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其他的几个人却不敢,就算是太子如今是阶下囚了, 但他仍然是皇甫王朝的太子殿下,对于她们来说, 皇权天然凌驾一切,更不敢跟绿梧一样放肆。
然而几个沿着长廊远去的丫鬟并不知道, 原本只剩下太子殿下一个人的内室, 悄无声息地多了一个人。
她们内心中所想象的太子并不是焦虑不安的模样,而是悠然地坐在矮塌之上,凤眼一如既往地带着凌厉,长眉如鬓, 贵气天成。
“京城如何了?”
“回殿下的话,如今朝政由国丈与洛相把持,后宫也犹如铁桶一般,牢牢把握在皇后手中,只是皇后虽然强势,但是柔妃娘娘并不买账,前些日子暗中与远宁将军联系,想要将您救出。”
太子冷笑了一声,语气中带着讽刺:“皇后做这事,的确一点也不意外。”随后他顿了顿,像是想起了什么说道,“东西藏好了?”
跪在下首的燕霜低声道:“是,属下已经放在了安全的地方,佛法森严,想必王宽是无法大张旗鼓地搜寻的。”
二人又随口说了几句,内室重新安静了下来,半晌,太子声音低沉,问道:“走了?”
燕霜仔细地听了一会,点了点头:“走了,应当是去汇报了。”
从燕霜进入关押太子的园子里,就感觉到了藏在四面八方的暗卫,从或隐或现的呼吸中能感受到,这些暗卫们武功都不俗,甚至燕霜都怀疑这些人会不会曾经就是皇家影卫,被王宽偷偷带走了一些。
不因为别的,就因为燕霜在和其中某些人交手的时候,身法功夫路数都带着熟悉感,那完全就是皇家影卫训练时的路数。
明显王宽不相信太子殿下没有后手,光是在太子屋子外藏着的暗卫就有七八个,内室虽然少,但也不是没有。
既然王宽不相信太子什么都不做,那么太子和燕霜打算将计就计,太子身边自然是有影卫的,王宽已经知道这个影卫是个女人了,燕霜能感觉到自从回到太子身边后,身旁就多了好几个监视她的人。
她隐匿在暗处,其他人也隐匿在另一处,观察着她。
这就是王宽小瞧了女人的代价。
他以为他掌握住了太子与他的影卫的踪迹,实际上反而被燕霜监视着。
太子和燕霜将想要王宽听的话说了出来,接下来他会怎么做,燕霜还挺好奇的。
苏杭城的局势在燕霜和燕安重新回来后局势已定,接下来,就看前往京城的燕行了。
……
离苏杭城不过二三十公里远外的清河镇,多了一辆小小的马车,一名神情冷漠冰寒的男子坐在前方,正驾着马车。
车轱辘不过刚转到河口,男子就将车拉停了。
马车内的传来了一个有些尖细的男声:“燕大人,怎么了?”
被称作燕大人的男人原本冷漠的神情发生了些许变化,然而他顿了顿随后说道:“无事,稍等片刻。”说完,他将马缰放下,提起放在一旁的长剑,提起呼吸间,来到了来人面前。
他看着来人,沉默一瞬,开口道:“燕煦。”
“不必称我为燕煦,燕煦已经死了。”来人冷笑了一声,说出来的话如同阴毒的蛇,带着阴暗的潮湿,“你以为你当初什么也没做,就能心安理得地过上好日子了?”
燕行看向面前的男人。
他已经完全长大了,和过去有了相反的性格。
小时候的他善良天真,带着一股世家少年的傲气和意气风发,如今气场冷酷,性子狠戾,身上总是环绕着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就如同他自己一样,他也变了。
燕行问他:“你来杀我吗?”
夜幽冥摩挲着腰间的短剑,他阴森森的眼神仿佛是阴暗的蜘蛛一般,蚕食着燕行,“我问你一个问题,当初父亲,是不是你杀死的?”
燕行沉默了半晌,他道:“是。”
下一秒,夜幽冥短剑猛出,和燕行手中的长剑相接,发出了清脆的金戈碰撞声。
然而夜幽冥听见燕行认真的话语。
“现在还不行,等到这件事过去,我等你来杀我。”
夜幽冥气笑了,他猛地逼近燕行,不要命似的仿佛看不到燕行手中锋利的长剑一样,他语气冰冷,带着自己都没察觉到的一丝情绪:“燕行,你究竟有没有把我们当过家人?啊?”
他另一只短剑指向安静得仿佛没有人的马车,声音狠戾:“还是说,你当的是里面那个人的一条狗?”
