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昀松反倒闲下来了,穿着新的正红色大棉袄,优哉游哉地写春联和福字。
豆豆也是一身红色,像个胖福娃,拿着一支沾了水的毛笔在宣纸上乱涂乱画,如果有人仔细看,就会发现,他画的某些东西很像季昀松刚刚写下的字。
“松爷。”小果子在外面叫了一嗓子,“驸马爷和小云将军、云七爷来了,正在医馆呢。”
“到底是亲父兄,过年也抽空来了。”季昀松艳羡地叹了一句,写完最后一个字,“你把春联拿去贴上,我带豆豆过去看看。”
在亲爹的劝说下,豆豆不情愿地放下毛笔,跟亲爹一起去了医馆。
医馆里没有病人,只有云家人。
“诶哟,快让外祖父抱抱。”云文洛喜笑颜开,站起身,把豆豆抱了过去。
他穿着一件深蓝色、领子上有出风毛装饰的长款棉大衣,一看就是云禧出品。
季昀松道:“晚辈见过驸马爷,云小将军。”他朝云璟扬了扬下巴,就当打了招呼。
云璟美滋滋地转了个圈,他的大衣是深紫色,长到臀部,比云文洛的款式年轻,“姐夫,我姐也给我们做了,翻毛皮的呢。”
云琛瞪云璟一眼,说道:“今儿是妹妹生日,我们过来坐坐。”
“对对对。”云璟道,“姐,你烤蛋糕了吗?”
云禧道:“烤了两只,等会儿你们回去的时候可以带上一只。”
云璟拍拍手,“那太好了,母亲很喜欢吃蛋糕,借花献佛,就当我送她的节礼吧,嘿嘿嘿……”
“没问题。”云禧端着茶水进来,“父亲,你们的年夜饭在哪里吃?”
云文洛道:“长公主府,中午一顿,晚上一顿,在驸马府守岁。今年只能如此了,希望明年你们能回家过年。”
云禧道:“一定会的。”
这件事拖得时间越长越不利,皇上、郑太后、长公主都被蒙在鼓里,必须尽早解决才行。
第127章 日常
一家人一起喝杯茶, 吃块蛋糕,聊会儿天,就算庆祝了生日。
看起来简单, 实际上已经很隆重了——礼物和人情都重。
送走父子三人, 云禧、季昀松和王妈妈做饭, 小果子带孩子, 王家父子打下手, 王老头看大门,顺便给豆豆做木头小玩具。
一家人忙得井然有序,热火朝天。
到了中午, 一盘盘好菜端上饭桌……
酸菜炖排骨,爆炒肥肠, 清蒸鲤鱼,干蘑菇炖小鸡,醋溜土豆丝,蒜蓉大虾,等等。
蔬菜少,肉菜多, 菜式虽老旧,却是怎么做都不会出错的美食。
差不多正午, 一家人上了桌。
云禧和季昀松分坐桌子两头。
云禧道:“大家头一回一起过年, 你给大家讲两句?”
季昀松笑眯眯地做了个请的手势, “你是一家之主, 你来。”
云禧便道:“今年我来, 明年你来, 一家人互相尊重, 没有你高我低之分, 你觉得如何?”她平时也是这样做的,但第一次说得如此明确。
“好。”季昀松颔首笑道:“我都听你的。”
他又把话题绕回来了,而且还带着一点儿暧昧。
“那我就不客气了。”云禧心里美滋滋的,举起酒杯说道,“新年伊始,祝大家身体健康,万事胜意,干杯!”
“干杯!”豆豆反应最快,小家伙站在专有的小椅子上,举着小杯子,喊的声音最大。
“哈哈哈……”大家一起笑了起来。
王家人的拘束在这片笑声中烟消云散,气氛便更加和谐了。
……
晚上吃中午剩下的饭菜,三更更鼓敲响时,一家人一起包了顿香喷喷的羊肉馅饺子。
然后就该放鞭炮了。
京城人民的龙年有点惨,所以家家户户都要好好闹上一番,以驱走上一年的晦气。
云禧也不例外。
她让王铁柱买了各式各样的烟花爆竹,双响、震天雷、挂鞭、黄烟、八仙过海、西瓜炮……但凡摊子上有的都买来了。
季昀松带铁柱先去准备,云禧去叫正在熟睡的小豆豆。
云禧掐了掐豆豆的包子脸,“豆豆?”
豆豆翻了个身,撅着屁股背对着云禧。
云禧掐小屁股,又道:“儿砸?”
