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假千金交换之后/交换人生——向重逢
时间:2021-11-14 00:38:33

  季爸爸在腌酸豆角,他腊月到正月腌了几坛子,一天营业下来,盛酸豆角的罐子几乎空盘,他琢磨可能不够,再腌几坛子备上,免得以后没得吃。
  听见季妈妈的疑问,坐在沙发看电视的季长宁拉长音调回答:“当然是爸爸买的啦——”
  季长宁手里有俩银吊坠,明天要带给纪然一个。
  吊坠一模一样,端水端得明明白白。
  季妈妈一听急了,她还没有打开盒子看,但首饰本就是生活中最不需要的东西,而这个金店是出了名的工艺好价钱高,他们家为了开店,已经挪用了给季长宁攒下来上大学的资金,店还没回本,怎么先奢侈上了呢?
  “不行,老季,发|票在吗,你明天赶紧退了去,我要这东西干嘛?浪费钱。”
  季爸爸将腌菜坛子用水封口,防止空气进入,他洗洗手擦去水,环着季妈妈的肩膀走进卧室,低声道:“阿青你先别急,你看看喜不喜欢,要是不喜欢,我马上退。”
  眼看着妻子要生气,季爸爸包着季妈妈的手将盒子打开,露出里面静静躺着的银镯,缓缓说道:“咱妈以前送你一个这样的镯子,你为了给我治病卖了,还有个金项链和金镯子,我以后啊,一件一件给你买回来。”
  他说的“咱妈”是指岳母,季爸爸跑过很多金店银楼,现如今已经不流行夸张的镯子,只有商场那一家金店有类似的繁花似锦镯,季爸爸很怕自己买不到。
  好在,并不晚。
  季妈妈感受到自己的手指在轻颤。
  当熟悉的镯子再次出现在自己面前时,相隔了十年光阴,病重的母亲在弥留之际,将手上已经氧化的镯子戴到她的手腕上,希望女儿的日子能像镯子上的图案一般繁花似锦,奈何命运无常,那些寄托了相思和祝福的首饰,被她一件件卖出,只为家庭换来一个看得见的未来。
  真能换来吗?当时年纪尚轻的季妈妈不知道。
  她只知道她爱家人,所以拼命工作,瘦弱的肩膀在顷刻间化为栋梁,去支撑摇摇欲坠的家。
  一撑,就是十年。
  十年啊,足够季妈妈习惯手腕上再也没有东西可以让她拨弄,足够她在忙碌中忘记母亲的叮嘱,可午夜梦回,她看见年轻的自己,手腕上银镯在光下闪烁,耀眼灼目。
  季妈妈没有想到,连她自己都忘得一干二净的东西,竟然还有人记得。
  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
  十年来的愁绪与迷茫,在季妈妈嘴边化作一句话:“给我戴上。”
  “哎!”季爸爸将镯子戴到爱人手腕上,展开一个笑容,“真好看。”
  他自认是个没有担当的人,对不起爱人,对不起孩子,对不起家庭,只能在消沉中勉强糊口度日,用称当上还可以的手艺为家里人做顿饭,看到家人满足的神情,是他最快乐的时刻。
  人啊,总是想被需要。
  季爸爸太想被需要了。
  烧伤之后,接连的打击让他更加在意别人的眼光,只有家人和家庭才是牵引他的锚点,而妻子的包容、孩子的早熟,都让他在无形中产生一种挫败。
  他是不是……太拖后腿了?
  这个家如果没有他,会不会过得更好?
  于是当季长宁说出“自己开店”的想法时,季爸爸内心一半是止不住的火热,另一半则是一湾冰层下的冷水,家里本就困难,万一生意不好,白白赔钱怎么办?宁宁已经高二了,再过一年高考,孩子没钱上大学怎么办?
  难不成要去求助孩子曾经的养父,去求助他们曾经的养女,去求助纪家吗?
