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那个站在台阶下面一脸笑意的熊孩子,云苓觉得十分心累。
因为这个插曲,后来公主们“彩衣娱亲”,亲自排练的舞蹈云苓都没什么心思看,晚宴散了之后连着嘱咐了小五和小六好几遍以后送礼物要先给她通个气儿,虽然这次没有什么不好的后果,但他们的亲娘心脏真的没有那么强大,禁不起吓啊。
太上皇的除孝仪式和守满太皇太后的孝期之间就只差一个司徒晖的万寿节,如今既然万寿节已经过了,那么距离宫中完全出孝的日子也不远了。甚至,因为今年司徒晖的万寿节过得过于热闹的关系,云苓还没怎么感受到太皇太后孝期的冷寂,就到了出孝的时候了。
云苓感觉太皇太后的这个孝期是没有当初李太妃的孝期严肃的,不过也能理解,毕竟李太妃是司徒晖亲妈,而太皇太后虽然辈分高,但司徒晖小的时候太皇太后和儿子关系并不如何亲近,在宫里的日子如果说自顾不暇那是有些夸张了,但要说多好过,那也是没有的。每天对着甄贵妃还不够闹心的呢,当然也就没有心思去关心孙辈了。于是司徒晖和她的感情就很平常,守孝也不过是按照礼法而已。
杨佩珊大概是被这几年皇家接连的守孝给吓到了,太皇太后的孝期刚过,就联系了自己之前给大公主司徒乐怡看好的那户人家。那个内定的驸马也怪不容易的,他祖母稍微通些医理,知道男孩子成人之后太早安排伺候的丫鬟对身体并不好,于是家里的男人都是过了十六才安排丫鬟伺候的。当初他刚到这个年龄线,家里正要给他挑丫鬟呢,皇家递来橄榄枝了,本朝的驸马虽然就是富贵闲人预定,但对没什么上进心的第三子来说真的是个不错的选择。当时全家上下那个高兴啊,为了让皇家看到诚意,原本的丫鬟也不挑了,一切等公主进门之后再说。
其实这位驸马的母亲和祖母的想法也没什么错,可谁能想到太上皇会这个时候死了呢?订亲的流程都走到一半了,如果放在普通人家要给祖父守孝,那他们家还能说自家孩子不好耽误什么的,可皇家的公主给太上皇守孝,你敢说个不试试?太上皇死了是国孝,你不想守还是怎么着?
于是不但公主没有嫁进来,为了表示自己竟然有资格和皇家的人一样,为太上皇守满二十七个月的孝,那真是好荣幸哦,这位苦逼的驸马只能乐呵呵的等着,到现在二哥家的侄子都十多岁了,还不能表现出着急来。
幸亏暗暗在心里着急的不止这位内定的驸马一家,杨佩珊也着急啊!今年终于把该守的孝都守完了,杨佩珊开始张罗起女儿的婚事,决定一定要把女儿风风光光地嫁出去。
皇后所出的嫡公主可就这么一个,后宫嫔妃们对这件事还是挺重视的,云苓还没出门呢,就能时不时地听到玉柳说今天谁又给了大公主什么首饰作为添妆。因为添妆的规矩都是越亲近的人越后给东西,所以云苓还没动,就听到了大半个后宫的动静了。
“以前听人说岁月不饶人,我还当是她们矫情。”云苓坐在坤宁宫中,手缓缓地摸过自己的脸颊,或许是她保养得好的关系,手摸上去的时候纹路感并不重,但,“当初我刚到府里的时候,乐怡才这么高,”云苓伸手在空中比了比,那时候的司徒乐怡还是小学一二年级的年纪呢,想起来就忍不住语带感慨,“现在也要嫁人啦。”
