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萱和秦璐对视了一眼,王萱想了一会儿,语气都不太确定:“振威校尉?”
“嗯……”赵萦点了头。
秦璐翻了个大大的白眼,道:“姐姐,你是云京府尹,正二品,实职在手!这个振威校尉几品来着?是散官,都没有实职,他是嫉妒你又感觉这辈子都会被你压在底下,才羞愧难当只好退亲的吧?”
“可是他长得好看……”赵萦泪眼婆娑,“除了君佩,我就没见过长得比吴定青还好看的郎君……”
顾兰之忍不住笑了一声,这话便仿佛当初赵如卿也对他说过类似的句子。
“说不定以后还能遇到更好看的。”他说,“而且再好看也不过如此,没什么好惦记的。”
“就是就是!”秦璐在旁边积极响应表示赞同,“你多看君佩两眼,把那什么吴定青忘了就是了!以你如今地位,招招手就有无数男人来找你,还稀罕什么吴定青啊!”
顾兰之一边喝茶一边摇了摇头,倒是也不好再多劝。
赵萦自己呜呜咽咽哭了一会儿倒是也停了下来,她原本也是烦恼大于难过,被劝解几句也就放开了。
四人就在茶楼说着闲话,快到傍晚时候雨渐渐变小,便起身准备各自回家。
这三人都是坐着马车出来的,见顾兰之举着伞就准备走回去,赵萦边笑了一声道:“君佩你上车我捎你一程,反正我们同路的。”
另一边已经上了车的秦璐坏笑:“完了赵萦,你等着弹劾的折子吧!”
“我不怕!我行得端坐得正!他们谁敢胡说,我直接上门去撕烂她们的嘴!”似乎是摆脱了被退亲的烦恼,赵萦泼辣起来,她拉着顾兰之上了车,便朝着顾府的方向去了。
第100章 一百 如果对方并不需要这一份感情呢……
雨天路滑, 赵萦嘱咐了车夫多看看路上情况,还要避让一下行路人,然后才回到车中坐好了。
马车慢慢地往前走着, 雨水敲打着车顶, 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今天是不是打扰你一个人的清净啦?”拿着帕子擦了擦胳膊上的雨点, 赵萦一抬头看到顾兰之正对着窗子发呆,便伸手在他眼前晃了一下,“君佩, 你今天怎么没进宫去?我以为今天休沐你是要进宫的。”
顾兰之回过神来,对着赵萦笑了笑,道:“进宫岂不是休沐就没了?”
“说的也是。”赵萦把帕子随手塞在旁边的柜子里面去,又伸手摸了摸茶炉上的铜壶, 回头看他,“还要喝水吗?”
“不喝了,都已经一肚子水了。”顾兰之摆了摆手, “别忙活了,这么近,一会儿就到了。”
赵萦见他这么说,便干脆在旁边的凭几上靠住了, 又笑道:“是没想到你就这么走出来, 按道理说你不应当是有家仆有护卫才出来吗?现在弹劾你的人那么多,你也不怕在外面突然被人麻袋一套就按着打一顿。”
“那岂不是给了我叫屈叫惨的机会?”顾兰之笑了两声,又道,“带那么多人太麻烦,原本就是一个人出来走走而已。”
“也是,有时候就是想一个人静静,我刚做府尹的时候, 经常就只想一个人呆着。”赵萦笑着叹了一声,“一睁眼就是堆积成山的卷宗,底下那么多县,还有那么多庞杂的事情,感觉真的恨不得两眼一黑这么去了算了。”
云京府除了京城这一块以外,底下还有数个县,以及京畿周围的一大圈地方,上对天子,下对百姓,这府尹是难做的——从前在这个位置上的人是赵苍的心腹,或者说,这个位置上的人从来都是帝王心腹。
赵萦原本只是一个无忧无虑只用考虑吃喝玩乐的郡主,突然被委以重任,成为了安王府里拥有实职的那一个人,压力是极大的。但赵萦并非是不知好歹的人,试问她当初看到赵如卿做皇帝的时候,难道心里一点波动都没有的吗?她也是想过,同是女人,她就只能在家里混吃混喝等着嫁人?所以有了机会,她便也努力抓住了,然后才有了现在把这云京府尹的位置坐稳。
出神想了一会儿,她忽然感觉马车停了下来。
“到顾府了吗?”赵萦撩开车帘就要准备让顾兰之先下车去了。
“还没有到,是前面有人在似乎在搬什么东西,把路给堵住了。”车夫急忙说道,“还远着呢,现在是往北边绕一下还是往南边绕一下?”