  是的,纪家是好人,然然是好孩子,但季爸爸不想因为自己的无能而给别人添加负担。
  天人交战尚未结束,季妈妈雷厉风行地把银行卡放在季爸爸面前。
  男人带着破釜沉舟的力气,仿佛背负一座大山,好在,结果不错。
  算完账后,季爸爸想,他要慢慢的,把以前丢失的东西,一点一点找回来。
  所幸,他还有很多时间。
  **
  二楼,季大伯一家。
  主卧内的空调嗡嗡作响,大伯母白天睡得多,暂时不困,她盘腿坐在床上,跟爱人讲述白天在“四季家”的情况。
  “洪广,你是没看见,宁宁和然然的同学可能干了,长得俊又有礼貌,”大伯母边说边咂咂嘴,“养闺女多贴心,你说咱俩怎么没这个福气?”
  季大伯笑她:“这话可别在你儿子面前说,又得吃醋。”
  “二十郎当岁的大小伙子跟一群小孩吃醋,季照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呢,”大伯母吐槽起亲儿子来毫不客气,话锋一转,她叹了口气,言语中带了些释然和复杂,“我瞧着啊,洪成开的这个店能行,你当大哥的,该放放心了。”
  季大伯一时语塞。
  季家兄弟的父亲早逝,由母亲撑起一个家,一个人料理农田,硬是把两个孩子拉扯长大。
  俗话说长兄如父,季大伯初中没毕业回家种地,当农民看天吃饭,收成不好的话,日子很难过,他便在镇上打工,顺便种地。
  后来弟弟长大,季大伯考了驾照,跟朋友一起做长途运输,开大车,常年漂泊在外,很少有着家的时候,他那时觉得反正有弟弟在家照顾母亲,自己年轻力壮,多赚点,到时候带着全家风风光光地搬到县里住。
  安定倒是安定下来,成家立业,有了孩子,用开车的所有积蓄在平川买了栋小楼,说好的拆迁到现在没拆,但好歹是个房子,是个家。
  季大伯靠在床头上,妻子靠在他的肩膀,季大伯不抽烟不喝酒,此时身上却有一点淡淡的烟味,老实了一辈子的男人似是不好意思,说道:“是我对不起洪成,连带你跟我受累。”
  他不在的日子里,是弟弟孝顺母亲,也是弟弟在母亲生病时衣不解带地照顾,他身为长子,却一再错过与母亲相处的时间,总想着日子还长,想着想着,母亲便只剩下几面可以见了,他愧为长子,在听说弟弟要搬来平川后,把一腔愧疚全补偿给了弟弟一家。
  “瞎说什么呢,”大伯母不是本地人,跟季大伯跑长途的时候经人介绍相识,结婚领证定居陌生的城市,渐渐地融入生活,并不很困难,她不爱听肉麻的话,用肘关节捣了一下季大伯的肚子,“季洪广你要点脸,我是为了你吗?我那是心疼阿青和然……宁宁!”
  况且他们除了提供一间遮风避雨的房子,也没做过别的什么,而且老二经常给送饭吃,阿青一年给她做两套衣服,人心都是处出来的,是真心是假意,谁都不瞎。
  抱错孩子犹如发生在昨天,从不可置信到接受,大伯母在激动时依旧会叫错孩子的名字,她拍了一下自己的嘴巴,回想起今天白天纪然叫老二“爸”的情景。
  纪然还是那个纪然,话少,一双眼睛清澈见底,跟以前没什么不同。
  季长宁也是那个季长宁,大大咧咧,惯会撒娇,仿佛纪然那一声“爸”稀松平常。
  两个小姑娘一动一静,亲亲热热的,比亲姐妹也差不离了。
  大伯母把自己塞到被子里,莫名说道:“挺好的。”
  日子嘛,总是要越过越好的。
  **
  季爸爸的小店步入正轨,由于手艺好,并且在不断出新菜中,在附近的口碑越来越好,尤其是季爸爸自己腌制的酸豆角,几乎供不应求,有的客人多多来店里吃饭刷脸,只为厚着脸皮要一点酸豆角带回家配粥吃。
  食客们还给季爸爸出主意,说让租下隔壁的房子,打通后做成一家,店里空间不就大了吗?
