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了,又叮嘱她,“大房只得一个女儿霍以灵,她那个搞科研的丈夫从来不问霍家事,暂时没什么威胁,你要把心思多放在二房、三房上,懂了吗?”
陆鸢应了一声,父亲不再提商业上的事,陆鸢问了几句母亲的身体情况才挂断。
陆沅沅早已玩累了,趴着睡的好香,陆鸢下了床替她盖好薄被,又在她额头上亲了一口才走出房间。
她回到卧室,又听见房内的水声。
霍铭霄真把这里当旅馆了么,每天回来就为了洗澡?
陆鸢等在浴室门口,她敲了三下,水声暂时停下。
“霍铭霄,我们谈谈。”
水声再起,陆鸢等了五分钟,没有等到他的回答,转而下楼。
她在餐厅喝水,霍铭霄带着一身寒气从她身后走过,开了冰箱拿了一瓶冰水,在他转身时陆鸢拦住他。
霍铭霄还知道在外头披上睡袍,不过胸口大敞开,胸膛起伏间水珠跟着往下滑。
“霍……”她起初嫌弃他不好好穿衣服,再看到了他脸上的乌青,一张帅气的脸生生有了难以忍受的印记,“你怎么受伤了?”
霍铭霄躲开她伸过来的手,放下冰水瓶绕道走了。
他没打算跟她解释,但她能向栾承打听。
她说:“我要听实话。”
栾承道:“老板被二叔伯教训了几句,估计是为了三叔伯被偷拍的事,其实这事并不是他拿的主意,是我跟苏雅雅提了一句,她自己擅作主张,但她不知晓其中利害关系,这罪名就落在了老板头上。”
陆鸢很想问他,为什么不反抗?到嘴的话却问不出,根本不需要多想,霍铭霄现在是什么身份,在霍家遭人白眼,陆鸢初来乍到都能通过一个三流小模特的事来反讽他,更何况是霍家的长辈。
他现在很不好过。
第二天,陆鸢醒得很早,霍铭霄不在家里留宿,总是洗了澡就走,陆鸢也就去女儿房间睡觉。
她起床时陆沅沅两手拽着她不让她走,说是做了噩梦非得让她抱。她一哄就是两个小时,眼看9点的董事会要错过,她就此做了一个决定。
霍氏大楼。
9点的董事会临时改了流程,将陆鸢的见面会移到了最后。
现在正讨论霍铭霄的股权归属问题。
二房的人说:“当年的遗嘱本就蹊跷,他到底是不是真正的霍家人还是个问题,我提议将他5%的股份重新划分,在座的董事可以投票,最后少数服从多数,这事就算告一段落了。”
此一回,无人反对。
反而是当事人霍铭霄,他连反驳的机会都无,就是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明明是董事会却要将他的私事拿出来一遍又一遍的凌迟,长辈们不关心他的感受如何,只在乎股份进了谁的口袋。
“好,现在开始投票,赞同的请举手。”
在座的董事都是人精,自然不愿意得罪霍家人,但霍铭霄就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内了,纷纷举了手做了表决。
二叔伯的脸色红润,喜悦遮不住,就在这时会议室的大门从外推开,陆鸢比安排好的时间提前到达。
“陆总?”
陆鸢打断了流程,一眼见到坐在最末尾的霍铭霄,她踩着高跟飒爽登场,目的地直奔于他。
“陆总来得正好,可以一同见证我们的投票结果。”
陆鸢扫向董事们,她睥睨一切傲然不顾的神色足以让他们心虚了一把,早听闻陆家的千金不是好惹的主,现在对上倒是不假。
“什么结果?”她问。
二叔伯回她,“关于铭霄手中5%的股份归属权问题,我们一致决定重新分配。”
用词暧昧,换句话说,不就是要将他踢出去么?
满室的人都在逼他,而霍铭霄不为所动,不争不抢不辩的坐在位子上似乎与此时此景格格不入,陆鸢走在他身后,掌心落在他肩上,低声笑道:“各位叔伯,各位董事,5%股份可以重新分配,但我丈夫的股份不行。”
“陆总……”其余人疑惑着看她。
陆鸢再说:“我嫁进霍家,是霍铭霄的妻子,我不允许有人动我们夫妻的东西。各位,还有疑议吗?”
这就是她的决定,不按父亲的意思来,所以才会让二叔伯的脸黑了个透,二叔伯看见了霍铭霄眼底一晃而逝的嚣张,脑中只浮现四个字。
狐假虎威。
新家的别墅后院有泳池,周边有一条花廊,这晚整个庭院都弥漫着盛大的玫瑰香。
“霍铭霄……”陆鸢靠近他,停了下来。
霍铭霄听见她声音,转过头,他坐在花廊的台阶上像一只被丢弃的金毛,脸上的印子还没完全散去,身上不知道还有多少处伤口,唯有心脏那处是最疼的吧。
她走过去,与他一样坐在台阶上。
港城没有秋天,它好像一年四季都要热烘烘的。
偏巧这一刻开始,陆鸢有点喜欢这份燥热了。
“霍铭霄。”
“嗯。”
“你还疼吗?”
