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道皇甫擎苍如今的想法,但是不把影卫当人看的人, 实在是太多了。
皇甫擎苍看不出仅露出一双眼睛的女人心里在想什么,他心里有些苦笑,也知道了对方并不信任他。
不信任是正常的。
因为他也觉得自己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虽说子不语怪力乱神,然而很多事情不得不让他觉得有些百思不得其解。
就好比关于仙儿的,他的内心在想起来那些丢失的记忆后,一直都有一个疑惑。
他究竟是什么时候爱上的仙儿?明明作为太子,他也见过很多女人,但是为什么在见到洛仙儿的那一刻,他就好像是疯了一般,对对方一见钟情?
若非知道这世间并没有什么能控制他人感情的蛊虫毒药,不然皇甫擎苍都要怀疑是不是对方给自己下药了。
他好不容易爬到了今天的位置,却因为过去几年的一些荒唐,让许多努力付之东流,就连曾经互相信任,又互相利用的朋友,也开始有了猜忌之心。
燕霜要是知道皇甫擎苍的想法,她也一定会赞同。
他们本身也是相互信任又相互利用的关系。
燕霜知道皇甫擎苍利用她渗透入皇帝的影卫系统之中,皇甫擎苍也知道燕霜想要利用他——
“我们之前的交易,仍然有效。”
沉默片刻的皇甫擎苍道。
燕霜手指动了动,她抬起头来,不再是影卫十七,而是能够和太子殿下站在同一高度的平等的人。
燕霜声音平静:“殿下,签字画押,才是个公平的交易。”
皇甫擎苍笑了,俊美的容颜多了几分来自于属于他本人的自信,他道:“那便签字画押。”
……
一个月很快就过去了,整个皇甫王朝都进入了一个喜气洋洋的氛围之中——当今圣上的大寿到了。
作为圣人居住地的邺城,更是张灯结彩,四处都是浓郁的喜气氛围。
在这些天里,京中不许有任何让圣人不喜,更甚至烦恼的事,都必须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也不许在这万国进京贺寿的时候,出一些有损国颜的事。
京兆尹更是严令禁止京中流民乞丐进入主城道,若是不听劝阻,格杀勿论。
这一次的格杀勿论,已经不再是暗地里的潜规则,而是摆在明面上的规定了。
进入圣人圣寿的这段时间,京城不断有着其他国家的朝贺队伍以及使臣进京,长安街上时常有着穿着各种特殊服饰的外国长队缓缓随着人流走过。
各种语言,各种热闹的叫卖声此起彼伏,每一个皇甫王朝的人看了都能升起浓浓的自豪感,赞叹着王朝百年盛世永不衰败。
而和长安街上的热闹格格不入的偏僻角落,被当地人称之为蜚蠊窟。
从这种侮辱性的叫法就知道这里有多么脏乱了。
蜚蠊,是蟑螂在古代的称呼,蟑螂一般出现在阴暗潮湿,脏乱差的地方,而流民多面黄肌瘦,多日不洗澡,更多的是因为疫病而散发恶臭。
像他们这些人若是出现在那些外国前来朝贺的使臣或是商队面前,恐怕会损害皇甫王朝泱泱大国的形象。
一个用简易木架,铺上防水布形成的简易帐篷里,有一个眉头紧锁,面容俊秀的男人。
男人黑眸中满是凝重,他修长的手指不顾脏污,给病人换药。
当他包扎完最后一个伤员,低下头在清水中洗手时,就听见了一旁带着哭腔的男孩声音。
“燕大夫!燕大夫!”
