筑金屋——锅包粽
时间:2021-11-17 00:54:27

  凤羽鸟呼啸一般的哀鸣顺疾风而过,生生击倒一棵高壮古树,陆浔已至了幽谷外,目光微凛,拔刀踏了进去。
  …
  陆浔说半月余就能回,可现在距他离开已近两月,却始终都没得他的音讯。
  自沈沅同陆家和离后,沈家一大家子都高兴万分,没陆浔的消息沈沅半点精神都打不起来,但又不好扫兴,只能勉强挂笑。
  许是近日太累,入夜的时候沈沅沐浴后托着一身疲惫就躺到榻里,迷迷糊糊将要睡着,忽感觉浑身燥热,这感觉太过熟悉,是那药又起效了。
  沈沅缩在榻里,棉被盖得严严实实,呼吸微乱,颤颤抖抖,指尖都陷进皮.肉,难受得让人想死。
  沈沅自暴自弃的想,倒不如现在死了。可她不能死,她还有祖母,还有阿爹阿爹,长兄阿姊,她若是死了,痛苦到最后必然留给他们。
  还有陆浔,如果她死了,他会怎么做?他在哪,为什么还不回来,她竟有些…想他了。
  她想到当初陆浔拿扳指惩罚她,陆浔给她画的图,还有他给她打磨的玉器。那些玉器…,沈沅紧缩在榻里挣扎,只要用了他们,自己就解脱了。
  但她该用吗?这药物仿若毒瘤,将她牢牢困住,她不能叫药物来迷失自己的意志。
  沈沅手攥着被角,额头沁出冷汗,一层一层密布,全身忽冷忽热,呼吸都变得费力。
  眼前模模糊糊连床头的烛都看不清。
  沈沅眼眶里圈了一汪泪,水珠子吧嗒吧嗒往下掉,如果陆浔在这,一定会一面嫌弃她,一面耐心地给她擦泪。
  可是他怎么还不回来呢?
  她好想他啊。
  …
  折腾到天明时分,有赵太医药物相辅,毒物药力消退,沈沅恢复些精神,带着倦意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顾容慈后午来的时候沈沅正在慈宁堂摘梅花,躺了一上午好不容易恢复些精气神,来了兴致便到梅树下摘些香甜的花做糕点吃。
  她爬上长梯摘了小半筐,下来时脚没踩稳,一个不甚身子栽歪竟要掉下去。
  “小姐!”环素刚拿新的筐篮回来,见从长梯上掉下的人,吓得面色煞白,心都要跳出来了。
  一道纤长身影极速而过,将落下的人紧紧抱住,耳边是顾容慈紧张的声音,“三妹妹,你有没有事?”
  沈沅惊魂未定,回过神才意识到两人现在有多么暧.昧,想一把推开他,眼前突然一阵晕眩,仿佛昨夜的药力还没过,顾容慈发凉的手抱着她让她莫名升起怪异之感。
  她呆呆地看他,眼睫轻颤,双颊红润诱.人,粉嫩的唇瓣微微咬合,视线突然模糊起来,面前的人又变了一张脸,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你终于回来了。”沈沅唔喏呢喃。一滴晶莹泪珠从她眼眶里滚出,纤细的小臂慢慢地攀上了他的后颈,她花骨朵般盛放的唇徐徐贴近。
  远处假山后,环素面色白了又白,心都要跳出嗓子眼,她侧眼觑着一旁站着的不知是何情绪的摄政王,又望向远处紧紧相拥的二人,有心提醒,喉咙处却如何都说不出话,连一个音儿的动静都发不出。
  就在片刻前,小姐说提篮不够,要她去再拿一个,环素走时千般叮嘱小姐千万不要一个人爬梯,小姐答应得好好的,谁知她回来就见小姐一人爬了梯子还将要摔下来,环素吓得不行,又见顾家大郎君伸臂救下小姐,才刚放下心要过去,就又看到假山后的摄政王。
