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昀松没搭理她,取出一张二十两和一张五两的银票递给伙计。
伙计警惕地看看门口的四个男子,接过银票,把两只盒子往里面挪了挪,给其他伙计递了个眼色。
几个伙计往柜台聚拢了过来。
说话的男子大步走进来了,对美人说道:“我的话你没听见吗?”
这人大约二十五六,容貌俊俏,穿戴考究,打眼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少爷。
美人往季昀松这边瑟缩了一下,“你是谁,我认识你吗?”
“居然还装?快跟我回去!”年轻男子抬手抓向美人的手臂……
美人吓得尖叫一声,脚下一跳,躲到季昀松的另一侧,求救道:“这位公子,我不认识他。”
季昀松看年轻男子一眼,敷衍道:“她说不认识你,你若非要动手,我就报官了。”
年轻男子叫道:“我管我家小妾,关你屁事,买你的破簪子吧。”
美人尖声道:“他撒谎,我不认识他。”
季昀松往右前方上了一步,与美人拉开距离,对年轻男子说道:“你听见了?她说不认识你。”
年轻男子反问:“我说她是我的小妾,你也听见了吧?不要多管闲事!来人,把她们带回去。”
三名长随朝美人逼了过去。
美人伸出手,朝季昀松的手臂抱了过去,哭道:“公子救我。”
季昀松手臂一抬,避开美人的手,从早已呆滞的伙计手里抢过木盒,“银货两讫了,你尽量拖住他们,我去报官。”
“呜呜呜……”美人扑了个空,哭得更大声,“这位公子,我真不是他家小妾,我是碧洲人,前天才跟父母进京,并未成亲,根本不是什么小妾。”
婢女挡在美人前面,“婢子可以作证,我家小姐今年刚及笄,明年才成亲,根本不认识这个人。公子,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啊。”
季昀松点点头,从婢女和年轻公子之间钻了出去,“如果伙计不帮忙的话,我一个人打不过四个人。”他朝几个伙计看了一眼,“不然诸位抄家伙,一起帮帮忙?”
一个年纪较长的伙计上来赔了个笑脸,团团作揖道:“诸位,明儿就是三十儿了,动手多伤和气,不如坐下来好好掰扯掰扯,如何?”
季昀松笑道:“这个主意甚好。”他作势朝东南角的八仙桌走了过去,两三步后,忽然加速,一阵风似的蹿出了店门。
小果子离门口也就两丈远,里面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若不是需要看车,他早就冲进去了,“松爷,怎么办,管还是不管?”
季昀松冷笑一声,“今天不管,后天的朝会上一定会有人参我见死不救。必须管,我倒要看看这场闹剧要如何收场,你现在喊‘救命’,说有人强抢民女。”
“救命啊,有人强抢民女啦!”小果子扯开喉咙就喊了起来。
年轻男子怔了片刻,随即也冲了出来,“你他娘嚎什么呢,谁强抢民女了,我这是接我家小妾回家。”
小果子与季昀松对了一下视线,继续喊:“有人以小妾的名义强抢民女啦,快去报官啊。”
年轻男子气得脸色铁青,伸出右手食指定定地指着季昀松,“你给我等着。”
季昀松冷笑一声,“有本事你别走。”
“哼!”年轻男子见附近几个铺子的伙计都看了过来,一甩袖子,上了一架豪华马车,朝城东去了。
“多谢公子救命之恩。”美人迈着小碎步也出来了,盈盈地朝季昀松福了福,“敢问恩公大名,将来必定结草衔环以……”
“戏该唱完了吧。”季昀松冷冷地打断了她,“你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美,容貌、长相、气质、智慧,任何一样都比不上我家妻主。请转告你的主子,要较量就大大方方地来,不要做缩头乌龟。”
“公子这是何意?”美人泫然欲泣,“我只是,我只是……”
“啪!”马车的车门关上了,小果子喊了一声“驾”,粼粼地朝西面去了。
“姑娘,没用了。啧……人长得那么好看,脾气却一点都不软和。”婢女说道。
美人用帕子按了按眼角,余光瞄周围一眼,也上了马车。
……
两辆马车先后跑出秋硕街,然后北转,在第一个十字路口左转,驶入一座两进院子。
美人和年轻男子一起进了倒座房的小客厅。
一个四十上下的中年男子问道:“事情办得怎么样?”
