濯枝——咬枝绿
时间:2021-11-17 00:55:09

  她一口气说完,久久不能平静。
  阮美云也愣了好一会没声,旁边有别人在催什么,她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仓促挂了电话,说等你回家再说吧。
  十一月,天台的风吹着脸上的泪,皮肤皴皱冰冷。
  她从没有这么撕心裂肺地哭过,还说了那么大段的话,整个人喘不上气地抽着哭嗝。
  那是第二次跟程濯近距离接触。
  他靠在天台栏杆上,单腿踩着横杆,身边还有闻名全校的乔落,是真的惹眼漂亮,似乎他们在天台听完了全程。
  四目相对,乔落看她的眼神挺同情。
  程濯单手插兜,保持一段距离,看远方的塔尖,不想靠近哭哭啼啼的女生
  孟听枝完全被他们的出现怔坏了,除了不受控地小小抽嗝,像个静止的木偶。
  乔落走过来,从包里掏出纸巾递给孟听枝,孟听枝愣着没接,不过两秒,乔落叹气,抽出一片纸给孟听枝擦眼泪。
  “这有什么好哭的啊,没事了啊,怎么回事啊,你跟我说说。”
  传言里,程濯在十四中的绯闻对象不止乔落一个,但那么多漂亮学姐里,孟听枝最喜欢乔落,程濯喜欢乔落也是最合理的。
  乔落是那种男生女生都会喜欢的女孩子,人漂亮,有才华,大大咧咧又不失娇蛮感。
  孟听枝从乔落手里接过纸,说谢谢,自己擦了擦眼泪,眼眶红红地哽着。
  “我……待会儿有数学考试,表,表坏了,没有表……”
  她抽噎的声音断断续续。
  乔落听懂了,转头看栏杆附近的程濯,像发现外星生物一样,“程濯,是个小学妹耶。”
  那种口吻,像女生在图书馆附近发现一只小奶猫,迫不及待招朋友一起过来摸摸玩玩。
  可能对方好心还会折根火腿肠给小猫。
  程濯撇眼,与孟听枝有一瞬对视,她低头躲开他淡淡却格外灼人的目光。
  他抬起左手,右手搭在左手腕间,边走过来边解了表带。
  那块黑白配色的宇舶被放在孟听枝小小的手心里,她被烫似的缩了一下,下一秒,被程濯抓住手腕。
  “拿着,要还。”
  孟听枝只觉得那只手已经不像是她的了,收拢手指,软糯指尖触在坚硬的机械表上,表带是热的,有他未散的体温。
  她像攥住了一块烙铁。
  那热度,足以熨透余生。
  她抬起头,看着近在眼前的一张脸,俊眉朗骨,冷淡的,慵懒的,看久了会觉得他眼角微微下垂,有种暮光缄暗的眷恋。
  乔落笑着打他,“呦,铁面人难得发善心?行啊有进步,回去让徐格给你折朵小红花。”
  说完,乔落又故意跟孟听枝说:“小学妹别还了,难得有人能从他这占便宜。”
  “乔落,”他清冽的嗓音带着懒怠不耐,提醒她适可而止。
  孟听枝攥着表,急忙低声说:“会还的。”
  拥有一下也是好的。
  一场数学考试,戴了两个小时,孟听枝人生第一次数学考试不及格。
  她豁出去似的只写了半张卷子,后边的时间,她放下笔,用目光巡睃完这只表的每个可视零件。
  放学的时候,孟听枝在校门口的奶茶店又看见乔落。
  她身边的不是程濯,是那位高二就因为天文研究拥有小行星命名的纪枕星。
  他与程濯不一样,程濯虽然成绩很好,但程濯看起来不像爱学习的人,而纪枕星斯文清秀,一看就是很会读书,满身书香的男生。
  乔落喊住闷头往前走的孟听枝,“小学妹,数学考试怎么样?”
