出手帕擦了擦,然而血却越擦越多。他就像是没看到般继续说着:“去你想去的地方,做你想做的事情,和你真正喜欢的人结婚,生几个小孩,再看着他们长大。”
“一定要每天开开心心,就像所有的普通人那样。”
手帕已经完全被血液浸湿,顺着滴落在了他的西装马甲上,染红了一片,可他仍是像是什么事都没有般随意和温绵闲聊着,直到再也压不住体内翻涌的血气,才淡淡地说了句我还有点事可能要先挂了。
“哦哦好的。反正一会儿我就到山庄了,那老师待会见了。”手机中传出了她欢快期待的声音,他瞥了眼身上的大片血迹,也轻声说了一句:“嗯,待会儿见。”
挂断了电话,他攥着手机,微微勾唇,嘴角扬起了一抹轻浅的弧度。
随后大量的鲜血随着他的轻咳从他的口中涌出来,他一手捂住了口鼻,一手轻颤着在手机上按了两下,打开了自己的邮箱,删除了一封在草稿箱里本应定时发送的邮件。
在做完这一切之后,他似是再也支撑不住,靠坐在护栏旁,缓缓闭上了眼睛。
温绵到达来音山的庄园后没有见到裴深一就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给他不停回拨回去却一直是无人接听的状态,直到最后终于接通,她却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在慌乱中她不停催促着司机赶到了东林大学医学部附属第一医院,小飒因为担心也跟在了她的身旁。
温绵到了的时候,抢救室门口已经有不少心理学院的老师和她的同门师兄妹等在外面。
“老师怎么样了?”温绵拉住其中一个正在小声啜泣的学姐,冷静问道。
“还正在抢救,警察说老师的伤势很严重,可能有生命危险……”
“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会这样?”
学姐吸了吸鼻子,回道:“听说是老师开车时速度过快,在春浦大桥上不慎与另一辆车相撞……”
春浦大桥?
一个可怕的猜想忽然升起在温绵的心头,右脚不自觉得向后退了一步,半晌她才开口追问道:“另一辆车上的人是谁,你知道吗?”
学姐被温绵脸上的表情吓住,连哭都忘记了,呆呆的看着她磕磕巴巴道:“听说……也是我们学校的学生,已经死了。”
温绵的脸瞬间失了血色。
怎么可能呢?裴深一是谁?
他那么聪明,怎么会做这样的傻事呢?
“不可能……他不可能会这么做的……”温绵注视着抢救室的大门,一边摇着头一边喃喃自语着。
而后她像忽然想到什么,转头看向身边的小飒,攥住了她的衣袖,迫切说道:“电话里警察说他是十二点三十五分出事的,但那个时候我明明还跟他聊了很久的电话,时间不对,里面的人一定不会是老师,你说是不是?小飒?”
小飒抿了抿唇,什么话都没说。
过了没多久,有医生从抢救室中推门而出,门外等候的老师和学生们全都围了过去,只有温绵和小飒还站在原地,动也没有动。
温绵远远的看见医生摇头,听见他说抱歉,脑子却像是空白一般不知应该作何反应。
周围已经响起一片哭声,她却无动于衷。
直到从头到脚蒙着白布的裴深一被推了出来,她才像是被触动什么开关般不管不顾地冲上前,将那层白布一把掀开。
亲眼看到教授那张熟悉的脸,看到他无声无息的躺在那里,她终于再也承受不住地扑上去拽住他的手:“老师,你别骗我了,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玩的,你快点起来!起来啊!”
“不可能的!老师怎么可能会死呢……”
“怎么会这样……”
好多人从身后拉住了她,在对她喊着冷静,她却充耳不闻。
直到有人掰过她的肩膀强迫她看向他时,她才回过神来,后知后觉到他也是刚刚从抢救室里出来,参与抢救的医生。
“徐晏和,你救救他好不好,你救救他!我真的受不了这个……”
“我之前心脏停过那么久你都把我救回来了,你也一定能把他救回来的,对吧?”
温绵拽住徐晏和的手,惶惶说着胡话。
从小到大,她都是一个理性至上的人。无论发生什么,她都能迅速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相对客观的去分析和解决问题。
但是此刻,她的理智已经被裴深一突如其来的死亡和自己心中那个可怕的猜想燃烧的渣也不剩。她的人生里,从未有过一刻,如此时一般,理智完全被自责与愧疚的情感湮没。
“冷静点!温绵!”徐晏和皱着眉看她,抓着她肩膀的手微微用力,一脸“你在说什么鬼话”的不耐烦。
温绵顿时安静下来,就那么恍惚的看着徐晏和,也不说话。
当年面对洛嘉死亡时的那种感觉又回来了,甚至翻了数倍,狠狠的压在她的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