“往北吧!”赵萦说道,然后又看向了顾兰之,“也是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情形,这么大雨还有人在搬东西。”
顾兰之笑了笑,道:“是我麻烦你了。”
“这算什么麻烦,你上回帮我解决的那才是麻烦。”赵萦不以为意地笑了两声,“那会儿你说你不想做官,转眼你就进翰林院了,可见漂亮郎君的话不能信。”
这话听得顾兰之又笑了笑,心中却是有些惆怅的,他的确也是不想做这个官的。
“君佩,你是男人,我问你一件事情。”赵萦忽然认真地看向了他,“在情感关系之中,男人会因为对方的地位太高,所以心生退意吗?他们会只想只希望自己比这段关系中的另一个更强吗?”
顾兰之笑了两声,道:“有时并非是自己想心生退意,而是身边的人的反应让他不得不退。”
赵萦捧着脸想了一会儿,最后是自嘲地笑了两声:“那我将来只能等着有没有什么少年英杰的大都督之类的来和我成亲了。”
“对你喜欢的人多关心一些,其实外人的看法也没那么重要。”顾兰之看向了赵萦,“感情可以是很多事情的唯一解决方式,但没有感情了,许多事情便再也没有办法解决。”
“我和吴定青小时候就认识,这感情算是极为深厚了。”赵萦说道,“我当初很喜欢他,所以就算他一直以来没什么作为我也不嫌弃,就算我的父王不喜欢他,但我还是喜欢他。”顿了顿,她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谁知道先放手的是他呢?明明在这段感情之中,我是付出比较多的那一方,按照道理来说,也应该是我先放手吧?”
“所以将来会找到更好的。”顾兰之笑着安慰了一句。
“借你吉言吧!”赵萦摆了摆手,“现在哪来时间去找什么更好的?忙得我连这一季的新衣服新发钗都还没一一试过呢,本来就只有那么一点点不甘心,今天听你们开解了半天,便也觉得不是什么大事了。”
“所以已经恢复了吗?”顾兰之含笑看了她一眼。
赵萦被他这一眼看得顿了一顿,迅速捂了脸小声尖叫:“哇你不要这样看我,看得我要是起了乱七八糟的心思,圣上要我小命的!”
这反应让顾兰之失笑,他摇了摇头,道:“圣上不会生你的气。”
赵萦眨了眨眼睛,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什么,她静默了一会儿,然后才开口:“圣上不是那种人,你要相信她。”
“我很相信她。”顾兰之笑叹了一声,“我也只是在说实话而已。”
“不是,我的意思是,你要理解她。”赵萦手忙脚乱地解释了起来,“她是圣上啊,我做个云京府尹都会忙得四脚朝天不想动弹。她是圣上,代朝这么大,上上下下那么多事情,她只会比我更忙,所以她应当没有那么多时间来处理感情上的一些问题。”一边说着,她一边看着顾兰之的神色,仔细斟酌着话语,“而且,有时候她表现出来的意思,也并非是她的本意,所以需要更多的理解。”
“我知道,我当然也能理解。”顾兰之笑了起来,“我觉得我应当没有蠢到什么都看不出来的地步。”
赵萦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那……你的意思是什么?”
“就只是……觉得太累了。”顾兰之想了想,这样说道,“这世上人人都不容易,人人都会疲累,所以不可能要求一个人永远去理解另一个人。”
这话听得赵萦沉默了下去,她半晌没说话,最后又看了顾兰之两眼,道:“但刚才你都说,只要有感情在,一切都不会是问题。”
“如果对方并不需要这一份感情呢?”顾兰之反问。
赵萦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她没法替赵如卿说她是需要一份感情的,何况她也的确不知道赵如卿是如何看待感情。
“所以有些事情总会有个结束的。”顾兰之无所谓地笑了两声,然后看向了赵萦,“帮我保密吧,这件事情我暂时还不想让别人知道。”
赵萦睁大了眼睛,一时间竟然不知道应不应该答应,她踟蹰了一会儿,简直左右为难,好半天没说出话来。
“就看在上回我去太学外面把那些人都劝散的份上,怎么样?”顾兰之眼睛弯了弯。
赵萦捂着眼睛□□了一会儿,最后道:“那这样,要是圣上不问,我就不说。圣上要是问,我就说。这是极限了,更多我不能答应你。”
“放心吧,圣上不会问的。”顾兰之笑了笑,“圣上很忙,顾不上这种小事。”
“我觉得要是圣上将来知道这事情,一定会把我撕了的。”赵萦忍不住嘀咕,“我好后悔,我今天不应该喊你上来喝茶,那样我就不会送你回家,也不会听你说这些话了。”
“现在后悔也没用啦!”顾兰之开玩笑地看着她,“我回家以后一定帮你在菩萨面前许愿,让你早点遇到一个更好的男人,这样我们就扯平了。”
赵萦长叹了一口气,道:“你以为你长得好看,就在菩萨面前格外有面子,菩萨就会优先让你的愿望成真吗?”
