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嫁嬷嬷跟了老太太一辈子,自然知道老太太不待见庶女们,如今老侯爷又早就死了,她更不会冒着得罪老太太的风险,上前拦住门子做这个“好人”。
后来苗家人再没来过,她以为他们回乡了,就把这件事和老太太说了。老太太嘴上斥责了门子几句,实际上连月钱都没罚,她就知道当初自己做的是对的。真把人带到老太太面前,说不得老太太会就此厌恶了她。
没想到一晃过去了一年,她竟然在五皇子府的角门门口看到那苗家小子刚从里面出来。难道那家子破落户还能就此翻身了?她不敢隐瞒,连忙把事情告诉了老太太。
“叫管家去查查。”老太太叹了口气,“怎么说也是谢家的外孙儿。”
第25章
二月,连着几天的艳阳高照,院中堆着的积雪终于有了融化的趋势,只是树还光秃秃的。云苓结束了今天的练字任务,把毛笔洗干净后在笔架上挂好,轻舒了一口气。
“让厨房上个锅子吧?冬天才是吃锅子的季节呢,眼看着就要过去了。”抬头看了看天,云苓突然来了兴趣,“菜和肉不重要,有什么上什么就行,蘸料要葱、芫荽、蒜末、牛肉酱和芝麻酱,一样都不能少。”云苓一边说一边感觉有点怀念,前生的所有火锅店都是三四排蘸料让顾客自选的,她调的蘸料可好吃了,可惜今生材料不全,又不能亲自动手,吃火锅少了一大乐趣啊。
玉燕应了一声,出了卧室门想找小太监传话。春柳就在一边,连忙拦了,“我去吧,孺子这里离不开姐姐。”说着从正房出去,往潘有仁平时待着的地方去了。
进屋的时候正听夏蝉和云苓说话,“……都是初三到初五,娘娘那边差人来叫了,咱们院里的人过去就行了。”
玉燕正要问两人说什么呢,就听外面的小丫头道,“刚才有个正院的姐姐来传话了,让咱们小主遣人过去,领这个月的月例呢。”
“真是不经念叨,”云苓笑了,转身对夏蝉随口吩咐道,“那就你去吧,正院那边的丫头也认识你。回来也别磨磨蹭蹭的,把底下人的月钱都放下去。”
夏蝉一愣,随即给云苓行了个礼,转身出去了。
见玉燕进屋,云苓笑了笑,“春柳过去找潘有仁了?”
玉燕点点头,见秋霜和冬雪站得都远,才有些焦急道,“小主您也太坐得住了,殿下都半个多月没来了。”自从元宵节之后,殿下好像终于完成任务了一般,潘有仁打听来的消息,说是殿下还是和以前一样,一回家就往崔侧妃的芳华院跑,急得玉燕不得了。
府中如今一共三个孺子,王孺子有二哥儿,冯孺子有二姐儿,只有她们孺子,连个儿女都没有。要是这个时候就被殿下给忘了,那以后的日子可就难过了。
“要不吃过饭咱们去外面逛逛吧?”玉燕撇撇嘴,听说昨天殿下回家晚了,崔侧妃都迎到二门去了。玉燕也不求自家小主能天天看到殿下,可十来天一次总是要的吧?如今算怎么回事呢?
云苓笑笑,“不急,马上开春了,我这院子的匾还空着呢,前厅和正房之间我也想种点栀子花……”说着,云苓展开自己画的小院儿设计图,旁边用来练字的宣纸上,“管彤”两个字就写在正中,看起来十分醒目。
皇子府里,不得宠的又岂止云苓一个?王孺子和冯孺子如今还好,都还算能沉得住气,李侍妾却有些后悔了。
原来杨佩珊嫁给五皇子后,也过了三四年琴瑟和鸣的日子,如今府里的大哥儿、大姐儿都是那时出生的。直到五年前,崔侧妃进府后,殿下就跟被勾了魂似的,不但借着崔侧妃名字里有个“芳”字,把仅次于正院的芳华院拨给了崔侧妃住,甚至每个月在崔侧妃那里的时间就有十多天。
要知道,这几年殿下的宫务越发繁忙,一个月里至少有十天是在外院歇下的。而进后院儿这二十天里,崔侧妃一个人就占去了一大半,怎么能不让后院众人泛酸呢?