  孟听枝将下唇咬出一道浅浅白印,内心谴责自己怎么可以这样,乔落这样善良,她竟然抱着占有她男朋友手表多一点时间的想法。
  她愧疚地转头,走过去,不舍地拿出口袋里的手表递给乔落。
  “谢谢你。”
  走远了,孟听枝还能听到身后乔落的声音。
  她听声音就是那种无忧无虑长大的女生,得天独厚,半点烦恼都没有,连开玩笑的活泼劲儿都讨喜。
  “这个小学妹跟你一样会红耳朵唉。”
  也是那一次,孟听枝有了心机。
  期中考试的成绩单到了阮美云手上。
  阮美云平时不太逼孟听枝刻苦读书,但数学不及格也是第一次见。
  除了想研究那只表,孟听枝也是故意不及格。
  她不擅长用言语表达责怪,但这不及格的分,足够让阮美云自责那只表带来的后果。
  认识孟听枝的人都说她性格很柔,实际上她心狠起来暗暗带劲,倔得要死。
  阮美云之后有说买更贵的表给她。
  她不要,她非修那只旧表继续用。
  她总是在不该执着的时候死命执着。
  后来进了校报社,她去高三发校报,程濯手腕上始终戴着那只黑白配色的宇舶,和校服衬衫的硬白袖口很配。
  窗外淡金阳光落在他手背的青筋上,少年松散转笔,手指修长灵活,眼波淡漠,像文艺片里的一个特写镜头。
  但他认不出来他曾经借表给过一个小姑娘了。
  她十一次路过他的座位窗口。
  她校对、数页的校报,一共有二十七张被他随手塞进桌屉里。
  和她漫长的暗恋一样不见天日。
  车子到了景区酒店,暑假是云安的写生旺季,停车场不止苏大美院的大巴。
  各校的学生都陆陆续续下了车,等导游集合。
  周游下了车,还没站稳,就狂奔向不远处的垃圾桶吐了。
  孟听枝手里拿着水,追过去,“周游,你还好吧?”
  周游面色煞白地笑:“吐了舒服多了。”
  接过水漱口,周游用手背擦擦嘴,还能往前接话题,“你知道乔落说什么?”
  孟听枝配合摇摇头。
  乔落是周游偶像。
  刚刚在车上跟孟听枝分享某个采访片段,说乔落乔怼怼的称号怎么来的,刚出道那会儿娱乐新闻写乔落抱某个阔少大腿。
  “乔落嗤之以鼻说,谁抱谁大腿搞搞清楚,我阔我说了吗?”周游说:“飒不飒?我太喜欢她身上那目空一切的劲儿了,好羡慕。”
  孟听枝应声:“我也羡慕。”
  带队老师通知集合,要收身份证办理入住。
  周游走了两步,转头朝孟听枝侧脸看去。
  孟听枝属于耐看型,越看越有味道的那种长相,眉眼乍看不抓人,越品越有柔而不弱的清冷气质。
  “如果不能当乔落,成枝枝你这样的也好,不争不抢,你特别像那种与世无争的女主。”
  孟听枝说:“其实也争的,争不到,不知道怎么争,好远,看不见,摸不着。”
  周游晃了晃她胳膊,“什么啊,你在说什么?”
  孟听枝笑笑,“没什么。”
  周游吐完来了精神,跟孟听枝分享提前搜来的情报,说云安古镇有两个地方写生必去。
  艳遇酒吧和长安客栈。
  “那个学国画的助教学姐就是在云安遇到她现在的老公的,还有动画那边的一个帅哥把艳遇酒吧的一个小哥哥拐走了,据说那个驻场歌手还去苏城定居了,”周游信誓旦旦,把自己和孟听枝的身份证叠在一起,交上去,“枝枝,这里真的有爱情!”
  孟听枝问:“你不要周游世界了?”
  周游刷一下就害羞起来,拍孟听枝嗔道:“哎呀,八字没一撇的事,我打算如果在云安没有艳遇,我就去TLu的蹲他!”
  “合着还是你的备胎。”
  “哎呀枝枝——”
  就是跟周游掐掐闹闹那会儿,孟听枝猛然看见了程濯。
  酒店临湖,露台和大厅隔着一大片玻璃,偏偏在她的视线角度里,可以看见他坐在古色古香的茶椅上,旁边有个女琴师在弹古筝。
  琴音铮铮,他喝着茶,眺来一眼,淡淡瞧着孟听枝惊怔的眼底喜色一点点扩大。
  他也眼底含笑,唇舌回金骏眉的甘。
  在高山流水的禅意里,他凭空出现,像山水间一樽神佛,引孟听枝丢下一切去朝拜。
  两人间,无数人来来往往。
  前厅里的大批学生领了房卡,陆陆续续拖着行李箱上楼,孟听枝把行李箱往周游身边急急推一下,“周游,你帮我看一下。”
  她满怀欣喜跑过去,“你怎么会在这儿啊?”
  说完才发现程濯对面还坐着一个男人,三十出头的样子,穿休闲装也难掩贵气,像从高尔夫球场出来的商务精英。
  男人看向孟听枝,顿了顿,朝程濯确认。
  “这是……美院那位?”
  程濯颔首说:“孟听枝。”
  说完为孟听枝介绍那个男人,“贺孝峥,我朋友。”
  “贺先生,你好。”
  “久仰芳名。”
  贺孝峥弯唇回应,很规矩客气,是笑也疏离的一个人。
  程濯拍了拍身边的空座,问她怎么过来的,她如实回答是学校安排的大巴,他就说,那还站着,不累?