“多一个人给你许愿,菩萨听到的可能性更大一些。”顾兰之笑着说。
“好吧……”赵萦抓了抓头发,又捶了两下凭几,然后才让心情平静下来,“我们扯平了,你一定要记得多帮我许愿几次。”顿了顿,她又看了顾兰之一眼,道,“那我们现在算是很好很好的朋友了对吧?我都帮你隐瞒这种事情了,我是不是你的朋友?”
“是,当然是。”顾兰之点了头。
赵萦又叹了口气,道:“说出去我多有面子,探花郎亲口承认他是我最好的朋友,我的第一个异性的朋友,从前我的朋友们都是姑娘家。”
顾兰之忍不住笑了起来:“这应当是我的荣幸才对。”
说着话,马车已经绕了一大圈之后到了顾府外面。
顾兰之伸头看了一眼,便撩开车帘要下车了,他下了车,从车夫手里接过了伞,然后看向了赵萦:“多谢你今天送我回来。”
“不谢不谢,你快回去吧!”赵萦朝着他摆了摆手,看着他进了门,才让马车往前行了。
雨似乎又下得大了一些。
已经到了傍晚时分,因为这冷雨,顾宅中便显得格外寂寥。
顾兰之把伞随手放在门房,一抬眼却看到了右荣从里面走出来,他诧异地和右荣的目光对上了:“右公什么时候来的?”
右荣向他使了个眼色,低声道:“圣上在书房。”
第101章 一〇一 沉浸在梦里面,他现在还不想……
雨点密集。
顾兰之跟在右荣身后往书房走, 一路上右荣几番露出了欲言又止的样子,但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宅子里面比寻常都还要安静许多,就连顾苗养的那只狗的叫唤声都听不到了。
就这么一路沉默着到了书房的院子外面, 右荣脚步终于放缓了一些, 低声道:“圣上不太高兴。”
顾兰之飞快地想了一会, 压根儿想不出来自己做了什么惹赵如卿不高兴的事情,于是便也低声问了一句:“谁惹圣上不高兴了?”
右荣抿了抿嘴唇,又抬头看了他一眼, 道:“顾大人,您好生想想,我便不陪您进去了。”
顾兰之有些莫名地看了右荣一眼,从他手里接了伞, 便进到了书房的院子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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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子里面太平缸中养着的浮莲上已经积满了雨水,整片叶子都快要沉到水中去一样。
书房里外都没有下人,而屋子里面亮着灯, 赵如卿修长的身影便投射在了窗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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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兰之举着伞在门口略站了一会儿,看着那身影发了会儿呆。
他想不出来她为什么突然到他家里来,也想不出来她到底为什么不高兴。
他甚至是觉得有些烦躁了。
只是……这或许也不能算是他的家。
自嘲地笑了一声,他慢慢地走到了书房檐下, 把伞放在门旁边的空地上撑开晾着, 然后打了帘子进到了书房里面。
坐在书桌后面正拧着眉头看他桌子上那些公文的赵如卿抬了头,他们便四目相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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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必行礼,坐吧。”赵如卿放下了她手里的公文,看着他坐下之后,才慢慢地开口,“这么大雨,怎么还出去了?”
顾兰之笑了一声, 道:“家里太闷了,也没什么事情,便出去走走。”
赵如卿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窗外的雨,也笑了一声:“雨这么大,兴致倒是很高。”
顾兰之有些不知所以,这明显听着就是话中有话,可他实在也想不出来他出门了一趟究竟有什么好值得拿出来说的,于是他便也不再多想,便道:“原也是以为陛下和殿下今日都不会来了,所以才出门走了走。”
“无论去哪里,都要注意一下你现在的身份和地位。”赵如卿看着他,“你是麟儿的生父。”
顾兰之诧异地看向了赵如卿,眉头微微皱了皱:“还请陛下明示,臣哪里做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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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如卿抿了抿嘴唇,却并没有立刻把想说的话说出口。
她临时出宫了这一趟,说起来理由却并不是那么正当应分,乃是因为有人递了个折子进宫,说是顾兰之拈花惹草放荡不羁甚至与云京府尹勾勾搭搭,说是冒着这样大雨,都还在茶楼外面上了云京府尹的私人马车。她原本在处理别的事情,却一下子因为这折子上了火,先是斥责了那上折子的御史,然后便出宫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