年轻男子道:“惭愧,姓季的鸡贼得很,两个计划都失败了。”
中年男子眼馋地扫量着美人,目光在脸上、胸口上流连良久,说道:“那厮娶的是个母老虎,美人计看来行不通了。”他起了身,“我这就回去禀告一声,日后再做打算。”
年轻男子道:“老师,季昀松这里不好下手,不如在杨道文和柳晔身上打打主意。”
中年男子摇了摇头,“杨道文是世家子,对这些极为敏感,根本插不进手,柳晔嘛……”他沉吟片刻,“我与大人商议一下。”
第126章 生辰
一个时辰后, 中年男子出现在常家的外书房里。
常似之还在看条陈,头也不抬地说道:“景荣回来了,坐吧, 事情办得如何了?”
中年男子姓柴, 名懋(mao四声), 字景荣, 在常似之门下多年, 是其最得力的谋士。
柴懋没坐,“大人,未成。”
常似之放下毛笔, 往椅背上一靠,“怎么?还真是个柳下惠?”
柴懋道:“他应该看出来了。”
常似之蹙起眉头, “你说说经过。”
柴懋把经过讲了一遍,最后总结道:“学生琢磨一路,猜想他可能觉得太凑巧了。”
常似之摇摇头,“此子聪慧,不爱美色,想必钱财也难以入他的眼。”
“确实。”柴懋道, “大人,要想折服此人, 只怕还得从季家和工部入手。”
“唉……”常似之叹了一声, “皇上现在满心指着他做的钟和温度计赚钱呢, 只要稍有掣肘, 工部的人就会被牵连。他与季家闹得很僵, 再强行往上贴, 皇上就会警惕了。”
“确实左右为难。”柴懋点点头, “不然先放放, 等过了年,学生想办法从柳晔那边下手?”
常似之一摆手,“不必了,一个六品的主事而已,不值得。变法之事将在初一的大朝会上定下来,紧接着就是筹备春旱、夏汛,整治河道、赈灾,以及边关和京营的粮草问题。国库吃紧,皇上一定会收回官员欠款。眼看着就要大动干戈了,咱们阻止不了,却也不能眼睁睁看着,要做的事情不少啊!”
柴懋连连点头,有些事插不上手,就要提前防范,有些事能插上手,就要提前动作,与这些比起来,一个科技司属实无足轻重了。
他说道:“学生明白了。”
……
季昀松回到家时,天已经擦黑了。
云禧正就着烛火做医案。
季昀松没有打扰她,去后院换了衣服,把带孩子的活计接了过来。
他教孩子们背王之涣的诗,“……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
“……更上一层楼。”小狗儿乖乖跟着念。
豆豆无动于衷,坐在热乎乎的火炕上,专心致志地摆弄季昀松从宫里带回来的木锦盒,盒子上有精致的浮雕,他很感兴趣。
王妈妈把饭碗摆好,“豆豆太小了些,还不懂得学呢。”
小果子道:“王妈妈此言差矣,豆豆这是玩得起劲,懒得理松爷。”
王妈妈笑道:“一只匣子而已,有啥可玩的。”
“蛇!”豆豆抬起头,竖起三根手指,对季昀松说道,“三。”
季昀松道:“蟒蛇,三条蟒蛇。”
豆豆点头,“三条马蛇。”
“噗嗤……”云禧的笑声从外面传进来,“庞然大物到咱家豆豆嘴里变成小不点儿了。”
“娘!”豆豆站起来,往炕沿处走了几步,指着匣子道,“爹,马蛇。”
“哈哈哈……”小果子觉得自己笑不活了。
季昀松在豆豆的小屁股上掐了一把,无辜地说道:“你爹可不是马蛇,你爹只是把蟒蛇带回来了。”
豆豆立刻告状,“爹,掐。”
云禧把他抱了起来,“你爹掐你不对,但你说的也不对,是蟒蛇,蟒……”
豆豆道:“蟒……”
“这回对了。”云禧亲他一口以示鼓励,目光落在匣子上,“皇上给的,什么东西?”
