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赵晗把碗碟收进了食盒里面,然后站了起来,“五姐,你也要保重身体。”
赵如卿摆了摆手表示知道了,便埋头奏折中,不再与她多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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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午后。
赵晗拎着食盒出了内殿,刚把手里的东西交给旁边的侍女,便见着另一边有内侍领着一个相貌分外俊俏、身姿尤其挺拔、穿着官袍的年轻郎君走过来了。
便见那郎君手里抱着厚厚一摞文书,行动之间衣袂摆动,硬是把这统一制式的官袍穿出了别具一格的仙人之姿。
她脚步顿了顿,目光落在那郎君身上没有挪开,只微微偏头去问身边的侍女:“这是哪位大人?”
一旁的侍女上前来低声道:“殿下,那就是……这次那个探花。”
赵晗忍不住心里赞一声这好相貌,又朝着殿内看了一眼,紧接着便想起来之前听到的那狐媚祸国的流言——也难怪有这么一说,她情不自禁就这么想,这份风姿,简直可以当做美人还是江山的两难之选了!
不过……这探花郎看起来似乎有那么一点眼熟?
赵晗眉头皱了皱,还没想出来这份熟悉究竟从何而来,那边抱着文书的俏郎君已经走到了门口,对着她恭恭敬敬地行了礼。
“免礼起来吧!”她猛然回过神来,后退了一步,又着意打量了他几眼,然后便目送了他进去殿中。
赵晗若有所思地往殿中看了一眼,离得远了,自然是听不清楚殿中是否有对答,她也不好在这里站着偷听,心里想了一想,便只带着侍女往后宫的方向走去。一边走,她一边问道:“这探花郎叫什么?”
“姓顾,名兰之,字君佩。”侍女立刻回答道。
“可见这好相貌让你们把人家的底细都摸清楚了。”赵晗忍不住摇了摇头,“要让你们说闵颐闵大人的字是什么,你们多半说不出来。”
这话听得侍女笑了起来,道:“殿下就当就我们这些做奴婢的浅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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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中安静得很。
顾兰之把手中的文书依次摆放在书案上,等着赵如卿看过批复之后,再重新抱回弘文馆去。
他进了弘文馆这么多日,实在也没什么正经事给他去做,馆中诸位学士各有所职,唯独一个他硬塞进去,便格格不入。
奈何赵如卿说了叫他每天送文书到她这里来,于是他便也只能做起了这跑腿的活。
一段时间下来,他倒是也渐渐冷静了——最初重逢时候复杂的喜和悲都已经渐渐消散,他每天看着赵如卿,看着这一国之君,倒是也慢慢地把从前和现在分离开来。
从前种种不必多提,记忆中的美好,只会随着时光流逝变得更加让人怀念。
他喜欢和深爱的卿卿是从前那个自由自在大方明艳的女郎,也是现在这个万人之上令人景仰雍容华贵的女帝。
从前的爱他能说出口,现在却不能再说哪怕一个字了。
正想得出神,忽然他感觉自己衣领被拉住了,眨了眨眼睛,他还没来得及反应,便听见赵如卿带着挑剔的语气开口:“你官袍里面穿了个什么?”
什么??
他顺着被拉住的衣领看过去,目光不自觉地落在了赵如卿皙白纤长的手指上,顿了一顿,才后知后觉地看到她拎在手里的一根束带。
“是、是官袍大了。”他有些窘迫地伸手要把这根绸带给拿回来,“臣、臣用束带把多余的地方折叠起来……刚才从弘文馆过来,大概、大概走太急就松开了……”
“朕是会亏待臣子的皇帝吗?”赵如卿皱着眉头松开了手里的束带,冷冷地看着他,“你不会去找人换合身的官袍?”
