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将这件事前后转了一遍,云苓才仔细打量起五皇子妃,一看之下不由一惊,“你怎么瘦了这么多?”
五皇子妃不自在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是吗?大概是过年事忙,累了些,年后歇一歇就能养回来了。”
前后都是人,时不时还有宫女经过,也不是说话的地方,眼见着自己的小宿舍就在前面,云苓上前一步打开房门,有些抱歉地对五皇子妃笑笑,“我这屋里也不大,也就能歇个脚儿。”
五皇子妃摆了摆手,“你们都去小佛堂等着。”
第18章
进了屋,还是和以前一样,五皇子妃不用云苓招呼就自己往炕上一坐,拿起云苓刚才描到一半的花样子看,“构图不错。”
云苓本是满心的不自在,听她这么一说反倒有些无奈,“是,多亏师父教的好。”这副花样子的构图还是她和五皇子妃一起琢磨的。
五皇子妃忍不住笑了,“这才对嘛,以后串门就方便了。”
云苓继续无奈,“娘娘!”
五皇子妃摆了摆手,“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咱们这位殿下啊……嗐,”没有外人在,五皇子妃也放松了些,“你见到就知道了,咱们关系好,自然走动咱们的,和他不相干。”
她这样说,云苓想到年前最后一次在小佛堂见面,忍不住替她担心,压低声音道,“我看你最近瘦得厉害,怎么,因为三哥儿的事?”
五皇子妃苦笑,把那天的前后因果和云苓说了,“殿下觉得,如果那天我免了三哥儿的请安,后来三哥儿不会那么快就……”因为这件事,过年时夫妻俩都没在一张床上睡,五皇子来了正院就往外间的床上一躺,她还能怎样?
三哥儿从出生开始几乎是每月病两次,一次半个月,她能每次都免了三哥儿的请安吗?以前也不是没有风寒过,谁想到那天就那么巧,御医都被太后招去了呢?
云苓叹了口气,这件事根本分不清谁对谁错。见她神情郁郁,五皇子妃笑道,“算了,不说这个了,你喜欢什么样的住处?院里是要种花还是要栽树?挖个开阔点的湖还是堆个曲折些的假山?屋子里家具想要什么风格的?我回去给你安排。”
云苓兴致缺缺地摆手,“哪里就那么麻烦了?我和别人合住一个院子,原先是什么样如今就是什么样罢了,搬进去之前偏为了我大兴土木算怎么回事呢?”何况如今还是冬天,虽然说也能动工,但到底不方便。
五皇子妃瞪大了眼睛,“谁说你和别人合住的?若是你一个孺子都和别人合住一个院子,那府里那些侍妾岂不是连站脚的地方都没了?”
“孺子?”云苓也是一愣。本朝除了太子外的普通皇子和王爷们一样,妾侍分三等:一是侧妃,二是孺子,这两种妾都是有品级的;最末才是普通侍妾。“可我听娘娘的意思,过几天我就要过去了呀。”这个准备时间真和侍妾不差什么,要知道,本朝皇子的侧妃和孺子都是允许从娘家带一两个贴身伺候的下人和几口箱子的。虽然不管是质量还是数量都不能和皇子妃的嫁妆比,但如果云苓在家,这段时间绝对不够一个皇子孺子准备那几箱子的“贴身物件儿”的。
说起这个,五皇子妃也是一知半解的,“好像是别家府里都已经进人了,如果只有我们殿下不快点把人接过来,倒像是以此邀名似的。”
同一时间,庄妃的卧室里,庄妃也正和姜嬷嬷说这个问题,“到底定的匆忙,也没给云苓太多时间准备,回头你在我库房里找点儿好东西给她。”
作为庄妃的心腹,姜嬷嬷是知道庄妃为何不在前段时间就把消息放出去的:皇帝大张旗鼓地挑了两个人,结果却被太子闪到半空里去了;娘娘这个时候放出消息,五皇子欢天喜地的接了,这不是诚心给皇上找不痛快吗?