  远处,不知为何小姐和顾家大郎君突然极为亲密,而且马上要做出逾矩之事,环素心再一次揪到一起。
  陆浔立于假山后,袖中双手被凤羽鸟坚硬的齿喙啄得满是伤痕,匆忙赶路,他身上多处严重的伤口甚至都没来得及包扎,肌肤绽开,流着鲜红的血,一滴一滴顺着他的指尖落到地上。
  他冷眼瞥向远处亲密相拥的男女,眸子微眯。他眼力好,远处发生什么都看得清。
  好,可真好,小东西真是没让他失望,他承诺半月却将近过两月才回,她怕是早就巴不得他死了。
  陆浔拨弄着拇指的扳指,压得鲜红的血顺着扳指的纹路游走渗透,越来越深,半面扳指都嵌到他肉里,他却仿若未觉。
 
 
第47章 殷勤
  “三妹妹…”
  男人的喉骨滚动下, 暗哑的声线却不是她熟悉的低沉,凉风簌簌而过,沈沅像是突然意识到什么, 骤然清醒,脸上血色褪去,挣扎着从他怀里出来, 转身时不甚踩到衣角,脚步踉跄下, 顾容慈欲上去扶她, 被沈沅侧身避开, 顾容慈的手僵住, 沈沅一抬眼, 便看到了假山后的陆浔。
  他立在那,绛紫华服撕扯出大大小小的缺口, 是她从未见过的狼狈,血水将衣裳打湿, 殷出深色印迹,他阔袖下还在一滴一滴地淌着血。
  他就那样看着她, 嘴角勾出嘲讽的弧度。
  他怎么了?去了哪?怎么弄成这样?
  方才…
  沈沅猛然惊醒, 方才他是不是都看到了?
  他会不会误会。
  不,不是这样的。
  沈沅恍然地朝他摇头, 眼眶里溢出泪珠,提裙向他跑过去。翻飞的衣裙仿若飘零的樱花, 圣洁无暇,又无比脆弱。
  顾容慈远远望着舞动离去的衣裙,看她奔向远处假山下不知何时站在那的男人,而那人正是陆家长房庶子, 当今权倾朝野的摄政王。顾容慈心已非震惊二字可比,三妹妹看似并不意外陆浔会在那,甚至他们二人要比自己想象的还要熟识。
  可陆浔在陆家不是她的小叔子吗?难道他们早就…
  顾容慈不敢再继续想下去。
  沈沅跑了一路,呼吸略急,站到陆浔面前,身量刚及他胸口,不得不抬眸仰视他,眼睛红红的,肿了一圈,咬唇委屈巴巴的,和他走时一个样儿。
  陆浔瞥了她一眼,视线又移向她身后惊诧莫名的顾容慈,呵笑一声,转身就要走。
  “王爷…”沈沅伸手去拉他的衣角,凉凉的,鲜红的血染了她满手,沈沅吓得手动了动,却始终没有松开。
  “药引找回来了,按赵恒所说煎服,不出五日便好。”他声音冷淡,听不出情绪。
  沈沅拉着他的衣角不放,陆浔睨了眼,寒声,“松手。”
  “我不。”沈沅手在他衣袖上紧了又紧,像是下很大决心般,顺着他的衣袖向下,寻到他的大掌,温暖的柔荑慢慢握住他的掌心,她声音柔柔的,细细的,还有点不可言说的依恋,“你转过来。”
  命令般的话偏偏叫她说得温婉得毫无威慑。
  陆浔默了会儿,才刚转过身,怀里就被撞了一团,软软的小东西依偎在他怀中,是他许久麻木赶路,日夜渴求的温情。
  她又让他低头,陆浔沉默地盯她,半晌依她所言。
  柔软的唇瓣相触,她一双盈盈如水的眼就那样看着他,仿佛用一面温柔丝网将他困于其中,挣脱不开。
  她温软的手肆意揉捏他冷硬的心,先是慢慢融化,捂出熨烫的温度,然后再大肆玩弄,搓捏出各种形状。还喜欢用一双温柔无辜的眼看他,明明她才是那个罪人。
  “嫂嫂不怕他看见?”陆浔开口,倒是没方才冻死人的冷。
  沈沅敛眸,又掀眼偷偷看他,软软的舌尖不轻不重地抵住他的薄唇,再迅速地收回去,小孩子似的游戏。
  陆浔轻笑。