顾兰之涨红了脸,手忙脚乱地想要把束带重新塞进去,奈何刚才那一拉扯,已经不是他简单能整理好的了。
强行整理无果,他心一横,索性直接从领口把这束带给抽了出来——这下子这宽大的官袍整个便垮在了他身上,袖子比胳膊长了一倍有余,抿了抿嘴唇,他跪在了地上,以头抢地:“请、请陛下恕罪。”
赵如卿居高临下看着他,能看到他纤瘦的肩膀从这大得离谱的官袍领口里面露出来。
她垂下眼睑,一时间没有说话。
第9章 九 看起来仿佛真的,但其实全是假的……
“去给他取一套合身的官袍来。”静默了许久之后,赵如卿开口吩咐了身边的宫人。
宫人应了一声,便快步朝着外面走去了。
赵如卿看着仍然跪在地上没有起身的顾兰之,心头莫名有些烦躁,她不耐烦地敲了敲身边的小几,道:“起来吧,何必做出这样委屈的样子!你明知官袍不合身,为何不去换?你就算不换,你家中难道就没有个人帮你改一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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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兰之拎着长长的袖子从地上爬起来,又看了赵如卿一眼,默默地把这过长的袖子给捞起来缠绕在胳膊上,好让自己的手露出来。
这官袍太大不合身,他自然是想着去换的,去换了一次还是这么大,第二次去换竟然更大了一些,简直越来越不合身。
第二次都不合身,他原本是想要好好理论一番的,但去到那里,正到门口时候还没进去,便听见了里面那些管着发放官袍的小吏在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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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顾探花今天不知道会不会来换衣服呢?要我说你还是找那套合身的给他。”
“啧啧你才是不懂,我给他大一些的衣服,不正好让他去圣上面前展露?半遮半掩才是真绝色呢!他要再来,我这儿还有更大尺寸的,要多少有多少。”
“你也不怕这顾探花到陛下面前告状,到时候你吃不了兜着走。”
“啧,我倒是也想过呢!不过这官袍没问题,不过是宽大些,我又有什么责任?何况宽大才好办事呢!我这可是为了他着想!他要感谢我才是!”
“哈哈哈哈我看你是平日里勾栏院之类的地方逛太多了,你怕不是在想那顾探花里面穿一套外面再拿官袍罩着?”
“以色侍人,不都这样?陛下叫这顾探花进了弘文馆原就是这个打算吧?否则以他区区一个小小探花,又有什么资格进弘文馆,还天天往陛下身边跑呢?要我说,他里头最好什么都不穿,就那么直接往咱们圣上怀里那么一靠!”
“哈哈哈哈哈你这么说得,谁让他长得好看,就是得了便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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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面的话他没有再听下去。
原本要进去的脚步也停下来,干脆就转身回家去了。
有那么一瞬间他是想进去理论的。
但他忍住了。
自他进了弘文馆,这样的流言他听太多了,这人说得都算是客气。
还有说他就是□□了皇帝,每日里往皇帝身边去,都是引着女帝昏天胡地地乱搞。
甚至有一些就说他是女帝的男宠,只不过不好放在后宫,所以才放到了弘文馆。
诸如此类的话层出不穷,但其中一点都言辞凿凿,那就是他一定是个卑鄙的以色侍人的小人。
他要怎么辩驳呢?
他能怎么辩驳呢?
无从说起,就算伸冤也不知向谁去说。
在家里等着吏部文书要去地方上上任的岑荇听了这些话都差点上门找人吵架,他拦都拦不住,最后他们两人倒是吵了一通,气得岑荇说他不硬气不珍惜名声。
面对岑荇的指责,他也是无话可说的。
假如坐在龙椅上这个女人并非赵如卿,并非他多年前爱上的女人,他大概早就已经辞官而去,或者他根本也不会留在京城,他根本不会让自己和什么美色之类的话语有关联,可偏偏龙椅上的这个人,就是他爱了这么多年的人,于是他束手无策,也不知道要怎么应对,仿佛怎么做都是不妥当,怎么做都是违背自己的心——甚至他有时也会在想,若真的美色有用就好了,他要是真的凭着一张脸就能永远和赵如卿一起就好了,可偏偏并不可能,一切都好似这些流言,看起来仿佛真的,但其实全是假的。
爱让他迷茫不知方向,让他踟蹰不敢前行,让他忍让低头只为了短暂的陪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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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换到合身的官袍,他便想着让家里的书童来干脆来改一改算了。
顾家虽然祖上曾经是显赫过的,但到他这一支这一辈已经寥落无人。和族里断了之后,平常连个亲戚都没来往的。正经的主子就他一个,着实也用不上什么庞大的下人,于是家里除了书童和一个厨娘一个管杂事的,就没有其他的,更别提什么针线上的人了,平日里穿衣都是直接去到外面请裁缝来做或者去成衣店买。
书童平日里能帮忙修补一下简单的衣服上的破洞之类的,但对着官袍、还是要改腰身袖长的官袍,书童也束手无策,显然这官袍拿到外面去修改也不合适。
顾兰之琢磨了一番,便找了束带别在了衣服里面,把多余的地方像叠褶子那样折起来,倒是也能穿上,只要不急跑急走,站着不动时候就也看不出来。