只是如今各皇子府都急急忙忙地迎新人又让她看不懂了,尤其这个头还是太子开的:听说昨天太子去皇上那吃饭,席间皇上给了人,结果今天太子就把人抬到东宫了。年前的时候父子俩可没少在这件事上闹别扭,怎么如今太子变得这么着急了?
庄妃坐在紫檀嵌瓷罗汉床上,身后靠着个鸭卵青绣如意纹的引枕,看出了姜嬷嬷的疑惑也只是轻笑:那是因为,在今年的宫宴上,太子发现了皇帝不止他一个好儿子。真和皇上闹崩了,皇上去小儿子那里找安慰去了,太子能落到什么好?
说起来,因为这些年皇帝对别的儿子都是放养的,在体察上意方面,即便是小八,做得也未必就不如太子。
何况,这还是比较好的情况,小八毕竟年纪还小。想想皇上把玉如意给老三时太子的表情,庄妃觉得,太子可算聪明了一回。
五皇子妃在云苓这里也没待太久,临走又去庄妃的小佛堂上了香。而云苓,则是在五皇子妃出宫后,看到了一步一顿蹭到她房里来的小燕。
从早上接到消息,到被庄妃宣去确定,到五皇子妃的到来,这一天云苓已经有些累了,此时见小燕这样,忍不住好笑,“怎么了?不认识我了?”
小燕有点伤感,“女史是奴婢见过最和善的主子了。”可惜这个主子马上就要离开长春宫了,她有点笨,虽然跟着女史,但和白沙、紫竹几个大宫女交情却不深,不过认得而已。女史走后,她是不是又要过回没遇到女史之前的日子了?
这么一想,小燕伤心得不行,掏出自己前两天绣好的帕子,“女史以后好好的……呜,女史人这么好一定会好人有好报的。”
云苓有些好笑,“我当然得好好的,你也是,不是一直羡慕我以后可以出宫吗?过两天你就和我一起去五皇子府了,虽然等闲也不能出府,但偶尔出门放个风还是可以的。”
“女史愿意带奴婢一起去?”小燕简直喜出望外。她也认识几个之前伺候过别的女史的宫女,都是在女史出宫后被分配到宫里别的地方去了。本来她还想着女史今年过了年才十八,距离放出宫还有好几年呢,没想到今天就听说女史要出宫了……
“我去和娘娘说,如果娘娘同意就可以。”不过理论上讲应该没问题,当年五皇子出宫开府,不就从宫中拨了一批宫人出去嘛?宫女太监出宫不易,也要看出宫之后想去哪。如果是想在京城或周边大摇大摆地买个宅子,平时什么都不干,单养老用,那当然不容易:只有皇上或皇后身边极受重视的宫人才有这个待遇。但如果是去皇上亲儿子家继续伺候人……那就好办多了。
虽然庄妃特批云苓这几天不用当值,但云苓当然不可能只闷在屋里绣花。她在小佛堂抄佛经原本就不是出于热爱,有了庄妃这话,佛经是不抄了,但第二天上午依然去庄妃跟前点卯。果然听云苓说要带着小燕一起走,庄妃连犹豫都没有就同意了,还笑道,“难为你出宫之后就能和家人联系,却还想带着她一起去。”
云苓一呆,这段时间光心里建设就够她做一阵子的了,她还真没想起原身的亲人。不过庄妃这么一说,她也从记忆边角处刨出来些画面,于是低头笑道,“小燕很好,况且在长春宫跟着白沙和紫竹学到不少,臣家里的丫头哪个能及上她?”