别人泛酸,身为皇子妃的杨佩珊却不。当时还在她身边做二等丫鬟的李侍妾眼看着皇子妃照常安排府中的琐事,和府外的夫人们交好,觉得皇子妃肯定是强忍心酸,不让下人看出来罢了。又想到崔侧妃进府之前五皇子对着皇子妃的温和脾气,李侍妾终于忍不住就跳出来说想为自家小姐“分忧”。
她自恃眉眼长得好,定能获得宠爱。现在想想,那时候娘娘似笑非笑,是不是早就猜到她现在的日子了?
想到这,李侍妾不由得对苗云苓生出了些许怨气,虽然做了殿下的侍妾之后,娘娘对她就不像是对自己人了,但她的出身在这里,还是能稍微震慑一下这府里攀高踩低的小人的。现在娘娘这边有了更新鲜、出身也更好的苗孺子,她这个人就无足轻重了。
元宵节和崔侧妃的衣服撞了花样以来,崔侧妃更是三不五时地找她的碴,这几天的炭火饮食都不太顺心。若是放在以前,那起子小人不会倒戈得这么快,可谁让她已经不是正院的皇子妃娘娘“麾下第一人”了呢?大家都看见苗孺子进府时娘娘的态度了,对比之下可不就发现娘娘对李侍妾的冷淡了吗?
以前,满后院的女人,娘娘没有一个交好的,行事也向来不偏不倚,她还能忽悠别人“娘娘是为了显得公正才不特殊照顾我”,现在么,呵呵。
想到元宵节的衣服,李侍妾的心虚一闪而逝。苗孺子之前没有多想,但娘娘定是是看出来了,那天她是故意穿藕荷色的衣服,想和那人撞色的。没想到最后却变成了和崔侧妃撞了款式,反让崔侧妃整治了一番。这也是这些日子娘娘袖手旁观的原因吧?一是崔侧妃动手动得隐晦,她虽然吃喝不顺心,但餐盒里确实是侍妾的份例,并没有故意用坏的菜,只是凉了而已;二是娘娘大概也想告诉她,以后别去招惹苗孺子……
不知道那人是怎么巴结上娘娘的,李侍妾心中忿忿。
云苓还不知道有人的名字已经从橘红过渡到浅红了,她现在正坐在餐桌旁,看着厨房端上来咕嘟咕嘟冒热气的火锅食欲大开。火锅是个一体锅,黄铜做底,分上下两层。上面就是涮菜的锅,下层有小“灶门”和“烟囱”,是烧炭的地方,和现代的炭火锅很接近了。
云苓说是菜和肉随意上,厨房可不敢真的随意。上好的羔羊肉切得薄薄的,整齐地码在盘子里,边上是豆皮、腐竹皮、冻豆腐、豆芽、山药、油麦菜、鸡蛋、南瓜、平菇、鱼丸,林林总总摆了一桌。
云苓在现代时常吃辣锅,这种奶白色的汤底倒是不太常见。但开始涮菜之前盛上来的一碗汤让她一下就真香了——这可是货真价实用骨头慢火熬出来的汤,口感醇厚不油腻,让人不禁想大声赞美皇子府上的厨子。
一顿饭云苓吃得相当开心,尤其喜欢鱼丸,全手工制作,鱼肉含量相当高。吃完饭吩咐玉燕,“让厨房晚上再来一道鱼丸汤吧。”吃鱼不用挑刺可是她的童年梦想啊,如今这不就实现了么。
见云苓随手将练字时写废的纸用炭盆烧了,又低头去看小院儿的设计图去了,玉燕无奈,只好轻手轻脚地退出来。在设计图上又添了两笔,云苓就找冬雪练习打络子去了。说起冬雪,之前她只说自己擅长刺绣真是谦虚了,分明是全能型选手啊,打络子、刺绣、编剑穗儿她都会做,云苓这几天陷入了编织大作战。
前世,云苓上学时就喜欢编些手链、穗子之类的,老师家长说起来那叫“不务正业”。今生这个到是女子的“正业”了,云苓才发现,连续编三四天这玩意儿也不是好受的,比刺绣的唯一好处在于没那么伤眼,熟练工仅凭手感是可以做到在晚上打络子的,但云苓现在显然不行。天一黑,云苓就把自己的针线笸箩甩到一边去了。