  “早晚都会知道。”沈沅温柔的眼里溢出从未有过的坚定。
  陆浔笑意敛了回去,揽住她的腰,低头加深这个吻。
  环素不知何时退了院子,等沈沅气喘吁吁地从他怀里探头,连顾容慈也不见了。
  日暮四合,两人衣袂缠绵在一起,她素白的衣裳沾染他身上的斑斑血迹。
  陆浔最后在她唇角咬了一口,将人打横抱了起来,抬步便往她院子里去。沈沅的院子距此并不远,一路上竟也没遇到一个下人。她手紧紧攥着陆浔的衣袖,头埋到他怀里,鼻翼下是他身上浓重的血腥味。
  沈沅并没躲避,反而还在他怀里蹭了两下,白皙的小脸上都沾了鲜红的血。
  陆浔睨着她,抱她的手臂收紧,嘴角微微扬出一道弧度。
  …
  环素提前回去遣散院里的仆从,开了屋门,陆浔抱她一路进了里间。
  内室升银丝炭炉,小窗只半掩出一道透风的缝儿,云香袅袅,驱散扑面而来的浓重血腥。女儿家的闺阁大多精致,沈沅是家中幺女,又体弱多病,自小受宠,是以闺阁装饰最为精巧。纱幔罗缎,廊下风铃,长霞掩映,无一不是上等好物。
  陆浔扫了眼屋内摆置,目光落到她妆台上,零零散散的小玩意儿极多,光是描眉就有数十根远山黛笔,都是上等。原来在陆家还是委屈着她了,都没甚这么多可用的玩意儿。
  他再低眼看埋在怀里的人,舌尖舔舔唇,看不出来小东西这么娇贵。
  到榻边,陆浔弯腰松手将人送到榻里,沈沅乖乖地躺到里面,见他缓和的脸,才放心地舒出一口气,揪着他的衣角,“你的伤很严重。”
  陆浔目光在她沾血的小脸上停了会儿,推开她的手,将她外氅的衣扣解开,取下她厚重的棉氅挂到高架上,“嫂嫂放心,死不了。”
  该死的人还没死,他哪会先死。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沈沅缩在榻里,脸上黏糊糊的血沾得她发痒,她吸了吸鼻子,眼睛又红了。
  陆浔捡起床头干净的帕子,到她身侧,手捏住帕子的边缘耐心地擦她脸上的血。
  “嫂嫂那么聪明会猜不到?”他嗤笑。
  沈沅一双眼呆呆地看他,脑中回忆与他相处的点点滴滴,三年前初识,她无意中的心软,到三年后的现在,他步步逼近,起初她以为是因为陆晋,可现在她却越来越困惑了。
  她动动唇,又被他的指腹压住唇角,陆浔看向她的眼是那么专注,像是要把她永远刻到他漆黑的眸子里。
  “嘘,说开后,就没意思了。”他压低的声线一一入她的耳。
  …
  晚间沈沅至膳厅用饭,难得今日沈枕白下值早,祖母也出屋同他们这些小辈用饭。
  沈纾往沈沅碟里夹一块她爱吃的清炒杨朱虾仁,沈沅弯唇,“谢谢阿姊。”
  她心里想事也就没注意到阿姊和阿娘私下的动作,但沈沅还是有感觉,这一晚大家都奇奇怪怪的。她顿住,眼稍抬了抬,就听阿姊道“窈窈,你觉得顾大表哥怎样?”
  沈沅喝汤的手顿住,温热的汤在嘴里滚了一个来回,险些呛得要吐出来。
  “阿姊,我现在还不想嫁人之事。”沈沅拿帕子把嘴边的残汤直言,她才与陆晋和离不过两月,并没想到再嫁人的事,三年麻木算计来的婚姻她早就厌倦了,而且现在还多了一个陆浔,她更是没想过这件事。
  沈老太太咳嗽两声,“行了,窈窈才刚回家过好日子,这些事先别提了。”
  沈老太太发话,自然没人再敢提。沈纾一开始也是不确定,可今日听闻有人瞧见窈窈与顾容慈在院内抱到一起,她才胡思乱想当年窈窈是不是也喜欢顾容慈,难道她想错了?
