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霜跟了上去,后殿是给太子休整的地方,有着许多宫人再此守候。
燕霜正准备避嫌先到屋顶去,就听见皇甫擎苍叫了自己一声。
“十七。”
燕霜立刻出现在他面前。
“属下在。”
皇甫擎苍眉眼深沉,似乎在想什么,眉头都为蹙,半晌他还是决定道:“你前去九州清晏的偏殿看看,刚才北戎的三皇子说要给孤一份大礼。”
燕霜听了也有些皱眉,阿察这话说的,要不是她知道他这个人的本性,恐怕都觉得这是在挑衅了。
燕霜忍不住道:“殿下,这是否是个陷阱?”
皇甫擎苍摩挲着腰间的玉佩,沉吟片刻道:“孤也曾如此想过,只不过孤与他无冤无仇,更是毫无利益瓜葛,见他满脸真诚,只不过……”
燕霜听到他顿了顿才道:“他说的一事让孤十分在意。”
以燕霜影卫的身份,她不好问,正打算低头称是,就听见皇甫擎苍道:“你小心些,速去速回,是什么事,等孤确认了再告诉你。”
燕霜行礼,转身一个跳跃,消失在屋内。
九州清晏离宝德殿很近,燕霜在屋檐上几个呼吸之间,就来到了宝德殿。
宝德殿外围原本种了许多花草,因为昨夜大雪纷飞,压弯了不少,此时还有小太监在不间断地打扫着。
宝德殿的偏殿比正殿要荒凉一些,因为这里曾经死过宫妃,再也没有人住过,人也稀少。
燕霜到的时候,发现已经站了个熟悉的身影。
燕霜闪身进入宝德殿的房梁之上,就看见燕安抬头看了过来。
燕霜就知道对方是真的知道她来了。
她直接往下一跳,三四米高跳下来,却悄无声息。
燕霜就见燕安眉眼弯起,唇边的酒窝若隐若现。
“霜姐。”
翠绿的宝石在他的额间静静地躺着,和他的眼眸似乎相映相辉,都有着她的倒影。
燕霜发誓,她绝对不是故意停顿的。
但当燕安笑起来的一瞬间,淡漠的气质被打破,多了几分少年气,燕不由自主地恍惚了一下。
天呐……他真的变得越来越好看了。
燕霜假装低咳了一声,企图态度端正起来:“你怎么进宫了?”
这是他们时隔一个月的见面。
燕安看着面前的女人,此时她穿着皇家影卫特有的暗蟒纹制服,脸上带着有着特殊花纹的面罩,只露出一双澄澈又清透的眼眸,那双眼眸此时只有着他的倒影,让他有一种对方只看着他的错觉。
明明心里已经有了预期,但是当知道燕霜真的是皇家的一名影卫时,燕安还是忍不住感到心疼。
明明她也没有表现过任何的不满,但是燕安却莫名明白了当初她的种种举动。
正是因为没有自由,所以才渴望自由。
正是因为缺少尊严,而尊重尊严。
正是因为生死难料,所以格外珍惜生命。
她活得像太阳,但是却是被束缚的太阳。
燕安没有展露出自己内心的情绪,因为他知道,燕霜是不需要他人的怜悯的,也不需要他人的同情。
他听见燕霜的话,眼眸中的喜悦之情少了几分:“霜姐,我这个月在京中,救治了不少病人。”
“那很好啊。”燕霜有些不明所以,但是她还是继续听下去,因为她莫名觉得,接下来的话,会很重要。
“城郊已爆发时疫,或许与俞国相关。”
燕霜就见燕安从怀中拿出了一个小小的黑色长方体,还有一张叠起来的纸张。
“这是证物。”
燕霜一顿。
久违的,世界意识又漏下了剧情。
第59章 话说不出口时可以用礼物代……
燕安的话就像是什么开关一样, 话音刚落,有关最后的剧情铺天盖地的往燕霜的脑海里灌。
这让燕霜停顿了一下,燕安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细节, 他问:“怎么了?”
燕霜面不改色:“无事。”她低头看了下手里的印章,“英国公府?”她多久没有听见这个十分路人甲的王府了?
距离上次听说这个府上的事,还是洛府嫡出的大姑娘洛婉儿和那位英国公府的独子定亲的消息。
很多人都忽略了, 英国公府,可也是当今圣上的国舅,今天的继后,就是姓顾。
燕安三言两语就将这几日的情况, 还有刘一样的之前的举动一一告知燕霜,燕霜一听刘一样还掺和了一脚,又开始头疼了。
“等一下,”她打断燕安, “你说这玩意儿是刘一样那小子给你的?”