豆豆使劲蹬了一下小短腿。
云禧笑道:“儿砸,你听听外面,开始放鞭炮了,你白天不是还要看吗?”
“嗯?”豆豆睁开了黑溜溜的大眼睛,“鞭炮?”
“砰……啪……噼里啪啦噼里啪啦……”邻居的鞭炮声格外响亮。
“娘……”豆豆一骨碌坐了起来,抱住云禧的脖子贴了上来,“抱抱,鞭炮。”
小家伙睡得热乎乎的,不但声音软绵绵,身子也软绵绵。
云禧的心都要化了,抱紧他,使劲亲两口,“咱们先穿衣服,不然会生病的。”
“好。”豆豆放开云禧,一边打呵欠一边配合着伸胳膊伸腿地穿衣服。
虽是过年,但明秀街上依然很荒凉。
留下的几家挂着大红的灯笼,照亮了几处断壁残垣。西北风很硬,光影摇荡着一切,像极了影视剧里的鬼宅。
幸好还有此起彼伏、色彩纷呈的烟花,它们不单单热闹了大年夜,还温暖了京城人的心。
季昀松挂好鞭炮,摆好烟花,一边等云禧娘俩,一边欣赏着这个百年难得一遇的奇诡画风。
老王头感叹道:“从老家出来一年多了,从未想过我们也能过上这么安定的日子。”
季昀松笑了笑,“不瞒你老说,眼前的日子也是我没想到的。”
前面十几年,他的每个春节都在争吵和劳作中度过,即便后来从林家半脱离出来,也依然是孤零零一个人,即便是过年,也不过一碗面一碗肉罢了。
王妈妈道:“松爷可是探花,我听人家说举人都很有钱呐。”
季昀松哭笑不得,“王妈妈说的是老举人。我才二十一,考上举人就来京城参加会试了,盘缠加上京城的花销,只这两样就足以耗空所有积蓄。”
王妈妈好奇地问道:“前面几场考试,松爷都考了多少名啊?”
“都是第一名,只有殿试不是第一。”云禧抱着豆豆出来了,“松爷觉得遗憾吗?”
季昀松往回迎了两步,把豆豆抱过来,“有点儿遗憾。”
小果子给王家人解释道:“皇上觉得松爷长得最好,所以让季春景捡了大便宜。”他对季昀松说道,“松爷,长得太好也不是好事哈。”
王家一家人都有些呆住了。
“呵呵……”云禧笑了起来,“幸好松爷没有强迫症,不然这一关一辈子都过不去了。”
“强迫症是什么?”季昀松问道。
“大概就是总担心门没锁好,必须回去看两遍;东西必须放整齐,错一点也不行;得了几次第一,就必须次次第一;每次需要全力以赴做什么时,都会强迫性追忆某件小事……”
“噼里啪啦……”明秀饭庄那边响起鞭炮声,吵闹的声音把云禧的解说遮盖过去了。
云禧点燃火折子,烧着鞭炮的引信,然后退到一旁,默默回忆起在现代过年的情形。
跟朋友一起跨年,看春晚,看贺岁片,逛街,去旅行……虽然放不了鞭炮,且没有了年味,但失去的总是美好的。
云禧有些失神了,对崩过来的鞭炮视而不见。
季昀松拉着她后退一步,问道:“在想云老先生吗?”
“……嗯。”云禧有些惭愧,她不但没想起云中晖,而且连原主都忘记了,她赶紧在心里道了声歉,又道,“是啊,以往都是我们爷俩一起过的。”
季昀松抓住她的手,“往前看,你还有我和儿子呢。”
云禧回握住,“当然。”
“好看,好看……”豆豆在小果子怀里又跳又叫,“放那个,放那个!”
烟花次第亮起,再次第熄灭,一名一灭中凌晨如约而至。
排查一遍火灾隐患,锁好大门,大家各自回房。
一家三口洗漱一番,继续守岁。
豆豆很快在厚厚的布帐里睡着了,偌大的热炕上剩下面面相觑的两口子。
云禧道:“生辰快乐!”
季昀松把她拉到怀里,收拢手臂,正色道:“不是生辰我也很快乐。云禧,我从未这般快乐过。”
“真的么?”云禧捏捏藏在怀里的男式机械表,心道,既然这厮没有礼物都这么快乐,礼物是不是可以省下了?
“当然。”季昀松吻了上去,额头,眼睛,红唇,细细密密,温温润润……
云禧勾住他的脖子,热烈地回应着。
于是,老实人不再老实,推着云禧一路向下……
大约盏茶的功夫后,季昀松在云禧耳边小声问道:“我可以吗?”