杨佩珊笑着推了她一下,“你这人,当着我还说这些。”论年纪,她比云苓还大了将近十岁呢。这会儿杨佩珊搂着女儿,连声保证,“你放心,即便嫁出去了,你也是公主,虽说要尊敬婆婆,和睦妯娌,但如果不舒服了一定记得进宫来找母后。”平邑长公主的事情,她绝对不会允许出现在自己的女儿身上。
司徒乐怡抿嘴笑了一下,“母后,我知道的。”她也舍不得自己住了将近二十年的家,可是有什么办法呢?女儿长大了总要嫁人的。为了不让母后再不舍下去,司徒乐怡指着云苓送过来的添妆,笑道,“早知道贵妃母出手这样大方,我小时候应该再多找贵妃母玩儿的。”
杨佩珊知道司徒乐怡这是故意把话题带到别处,让自己没那么不舍,于是转头对着云苓笑道,“可不得了了,俗话说‘财不露白’,果然不错的。”
云苓歪了歪头,哼笑道,“那我也乐意给,你就是嫉妒乐怡喜欢我。”
说说笑笑的,都知道是为了冲淡司徒乐怡即将出嫁的感伤。
不管有多少不舍,司徒乐怡的年纪实在不适合再耽误下去了,于是赶在年尾,乐怡终于带着自己的十里红妆,离开了皇宫,开始了新的生活。杨佩珊在婚礼上哭得几乎花了妆,身边的宫女和嬷嬷们连连安慰,才算是稍微平静了下来,没有当着主持婚礼的官员面失态。
第117章
让人欣慰的是, 大公主和她的姑母平邑长公主不一样,从她新婚一个月后回门时的表现来看,她生活过得很是愉快, 经过了抽风的先帝, 云苓也不敢保证皇家的女儿就一定过得好, 不过现在是能放下心来了。只是,对于杨佩珊这个母亲来讲, 大概需要更长的时间来适应女儿不在身边了的事情吧。
入秋之后,云苓的花房里有几株成人小腿高的花树叶子渐渐转为红色。云苓穿衣服的时候不爱大红大绿的颜色,但国孝期间见的红色实在不多, 于是干脆指挥钟粹宫的小太监把那花树从花房里搬到廊下。
今年夏天时雨水不算丰富,到了秋天下雨的天气却很多。云苓站在钟粹宫的房檐下,看着小太监们忙忙碌碌地,对潘有仁吩咐道,“我看今天这天又阴了, 一会儿若是下雨了,就让他们去休息吧。”顺便又让小宫女熬了姜汤备着——自从云苓入宫之后, 夏荷手中管着的人也多了起来,这种烧开水之后往水里丢切好的姜片的食物, 她现在是不亲自做的,据说是嫌弃显不出她的厨艺来。
云苓想想夏荷吊汤时恨不得用一个时辰来处理食材的那股劲儿, 觉得还是不要为难夏荷对厨艺的追求了, 于是这样的活儿就自然而然地被夏荷分配给平时帮自己打下手的小宫女练手了。
经过大半年的练习, 云苓现在用剪子能在纸上剪出完整的圆来了,最近正重新寻找到剪纸的乐趣,在屋里一玩儿就是一个下午,直到玉燕领着人进来摆晚膳了才发现下午果然下雨了。一场秋雨一场寒, 今天晚上外面的气温还真不算高,下午给搬花盆的小太监们熬的姜汤正好发挥了作用,预防风寒。
云苓吃饭的时候玉柳还在一边念叨,“皇后娘娘因为最近的天气,可是有一阵子都不开心了……”
云苓筷子一顿,觉得有些奇怪,“因为最近的天气?”杨佩珊最近的状态,不如说是因为大公主司徒乐怡嫁人了,坤宁宫直接变空巢比较合适吧?
没想到玉柳很确定的样子,“大公主回门之后,皇后娘娘就没有那么担心了,但最近明显又有些郁郁起来,况且还都是在屋子外面的时候,心情突然不好了起来,不是因为天气,还能因为什么?”