这人就是不经念叨,白天玉燕还说半个多月没见到五皇子了,晚上五皇子就过来了。用过晚饭,五皇子溜达到了云苓的小书房。本想或练字或作画活动活动筋骨,结果发现云苓的小书房桌子上放着五六本夹着书签的地理游记,而在这样的环境中,那本《诗经》就很显眼了。
“怎么在看这个?”伸向笔架的手一顿,五皇子笑着拿起案上随手放着的书。
“娘娘之前说这院子让妾自己想名字,这不是马上开春了嘛,要差人去造匾了,”云苓一副苦恼的样子,“妾听说崔姐姐的院子就是出自楚辞呢,这不,翻出《诗经》来看一看,没准儿能得个好名儿呢。不然,殿下帮妾想一个?”
“静女其娈,贻我彤管。彤管有炜,说怿女美。”五皇子看着摊开的那一页,轻笑一声,“倒是和你相合,不如就叫管彤院吧。”
云苓脸色微红,低下头去,语气带着娇嗔,“殿下!”
五皇子哈哈一笑,搂着云苓就进了卧室。
第二天五皇子一走,云苓就派人把院名和专管牌匾等物的管事说了。杨佩珊知道云苓给院子起名叫“管彤院”后皱眉,不禁有些担心,“太直白了吧?你自己取的?”
彤管,指女史用于记录后妃品德的笔。云苓的院子起这个名字,几乎是把来路写在院门口了,五皇子要时时感受到庄妃的“慈心”啊。
云苓一脸无辜,“院名是殿下所赐,我又没正经读过四书五经,昨天殿下把这句诗读给我听,我知道害羞就已经很聪明了好吧?其他的关我什么事呢?”
第26章
“管彤院”的牌匾送到云苓这里的时候, 云苓正指挥小太监在院中搭秋千。
残冬已过,云苓院中那棵两人才能合抱的大树也抽出了新芽。云苓好奇,问了夏蝉后才知道这棵大树原来是桃树。
前两天潘有仁过来问云苓要不要在院中搭个秋千架子, 云苓才想起来门口的桃树上面不正好可以栓个秋千嘛,还搭什么架子?没想到和潘有仁说了之后潘有仁却不太明白。
原来, 作为一项传统的闺中游戏, 这时候的秋千板子放得很低,人都是站在板子上, 双手紧抓住旁边的绳索, 身后用人推动, 所谓“立秋千”是也。秋千架子周围一定要空旷, 这样站在秋千上的人被推高了之后才不会撞到。而这时候玩秋千的小姐们追求的也是类似飞翔的刺激感, 飞得高了, 罗裙随风起舞, 恍然若仙。所以云苓要求撤掉蹬板, 吊个藤椅在两根绳子间, 用桃树当秋千架子, 太监丫鬟们都不是很能理解的样子。
当然,云苓的需求说得很明白, 太监们不理解归不理解, 并不耽误他们干活,牌匾送来不一会儿, 云苓要求的“坐秋千”已经搭好了。云苓让潘有仁又领着人去把牌匾挂在院门口, 然后喊夏蝉给这些小太监放赏。
吊在秋千上的藤椅是云苓亲自吩咐人订做的, 是个半球形,没有椅子腿,吊起来后和这棵桃树完美契合。现在桃树才刚刚发芽, 到了夏天这里才适合闲坐呢。
云苓窝在藤椅上,身后玉燕缓缓推动秋千,微风拂面,这感觉再惬意没有了。夏蝉在外面放了赏回来,就听云苓道,“唉,夏蝉你这名字和春柳她们几个不太像一套啊。”
夏蝉心中一动,笑道,“说起来这名字还是当初学了规矩之后奴婢自己胡乱起的,后来定下了来小主这伺候的人之后,嬷嬷听奴婢四个的名字还算好记,就没改新的。小主觉得别扭,改一个顺口的就是了。”