季昀松打开盒子,“毛笔和歙砚。”
历史虽拐了弯,大部分地方发生了变化,但类似产歙砚,以及一些知名产品的地方都保留了原有的姓名。
豆豆瞧见新东西,又挣扎着下去了。
云禧不敢给他玩毛笔,但砚台还是可以的,两个小家伙撅着屁股玩了起来。
季昀松幽幽说道:“如果这情景被外人看到了,只怕要……”
云禧挑了挑眉,“这不是没有外人嘛。”王妈妈和小果子都出去了,只有他们二人。
“也是。”季昀松凑过来,在她嘴角亲了一口,“节礼送了吗,驸马府送了什么?”
“下午我亲自送去的。”云禧把砚台往炕里推了推,“一人做了一件皮袄。”
季昀松笑道:“居然是皮袄,锦绣坊做的吧,有长公主的吗?”
云禧“嗯”了一声,“专业的事情就该交给专业的人来做,不然岂不是要累死?你那边怎么样,座钟和温度计打算怎么卖?”
季昀松道:“等过了十五,御用监的人把皇上赐的字刻在钟上,就放到建平长公主的铺子里去卖。”
云禧把扑过来的豆豆重新抱在怀里,“倒是肥水不流外人田。”
“‘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嘛。”季昀松把砚台收回来,用软布擦了,放回匣子里,“回来的时候出了点事,家里最近要多注意一些了。”
云禧抬头看向他,“怎么了?”
季昀松也把经过讲了一遍。
云禧思索片刻,“你怎么知道是陷阱,万一那男子真是人贩子呢?”
季昀松道:“如果他真是人贩子,必须先确定我和那女子不认识才行,可我们那时候彼此间的距离连半尺都没有,正在一起看金簪,而且……”
话说到这里,他忽然说不下去了。
云禧笑了,“而且,你们确实男才女貌,是吗?”
季昀松局促地搓了搓手,“平心而论,那女子虽浓妆艳抹,但长得确实不错,可在我心里谁都比上你,你不要瞎想。”
云禧不知道此言几分真几分假,但她愿意当成真的来听。
“所以你认为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一方面色、诱,如果成功,就可以掌握科技司的消息,掌控我;如果不成,还能想办法以‘见死不救’的名义参我一本。”
“科技司是新衙门,可创造大量财富,你们是得小心了。家里暂时不会添人,王家人还是可靠的,你提醒一下杨兄和柳兄吧。”
“言之有理。”
“对了,你买金簪做什么?”
“送你的生辰礼物。”
“我的生日到了?”
云禧早就忙忘了,她一拍脑门,“对对对,明天年三十儿了,十二月三十是我生日!”她在现代时的生日也是这一天,“那后天就是你的生辰了呀!”她除定做了一批棉服和春季服装外,什么礼物都没准备。
季昀松见她垮了脸,就知道她什么都没准备,赶紧安慰道:“我前二十一年都没过过生辰,不如你亲手做一桌好菜、烤一只蛋糕吧,于我来说这就是最好的礼物。”
“铺子都关门了,只能如此了。”云禧在季昀松脸上掐了一把,埋怨道,“你呀,直接买回两支一样的簪子不就好了?偏要我做了坏人!”
季昀松见她掐着费劲,干脆把脸送过来给她掐,心道,我也忙,能记得你的生辰就不错了,想那么周到是不可能了。
……
第二天早上,季昀松给云禧梳了个男子发髻,顺手插上新买的金簪,对着镜子说道:“喜欢吗?”
新金簪过于耀眼,墨绿色翡翠如意头把浮躁的富贵色往下压了压,多了一丝古朴之意,很适合云禧。
尽管不那么精致好看,但气质不错,而且这是云禧目前唯一佩戴的饰品。
他选的不算错,眼光也是好的。
云禧道:“很喜欢,下次你还可以买些耳珰和手镯,这两样偶尔戴戴也挺有意思的。”
她确实不大爱戴饰品,但喜欢拉开抽屉时,那种满满当当的幸福感和虚荣感。
季昀松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他就喜欢她的这种痛快劲儿——无需猜,更无需琢磨,大家都省事。
……
今天是年三十,丁婶子祖孙一大早被儿子接回家过年去了。
王妈妈和王有全在厨房准备饭菜。
云禧和王铁柱依旧忙碌在医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