云苓也不喜欢雨天,不过连她都不至于被伺候的人看出被天气影响了心情,自己感觉杨佩珊就更不至于了。因此听了玉柳这话也不当真,还在心里暗暗盘算这段时间有什么影响杨佩珊心情的事情。
没想到过几天往坤宁宫请安,云苓就发现杨佩珊还真是因为天气发愁,只是和她想象中单纯的悲秋伤春还不一样。
“秋天能办的赏花会本来就不多,今年秋天的雨还这么多……”杨佩珊看向外面又连成了线的雨珠儿,拧了拧眉,“听说过踏雪寻梅的,没听说过冒雨赏菊的。”
“赏花会”三个字一出,冯修容的表情也跟着动了一下。云苓终于后知后觉地想到,原来被守孝耽误了出嫁时间的不止大公主一个。
冯修容原本打算的好好的,皇后为大公主选驸马时办的赏花宴里的人家肯定都是仔细调查过的,她的二公主本来就要在姐姐嫁人之后再张罗亲事,干脆等到大公主出嫁之后再看看哪家儿子还没有结婚不就可以了嘛。
想法不错,可惜隔了三年,当初的赏花会上的人家即便不能在国孝期间就成亲,但大多都有了两家暗戳戳透过意思的人家。幸亏二公主的年纪比大公主小不少,十七岁的女孩子才考虑亲事虽然有些晚了,但皇家公主出嫁得晚还算正常,大不了就找个比公主小一两岁的驸马嘛。
同样是被今年秋天接连的雨天困扰,司徒晖要面对的事情就没有这么好解决了。东南沿海的大军已经集结完毕,正等着后勤往那边运送粮食呢,偏偏今年到了秋收的日子,京城附近连下了半个月的雨。要不怎么说农户人家是看天吃饭呢?这半个月的雨直接折损了一半的粮食。原本去年因为时疫倒下不少青壮年,今年京城附近闹过时疫的地方司徒晖应该是减税的,但东南沿海那边的军粮不能少,于是司徒晖只当没有这回事,今年并没有减税的政令被发下去。可现在秋收被耽误得这么厉害,司徒晖即便原本不想减税的,也只能下发了减税的圣旨,动用一部分官仓里的粮食了。
“现在就盼着南安郡王能够早日班师回朝吧。”帮着司徒晖拟调粮圣旨的中书舍人出了乾清宫,望着今年好像被捅了个窟窿的天,扯出了一个苦笑。
同僚从他的身边走过,拍了拍这位大人的肩膀,两人对视一眼,眼底是同样的无奈,对着摇了摇头,唉,多事之秋啊。
所谓多事之秋还真不是说说,后方的军粮还没运到地方,东南沿海就传来军情,说南安郡王从京城中带过去的那些将领有一小半都因为瘴气中毒躺下了。南方地气湿热,战场附近又林木丛生,正是瘴气多发的地域,幸亏随行的军医提前带了清毒的药材,才没有让这些将军折损太过。
但即便这样,这些将军养一阵子身体是免不了的了。所以大梁虽然打过几次反击战,没有让东南方向的附属小国再来扰边,但主动出击的次数还是少——许多将军都需要调养身体,不能长途奔袭嘛。他们这也算不上延误战机,至少还是把欺到门上的那帮所谓的“水匪”打回去了不是?
司徒晖原本以为这场仗能够速战速决的,结果一直到了天空中都开始飘雪了,南边的战场上还在拖拖拉拉的。司徒晖心情一不好,首先遭殃的就是乾清宫的太监们,玉柳打探来的消息,苏红保已经有两个徒弟正好撞在司徒晖的枪口上,被拖出去好生打了一顿了。
好在司徒晖并不是多么暴虐的人,一般不会把人打得起不来床,真让人把太监拉出去打时都明确说了是十杖或二十杖。只是,正因为打得不重,这些太监爬起来后连个病假都没有,要继续轮值,云苓看着都忍不住觉得……就很惨。
就在云苓琢磨着这两天避一避司徒晖的时候,有人阻止了司徒晖最近的喷火龙行径。或者说是这个消息实在太好,司徒晖都忍不住从乾清宫出来了,往后宫走了一趟。
“怀孕了?”云苓对玉柳打探来的消息还是信任的,只是一时之间觉得有些神奇,这宫中的女人是不是有什么问题?之前章贵人也是,在司徒晖拼命宠的时候就不怀孕,等到司徒晖和谁睡觉的频率减缓了之后,怎么求都求不来的子嗣就自动送上门了,现在贤德妃也是这样。
紫禁城中可有一阵子没听见婴儿的哭声了,即便是个公主,司徒晖应该也是欢喜的。
玉柳的表情却有些犹豫,想到云苓平时三令五申的“重要消息千万不可打着‘为了娘娘好’的旗号瞒着她”,到底是轻声道,“听说贤德妃这一胎的怀相不太好,永和宫那边影影绰绰传出来的,说贤德妃是用了什么秘方才怀上的龙胎,这胎除了弱之外还有些别的……”
云苓对这个时代多数的“生子秘方”持怀疑态度,不过,备孕期间乱吃药确实容易引发胎儿身体弱,严重的甚至有可能引发胎儿畸形,于是抬头问道,“还有什么毛病?”