于是这件事就这么定了。小燕知道自己能跟着云苓一起去五皇子府时,激动得给云苓磕了三个响头,“还请小主赐名。”
云苓反应过来,从今天开始她就不是“苗女史”,而是“苗孺子”了,小燕原先虽然贴身服侍她,但编制还是在宫里的,如今却真是她的奴婢了。她知道给一个人赐名在这个时代意味着什么,于是没有推辞。原先的“小燕”听起来就很敷衍,是小燕刚卖身进宫时负责教规矩的宫女姑姑给起的。只是云苓想了一会儿,觉得自己果然还是个起名苦手,于是道,“那你以后就叫玉燕吧。”
玉燕对这个新名字接受得很快。接下来的两天,玉燕忙着跟长春宫里交好的人道别,还会去白沙、紫竹那里把庄妃赏下来的东西分装成箱。两天时间一晃而过,等到云苓把这一批荷包赶制完毕,玉燕已经把云苓的行李已经都收拾好了。
这几天云苓也和白沙几个陆陆续续地道过别了,礼物也互相送过了,因此临走的这天云苓径直去找了庄妃拜别。
“虽然本宫前两天在五皇子妃面前袒护你,但你要知道,本宫指人的时候选了你,是因为你在本宫这长春宫一向稳重。到了老五的府上,不可仗着原本是本宫身边的女史就放肆起来。要真让本宫知道你淘气了,本宫保证比五皇子妃先罚你。”庄妃也有些不舍,不过这不舍去得很快,听见云苓来道别了,特意嘱咐一番,“你好好的,老五是个有良心的,日子不会差的。”
云苓点头称是,又拜了庄妃一回。虽然庄妃把她指给五皇子有自己的算盘,但这些天云苓仔细想来,大概庄妃也是为她想过的:在这个时代的人眼里,对女史来说,入皇子府做个有品级的妾显然比她原本想的到年纪后出宫立个女户要强。对庄妃来讲,这是一件对自己、李嫔和五皇子、云苓三方都好的事。
价值观不同,云苓也没法怪庄妃。这一走,估计以后见面的次数就少了,云苓希望自己的记忆里还是长春宫众人对她的好多一些。
第19章
云苓走在宫道上,前面有个宫女领路,身边的玉燕背着个小包袱,身后跟着庄妃指过来帮她抬箱子的几个粗使太监。她想起当年自己也是这样跟着领路的宫女一路走,就这么从储秀宫走到了长春宫,如今又要从长春宫走到另一个院子里去了。
人在封闭的环境时间久了,来到开阔的地方就会觉得特别震撼。出了宫中不知道哪个角门,云苓站在用青石板铺就的广场上,觉得自己的呼吸都变得顺畅了。领路的宫女四下里看了看,就向路边停着的一辆青顶马车走去,那辆马车的轿身是蓝色的,车旁站着几个上了年纪的婆子和一个赶车的车夫。
走近了,云苓才发现在轿子的另一边站着几个身穿杭绸比甲的丫鬟,身上的衣服底色是褐色,上绣粉色祥云纹。这种样式云苓以前见过,是五皇子妃身边的丫鬟的装束。
果然再往近走,云苓就认出了那个缩在背风处不断呵手的丫鬟:正是五皇子妃平时常带在身边的姚黄。姚黄虽然缩在轿子后的背风处,却时不时探出头来,见到云苓这一帮人一起过来了,连忙笑起来,深蹲,行了个福礼,“见过孺子。”
云苓和五皇子妃身边的下人也是熟悉的,见是她亲自过来,不由得也笑了,“怎么是你过来?这么冷的天,叫一个我认得的小丫头带着就是了。”
她能这么说,姚黄却不能当真,只是笑道,“娘娘正惦记您呢,知道您今天要进府,不知吩咐了多少遍了,要奴婢们过来给您讲讲府上的事。”这些都是平时五皇子妃和她相交不会提到的东西,派姚黄过来先和她说了,也省的云苓进了府里还两眼一抹黑。
云苓点点头,知道这才是五皇子妃叫姚黄过来的主要原因,估计了一下马车的大小,拉着姚黄的手道,“那你和玉燕同我一起坐车吧。”
