濯枝——咬枝绿
时间:2021-11-17 00:55:09

  五分钟后,她从楼上下来。
  好像直奔什么而去,拿了东西就下来了,双手空空,从容平静地站在他面前。
  程濯低头,看她挎的那只L家的咖啡色小水桶包,“你不会把我家的钥匙都带走了吧?”
  孟听枝捏住包口,无语地笑了。
  本来只是想配合玩笑,没想到眼泪会忽然溢出来,那种好聚好散的轻松似一层薄薄的透明糖衣,一瞬间被咸苦洇透。
  黏湿又狼狈。
  她望着他,一句话没说,忽然眼里全是怨,怨什么也不清楚,忍了好久的情绪功亏一篑,一塌糊涂。
  她弯下脊背,瘦弱的蝴蝶骨隔着衣服凸出来,人像在受什么酷刑,哭到不受控。
  孟听枝记不太清后来的事。
  程濯抱着她,哄她,安慰她,唯独没有说对不起,也没有为自己解释半句,只叫她朝前看,说以后不管什么时候,遇到麻烦可以来找他。
  她一直在点头,不停点头,泪眼朦胧的,什么都答应,也什么都没听见。
  最后,是邓锐把孟听枝送回了周游的公寓。
  下车的时候,邓锐在后车镜里看着平静的女生,夜风吹着长发,她眼底是静得像没有一丝涟漪的海洋。
  邓锐想说什么,终究什么都没说,目送孟听枝进了红光闪烁的电子门,把车开回枕春公馆。
  他拔了钥匙下车,怀疑程濯一动不动在客厅客厅站了一个小时。
  一条烟粉色的丝锻,细弱地躺在他手心。
  他就那么看着,走神到邓锐脚步声靠近都没有任何反应。
  “程先生?”
  程濯眸光解固似的松开,转了头,声音低倦透出一点病态的哑,“人送回去了吗?”
  “送回去了。”
  邓锐直觉程濯不会再深问,这位钟鸣鼎食之家出来的贵公子,向来是个干脆利落,万事不回头的性子。
  但没由来的,盯着那条丝缎,他又觉得程濯会想知道孟听枝路上的状态。
  “孟小姐很平静,中途接了一个电话,跟电话里说月初要搬东西回家。”
 
 
第47章 犟脾气   他就买了一个夏天送她
  去网上搜“治疗失恋最好的办法是什么”, 会弹出无数链接窗口,首页访问量和评论最高的那条里写着一个三步法则。
  恢复理性,转移注意力, 步入新感情。
  前两点, 孟听枝都很顺利地做到了。
  从枕春公馆回来后, 她一心扑在工作里, 为那家咖啡店的室内设计做准备,看了不少专业书, 笔记都记了大半本。
  有时候太投入忘了时间,工作室里只剩许明泽没走,他伸脖子看了她好几次, 她也完全没注意。
  最后许明泽不得不敲出点动静,吸引她的注意。
  孟听枝摘了耳机,从图稿里抬头,脸上是一种长时间静思的麻木,旁人这种状态只显得疲倦,她不是,杏眼一眨, 有股不露声色的灵气。
  “很晚了,还不走么?”
  孟听枝看时间,不仅很晚,连她长时间单曲循环的手机快没电了, 也是这时才知道。
  她找来充电宝, 给手机充上电,收拾起东西说:“马上就走了——学长怎么也没走?”
  许明泽在她的注视下,不自然地牵牵嘴角,又扶了一下眼镜说:“呃……有点事在忙。”
  工作室有监控, 只是几乎没人会去调,不然会知道许明泽这一整个晚上都几乎在看孟听枝,手边的资料也只是做样子翻翻就放下了。
  开车回了桐花巷,孟听枝打包了一份关东煮放在桌子上,洗完澡出来,将电脑打开,资料摊满一桌,她继续研究。
  毕竟是一个相对未知的领域,虽然现在室内设计很多只是纸上谈兵,大部分都是由后期工人去落实,设计师只是做一个监工把控作用,但这个案子,孟听枝投入了百分之二百的精力。
  也正因为是未知领域,要学的不懂的太多了,她放任自己废寝忘食到倒头就睡,连做梦时常都是客户的意见和那些图稿要怎么修。
  八月份底,到了苏城最热的时候,近中午的阳光灼得人在室外几乎睁不开眼。
  孟听枝堵在高架上接周游电话,那头把苹果啃得吱吱响,含糊不清地说:“毕竟四年的感情嘛,哪那么容易放下的。”
  从西藏旅游回来孙淑淑和男朋友的感情就出了问题,没想到大学四年一直那么好,毕业季真就说散就散了。
  孟听枝也唏嘘,她也不懂,为什么同样一段感情,男人会那么快走出来。
  周游:“她说她亲眼看到钱明跟人相亲,然后人就跑到我这儿哭了,说真的,大学那会儿,我就不看好她跟钱明,钱明他妈一看就是那种苏城最难搞的本地大妈,死也要钱明娶个本地姑娘,早说了不合适,她非不听,那会儿恋爱甜,说以后还早呢,现在可不就给他妈搅黄了!”