燕安抬眸,看见了奔跑过来的小男孩。
男孩瘦小,眼眶因常年饥饿而凹陷,他穿着带着补丁的粗布麻衣,在这寒冬腊月里一看就知道他身上的衣物无法御寒。
“燕大夫,求您救救我娘吧!”男孩想要抓住男人的衣袖,但是又怕自己弄脏了燕大夫的衣服,他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像个小大人,但是却因为哭腔暴露了自己的无助。
燕大夫是前段时间忽然来到这里的游医。
有时候小维就在想,这么好看的大夫,又如此菩萨心肠,一定是上天派来的神仙。
一开始大家对这个突然出现的大夫并没有什么兴趣,更多的是对生活的麻木不仁,对病痛的无可奈何。
甚至于还有着地痞流氓来调戏如此俊秀的年轻大夫。
但是后来,再也没有人敢惹燕大夫了。
小维就曾经见到过,满脸横肉的流民所地头蛇,连燕大夫的衣角都没碰到,就晕倒在地,那会他才知道燕大夫是会武的。
每当燕大夫微蹙着眉,给病人诊治时,都能吸引来一些年轻的姑娘偷偷看他。
这种情况是燕大夫成功的救治了孟平之后,达到了顶峰。
孟平是带着他们这些老弱病残一路流浪到京城来的人,当初如果不是孟平当机立断,恐怕他们这些从东北流浪而来的流民,就已经死在极寒的严冬。
至少在这里,还有好心的人送东西,也有官府进行安置。
虽然小维觉得,官府对他们似乎越来越不耐烦了。
这一个月以来,大家都很信任燕大夫,况且也只有燕大夫一位大夫,敢前来这里为他们治病。
母亲忽然倒下,出现了平日里燕大夫所说的症状,小维害怕极了,他一路小跑,来到了燕大夫平日里最常呆的地方。
果不其然,燕大夫正在诊治这几天多起来的病人。
燕大夫是个好人。
他娘一直这么跟他说的。
燕大夫看他们的眼神,不像是一些邺城人,或者是官府的人那种看垃圾的眼神,燕大夫把他们所有人都当成平等的人在对待。
冬日严寒,然而燕大夫额间却因为汗而打湿了碎发。
小维知道燕大夫已经忙碌了数日了。
他也听其他大人说过,若非是燕大夫帮忙,还请了一些同仁堂的大夫来,恐怕这流民所,还要死更多人。
这里似乎永远都被死亡的阴影所笼罩,给人一种浓厚的压抑。
比起外表的狼狈,燕安内心更多的是焦虑。
这些病人所表现出来的病症,和他的猜测一模一样。
这就是从俞国传来的。
一旦此病在京中传开,恐怕整个邺城都得沦陷。
他自己百毒不侵,在药王谷的那一年更是尝遍无数药物毒物,身上早有了抵抗,可这些流民不是。
他传信给同仁堂,同仁堂也报给了官府。
然而圣人圣寿,此事不得大肆宣扬,更不能在这个关键时候惹得圣人心烦,折子被压下去了。
燕安黑眸沉沉,在诊断完男孩的母亲之后,沉吟片刻,随后拿出纸笔,在上面写了什么,叠好递给男孩。
“去给流民所西南边的李姐,说我有事找她。”
当初这个古怪的病症在北戎也流传过,燕安曾与其他大夫交流,听说此病在北戎有可解的方法。
三日后便是圣人圣寿,北戎使节也在昨日进了京城,或许霍珍珍,会有办法。
燕安抬起头,看向因为冬日寒冷而有些灰蒙的天空,风一吹起,仿佛就像是锋利的刀锋一样刮在脸上。
他已经有一个月没有见到燕霜了。
但是他知道,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他去做。
燕霜也生活在京城,她珍视的人和物也在京城,他定不会再让燕霜,还有失去这些的可能。
当年的诺言,他也从来没有忘记过。
当初给燕霜的万物生,就是第一步。
燕安低下头,摩挲了一下腰间挂着的奇特样式的木牌。
他从怀里掏出了一枚小小的印章,印章壁上的金色绞丝在阳光下似乎在闪闪发光,燕安眸色微沉,想到了将这枚印章给自己的那个人。
“好久不见啊大虎兄弟,你怎么长这么高了?!”
“看来你还记得我,叫一声刘哥哥来听听?”
“哈哈哈哈不逗你了,这个给你。”
燕安下意识地接住了对方随意丢来的东西,完全没有想到,这个看起来随处可见的印章,极其重要。
“虽让我这么听霜姐的话呢。”燕安就看见刘一样像是自言自语,他笑眯眯地朝他道,“拿着这个,过几日京城或许会出什么被隐瞒下来的大事。”
“这可是当今国丈的私印,别弄丢了。”
此时的燕安缓慢反转这枚私印,看到上面刻着的字。
想到了那天自霍珍珍走了之后,自己去寻找的那个相貌普通却又是个功夫不俗的男子,那名男子身上的密信末尾,印着同样的内容。
那名男子,是俞国人。
当今圣上的老丈人,竟与他国勾结。
第58章 好看的人怎么打扮都好看……
圣人圣寿这一日的排场, 比往年都大。
建昭五十三年的隆冬,也比往年都还要寒冷,然而皇城之中的寒冷仿佛已经被喜庆的氛围给驱散了。
宫城脚下的各个大小宫道上, 时不时来往着许多宫女太监,尤其是那些专门给他们走的角门小道,端着盘子的, 一路小跑通报的,提着华贵锦盒的人络绎不绝。但是每一个宫人都悄无声息地走着,就连脚步声都微不可闻,他们低着头, 在这皇宫之中穿梭。
后宫如此,前朝更是热闹。
前来祝寿的各国使臣早早就来到了大殿恭候,互相行礼寒暄,等待着与皇甫王朝的皇帝前去观赏活动。
作为皇甫王朝的下一任继承人, 在皇帝还未曾前来时, 太子就要去招待。
燕霜干净利落地一个手刀, 就将一个鬼鬼祟祟的太监给劈晕。
她心里叹了口气。
果然这场国家级的宴会活动就是不一样,自家老板带着一堆影卫就算了, 这些前来祝寿的人也带着不少情报人员。
宁可错杀不可放过,这是皇甫擎苍给燕霜的命令。
燕霜弯下腰摸了摸太监的脖子, 见没有任何易容的痕迹,才朝旁边比了个手势, 顿时身旁出现了两个穿着暗麟纹黑衣的下属, 提着这个太监就飞走了。
燕霜摸了摸腰间用黑布抱起来的银月,观察了一下四周,也消失在了宫殿的角落。
一进入热闹的宝德殿,就听见了底下各种各样的语言, 有些嘈杂。
燕霜进来的时候就注意到了房梁上多了几个没见过的人,她眼神一眯就打算拔刀,就见一旁的下属跳到了自己身边。
“大人,这些是俞国和北戎的影卫。”
说完下属还给她递了文书。
燕霜:……
燕霜顿了顿,随即接过来看。
她跟在太子身边久了,都快忘了影卫这种职业不仅仅是皇甫王朝的皇家才有,并且也开始有了比较专业的行规。
就跟护照似的,到其他国家能够合法暗中蹲点的文件就这样产生了。
燕霜:……简直要素过多。
每次看到这里,燕霜都在怀疑影卫真是个见不得人的职业吗?