“不可以。”云禧推开了他。
季昀松从她身上起来,默默地靠到墙上,委委屈屈地问道:“为什么?”
云禧道:“今天大年初一,现在是凌晨,新一年的起始,正是养精蓄锐的时候,而且孩子就在旁边,他哼唧一声都能吓咱俩一跳,我有心理负担,还有……”她从怀里掏出手表,“已经丑时三刻了,你收拾收拾就得参加大朝会了。”
“对呀。”季昀松一握拳头,“还真是色……不对,你怎么知道丑时三刻了呢?”他没看清云禧的动作,不免有些后知后觉。
云禧把他的手拉过来,把表带扣上去,“这是你的生日礼物,看看喜不喜欢。”
“这是什么?”季昀松惊骇道,“这是表!”
云禧笑道:“对,机械手表。”
这是一只有着黄金表壳、黄金表带的江诗丹顿腕表,表盘上金色暗纹,外围用十二个珐琅阿拉伯数字表示时刻,时针上还镶嵌着蓝宝。
虽然这只表只是这个牌子的低端货,但在这个时代可谓巧夺天工。
季昀松呆住了。
云禧笑道:“独一无二的一只表。”
季昀松知道这只表的分量,他欣赏片刻,又研究一下表带扣,把它摘下来,贪婪地看了会儿表盘背面,坚定地塞到云禧手里,“我特别特别喜欢,但现在还不能带,你先帮我收着。”
云禧推过去,“这么长的袖子呢,没关系吧。”
季昀松摇摇头,“不了,还是谨慎些好。”
云禧点点头,“那好吧。”
季昀松把她拉到怀里,在她耳边轻轻说道,“谢谢你信任我。”
云禧搂紧他的腰,“这是你应得的。”
“呵呵……”季昀松低低地笑了起来,“你就是老天爷给我的最好的礼物,其他的都不重要。”
云禧问:“儿子不是吗?”
季昀松道:“儿子是你的,你是我的。”
云禧点点头,“好,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大青的京官过得有些苦,只在春节期间放一天假。
季昀松从初一开始忙,科技司和西城兵马司两个差事让他每天早出晚归。
云禧相对清闲些,带孩子,看医馆,帮云文洛和云璟张罗酒窖,偶尔还要跑一趟宁神堂,或者到几个大员家里回访病人。
在一忙一闲中,一月份丝滑地过去了。
二月的京城暖和了,周边几个省份的支援队伍也重新回来了,京城开始新一轮的大建设。
大约三月中旬,春雨开始多起来的时候,云禧的二进小院终于修好了。
季昀松期盼已经的夫妻生活,也终于可以开始了。
二人商量了一下,云禧依旧住东次间,季昀松睡西次间,等豆豆睡着后,才是他们在一起的时间。
时间、地点、规则安排好了,剩下的就等着云禧的小日子过去了。
然而天不遂人愿,云禧的小日子一结束,嘉元帝就下了圣旨,他命季昀松走一趟樱县瓷厂,研究瓷窑温度,为玻璃厂做准备。
第128章 吓唬
临行前一天傍晚, 常可进来串门子,这是地震之后,他第一次正式上门。
一进院子里花木繁盛, 干净整洁, 二进天井里的假山上青苔旺盛, 几株菖蒲被种在山体的低中高几处, 绿意盎然, 格外有韵味。
常可进流连片刻,赞道:“不愧是云大夫,到处都打理得井井有条。”
云禧道:“常大人夸错人了, 这是老王头搞的,他是个心灵手巧的人。”
三人一边说一边进入堂屋, 在沙发上落了座。
小果子上了茶。
三人寒暄片刻,就聊起了正题。
常可进还是为污水井的事情来的。
西城的环境工程已经完成了大半,排水沟、绿化、垃圾桶,就连卫生费都收得差不多了。
如今只差污水井和路面修理两项,污水井做不完,路面就不能铺。
居民区好说, 老百姓都认为污水井是个好法子,已经挖得差不多了。
难就难在秋硕街、春芳街等繁华街道上。
——考虑到风水问题, 大家不愿意自己的铺子前有污水井, 认为那等藏污纳垢的所在会损害自家财运。
常可进用杯盖扫了扫茶沫子, “原本挖完井就能铺路了, 但这么一耽搁就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五六月份左右雨水大, 铺路很难。届时咱们西城必输不可, 小季大人离京之前, 务必想个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