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就是告白了!
她当年又不是没有经历过,但为什么这一次,却让她的心跳得这么快。
燕霜轻轻碰了碰自己刚刚被亲吻的嘴角, 最终又不自然地将手放下。
其实她不是没有预感,她的情商也不算是跌到负值,只不过她从来都没有想过这件事情发生在她身上。
尽管这原本就是个言情小说的世界,但是谈恋爱都是女主的事情,燕霜总觉得跟自己没什么关系,况且她还有好多事情都没做,根本没有时间想别的。
直到燕安的出现。
燕霜一开始一直都觉得,这个世界的稍微长得好一点的男人,应当都会被洛仙儿吸引。
而那些被洛仙儿吸引的男人,本质上都有一种根深蒂固的大男子主义,他们毫不遮掩和含蓄,所做出来的举动也十分大胆。
这也是一开始燕霜没有觉得燕安哪里有不对的地方。
那就是燕安的含蓄与克制。
那落在嘴角的一吻,就是他克制下的失态,当然,或许也是他本性的暴露。
那一吻中珍视的情感,燕霜却感受到了。
燕霜按住了自己不安分的心跳,深吸了一口气,看了一眼铜镜中的自己,面上的红晕已经渐渐消失,便起身开门。
“燕行,”燕霜说道,“你来了。”
燕行罕见地先看了看她,又看了一眼在一旁十分安静的燕安,声音却一如既往的无波无澜:“身子可还好?”
燕霜让他们俩进来:“好多了,你今天怎么突然大晚上来了?”她顿了一下,“你受伤了?”
燕行身上,血腥味变重了。
燕行将手中的长剑放在桌子上,淡声道:“是别人的血,我已洗净。”
燕霜见燕安好像不打算进来的样子,她看着他俊逸秀丽的脸庞,默了一瞬后开口道:“进来吧。”
燕安却微微摇了摇头,他的自然的态度让燕霜觉得是不是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自己的错觉,但却又是这样自然的态度,让燕霜原本紧张的心也放松了下来。
“不打扰你们谈话了,今日你喝的药尚未熬好,我在小厨房,若是有事,唤我便是。”
燕霜就这样看着他朝自己微微一笑,便离开了。
燕霜将门关上,转过身来就看见燕行已经给自己慢条斯理地倒了杯水,看见她的眼神,燕行平静的开口,却是语出惊人。
“你们两好了?”
燕霜:……?
燕霜:??
燕霜:大哥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燕行似乎从燕霜与往常不符的震惊表情中看出了什么,他将视线收了回来。
“看来是没有。”
燕霜两三步走到他身边,上下打量了好几遍燕行,语气中带着不可置信:“你真的是燕行吗?!这话怎么会从你嘴里说出来?!”
燕行深琥珀色的双眸中划过一丝笑意,这样难得带着鲜活气息的燕行,十分少见,显然他见到生龙活虎的燕霜之后,心情很好。
燕霜愤愤坐在一旁,她当然知道面前的燕行是他本人,她瞥了一眼燕行,对这个话题还是有些不好意思,便转移话题道:“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陛下让你来苏杭,是因为什么?”
燕行却没有如她所愿顺着她的话题说下去,他道:“刘一样是不是还找过燕安麻烦?”
燕霜:……真是跟那小子的话题过不去了。
燕霜瞪了燕行一眼,最终不情不愿道:“刘一样最近不知道怎么了,跟吃火药似的,见谁都要呛两声。”
燕行听后便开口道:“若是你不再受伤,或许他便不会这样了。”
燕霜一怔,她像是想到了什么,神情沉了下来,也喝一口茶,没有说话。
燕行安静了一会,回答了燕霜刚才的问题。
“我来苏杭,是陛下让我监视太子。”
看着燕霜猛然抬头看向他,眼睛都睁大了不少,燕行也没有过多反应,他用着他平静,却又令人感到安心的声音继续道,“我知道了你和太子的交易。”
燕霜怔了怔,刚想开口说说什么,和燕行两人的神色齐齐一变,瞬间两个起身向后躲去,厚木制成的桌子当场被犹如尖刀一样的暗器劈得粉碎,房门大开。
燕霜一转头,就看见才一日不见的夜幽冥,手中慢条斯理地把玩着短剑,冷冷地看着他们,语气没什么情绪,也没什么波澜,却让人感觉到杀气四溢。
“果然在这里,”他似乎是故意加重了最后两个字的音调,“燕、行!”
等到燕安听见了动静,从小厨房赶到前院的时候,看见的就是拿着银月的燕霜站在一旁,死死地看着正在院落中缠斗的两个人。
原本院落就小,还是很精致的园林般的小院子,那些花草树木在刀光剑影之中寸寸飞,倒是被破坏的七七八八了。
两天就两场厮杀,这个小小的院落承受了太多。
燕安走到燕霜身边,也看着两个旗鼓相当的男人,他半晌道:“不去帮忙吗?”