  孟听枝轻声:“也许是真的很喜欢吧,很喜欢,就想想试。”
  “唉,女孩子还是要清醒点,为了一个男人死去活来算怎么回事啊……”
  路况已经疏通,孟听枝没第一时间反应过来,身后堵着的车子疯狂按喇叭催她,声音尖利,一下盖过手机里的声音。
  孟听枝跟周游说见面聊,挂了电话,立马发动车子,拥堵后的车辆间距极小,慢吞吞才下了高架。
  那家咖啡店在四环,临近艺术区,附近经常有展,店面也很大,说是咖啡店其实有点沙龙会所的味道。
  原来的装修就挺好的。
  老板是个三十出头的男人,开一辆红色的玛莎拉蒂,大概是手里有钱,店面翻来覆去倒腾也无所谓
  孟听枝拿着包下车。
  穿涂鸦潮T的咖啡店老板从门口的绿植里迎出来,男人看见孟听枝就笑。
  “孟小姐,抱歉抱歉,今儿路上堵吧,真不好意思大中午的约你出来,我赶时间晚上有班飞机要去美国,下次回来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所以就想早点跟你聊聊想法。”
  孟听枝从包里拿出图纸和用作演示的平板,并没有听出“想法”那两个字的别样声调。
  她做足了准备,刚坐下就要将那些图稿摊开,纸面上忽然压来一只手。
  孟听枝不解地抬起头,只见对方笑嘻嘻地盯着她说,“孟小姐,你的专业能力,我是很相信的,这个先不着急。”
  孟听枝皱起眉:“那您想要说什么?”
  手上的力道一松,那一小叠组图被男人收拢去,底部在桌面上嗑一嗑,合在一块,他对上孟听枝明澈的眼睛,心里对她这份单纯越发喜欢。
  不枉他来来回回试探这么多次。
  这年头故作清纯的小姑娘太多,像这种真纯的已经少有。
  那天在艺术公社的展览馆,他身边还跟着一个徒有新锐画家名头,日常却只有秀奢侈品堆砌人设的女朋友。
  女朋友先注意到孟听枝。
  “这种展上也有人穿假货来么?这条裙子貌似刚刚才走完初夏的秀吧?现在山寨的跟风速度都这么快么?”
  听到女朋友嗤笑的声音,男人顺着她的目光注意到签到处的孟听枝,穿一身剪彩不对称的小黑裙,垂顺材质,平领吊带,脸上几乎没妆,乍一眼挺寡淡。
  忽而看见她笑了,挽耳边的头发跟旁边戴眼镜的男人说话,他和那个眼镜男人眼里的惊艳停滞几乎是同时,太柔太柔。
  像春风吹皱刚刚融冰的湖水,凛然又干净。
  男人忍不住替孟听枝说话:“你怎么知道是假货?”
  “因为我太懂那些学艺术又爱出风头的女人了,而且那裙子现在是有钱也买不到的,除非从秀后直接下单,那得是什么样的vip啊,你看到她胸口的工作证了吗?她能是?”
  女朋友高高在上地说完,去旁边拍照,他去问工作人员稍作打听,以欣赏的名义要到了孟听枝的联系方式。
  这才有今天孟听枝坐在他面前,而那个新锐画家已经被他找借口,用一只卡地亚的满钻手镯打发了。
  前女友非常识趣,临走还在他耳边说想她可以打电话,任何时候四个字说得暧昧至极,不粘也不缠。
  男人不庆幸,反而觉得扫兴,无味至极,这样的感情他已经谈过很多段了,也烦了那些光鲜亮丽,却贪得无厌的女人。
  自认为追孟听枝也是拿足了诚意的。
  “孟小姐对未来有什么计划吗?”
  孟听枝被他问得一愣,“我不是学室设的,我大学主修……”
  她当他在问职业规划了,男人对她那副无论什么时刻都认真以待的样子喜欢极了,少见这么专注又纯粹的眼睛。
  如果能被这样女孩子喜欢着,崇拜着,一定会是一件非常有成就感的事,他光是想想,就忍不住提前笑出来。
  这笑声打断了孟听枝后面的话,叫她心慌。
  “孟小姐,你真的太可爱了,”他实在等不急了,伸手上去握住孟听枝的手,“我的意思是你有兴趣当这家咖啡店的老板吗?我知道你是新手,室设也不是你的专业,没关系啊,你可以随便设计,一切由你心意,你喜欢的我都会喜欢。”
  “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对方胸有成竹的笑容,让孟听枝觉得自己仿佛一条已经被网死的鱼,她猛的抽回手。
  她懂了。
  什么欣赏都是假的,对方只是在钓她。
  孟听枝心里一阵恶寒。
  “您的意思我明白了,很抱歉,我一点也不想当这家咖啡店的老板。”
  说完孟听枝冷下脸色,从男人手里夺回图稿,一整叠塞进包里,转身就走。
  男人追出来的时候,孟听枝已经上了车。
  他拦在车子前,想要解释,孟听枝完全听不进去,避着他,只想要掉头。
  忽然听“咚”的一声。
  车头撞上水泥砌的景观池。
  那一声巨响,像是撞通了某个夜晚的回忆,她素面朝天从TLu出来,开一辆全苏城找不到第二台的柯尼塞格,暴殄天物地刮了车头,副驾驶的男人清冷悦耳地笑了,说孟听枝你真行。
  她多久没有允许自己想这个人?