她盯着他的手,骨节分明,手背还有创可贴,她慢慢的移过去,直到小拇指碰触到他的手指,犹如全身走电一般让她失了神,只因他没有拒绝没有选择躲避,“我想,应该是不疼了。”
陆鸢侧头看到了他嘴边溢出的笑,第一次没有从中看到嘲讽的意味。
“霍铭霄。”
她还有很多话要说,但第二句始终不曾说出来,仿佛一切尽在不言中。
——霍铭霄,我是来为你撑腰的啊。
而他抬起头,舒心的笑迎向远方。
“嗯。”就像是与她心有灵犀一般,作了回答。
第6章 坦诚
陆鸢盯着头顶的月看了好久,想来想去,也没发现与金城的有何区别,直到鼻尖溢满玫瑰的浪漫,余光里瞧见霍铭霄罩在纯净月光下的侧脸,似乎港城的月也有了不一样的期待。
无人开口,却像是在无形中说了好多话,风月在眉目间流转,总有人要先打破难得的静谧。
“霍铭霄,我先前说的话都是真心话。”
他问:“哪句?”
陆鸢唇瓣微张,笃定道:“句句。”
霍铭霄笑了一下,“你在可怜我?”
“我为什么要可怜一个目标明确、聪慧过人的纨绔?”
“听起来不像是在夸我。”
“那也绝不会是讽你。”陆鸢见过他面具下的模样,知道他真正想要的东西绝不是留下一身的浪荡名号,他想要的也曾在暗无天日的阴影里努力过、挣扎过,所以她才会用尽一切奔向他,“我从来港城的第一天起,或者还可以推得更早一点,早在我想嫁给你开始,我便想与你坦诚一切。”
陆鸢的坦诚暂时不包括那个孩子,因为她很确信此时的霍铭霄并不在意她,用孩子绑住一个男人永远不可能让他停下脚步,只有真正的爱,真正的在意才会让他为她停下来。
霍铭霄偏头,右手握拳撑着脑袋,“坦诚什么?”
陆鸢也握紧了拳头,不过是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指甲快要陷入手心,她太紧张了。
“正如你猜的一样,我的确在背后调查你、跟踪你,日日流连夜店,身边美女相伴,还知道你不过是在做戏,与她们逢场作戏。”
“你太天真,陆鸢,你不过才24岁。”他不接受她的猜测,“你不会明白。”
未说出口的话是,与霍家这场游戏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能插进来,这里已经是一潭死水,何必在弄湿自个,受一些不必要的罪。
但陆鸢很执着,她的固执在她很多年前就已有了表现。
“霍铭霄,我为什么不会明白,我知道你要做什么。”她清雅的声线像是划破暗夜的一道弦,却莫名给人无穷的安全感,霍铭霄在感受着一秒而逝的温柔后,再听她道,“我会帮你。”
这便是她要的坦诚。
于月色下坦诚一切,她要与他联手。
“妈妈,妈妈!”沅沅从屋内跑出,身上的蕾丝泡泡袖粉裙的裙摆也跟着一起跃动,她手里拽着奶糖,眼巴巴的瞅着陆鸢,“妈妈,我想听故事了。”
对于沅沅的到来,霍铭霄并没有排斥,他静静的听她们母女说话,不用转头去看也能感受到沅沅对他的小心翼翼。
陆鸢知道沅沅对霍铭霄还是陌生的,但或许是血缘的羁绊让他们没法真正的切割开。
陆沅沅抓着陆鸢的手,歪着脑袋偷偷看霍铭霄,等他站起身时,陆沅沅抓着陆鸢的手挡在了眼前。
“沅沅,你手上拿着什么?”