  季爸爸只能笑而不语。
  季长宁帮了几天忙,确定小店生意真的很不错后,趁着寒假最后几天,跟孟莱在老地方见面。
  熟悉的舞蹈室,季长宁推开门,发现孟莱没有在压腿或是热身,而是摊在瑜伽垫上,仿佛一条失去梦想的咸鱼。
  季长宁戳戳咸鱼的脸:“嚯,你是没电了吗?”
  怎么萎靡成这个样子?
  孟莱面无表情:“宁啊,多看看姐姐吧,以后看一眼少一眼了。”
  季长宁:“咋?您这是要驾鹤西去?”
  “更糟糕,”孟莱一动不动,语气悲愤,“我家太后听信七大姑八大姨外加一群碎嘴老爷们的谗言,强行剥夺了我跳舞的权利!”
  没有舞蹈,跟驾鹤西去有区别吗?
  没有!!
 
 
第21章 
  孟莱的家庭构造很普通, 她的妈妈在国企工作未退休,爸爸做一点小生意,在平川有房有车, 生活无忧, 甚至可以发展一下学习以外的小爱好。
  唯一不普通的是,孟莱有个姐姐。
  一个自小是“别人家孩子”的姐姐。学生时代次次考试名列前茅, 考上国内top2大学,研究生毕业后在某跨国公司任职,一路顺风顺水, 堪称人生赢家。
  跟孟莱同辈的人, 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是听着孟莱她姐姐的传说长大的。
  孟莱跟她年龄相差十岁,按照三岁一代沟的说法, 姐妹俩中间隔了两个半代沟,孟莱的印象中, 姐姐对她十分爱护, 她更是一百分的崇拜姐姐, 吹起姐姐来神采飞扬:“我家亲戚多嘛, 逢年过节他们那个酸,明里暗里把我姐的成功概括为两个字——‘运气’,有几个酸不拉几嫉妒得眼睛都红了的亲戚,说什么我姐太强势不好,怪不得找不到对象。”
  一吐槽极品亲戚,孟莱在表演上的天赋表现得淋漓尽致,她一边惟妙惟肖地做着嫉妒的表情, 一边阴阳怪气地学人说话, 做完一系列堪称宫心计的表演之后, 她愤愤锤了一下瑜伽垫:“本来我姐忙得没法回来过年我就很心疼了,那老家伙还在我雷点上蹦迪,我能忍吗?我就怼了他一句,说‘总比某人儿子正事不干在家啃老的强吧’,结果这老不羞脸都不要,枪口对着我开炮,说什么我姐学习那么好,怎么我没遗传到一星半点,我又不是我姐生的,我上哪遗传去!”
  越往后说,孟莱音量越高,唾沫星子乱飞,中间隐藏许多脱口而出又被强行压下去的脏话,如果放个血压计在旁边,高压说不准得直接爆表。
  季长宁默默偏过脸去,捡着孟莱喝水润嗓的空,问道:“所以阿姨就不让你跳舞了?”