“燕煦。”出乎夜幽冥的意料,仍然没有改变称呼的燕行声音带着惯常的平静,这和他有些激动的态度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真正的凶手,现在在邺城。”
夜幽冥哪里不知道这个道理?毕竟皇帝出事,还有他暗夜阁在京城的暗器插了一手。
夜幽冥快要被燕行叫自己的称呼烦死了,他没叫一遍自己的名字,都在提醒他已经不再是过去那个蠢如猪的永毅侯世子。
燕行将夜幽冥推得后退了几步,收回了长剑,长剑回鞘的声音发出了些许声响。
他看着夜幽冥道:“若是此刻你杀了我,或者是车里的大人,恐怕永毅侯府的仇,就再也报不了了?”
夜幽冥眼睛一眯:“你什么意思?”
燕行顿了顿,最终缓缓道:“若非皇后,永毅侯府恐怕不会沦落至此。”
永毅侯手握禁军,对皇帝忠心耿耿,更是会拥护皇帝选择的太子,若是不除掉他,那么皇后选择的人,就永远不会上位。
当马车再次上路的时候,马车里的人也没有多问一句,或许知道有些事情没什么好问的,或许是单纯的没有任何兴趣。
过了许久,就在燕行再次斩杀了一些敌人之后,马车里传来低沉的声音。
“你和燕霜,是什么关系?”
……
“红裳,怎么这几日心神不宁的?是担心燕姑娘吗?她武功高强,形势又在掌握之中,不会有事的。”
苏红裳抬头,就看见了梁姐姐神情温柔,眼眸中带着担忧看着她。
苏红裳笑了笑,带着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彷徨:“我没事的,梁姐姐。”
怎么会没事呢?
梁姑娘蹙起了眉,她柔若无骨的手轻轻拍了拍苏红裳的手,以示安慰:“可是有什么事?可与我说说,若能帮忙,我定能相助。”
苏红裳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是说她在担心南宫凌风吗?还是说她想出门了?
如今整个苏杭城风声鹤唳,人都不轻易上街,生怕莫名其妙成了刀下魂,王宽手里的府兵个个凶悍,狂妄,在这个非常时期,苏红裳不想给燕霜大人添乱。
南宫凌风已经离开她一个月了,一开始苏红裳以为对方终于知难而退,亦或者是终于决定放弃她这个随处便可丢弃的女人。
当事实来临时,苏红裳还是感到了无尽的难过与受伤,整个月都恍恍惚惚,也就是在关于燕霜大人的事情上她才精神一点。
她无法自欺欺人,她仍然爱着南宫凌风。
但是她也知道,南宫凌风并不爱她。
追随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犹如飞蛾扑火一般献祭自己的生命,苏红裳觉得将要燃烧殆尽了。
但是没想到仅仅只是南宫凌风离开了自己,她就有些受不住了。
也是,自从十四岁进入潇湘馆到今天十九岁,这五年来,她永远会跟在南宫凌风身边。
一开始在南宫凌风离开后,她强忍着自己想要去找他的冲动,不断地告诫自己不要回头,或许她做到了。
纷涌而来的杂事,苏红裳努力让自己忙得像一个陀螺。
燕霜大人准许自己能够重新练武,她也重新开始了自己经脉的塑造。
直到燕安的问她的一句话,才让她恍然想起另一件事,或许是南宫凌风伪装的太好,也或许是她相信了南宫凌风曾经的话。
“南宫谷主发病的时日到了,我身上带着药王谷的药,可缓解一二,你可知道他去了哪?”
燕安神情淡然,就好像是随口一问,却让苏红裳的内心蓦地沉了下来,像是压下了沉重的大山。
苏红裳张了张口,她像是想到了什么,语气有些僵硬,说出来的话也有些艰难:“他……还有几次发病?”
燕安看着她,就好像能看尽她的心底,将她的所思所想看尽。
“我并不知晓,”燕安声音平淡,就好像是并不关心南宫凌风死活一般,“只不过若是再不回药王谷的话,或许没几次好活了。”
第84章 世界是不是真实的要用心去……
如果说苏杭城是个纸醉金迷的靡靡之城, 那么距离苏杭城不远的清河镇,也是带着江南水乡迷离烟雨的迷你苏杭。
与苏杭城的大雨纷纷不同,清河镇的烟雨飘渺更有了朦胧优雅的气质, 这里是是?苏杭城陆上交通要道的重镇,自然也有着重兵把守。
然而苏杭城的紧张局势似乎并没有传到这里,街上的商户一如既往地叫卖, 只是茶馆或者是路上,多了人们带着紧张的讨论声,以及迅速飞涨的物价显示着社会的变化。
小花一直觉得,住在隔壁那个破破烂烂的屋子里的男人, 好好看,也好可怜。
每当她想要去瞧上一眼时,阿娘总是紧张地拉走她。
“走走走,干什么老往这里跑, 里面的男人得了脏病, 不要靠近!”