燕霜抿了抿嘴,声音有些担忧:“燕行不让我去。”
燕安也看着场上的战况,他们都是武功高强的男人,身法迅猛,杀气凌然,也毫不手软,这样顶尖的战局,要是稍不留神,恐怕就会失去性命。
雨水打落在他们身上,他们却毫无所觉一般,短剑与长剑的相互碰撞,剑锋甩出的雨滴仿佛都能在地上敲出洞坑。
燕霜忽然开口了:“燕行下不去死手。”
燕安也发现了,比起对方那种毫不留情的出剑,燕行反倒有所保留。
燕霜安静了一会,就好像是不说点什么她就很难受一样,一定要开口,“原来夜幽冥……他也姓燕。”
燕安转头看向燕霜,她精致清丽的侧脸上都能看出凝重,琥珀色的双眸中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害怕和恐惧。
燕安顿了顿,转头回来,看向院落中央的两个男人。
他开口道:“不会有事的。”
燕霜微微一愣,就听见燕安淡淡又有力的声音,“燕行不会有事的。”
“他会担心你。”
燕霜感觉到自己有一种莫名的情绪涌上心头,又疼又麻,还有着酸涩和暖流,甚至于感觉到眼眶涌起了一丝泪意。
她听懂了燕安的意思。
他会担心你的意思。
比起自己受伤,燕行担心的是她难过。
半晌,燕霜语气变得平缓,恢复了她以往强大又坚定的姿态,带着些许懒洋洋的笑意:“没有想到,你这么了解他。”
燕安神情平淡,垂下眼,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他说道:“因为你们是家人,理应如此。”
两个厮杀的男人,对话却不像他们二人那样平和,反而带着丝丝杀气,融入在一招一式当中。
夜幽冥冷笑了一声:“如今做了皇家鹰犬,倒是变得不一样了。”
燕行神情冷漠,仿佛没有听见他的话语一般,然而起剑的手却滞涩了一瞬,被夜幽冥捕捉到了。
他将短剑二合为一,狠狠地相撞上去,他直直地看向燕行,嘴角带着讽刺的笑容,眼底深处的疯狂和戾气仿佛能将对面的人狠狠撕碎。
“我的好三哥,养不熟的白眼狼,我想问问你,究竟是什么原因,让你和狗皇帝想要杀了我们全家?嗯?”
他又是一击,划伤了燕行的手臂,“还是说,你天生就是个狼心狗肺的畜生?”
燕行的神情蓦然紧绷,他挡住了夜幽冥的攻势,被击退得后退了一步。
燕行看着面前已经和过去那个总是活泼乱跳,天真俊秀的男孩完全不同的男人,紧握着长剑的手都暴起了青筋,然而他却仍然什么也没有说。
这已经是燕行对于除燕霜和刘一样以外的人,难得的失态,熟悉他的人都知道,此时的燕行恐怕内心沉浮,陷入了痛苦之中。
夜幽冥仿佛被激怒了,他的攻势更加迅猛,对燕行造成的伤害也更多,直到在这大雨之中传来了一阵女声的呼唤。
“夜幽冥!”
夜幽冥一顿,被燕行击退了几步,他看向院落门口,就看见了打着纸伞,气喘吁吁奔跑而来的洛仙儿。
洛仙儿裙摆都是污渍,显然她跑过来的时候根本没有注意地上的污水,她紧紧地抓着雨伞,好想这样就会有力量,她看着夜幽冥。
“你……你别打了。”洛仙儿顿了顿,最终仿佛是下定决心道,“我回来了。”
夜幽冥沉默在原地,他握着短剑的手紧了紧,带着强烈恨意和杀气的狭长的狐狸眼不自觉中带上了一丝茫然,随后听见从一开始就没有开口的燕行忽然开口了。
燕行语气一如既往的冷淡漠然,但是这一次还多了一丝压抑情绪。
“我什么都没有说。”
夜幽冥看向他。
“我在侯府上,什么都没有说,也什么都没有做。”燕行说道。
第81章 恨比爱更长久
建熙三十五年十月十四日, 苏杭连绵阴雨,镇守大太监王宽兵变,扣押太子, 苏杭城宵禁戒严,如铁桶一般,无人能进出, 城内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同日,远在邺城的皇帝深夜骤然晕倒,皇后悲痛, 召国丈进入皇城。
苏杭城西南角的一个小小角门,在深夜大雨之中有两个人骑着飞驰的快马,悄悄地接近。
大雨淅淅沥沥地打在雨披上,让人感觉震耳欲聋。
其中一人接过另一个稍显纤瘦的人的马缰, 将马藏在了城墙脚下被偷偷砌起来的一个马棚里, 雨滴从棚顶滑落, 在雨夜中隔绝了一个小小的天地。
“燕安,看到藏在马厩里的消息了吗?”
