濯枝——咬枝绿
时间:2021-11-17 00:55:09

  只有过程中,她和那个男人自然又亲密的互动,每分每秒地吊笞他的神经。
  传话结束, 那男人从车窗边走回她身旁, 自然地从她手上接过一瓶酸奶,两人并肩往前,一边聊一边走。
  舒斌听到想要的回答,合上车窗, 费劲地叹了一声麻烦。
  司机在调头,是截然不同的方向。
  舒斌忍不住感慨说:“小濯,你那会儿在十四中读书是不是也这么麻烦?接送的车进不来吧?”
  说完,舒斌才意识到要少搭话磨损这位金贵外甥的耐心,可话脱口,噤声已经来不及,他从后车镜里朝后带着小心地看一眼。
  没有不耐烦。
  他就跟没听到似的,或者是听到了什么别的,神情茫然,冷峻眉眼里有种像噩梦惊醒、不能回神的滞愕。
  舒斌声音更小心了,试探着:“小濯?”
  “没事,开车吧。”
  他抬起眼,阳光打进来,寒潭倏然照进强光,过分明清,什么暗涌都不见了痕迹。
  舒斌虽然不信“没事”这两个字,但也不知起因,不敢多问,只当这外甥的心思是越来越难猜了。
  车子按刚刚的指路开进去。
  终于畅通。
  “那这一片的老房子会不会拆掉?”
  孟听枝拧上酸奶瓶盖,顺许明泽示意的房区看去。
  “应该不会,那儿都是住人的,以前教辅中心也在那儿,只有谭馥桥西边靠十四中那里可能会拆,听说是改建成步行街。”
  许明泽最近跟几个朋友在做一个古城印象纪录片,水墨画加航拍的概念,来谭馥桥踩踩景,他不熟路,特意去孟听枝的画室把人找出来一起逛。
  孟听枝去年年底就从工作室辞出来。
  陈教授和工作室的其他人也都理解,她是骨子里就温吞避世的人,工作室不仅工作节奏快,各种奇葩的甲方也不少。
  之前工作室有个师姐说,孟听枝过分清柔干净,一看就很艺术,话说得很抽象,但也没错。
  她是真的挺招人,不少男客户来工作室开完方案演示会,点名要孟听枝负责对接。
  这种事放别人身上,大家能扯一堆社会经验,说圆滑世故点好啊,各行各业都这样,都是这么过来的。
  可换了孟听枝,就极其默契地没人这么说。
  小姑娘本地人,家境好,自己开几十万的车上班,衣包低调却也都不便宜,不是一份工资就能对付的。
  没必要受这份委屈。
  孟听枝自己也懒,烦了一到饭点就有客户以对接需求为由,约她出门吃饭聊天,她也晓得有的客户纯外行人,对所谓艺术的追求,纯粹是腰包鼓了的叶公好龙
  没必要较真,随便应付应付就行了。
  可后来她连应付都懒得应付。
  连梵高和莫奈都分不清,张口闭口就是感觉自己和孟小姐很志趣相投,孟听枝心想,我能跟你志趣相投,那我美院四年白读了。
  但脸上还得陪着和风细雨的淡笑,把已经不知道歪到哪儿的话题强行拽回来,问对方方案里的风格反馈如何。
  阮美云那阵子见她瘦了不少,也不知道是失恋的原因还是工作的原因。
  她本来就瘦,巴掌大的脸上没多少肉,大冬天穿绒绒的白色外套,裹着厚围巾,眼睛冰湖一样的清澈,眼下有浅浅的淡青,露出一截尖尖的白皙下巴。
  任谁看了都要心疼。
  阮美云也不琢磨,当时就说:“什么破工作啊三天两头加班,累死人的,辞了吧,你那几千块的工资够谁塞牙缝的啊,你爸两场手臭麻将就输干净了。”
  这对比太生动,孟听枝捧着汤碗,差点没笑出来,说:“那我辞职,不让爸爸去打麻将了?”
  孟辉刚好回来,听到这噩耗,人还在院子里就喊起来:“枝枝啊,你看要不你自己开个店呢?”
  孟听枝是打算开个画室的。
  大学接过不少约稿,她也有点这方面的经验。
  她把想法说出来,家里也支持。
  阮美云直接问孟辉,“就臻南路那边是不是有个铺子要到期了,到期就不租了,留给枝枝开画室吧。”
  孟辉扒着饭,一口答应下来,“行啊,给枝枝。”
  孟听枝:“……”
  孟听枝觉得她爸妈可能是对画室有点误解,嘴角抽了抽,筷子尖戳碗底,低声婉拒道:
  “别了吧,没见过哪个画室是开在五金店和麻辣拌中间的。”
  孟辉:“……”
  阮美云:“……”
  后来画室的位置是她自己找的。
  在老城区边沿的梧桐里,那里头有一个报出名字来十个有九个都不知道这人是谁的名人故居,说算旅游景点吧,连门票都没有,实在青烟冷火。
  有点偏僻,没谭馥桥那带热闹,交通也差,但孟听枝自己有车也算方便。
  关键是环境好,老梧桐遮天蔽日,巷子清幽干净,两层小楼,贴出来的租金也挺合适。
  她回家后,开始上网搜。
  “租房要注意什么?”