  久蓄的情绪忽然倾巢而出,她只觉眼前生出一片浓雾,雾散去,方向盘上吧嗒吧嗒滴了好多泪。
  她合上眼,垂颈抵在方向盘上,几乎不能抵抗这个人再在脑海里浮现一秒。
  车窗被人急促敲着,男人在外头像是也看到她突然哭了。
  “孟小姐,怎么了?我真的很喜欢你,能再聊聊吗?你对我还不了解,我相信你了解我之后,一定不会拒绝我的,这家咖啡店只是……”
  孟听枝抹掉眼泪,用一脚油门,将那个男人甩在了身后。
  她没下车查看车头撞伤的情况,那一声那么响,可以想到最轻也要补漆,孟听枝直接把车开到常林新区的4s店。
  下了车,没想到后面也停了一辆玛莎拉蒂,男人甩上车门,锲而不舍地追上来。
  “孟小姐,你一定是误会我了,我是真的喜欢你。”
  孟听枝本不想再跟他多说,她从不爱和人吵架,可心里那股情绪急需一个发泄口,她侧目望去,冷冷一笑:“真的喜欢?”
  她眼睛通红,冷笑的样子很有种倔强不屈的美感。
  男人看见希望似的点头:“当然,不然我怎么费这么多心思呢?”
  这话只叫孟听枝的笑意更凉。
  “你一定费过不少心思追女生吧?可能还从没有失手过吧?你以为你的咖啡店有多了不起吗?浪费别人的时间和精力,你一点也不羞愧,甚至为自己的泡妞手段沾沾自喜?我只是心疼我这些图稿,不过也没有关系,我根本不缺这点钱,现在,你可以从我眼前消失了吗?”
  男人被孟听枝一番话怼得面色涨红,尤其是这会儿4s店很闲,不少员工闻声都出来看,对男人指指点点,话也不好听。
  男人恼羞成怒,忽然没了之前那副殷勤样子,梗着脖子道:“现在跟我装清高啊?我记住你了,孟听枝是吧,你给我等着啊!”
  说完,边走边指着孟听枝,上了那辆玛莎拉蒂绝尘而去。
  4s店的女员工走过来,好心问:“美女,你没事吧?”
  孟听枝摇摇头,按了一下眼睛:“没事,我来修车。”
  沈思源刚从附近的赛车场出来,就瞧见这出好戏,他本来还以为自己眼花。
  孟听枝怎么会在马路边跟一个男人拉拉扯扯。
  这都多长时间没见孟听枝了,听人说早跟程濯分了,和平分手,具体原因都能猜到点,程家那阵子破事死多,今天程公子能被迫外派扛旗,之后又会被迫干点什么,谁也不能预料。
  年纪到了,玩到头了,哪还有心思恋爱。
  只有一点叫人震惊,不出徐格所料,孟听枝那姑娘还真是大艺术家的犟脾气,死脑筋。
  这圈子多难进,她是真不知道,还是真无所谓,还真就跟程濯一分手,就半点消息都没有了。
  搞得他们小圈子里有人怀疑,她是不是真喜欢过程濯?程公子是什么人,满苏城打着灯笼也再找不到第二个,跟这样的人分手,不哭不闹,无声无息,半点挽留都没?
  都说这妞要是真弄点痴情手段,程濯跟她不会散得这么干脆,毕竟众所周知,程公子对美院那位是真的宠。
  也有半懂不懂的人乱猜,说程公子是终于玩腻了。
  “那妞我见过啊,高尔夫俱乐部那次,程公子特意叫人去接,我之前只听过那妞把那辆柯尼塞格蹭了,还挺期待,当何方神圣呢,也就一般,皮肤挺白的,气质还行吧,不会来事儿,换我我早厌了。”
  沈思源早前也不待见孟听枝,这一回破天荒没应和。
  这事儿估计也只有他知道。
  他爸留下的那栋绿野仙踪,程濯去年冬天真买了去,不为别的,就美院那位突然想过夏天。
  他就买了一个夏天送她。
  都上心到这份儿上,就算分了,那也绝对不是玩腻了。
  沈思源那天破天荒给孟听枝说好话,“少踏马瞎几把乱猜,留点口德小心讨打啊,程濯这人护短又记仇。”
  那人不信:“那也护不到吧,不都分了。”
  沈思源斜唇冷笑,“死灰还有复燃的呢,万一那妞以后真有本事当程太太,你上赶着给人提鞋都要排队,积点口德吧,你管她跟程濯怎么分的,分不分那都是程濯的,你敢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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