云苓有点意外,“这么说你和春柳她们几个不是一批进府的?”她见秋霜对夏蝉亲近的很,不像是到她这小院儿之后才熟悉起来的啊。
夏蝉摇摇头,“是同一批进府的,但不在一个嬷嬷手下学规矩。春柳的名字就是教她规矩的嬷嬷给起的。”
原来如此。云苓点点头,目光扫过夏蝉手里的钱匣子,“那你以后就改名叫玉蝉吧。你和玉燕商量商量,咱们院子里缺一个二等,什么时候补上来都行,不急。”
正常孺子应该有两个大丫鬟,四个二等丫鬟,小丫头数目不定,四个、六个都可。云苓现在说院里空出来个二等的缺,给夏蝉改名时又参照了玉燕的名字,意思很清楚。玉蝉跪下给云苓磕了头,抱着钱匣子进屋了。
云苓对着新得的秋千稀罕了两天,就被京城的春天给打败了。残雪化尽了没错,草木萌芽了也没错,但是风大啊!风大不可怕,可怕的是风向随机变换,上一秒可能还是东风,下一秒就变成了北风,无奈之下,云苓只能舍弃了好不容易得到的秋千,继续龟缩在卧室里。
缩了没两天,玉燕从外面进来时面带喜色,“小主,殿下今晚要过来。”
玉燕早不记得一个月之前自己还发愁府里的侧妃太得宠怎么办了。侧妃固然得宠,但那也是侧妃恨不得堵在前院到后院的路上,蓄谋勾引殿下换来的。哪像她们小主,自己只管在院中怡然享乐,殿下却能主动过来看望。
这么一对比,玉燕觉得,殿下还是更喜欢她们小主一点呀。
云苓不知道玉燕心里的想法,不然怕是要笑出声的。这段时间,就玉燕的观察,五皇子对崔侧妃那是真心喜爱,送礼物时都记得崔侧妃喜好的那种。至于她嘛,虽然也总能收到五皇子的赏赐,但那真就是“赏赐”而已,还没庄妃赏她时走心呢。
当然云苓也不在乎这个,五皇子爱和谁真爱就和谁真爱,反正也不耽误他在别的姬妾那里过夜。这几天白天她常去找杨佩珊玩,晚上要是五皇子来她这里呢,她就和他一起吃顿饭,做一下运动;不来她这里,她就和玉蝉、玉燕打牌,偶尔打个络子,整体生活还是很美好的。
乱七八糟的念头正满脑子飞奔呢,潘有仁进来禀告,“殿下到了。”
行吧,又得上班了。出门就看到五皇子头上顶着的荧光绿色名字,云苓有点小惆怅:她调到庄妃那里一个月后庄妃的好感度都比这个高啊,更别说杨佩珊了,认识不到一周就冲过了荧光绿,怎么这五皇子的好感度就这么难刷啊?负距离接触好多次了好感度还不超过20,这科学吗?这合理吗?
五皇子不想管科学君,见云苓出来了,略点点头,两人食不言地吃过了一顿饭,到了卧室,五皇子把人往炕上一带……
“哎哟!”云苓忍不住低声轻呼,一只胳膊紧忙撑在床上,然后用另一只手去摸身下被褥,终于拽出来一块指节大小、灵芝形状的玉佩。
玉石本就质地坚硬,这块玉和人身体的接触面积又小,压上去还是挺疼的。云苓想起自己今天下午闲着无聊在屋里打络子,不由得暗自庆幸自己不是在做针线,不然若被针扎了才冤枉呢。
“你这屋里的丫头也太不经心了。”司徒晖皱了眉。
“本是妾刚才随手放的,叫她们不要动我的东西,妾自己倒是忘了。”云苓摆手叫玉燕不用过来,捏着手里的玉佩想放到梳妆台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