玉柳上前几步,附在云苓的耳边道,“不是还有别的毛病,只是,那些传闲话的人没明目张胆的说过,但奴婢听那意思,她们是想说这个孩子就是七皇子转世。”
“七皇子”这个称呼云苓已经很久没有听过了,一开始还不明白怎么传闲话的人还能把这个人翻出来,然后才悚然一惊,“这些人的这张嘴啊……”本来之前就传说是贤德妃害了七皇子早产,但宫中和她一样心怀疑虑觉得贤德妃没必要动手的不在少数。可这个谣言一出,贤德妃之前为什么要害柳贵人好像一下就有了答案——她能用巫蛊一类的手段把别人肚子里的孩子引到自己肚子里啊!不说别柳贵人以后绝对会与贤德妃不死不休,就是往后再怀孕的年轻嫔妃们,都会离贤德妃远远的。
杨佩珊因为“贤德妃自己扣下了一部分甄太贵人的人手没有交给她”这一点对贤德妃不太满意,虽然没有真的针对贤德妃做什么事情,只是不太耐烦管贤德妃的事情。云苓有些掐不准杨佩珊会不会管这次的事情,如果真的不管,那贤德妃可真是结结实实让人家给推到坑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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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章
杨佩珊当然会管。如果说柳贵人还在孕期就去御花园赏花, 最后自己不小心绊了一跤这件事,其实和作为皇后的杨佩珊是没什么关系的。可如果柳贵人腹中的孩子不是因为意外流产,而是被人用巫蛊之术害了, 那么杨佩珊绝对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狠狠惩罚了这段时间乱传闲话的宫女和太监, 杨佩珊花了半个月的时间才把所有的流言都驱散, 可到底没能查出这条消息最开始是谁放出来的。不过……杨佩珊的视线仿佛穿过坤宁宫的墙壁看到了外面,后宫中因为这件事情得到好处的一共就那么几个, 即便每个人都分出一点人手去盯着,也是能做到的,不过是甄别起来需要花费的时间稍微长一点儿而已。
后宫之中, 女人们最不缺的就是时间了,不然用什么打发这样长日无聊的时光呢?
“皇后到底是皇后啊。”有人感慨着,不知道说的是皇后这次的反应太快还是别的什么。
这段时间司徒晖来后宫嫔妃处的时候也少,紫禁城的后半边虽然是流言纷纷,但并没有人敢用这些事情打扰司徒晖。等到司徒晖把秋收和东南沿海的军粮都解决完了, 临近过年再回到后宫的时候,后宫中就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风平浪静了。
过年时的年宴没什么好说的, 即便今年终于出了国孝,比之前三年的年宴时多了丝竹管弦、杂耍歌舞, 但后宫的嫔妃们心思却不在这个上面了。
因为明年就是又一次选秀的年份了,按照惯例, 选秀之前应该选后宫中品德、资历足够的旧人升一升位份的。司徒晖登基之后先是有太上皇住在养心殿, 后来好不容易紫禁城地方够了, 偏偏又是接二连三的国孝,现在后宫中限额的位份除了四妃之外都还没满,位份稍微低一点儿的嫔妃们且摩拳擦掌等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