为什么做个影卫还要办这么齐全的手续啊!
燕霜将文书还给了下属,随后定位了一下其他不认识的影卫,才重新将注意力放回场内。
不放还好,一放吓一跳。
那个在跟皇甫擎苍一脸张扬肆意讲话的男人,怎么看怎么这么眼熟啊?
阿察在这里很正常,毕竟是北戎的三皇子,可能是作为两国交好的使臣前来的。
但是……
燕霜忍不住往房梁的另一头飞去,又仔细地看了一下阿察身旁的人——
还有燕安,你怎么也在这里?!
你们究竟是怎么混到一起去的啊?!
正在说什么的阿察,说到兴起之处,竟然还拍了拍皇甫擎苍的肩膀,燕霜都注意到皇甫擎苍唇角拉下来了一点,眼神也露出了一丝危险,然而面上仍然带着和煦的微笑。
燕霜再一次佩服阿察的社交牛逼症是多么的厉害,面对着太子殿下的死亡射线都还能如此镇定自若地噼里啪啦一顿聊。
她看向一旁的燕安,要不是她现在人设摆在这里,都想吹一阵口哨了。
因为是随着北戎使节进的宫,燕安并没有穿着中原地区的普通服饰,而是穿着北戎的传统衣裳。
尽管相貌人种和寻常北戎人不同,然而那些行头穿在燕安身上,却有着一种奇特的吸引力。
燕安眉毛浓密,睫毛纤长,一双黑眸灿若星辰,带着一如既往的淡漠平静,他面容长开后有一种如绚烂夕阳般的俊美,仿佛带着一种即将没入黑暗的神秘。
在北戎,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身上都会配有着饰品,燕安此次也不例外。
他墨色的长发上缠绕着似乎闪着光的金丝,鬓边的长发被编成了两个长辫,静静地垂在额侧,额头间绑着带着翠绿宝石的护额,当他淡淡地瞥过一眼,仿佛能感受到他身上的贵气天成。
同样的,北戎服饰都有着不同程度的裸露,但是燕霜唇角勾起,觉得燕安一定是很不习惯,也很不喜欢。
因为她注意到原本应该露出他腰肢的上衣下摆,似乎多了一道内衬。
她可是见过阿察穿过类似款式的,当时阿察骚包得仿佛想要所有人注意他,腰上露出的巧克力腹肌也很不得能吸引某些人的注意。
这套服饰衬得燕安身高腿长,宽肩窄腰,配上如墨色山水般惊艳的面容,燕霜发誓他绝对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真的长大了啊,燕安。
燕霜心里感叹,放在大街上一定能吸引一堆姑娘丢手绢。
也不知道他这次怎么跟阿察混到宫里来的。
燕霜现在在工作期间,也不好去找他来问问,正想继续看看燕安打算做什么的时候,忽然见燕安身形一顿,随即下一秒看向了她的方向。
在底下人看来,那应该是最寻常不过的房梁。
燕霜心中一惊。
燕安功夫精进到如此地步了?
不可能,燕霜先是否定了这个想法,因为就算燕安进步了,也不可能不讲基本法,更何况这三年来,她也进步了。
难道是随意地一瞥?
燕霜有些不确定了,但是他看过来的地方过于精准,反倒不像是随意的行为。
燕霜就见燕安重新低下头,跟着旁边的跟随阿察的侍从说了什么,便悄悄地退出了人群,朝着宫殿外走了。
燕霜被他的举动弄的心痒痒的,她看了看底下的皇甫擎苍,职业操守又让她定在原地,不好离开,正纠结着,就看见皇甫擎苍和阿察说了什么,往殿后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