小花虽然年幼, 但是也知道脏病是什么,毕竟她爹就是这么没的, 死在了琉金画舫上姑娘的床上,也是身上不干净。
但是小花不觉得男人身上是得了脏病, 因为得了脏病的男人,身上溃烂, 总是带着一股恶臭般的异味, 面容也蜡黄憔悴。
然而男人并不是,他俊美高大,潋滟的桃花眼中满是自持的冷漠,就算是脸色异常苍白, 都仍然能挺直背脊。
男人还会医术,小花更觉得他不是坏人了,因为他还帮助过她。
男人一个月前刚来的时候,小花就很感兴趣了。她是一个很大胆的女孩,虽然年纪不大,但是她觉得自己可厉害了,于是天天跑去男人的院落看他,毕竟在这个小镇的这么个满是地痞流氓的小巷子,忽然多了这么个好看的男人,真是难得。
她虽然小,但是也知道看好看的人,心情都好。
男人很冷漠,小花形容不出来,并不是那种冰山般的冰冷,而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对世间任何事情都没有兴趣的漠然。
小花绞尽脑汁,才想到这么形容这种感觉。
他人活着,却好像要死了。
男人一开始见到她,并没有理会,而是自顾自地看着这个小小的院落,最终缓步走了进去。
小花眨了眨眼,也跟着男人走进了院落,这种行为很危险,但是小花莫名觉得,面前的男人一定不会伤害他。
“你鼻梁好高哦。”小花跟他搭话。
男人漠然地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他面色有着不寻常的苍白,但是却仍然行动自如,后来小花才知道,他脸色苍白,是因为体内无时无刻都在疼痛,仿佛身体被割裂,这种疼痛寻常人是无法忍受的,他以前会觉得生不如死,但现在又觉得,疼痛才能让他感觉仍然活在世间。
后来小花天天在他的院落报道。
男人不是望着院落里的树在发呆,就是坐在石桌前看着什么小纸条,偶尔桌上摆着瓶瓶罐罐,唯一不变的,就是男人身上越来越浓厚的药香。
小花个子很矮,她爬上石墩,望着他。
“感觉你对我们镇好熟哦。”她伸头看了看桌上的各类药草,指了指,“这个特别难找,在西北小树林的深处,我当初在里面找了一天,还迷了路,最后是阿娘把我给揪回来了。”
男人似乎顿了顿,这么多天,终于将视线放在了她身上,似乎是忍了忍,才没有恶言相向。毕竟后来小花才知道,这个俊美的男人,脾气可不怎么好。
“以后别来了。”
小花就当没听见,对方又没有驱逐她,她也不怕。
结果话不能乱说,小花第二天就被狗咬了,腿上好大一口子,她呜哇呜哇地哭,还很怕告诉阿娘,就跑到院子里。
当时男人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她的伤口,还有她呜哇呜哇哭的丑样子,沉默了许久,还是站起身来,拿出了什么,敷在了她的伤口上,不但血止了,伤口也不疼了。
男人盯着她的模样好一会,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最终什么也没说,给她丢了一瓶满是药丸子的药瓶,那个药瓶瓷白透亮,好得让小花眼睛都直了。
“回去一日三次,两日即可。”男人语气仍然是十分冷漠,但是小花知道,对方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无情。
不过后来小花才觉得是自己天真了,南宫凌风这样的人,做事仅凭兴趣,当他对一个人感兴趣时便总是处处伪装,将所有好的东西捧在对方面前,想要看尽对方所有的神情,而当他对一个人不敢兴趣了,就算对方死在他面前,他眉头都不会皱一下。
这样的人,却是被一个他曾经觉得无趣至极的女人牵动着心神,当对方展现出对他不敢兴趣的模样时,他才知道自己的举动是多么的伤人。
不过他不后悔便是了。
小花见到了男人最狼狈的时候。
当小花再一次熟门熟路地钻狗洞进了男人的院子,发现男人屋子门打开,他如同丧家之犬一般,满头冷汗地蜷缩在角落,身上满是血痕,俊美的脸庞上满是痛苦,就好像在受到什么巨大的折麽。
这一幕在小花脑海中刻下深深的印象。
一开始小花以为他被仇家揍了,毕竟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满是鲜血的地板,怎么看都不会想到是他自己划伤自己的吧。
男人眼神空洞而茫然,小花冲上前去喊他的时候他一点反应也没有。
一开始小花以为对方是因为疼痛而导致注意力无法分散,后来等到男人心心念念的女人到来之后,小花才听到男人身上是什么症状。
年幼的她并不明白这个症状说出来的意思,后来稍微长大一点之后,她再回想起来年幼时遇到的男人,那样痛苦万分的病症,让人细细想来都恐怖万分。
五感全失,那便是男人发病时的病症。
男人从每年发病一次,到每个月发病一次,最后每七天便发病一次,到最后,若是不及时回到药王谷泡毒泉,恐怕会变成一日一次,直至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