  孟听枝挪两步过去坐下,旁边服务生上前给她倒茶。
  甘醇茶香闻起来提神醒脑,孟听枝也是真的渴了,捏起紫砂杯,茶水刚碰到嘴,她猝不及防抖了一下。
  程濯提醒已经迟了。
  “小心烫。”
  吩咐人倒一杯冰滴茶来,又问她烫到没有。
  孟听枝总觉得对面那位贺先生看她的目光有深意,她摇了摇头,接过另一杯茶。
  用瓷盏盛,宽口细底,很秀气,杯壁沁凉,茶汤褐绿纯净。
  孟听枝不知道这茶是今天程濯才收到的礼,等老师傅来过冰处理,老半天才滴足了一杯,就在她手上。
  这是第一口鲜。
  她喝完冰茶,对面的贺孝峥忽然问:“孟小姐,味道怎么样?”
  她望望程濯,“挺好喝的,就是有点苦。”
  两个男人都笑了。
  贺孝峥没坐一会儿就要走,刚刚跟程濯聊的是度假酒店升级的事,这不是件小买卖,这一趟他不似程濯悠闲,一堆事要忙。
  等人走了,孟听枝收回打量贺孝峥的视线。
  这人相貌不俗,是她在程濯身边看过的最有生意气息的人。
  像徐格,他的夜场生意做得再好,也透着一股玩物丧志的颓靡,钱作纸烧,才算锦上添花。
  贺孝峥不是,那是一看就联想到日进斗金的精明干练。
  “你怎么会在这儿啊?”
  程濯扫了眼贺孝峥刚刚坐过的位置,他散漫,又不显得不正经,不像徐格,也不像贺孝峥。
  “工作。”
  孟听枝认真扫过他身上的净版的黑T,以及灰色运动裤,有谁会这样工作?倒像是在酒店睡了一觉刚起来透透气。
  她研究似的得出结论:“可是你不像。”
  程濯揉了揉额角,被她的直白怼笑了,“孟听枝你怎么回事儿啊,不仅记仇还抬杠?”
  “我哪有。”
  伸手捏了捏她后颈,他把人揽近一点,声线低沉地打断她,“非得说是追着你过来的?”
  孟听枝怔住,一双杏眼圆圆,“真的?”
  “假的,”他正色说:“就是过来监督你写作业。”
  孟听枝更开心了,忽然探头小心谨慎地往四周瞧,除了那位女琴师,不远处还有一桌在聊天客人。
  程濯看她窥探敌情的样子,猜测道:“这回又要问可不可以干什么,什么歹念?”
  歹念?
  孟听枝立马想起上次在TLu索吻,他说自己是小流氓。
  从来没有人这么狎昵的喊过她,面皮一下就充了血似的红了。
  程濯眼梢笑意更盛。
  她别着头,他就非凑过来要看她,“我看看,怎么不说话就脸红了,耳朵也红了,心里想什么呢孟听枝?”
  孟听枝躲躲让让,他用不轻不重地力锁着她的腕,两人默默较劲,最后孟听枝体力不支地歪进他怀里。
  冷冷淡淡的黄桷兰香气兜头扑来,他胸腔里鲜活的震动,无一遗漏地被孟听枝感知到。
  她整个人怔愣住,静在胡闹的状态中,手腕搭他肩头,手指虚虚停在空气里,一动不动。
  好像他是一个巨美好的肥皂泡,只要她再贪得无厌地触碰下去,只要再一点点,他就会“嘭”地一声原地消失。
  他抱着她,忽然问:“满意了?”
  孟听枝微僵的脖子扭了一下,回过神,跟他拉开几寸距离,“你明明什么都知道。”
  她想干什么,她有多喜欢他,他都知道。
  情感对弈如果分段位,她完全是被碾压的一方。
  她一委屈起来好了不得,安安静静就叫人自省是不是过分使坏,程濯揉揉她温热的粉白耳廓,声线低柔得像在哄人。
  “什么都知道,让你得逞了,这还不好?”
  孟听枝慢一拍说好,然后顺着他的话问:“那你每次都让?”
  她不知道自己侧着脸看人的样子,防备又娇气,招人欺负,又更招人哄。
  他唇角勾起,心甘情愿地吐了个字。
  “让。”
  孟听枝立时满足又开心,重新扑过去,手臂圈住他的脖子,柔净脸蛋贴在他颈窝里轻轻蹭。
  像那种还不熟练撒娇的小猫。
  “程濯。”
  他轻轻应一声。
  孟听枝的手指顺着他肩背的肌理摩挲,一路摸到他的蝴蝶骨。
  男人的背很敏感,她刚刚摸来摸去,让他后背一阵酥痒,他玩笑说:“干什么,点我穴?”
  她理直气壮地应:“嗯,死穴。”
  他闷沉地笑了一笑,气音从孟听枝耳膜酥痒地划过,近在咫尺,又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她等这个声音很久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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