被称作燕安的男人摇了摇头, 他黑色的眼眸仿佛能和夜色融为一体,看着一旁的披着宽大雨披的女人。
“那我们要此刻进城吗?”
女人握着长刀的手紧了紧, 最终微微侧过身,仔细的听了一会城墙内的动静, 压低声音道:“再等等, 有人。”
于是二人便沉默了下来,一时间只能听见不断落下的雨声。
燕霜拉了拉头顶的兜帽,忽然地感觉有些不自在。
自从那天燕行到来之后,和燕安的之间延续的问题一直没有得到解决, 事情太多,儿女情长什么的都被排在了末位,燕霜也就是偶尔在深夜烛火中休息时才会想起,亦或是单独和燕安呆在一起的时候会想起来。
想到那天,燕霜的眉眼便动了动。
夜幽冥,果然是当年永毅侯府的世子。
永毅侯府是怎么没的,在官方层面,是因为对方“企图谋逆”的大罪被株连的,因为念在永毅侯府当年对皇甫家的贡献,仅赐株连三族。
但燕霜觉得,永毅侯获罪的原因恐怕不是这个。
他们这些藏在阴影处的影卫,听的最多的就是这个权高位重人的阴私,越是身份高的人越怕死。
燕霜曾听同事说过,永毅侯府并不是因为谋逆获罪,或者说对方根本就没有做出这样的行为过,而是因为忤逆了皇帝,仅仅是因为不赞同皇帝的政策,就让对方怀恨在心。
燕霜想了想当今圣上的肚量,还有对皇位的看重程度,好像有这样的结果并不让人意外。
燕行当年,就是被作为奸细,顶替了永毅侯战友的儿子,进入的永毅侯府。
燕霜也听见了燕行当时的话,她自始自终相信着燕行,或者换句话来说,就算是燕行做出了这样的行为又怎么样?她是绝对不会站在燕行的对立面。
夜幽冥遭受了如此巨大的灾难又如何,这世间众生皆苦,要是比惨,他们在座的几个人,哪一个没有什么悲惨的身世?
燕霜觉得自己并不是什么善人,她能做到的,也只有对夜幽冥的不去理会,但如果对方执意要杀了燕行,那么她也不会坐以待毙的。
那天的结局,是洛仙儿带走了夜幽冥。
而同样也从燕行口中,听到了关于永毅侯府的另外一个故事。
燕行的确什么也没做,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前往永毅侯府并不是为了监视他们的,而是对他忠心的考核,也是对他人性的考验,然后最终,让他变成了一个合格的皇家工具。
永毅侯府一家的死亡燕行没有参与,他就像是一个旁观者,见证了一代鼎盛侯府的落幕。
那是他最初感受到家人温暖的地方,也是最后感受到皇权巍峨和残酷的地方。
永毅侯府破灭的那一天,燕行也只是一个十一二岁的男孩,他被王管教抓着手,红着眼睛,抗拒嘶吼着,杀死了那个高大豪迈的永毅侯。
然而永毅侯在临死之前并没有任何的不甘,他到死都仍然相信着皇上,他也没有任何怪罪燕行的意思,那样包容宽广的眼神就这样看着他,像是来自于一个父亲沉重如山的爱。
“我不怪你,”永毅侯说,“要像个男人一样,哭解决不了任何事情。”
永毅侯的眼神中带着临死的平静:“带着这个名字好好活下去吧,燕行。”
后来燕行觉得,这是不是就是永毅侯的报复,名字像枷锁,每当叫起一次,都是在提醒他反复溃烂的伤口还在不断地发痛。
而夜幽冥,则是燕行在加入北苑以来,唯一一次忤逆,他放走了对方,并在后来的人生里,等待着对方迟来的报复。
夜幽冥离开的时候神情冷漠,但是内心却多了丝丝迷茫。
复仇和杀人原本就是他人生中唯一的事情。
十岁,他从金尊玉贵的永毅侯世子,被人带入了暗夜阁,经历了暗无天日的厮杀。
暗夜阁的选拔比起皇家影卫,多了残酷,少了人性。
他几乎什么都经历过。
前一天还在说笑的人,第二天就成了生死对手,精心养了三年的狗,在最后一年被要求亲手了结。
他们不能有牵挂,不能有思想,更不能有怜悯之心。
他的世界被摧毁,被重组,又被打破,又重组。
身体上的伤害不算什么,更多的是精神上带来的冲击和压迫。
他恨燕行吗?
他恨,也恨皇帝,恨皇甫家的每一个人。
他要杀了太子,他也要杀了皇甫雄最珍视的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