他是没想到今天在赵如卿面前这束带露了出来,还被她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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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人去了没多久,就带着一套全新的官袍回来了。
赵如卿从宫人手里接过了官袍展开看了看,眉头拧着打量了许久,又看向了一旁乖乖站着的顾兰之,似乎在比较衣服的大小。
“去试试。”光凭眼睛看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她让宫人把衣服交给顾兰之,“去屏风后面就行了。”
顾兰之一手接了这袍子,一手捞着自己身上这宽大的袖子,跟在宫人后面,就往屏风后面走去。
他身姿挺拔,这会儿身上官袍垮着,倒是显出别样风流。
赵如卿盯着看了一会,然后重新看向了殿中伺候的宫人:“为什么给他的官袍那么不合身?”她相信顾兰之不会是故意的,尽管多年没见,但她还是能回想起来当初和顾兰之在一起的那段日子,他不是会做出这种事情的人,今天若不是她突然看到他衣领里面支棱出来的那条带子,恐怕也发现不了。
宫人跑了一趟,自然已经把这事情来龙去脉问得明白,但有些话却也不是那么好说的,于是只道:“是那管官袍的小吏起了捉弄人的心思,顾大人去换过两次,后来便没有再去了。”
“那便是欺负人。”赵如卿嗤了一声,“若放在军营中,便是因为一些小事,捉弄人不给兵器,捉弄人不给粮草。”顿了顿,她还想说什么,一抬眼却看到顾兰之已经穿戴好了从屏风后面走出来。
芝兰玉树。
这个词忽然从她脑海里蹦出来。
示意那宫人先退下,她认真地看向了顾兰之,她看着他朝着自己走过来,便想起来当初在沧地的时候,她到底是怎么看中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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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看到他是在一座寺庙里面,那时候她原本是进去上香,出来的时候便见着他正和一个老和尚说话,她一眼就看到他,只觉得他器宇不凡风度翩翩,气质出尘。
所谓一见倾心大约就是这样,她那会儿还正因为泰王赵勇的事情而烦怒,于是立刻便叫人去查了查他的底细,得知他小时候被老和尚带在身边抚养,也无父母亲戚,但学识上佳,诗词极好,十五岁时一首《河间赋》名声鹊起,风骨铮铮,却不为功名利禄折腰,拒了魏帝征召入宫的旨意,只留在沧地不往京城去。
她几乎立刻就起了心思,改换了头面直接就去找他了。
接着就是毫无悬念的相识并在一起。
或者说是,她强行和他在一起。
他看起来好像只懂风花雪月不问俗事,但其实想得比任何人都周全。烈女怕缠郎,这话翻过来也成立。他最后还是磨不过她,最终松口和她在一起了,只不过答应的时候,他已经在默默地替她准备许多东西,他可以不在意她的来历,但他想求一个长长久久,所以他能想到的就是一纸婚书,让他们俩能在一起。
若她那时候只是个普通女子,也没有什么算计,大约就已经听从了他的安排,成亲后大约就是琴瑟和鸣夫唱妇随的生活,应当是有趣且和睦的。
只不过万事没有如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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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约是这突如其来的回忆让她心生几分眷恋,她看着眼前的顾兰之,问了一个她自己也没想到的问题。
她问:“你这些年过得好不好?”
眼前这个顾兰之显然愣了一下,他谨慎地看了她一眼,然后才道:“回陛下,一直过得不错。”
她看着他,没由来地又烦躁了起来,于是只摆了摆手,道:“你退下吧!”
面前这郎君抿了抿他的嘴唇似乎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出口,恭顺地退到了殿外。
隔着窗户,她看到他的身影映在窗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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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捉弄人的小吏,想来从前也欺负了不少人。”她回过神来,重新向一旁宫人说道,“既然这次发现了,就不能放任下去。让吏部上折子,这事情以后得有个章程办事,不能像现在这样。”
宫人忙应了下来,道:“奴婢这就去吩咐了。”
赵如卿又看了一眼窗户的方向,有些不耐烦地把手里的折子给翻开了,道:“让顾兰之在偏殿去,外面这么大太阳,晒晕了怎么办!”
这话让宫人卡了壳,他忍不住看了一眼外头天色。
分明是阴天。
第10章 十 你要对你的容貌有信心!
两个分发官袍的小吏受了罚。
这事情虽然不大,但仍然很快在上下传遍。
顾兰之傍晚回家时候,便被岑荇拉着问个没完。
他如今虽然是已经确定要去地方上了,但吏部的文书尚未发给他,于是每日都是在家里闲着看书练武,或者出去与人宴饮。
他是从酒宴上知道这事情的,说这事的人话里话外都是皇帝是个女人所以容易被男色所迷惑,才因为这一点点小事和人斤斤计较。他当时听着这话的意思就怒了,当即就和那人打了一架,吓得旁边的人赶紧劝开,大家都知道他和顾兰之关系好,如今还住在一起的,于是便压着那人给他道了歉。
不过既然打闹了一场,这酒也是没法喝下去,他也懒得听那人阴阳怪气不情不愿的道歉的话,也不顾旁边人挽留,直接便回家来等着顾兰之下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