陆鸢忽然问她,陆沅沅愣了一会,摊开手掌心里微微软化的奶糖,“很甜的,妈妈。”
“谢谢乖宝。”陆鸢拿了一颗,陆沅沅抬头看比她高上许多的霍铭霄,心里或许是盛满了期望,圆乎乎的大眼睛直直盯着他,霍铭霄不说话也那样低头瞧她,不愧是陆鸢的女儿,伶俐可爱,眉眼间还是很像她,鼻子嘴巴却不像,肯定是跟了她爸爸的模样,这样一想就想到了她爸爸身上,那个人到底是谁,想必能入得了陆鸢眼的男人一定气度不凡。
终归是男人,一旦对比上心里就涌出了一股烦躁的情绪,气度不凡又怎样呢?还不是个神秘的陌生人,没有明姓是否意味着入不了世人的眼?想再多也是她们的家务事,往后只要那个人不出现,他好像也能接受了。
“给你糖。”奶声奶气的,有点想接近他的意思。
霍铭霄没做任何犹豫,从她手心里拿出一颗软化的奶糖,手指碰触到了她柔软的掌心,不禁产生了巨大的疑问,小娃娃的手都这样软吗?怎么连心坎上那道浮云也跟着散去了,好似看着她也能自然的生出些愉悦来。
霍铭霄平时基本不吃零嘴,更别提奶糖了,但从陆沅沅手心里拿出的奶糖,他当着她们的面撕开、塞进了嘴里。
很甜,融到了心里的甜,顺着每一次呼吸,渗进了骨子里,是一种很奇妙很难以言喻的滋味。
是因为糖又不完全是因为糖。
陆鸢看全了他的表情,抱起沅沅与他道“晚安”。
霍铭霄走向了花廊,借着月色找寻最烂漫的一支,新绽放的玫瑰留有令人沉醉的味道,他摘下一支敲响了卧室的房门。
陆鸢靠在门边,略过了他手中的玫瑰。
“我认为这里不是客房。”
霍铭霄知晓她是在笑他前几次的鲁莽,把这个家当作旅馆,或者说当个澡堂而已,这里是他们的卧室,就算没感情还能从当个室友做起,至于敲门这种事其实很多余。
“想让你尽早看见我的礼物。”
“这支玫瑰?”
刚采的还带着刺,玫瑰花瓣上还有露水,娇艳得很,却被他摘了送人。
“一支不够,我可以再多摘一点。”
陆鸢摇头笑笑,“不要摧残花廊的花了,这支就很好。”
“真的喜欢?”他向她递上这支玫瑰,手上果然又被刺扎伤了。
陆鸢停留了几秒才接过来,接了他的玫瑰相当于是得到了他的答复,联手是她提的建议,他没有明说却用一支玫瑰表了决心。
“你想好了。”肯定的语气。
霍铭霄没打算进屋,陆鸢唤他,“你又要走?”
他转身,吊儿郎当调侃她,“霍太太,舍不得我?”
陆鸢不说话,守着那支玫瑰等他的回复。
他不走,她不关门,一个比一个倔,良久,霍铭霄败下阵来,“我去书房看看,不走。”
陆鸢还是不回话,但情绪明显比刚才要放松,霍铭霄乐得打趣她,“陆总,你有没有被人说过倔得像……”
回答他的是一道紧闭的门,还有一句柔和的“晚安”。
这晚,陆鸢做了一个梦。
她回到漆黑的别墅,终于在沉醉前看清了那人的容貌,她的理智告诉她不能再继续下去了,这是霍铭霄并不是霍言骁,可她做了什么,在梦里,她竟然牢牢抱紧了他,一次又一次娇呼,像上了瘾一般,又如溺水的人抓住了她的救命稻草。
月色散去,再漆黑的夜也有迎来黎明的一天,她睁开眼被天光受限,再抚上冰凉的脸颊,隐隐有哭过的痕迹。
突然,脑海里想起霍言骁那句骂她的话。
是恨铁不成钢的语气,是对于她抛弃梦想的愤怒,“陆鸢,你的愿望即将达成,为什么要在梦想实现之前放弃一切?”
霍言骁当时猩红的眼,额间暴起的青筋,无一不在转达他的痛心。
陆鸢沉默好久,她没法面对霍言骁的指责与劝解,他的愤怒她都懂,却无法改变,双手交缠着拿捏,恨不能捏碎了去,那是她从小就向往的舞台,灯光照下来,她就成了舞台上最闪耀的存在,要她放弃自己的梦,她比任何人都痛。
“我怀孕了。”她不敢抬头看他,说话间舌尖都在打颤,但她能听到他的震惊与震怒。
“陆鸢,你怎么,怎么如此糟践自己,到底是被谁迷了心窍竟这样自甘堕落!”他的猜测合情合理,因为知道陆鸢对他的朦胧不清的感情,所以才会认定她是故意为之,“你根本不爱舞台。”
这一句无非是断了她所有的梦,她依附于舞台,向往着那束光,如今他却否认了她的一切,连同她心中残存的爱意。
“如果我不要它,我会死的。”她的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这一次终于敢抬头看他了,她见到了霍言骁眼里的哀痛,这样也就够了,至少他并不是不在意她,那再多余的解释也没了意义。
陆鸢离开金城,去往国外生下陆沅沅,她谁也不肯告诉,直到沅沅出生后才通知父母,而那时父母将所有人都猜了一遍。
“孩子的父亲是不是……霍言骁?”即便难以启齿还是得问。
陆鸢摇头,“那人还活着。”眼泪啪嗒啪嗒掉下去,母亲抱着陆鸢哭的稀里哗啦,“我苦命的女儿,以后怎么办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