  孟莱也是从小学舞,不过学的是伦巴,原因之一在于那时孟莱她妈公司团建,去看了一场舞蹈表演,第二天,孟莱她妈就把女儿送去学伦巴了,后来孟莱转学爵士和现代,做家长的并没有很大反应,痛快给钱报名。
  由此可见,孟家的家风还是比较开放的。
  “是啊,”孟莱表情十分复杂,捏保温杯的手越来越用力,“我家那群一年只见一次的亲戚们好像找到什么突破口似的,有意的无意的,全都再说我学习不好,以后不好混,跳舞有什么用,又跳不出个名堂,就算比不上我姐,最起码上个三本,文凭拿出去比专科好看,毕业还能考公务员事业编呢。”
  孟莱妈妈身在国企,加上如今社会日新月异的变化,深知一份稳定工作的重要性,一听到可能会耽误考公考编,立刻支棱起来了。
  季长宁:“……嚯。”
  什么叫杀人诛心啊。
  孟莱上的是普通高中,本科率一般,比不上重点高中,孟莱成绩年级上游,不出意外能上个二本,若放弃跳舞冲刺一把,说不定能摸到一本线,万一高考发挥不错,再精挑细选个志愿,运气好也能有个一本上。
  听起来不错,问题在于孟莱并不是因为跳舞才学习不好,她将跳舞作为高压学习后的情绪发泄渠道,如果没有舞蹈,她会像失去雨水滋养的小草,从不能尽情舒展叶片,到彻底沦为土地的养分。
  孟莱觉得自己是芸芸众生的一员,她平平无奇地上课,平平无奇地努力,平平无奇地被姐姐高大的背影护在身后,只有舞蹈会让她感受到她是特殊的,是独一无二的。
  那天下午,亲戚们吃完午饭一个接一个离开,孟莱以为躲过一劫,结果当天晚上她妈妈正式下达通知,开学之后,不准发展包括跳舞在内的任何爱好,专注高考。
  犹如一道晴天霹雳轰的一声在孟莱脑袋上炸开,她性格不像季长宁那般叛逆尖锐,一时间竟找不出反驳的语句,只能不顾时差给她姐打电话,话没说几句,已经抽泣得不成样子。
  第二天孟莱才知道,姐姐给妈妈打了电话,问清楚了事情缘由,孟莱她姐这样跟妈妈说:“我努力的源头之一,是想让莱莱过得轻松一点,她未来的选择会更多,而不是只有一条出路。”
  而孟莱妈妈这样回答:“高考700分、500分、400分,哪个选择更多?”
  孟莱私心里知道母亲是为了自己好,对于普通家庭来说,高考是人生最重要的转折点之一,但孟莱又自知她天赋和心性实在一般,加上自小有姐姐做对比,家里人对她的期望只有平安健康,孟莱没有一丝压力,中考成绩出来后,差几分能上平川最好的公立高中,父母表示可以花钱把她送进去,孟莱却因重点高中恐怖的学习压力,选择了另外一所。
  季长宁静静听完孟莱的絮絮叨叨,问道:“你呢?你的想法是什么?”
  “我?”孟莱垂头丧气, “我想上舞蹈专业,以后回来开家舞蹈室,教小朋友们跳舞。”
  “现在啊,我不知道。”
  孟莱并不排斥学习,也并不排斥为了高考暂时放弃跳舞,她只是想到妈妈为她划定的未来:高考、毕业、考公务员或者事业编,直到上岸。
  前路一片光明,唯独没有属于孟莱本身的绚烂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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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宁宁?宁宁?”
  季长宁回过神,看见爸爸妈妈担忧的眼神,讪讪地放下筷子,木质的筷子上落下一排乱七八糟的牙印,严重的地方已经被咬出了木刺。季长宁从小到大的礼仪不会让她做出吃饭期间咬筷子这种不礼貌的事情,只是跟孟莱的一番谈话,让她突然想到自己。
  “我没事,”季长宁想笑一下,没笑出来,她目光低垂,直愣愣看着面前瓷碗里的杂粮粥,玉米碴、燕麦、红豆、枸杞……一向喜爱杂粮粥的季长宁第一次没了胃口,只感觉五颜六色的食材在她眼中乱晃,她没敢看爸爸妈妈的表情,咬咬牙,问道,“爸、妈,你们对我跳舞是什么看法啊?”
  季爸爸和季妈妈对视一眼,在对方眼中看到了相似的疑惑。他们两个人是最普通平凡的父母,平凡到经过舞蹈室都不知道里面是主攻什么舞种,等到季长宁回来后,才笨拙地用手机搜索舞种与舞种之间的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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