见燕安点了点头, 燕霜觉得自己拳头又硬了。
她一听就知道刘一样为什么通过燕安来传递消息, 而不是亲自来跟她讲,不就是怕她揍他一顿吗?
能够拿到这枚小小的印章和这封密信, 刘一样一定是趁他们都没有关注他时去的,搞不好刘一样已经蹲点很久了, 也计划很久了,一看就知道他肯定做过了十分精细的安排。
燕霜都怀疑如果不是当初他们之间的那场谈话, 或许刘一样早就做出一些更让人“惊喜”的举动了。
“你此番混进宫来, 就是为了这个事吗?”
燕安:“是的。”
不是。
他面色如常,眉眼柔和,说出来的话很能让人信服,完全看不出他的口不对心。
他此次冒险进宫是为了将此消息递给燕霜吗?燕安自己知道, 他只是想见她而已。
“李姐,我需要去北戎使节所在的府邸。”
被称作李姐的女人顿时面色为难,她忍不住道:“燕大夫,真的没办法了吗?”
高挑俊秀的男人洗着手,神情淡漠:“这世间,唯有北戎人曾治好了这个病症,此次北戎使节进京,我认为跟随的北戎太医会知道如何解决。”
李姐露出了苦笑:“我也想安排个门路让你去,但是你也知道,就算安排人进去了,北戎人蛮不讲理,又如何和他们沟通治病事宜?”
男人用干净的帕巾擦干了手,寒风将他垂在耳边的碎发吹起,在这明亮的冬日,有一种破碎的美感。
“我听闻,此次进京祝寿,北戎的三皇子也来了?”
李姐一愣,“这……我不太清楚……”
“我知道。”一道清脆又带着不明情绪的声音忽然在破败的院落中响起,“他来了。”
燕安低着头整理着药箱,闻言也没有抬头,而是淡淡道:“你来了啊。”
原本风风火火的人却不像以往一样冲进来,而是站在门口,朝着门内的男人问道:“一定要找他吗?”
燕安顿了顿,他重新抬起头来,看向越发柔美秀丽的女人,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霍珍珍,你可以不用去的。”
“不,我就要去。”霍珍珍像是回神了,她两三步走到院子里来,似乎思考了许久,才说道,“我跟你一起去。”
燕安:……不,我真的觉得你可以不用去的。
他已经能想象到他们俩又会像三年前那样莫名的黏黏糊糊的了,虽然他们同样分别了三年,但是燕安想到在大漠游历时打听到的事情,觉得这一次或许霍珍珍就再也逃不开阿察那只伪装成猫咪,却是只老虎的围捕了。
阿察打了个喷嚏:“谁他妈在说老子坏话!”他拧了拧鼻子,就见到一旁的皇甫王朝的接待大臣似乎有些嫌弃的眼神。
阿察呵呵一笑,指挥着身旁五大三粗的护卫官道:“把他给老子扔出去。”
凡提看了眼三皇子,难得地没有发话,自从再次进入皇甫王朝以来,三皇子心情都一直在爆走的边缘,就连官话中许久不见的“老子”,也再次出现。
他心里其实也知道,殿下一定是想起了一些事,亦或者是,想起了某些人。
……
燕霜:“所以说珍珍现在和阿察见面了?”她感叹道,“没想到兜兜转转,他们还能再次相见。”
她有些八卦地问道:“阿察什么反应?”
燕安想到了当时阿察的模样,那种官方又冷漠的态度,燕安微微勾起唇角道:“他很想霍珍珍。”
燕霜点了点头,她看向燕安,忍不住笑了:“燕安,你穿着一身,还挺好看的。”
燕安一愣,闻言垂下眼睫,声音寻常,但是莫名觉得自己耳朵有些烧:“不过是些异族装扮,看起来有些怪异。”
“哪里怪异了!”燕霜一直忍不住看着他,没办法,穿这身的燕安看起来真的太帅了,她也不是什么说两三句就害羞四五句的闺中少女,反而能够直白热烈地说出口自己的感受,“你看起来有一种很禁欲的感觉。”
燕安的脸是真的有些红了,他能从字面意思上理解燕霜的话。
燕霜自己都没发觉,明明和燕安好像许久没见,但是在他面前,却能够放松又自然,原本恶趣味的活泼也重新上线。
此时宝德殿偏殿,安静得只能听见窗外呼呼的风声,室内也十分寒冷,但是在室内的两个人,却仿佛感受不到这样严寒的天气一般。
燕霜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布包,递给了燕安。
燕安没有任何犹豫,也没有任何询问,就抬手接了过来。
燕霜笑了:“你就不怕是什么不好的东西吗?”