  从膳厅用完饭回,环素给她煎了药,配上陆浔带回的药引服用。煎药环素并没偷偷摸摸地做,三小姐身子多病,说是调理的药也没人会怀疑。
  沈沅吃药的时候,总能闻到一股浓浓的血腥味,和陆浔身上的味道一般无二,想到他那么严重的伤,沈沅隐隐担心,他有没有好好找太医看过。
  他那样睥睨一切的人,哪里会乖乖地去找太医,沈沅长长叹了口气。
  躺回榻里,她想的也是今日陆浔看她时的模样,又想到阿姊说的顾容慈,沈沅有些莫名的心烦。
  上次和环素说喜欢顾大表哥是一时玩笑之言,那个时候她以为只有环素和她两人,哪里料想陆浔就在里间,他听到了全部,一定是误会了,现在怕还不信她。
  …
  长安这场雪连续下了几日,沈沅一连服用五日的药,病好得差不多,身子也不在像以前一样乏软倦怠,摆脱药力控制,沈沅才觉得自己活过来,与此同时,她也有五日没见到陆浔,他回来后除却第一日,与他没再见过一面。
  说不上什么感觉,心口空落落的,沈沅坐在案前托腮发呆,眼见院里埋上一层厚厚的霜雪,三两仆从手拿铲,在院内除雪让出一条路。她这院子景好,可视百里,但终究没有九重阁楼那般辽远。
  沈沅懊恼地垂下脑袋,她最近怎么了,怎么总是想到他。
  因前不久顾容慈救沈沅那事,近日又听说顾老太太身子不好,后午沈老太太带着沈氏二女去了顾府探望。
  又说了不少话,沈沅莫名其妙再次被丢下和顾容慈待在一起,这回没有前几次的随意。
  顾容慈却好像没见过那天的事,对她依旧谦和有礼,沈沅几次想提都被他打断,最后离开的时候沈沅忍不住开口,“大表哥,既然你都看到,我也不想解释,就是你想的那样。”
  沈沅站在廊下,望着天上浮动的白云,“我不想给表哥招惹不必要的麻烦,以后我们还是不要再见了。”
  她走的时候顾容慈几欲开口说话,但最后都被他收了回去。
  顾容慈年少时初见沈家的三妹妹,是个粉雕玉琢的娃娃,可爱得紧,见之都让人喜欢。因两家关系近,他多次借口去沈家找沈莘都是想见这个小妹妹。
  后来顾家离开长安,最后一面是顾容慈几欲脱口而出等他功成名就再来娶她,但他没说出口,他有何资格叫这样一个温柔善良的姑娘等,世事难料,他寒窗时听闻她出嫁的消息,顾容慈整整消沉一月。好不容易顾家重回长安,又得知她与陆晋和离,顾容慈以为自己的机会来了。
  他等了她六年,却不成想又一次擦肩而过。
  他承认他胆怯,杀人如麻的陆浔他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心爱的姑娘离开,投到别的男人的怀抱。
  …
  沈沅坐马车回来,实在是太累,靠在马车里就昏沉地睡了过去。
  到沈府时环素将她唤醒,沈沅乏得厉害,打个哈欠醒后环素扶她回屋,草草洗漱便到榻里去了。
  甫一掀开围幔,见到里面侧躺于榻,单膝支起躺得舒适的男人,沈沅的瞌睡虫顿时就跑了个彻底。
  “小姐,熏炉安神香尽了,奴婢给您新换一炉。”环素脚步声渐进,人影已到了屏风处,沈沅忽地开口打断她,“今夜不必换了,你下去吧。”
  环素在原地怔了会,最近夜里小姐虽多眠,却总是睡不实,多呓语,因此每夜必要燃安神香,前夜安神香燃得早,到夜里没了,她还特意进来换过,怎的今夜姑娘就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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