姚黄自然没有意见。她这种大丫鬟平时都是在屋里伺候的,很少长时间在外面站着。今天过来接人,她跟着车走过来后又在外面站了好一会儿,现在感觉脸都僵了。
于是云苓先上车,姚黄跟在云苓身后,最后是玉燕。这还是云苓在古代第一次坐马车,免不了有些好奇。这车虽然只有一匹马在前面拉,后面的轿身却不算小,云苓粗略地估计着有一张双人床的面积。轿子最后边设了个枕头宽的条形小几,上面摆着诸如暖炉、毯子、茶壶、香薰等物。
本朝以左为尊,和姚黄、玉燕相比,云苓毕竟是主,于是上车后在左边坐下,姚黄和玉燕上车后并排在右边坐下,姚黄先上车,坐在里面,玉燕坐的位置离门口稍微近些。
外面的车夫打了声招呼,听姚黄说三人都坐稳了,才扬鞭催促马儿走起来。虽然这时候的马车轮子没有橡胶,马车底也没有减震弹簧,但“司机”的技术含量可要比后世高多了,尤其是贵人家的“司机”:云苓惊奇地发现马车是有一点小颠簸,但完全在自己的接受范围内,和自己做了半天心里建设时预估的震感完全不是一个级别。
姚黄吩咐完车夫,回头就和云苓介绍道,“好叫孺子知道,咱们五殿下其实不重女色,如今府中只有一位侧妃,两位孺子,三个侍妾。”云苓算了算,这位殿下据说是甲寅年生人,如今二十七岁,算上五皇子妃和她一共八个女人,好家伙,这还是皇子中不重女色的。
就听姚黄继续道,“咱们府上的侧妃姓崔,父亲正任如今的徽州知州。在娘家时姨娘也是极得宠的,所以这位知州大人也很重视崔侧妃。”云苓稍微算了一下,知州品级和所治之地的人口多少、经济是否繁荣有关,一般是从五品到从四品。徽州地方不坏,大概这位崔大人是个从四品或正五品的官儿。
别看古代电视剧里动辄“一品高官”、“二品大员”,实际大梁的官员能上三品的并不多,上了三品就是妥妥的高官,而四品已经算高官预备役了。五皇子妃的娘家董家是书画世家,出身清贵,如今的五皇子妃她爹干的活儿也清贵:右佥都御史。御史这个工作,能出京的七品监察御史在地方上权利都很大,可是留在京城的左右佥都御史就比较尴尬:毕竟上面还有左右都御史和左右副都御使呢。所以真论起在朝政上的影响力,王妃的娘家应该是还不如崔侧妃的娘家。不过王妃是嫡出,这大概也是姚黄特意点出崔侧妃“姨娘”的原因:古代世界的鄙视链,嫡出的对庶出的总有些傲视的意思。
云苓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于是姚黄继续道,“崔侧妃下面是两个孺子。王孺子是府上二哥儿的生母,性情温厚;冯孺子是府上冯先生的侄女,天真烂漫。然后就是您了。”云苓之前听五皇子妃提过一嘴,说府上二哥儿的生母“跟着王爷的时间长”,姚黄又说此人性情温厚,云苓估计这位王孺子以前就是侍妾,因为司徒家儿子少,二哥儿看着能养住了,就被五皇子请封孺子了。
至于冯先生……估计就是五皇子府上的清客或幕僚。根据五皇子平时的画风来看,府上养闲谈的清客的可能性不大。连皇子妃身边的丫鬟都称“冯先生”,估计这位先生在皇子府地位真的不低。两位孺子,一个有资历,一个有后台,都惹不起,云苓默默记下了。
果然,姚黄接下来的话证实了云苓推测,“至于三个侍妾,也是很好认的。赵侍妾年纪最长,和王孺子一样,是当初大婚前伺候殿下的老人了;李侍妾次之,是娘娘的陪嫁;还有一个陈侍妾,相貌妍丽,能歌善舞,是三年前殿下跟着皇上去江南的时候那边的官员孝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