燕安眉眼弯起,原本淡漠俊美的面容也柔和了许多,他声音清润平静,却带着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温柔:“霜姐会害我吗?”
竟然还将问题抛回来了,燕霜摸了摸鼻子,她道:“你打开看看。”
燕安从善如流地将布包打开,看到里面精致的糕点,有些惊讶。
就听见霜姐声音中带着几分高兴道:“这可是御前的东西,天澜花少见,它做成的糕点更是稀少,可好吃了,花香中带着一种清甜,我都舍不得吃。”
燕安看向她:“如此珍贵之物,霜姐舍得给我吗?”
燕霜一笑:“有什么舍不得的,咱俩谁跟谁。”
燕安也笑,他将东西小心地收好,抬眸专注地看着燕霜:“霜姐,我也有东西给你。”
燕霜有些惊喜:“什么东西啊?”
燕安拿出了一个木盒,燕霜接过来,问他:“我可以打开看看吗?”
见燕安点头,燕霜便打开了。
在将木盒拿在手里时,燕霜就闻到了一股十分好闻的药香,沁人心脾,对盒子内的东西也期待了不少。
一打开就有些愣住,她看着静静躺在锦盒中,有着精致绣纹的赤红细长带,拿起来看了看,有些迟疑地问:“这是……发带?”
燕安轻声道:“此带水火不容,又十分坚韧,轻易不会被刀枪斩断,还由岿介浸染多日而成,也防蚊虫毒物 。”
燕霜觉得这东西可比她送的简单糕点贵重多了,那种你随便送出了个东西结果人家回了个大礼的感觉,忽然觉得自己好拿不出手。
“谢谢你。”燕霜知道这是对方的心意,也接了下来,她当即就将头上的发带给换了,“你怎么会想到给我送这个?”
因为这在三年前,他就应该送了。
燕安静静地看着燕霜绑头发,三年前临别之时的话未尽,如今也说不出口了。
那些话被浓缩成了一根小小的发带,承载了燕安这三年来思念和感情。
他是一名大夫,走在人的生死之间,看尽了人生百态。
这一个月来,燕安也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
明明他也有了自己想要做的事,却又为什么仍然想更靠近燕霜一点。
他在游历山河之间,会想将此等美景同样给燕霜看,他在诊断病人的间隙,会想燕霜现在在做什么。
就算是向燕霜学习,他也学不到她的肆意和潇洒,也学不到她那种看似懒散确实认真生活的态度。
他仍然是那么淡然和缓慢。
他的思念他的话,他的志向他的心,都存在着某个人深深的痕迹。
“霜姐。”他开口问道,“你喜欢吗?”
燕霜点点头,一双琥珀色的眼眸弯起,里面满是他的倒影。
“我很喜欢,谢谢你燕安。”
若是此时有人路过,或许会见到这样的场景。
冬日的阳光从满是碎格的窗户洒了进来,形成了斑驳的点点,宝德殿内半是阴影半是光明的角落站着两个人。
男人眼眸微弯,神情柔和,他黑眸一直专注地看着面前纤细英挺的女人,明明身穿北戎衣裳,却长得如中原山水墨画般惊艳人心的俊朗面容。
女人绑着发带,朝男人露出了一个细微却难以掩饰开心的笑容,她眼眸明亮,墨发高高绑起,只留下些许垂在耳边,从她澄澈的眼眸可以看得出来,她也一定是个漂亮的女人。
“我该走了,燕安。”燕霜觉得有些遗憾,每次和燕安聊天都感觉很舒服,然而舒服的时间就是很短暂的,“你晚上要去宫宴吗?”
燕安眼眸也暗了下来,他手臂上也绞着金丝,垂下来的手指动了动,说道:“话已带到,我也不应当在宫中久留。”
燕霜感觉有些舍不得,朝他道别后就飞上了房梁。
燕安看着女人消失在自己面前,垂下眼,慢慢地走出偏殿。每一次道别时,都是她先离开。
然而下一秒他一顿,转过头就看见了刚才消失在原地的女人。
女人眼眸微圆,似有些惊讶:“!你果然能够感知到我的存在!”
燕安就笑了,他身上的饰品在风中被吹响,声音不大,却像是他的心跳声。
“霜姐是有事找我吗?”
女人似乎嘟囔了什么,看向他的眼神多了几分嫌弃,但是这样难得生动的神情,燕安却很喜爱。
“我忽然想起来一件事,跟我走一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