  “整租好不好?”
  “押一付一和押一付三是什么意思?”
  “怎么租房才不会被骗?”
  ……
  阮美云说:“你去问问,那小楼四百万房东卖不卖,不行再谈。”
  打印了一手的租房注意事项的孟听枝:“……”
  不久后,她就自己当自己房东了。
  那房子很老,但是孟听枝站在门口看二楼锈掉的阳台栏杆,阳光在树叶缝隙里倾洒似金粉,老旧又温暖,好好装修出来一定很有味道。
  之前恶补的那些室设知识到这儿才没算白费,她自己花心思设计,跟着工人们一起动手,小半年时间把房子里里外外装修出来。
  楼下是画室,楼上装成小客厅和卧室,平时也可以约朋友过来一起住。
  还起了个湿漉漉的雅斋名。
  雨水集。
  画室正式开张那天,孟宇特意送了两个好大的花篮来,把她的小楼一打量,说小楼漂亮,装修也有腔调。
  “咱枝枝创业未半,而中道先花个几百万,好好好,真好,越来越有咱们苏城小妞那味道了。”
  她这画室开了也闲,没多少生意,关键也是她自己也不愿意多接商单。
  真有人不知道从哪儿慕的名来约画,她也挑人,傲慢无礼不画,要求古怪不画,裸男……也不画!
  许明泽来找她,一是让她领着路去逛谭馥桥,二是纪录片里需要一个有古城韵味的姑娘出境,他第一个就想到孟听枝了。
  “就是不给钱的那种对吧?”
  她穿一身花裙,长卷发,黛眉红唇是老天赏的好颜色,偏生眼鼻清冷,这时一笑,很有上世纪玉女港星的味道。
  许明泽觉得她是真变了,大四那会儿刚进工作室还怯怯软软,被人一盯都要下意识闪避目光,现在随口开开玩笑,神情都好自然。
  也是真漂亮。
  “给钱,肯定给,哪会让你白打工。”许明泽看这间充满个人风格的画室,复古涂鸦和大片留白都恰到好处,“孟老板现在肯定身价不菲,打个折,友情价吧?”
  阮美云过来的时候,许明泽刚开车走,阮美云就看见孟听枝面带微笑跟一个男人告别,两个人看着挺亲密。
  倒也不是举止上,而是孟听枝从小就很少和男生接触,多说几句话,在阮美云看来就算很亲密了。
  车前脚走,阮美云提着绿豆汤就迎上去问:“刚刚那小伙子谁啊?”
  “以前工作室的学长。”
  “是不是对你有意思啊?”
  鸳鸯谱说点就点,孟听枝都没法接话,阮美云走上来扯扯她身上这条花裙子,越看越满意。
  “唉,就得这么穿,多好看。”
  这裙子是前年暑假逛商场阮美云非给她买,买回来她就没穿过,放在衣柜里落了两年的灰。
  今年入夏,孟听枝从家里搬行李来画室这边,阮美云跟着一起收拾衣服,再次翻到,她还是真是始终如一的欣赏,朝孟听枝身上一比量。
  “这多好看,怎么没见你穿过?”
  孟听枝后来就穿了。
  她清楚地记着购置这条裙子那晚的事,她结束大三的期末考,准确时间是七月三号——程濯生日的第二天,乔落因为在机场行李被窃上了热搜。
  那时候她和他还没有关系,误会他喜欢别人会满腔委屈。
  两年过去,现在她和他,也没关系。
  时间过得那么快,回忆起来有时候觉得像做梦,甚至会怀疑是不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就像手里这条裙子,崭新如当年。
  可她又知道时间都过去了。
  周游看见她就说。
  “这不是前年最流行的复古碎花么,说真的,这么艳的色,也就你这种气质特干净的压得住,我上回穿一件还没这么花呢,施杰说像村姑,他说实话气人真是一把好手。”
  柏莘会所关门后,满苏城再找不到那么风格独特又评价颇高的风月处。
  舒斌入股的合莱会所不太像柏莘,声色感淡些,有点附庸风雅的讲究。大概是因为幕后那几位老板都不年轻,上了年纪的男人有共性,里子越是贪权重欲,明面上就越爱搞两袖清风的路子。
  后半程,会所里来了好些女星,没红毯,个个盛装打扮却都拿出艳压的劲儿来。
  这就是舒斌说的年轻人喜欢的项目。
  “你舅是不是对现在年轻人有什么误解?还当十几二十年前呢,现在谁还喜欢女明星啊。”徐格拿串青葡萄,一颗一颗往嘴里摘,吃得津津有味,也看得津津有味。
  程濯拿出手机录音,低低懒懒的:“最后一句,再说一遍。”
  “哈?”徐格一愣,后才反应过来,立马圆话:“什么啊,乔落那是歌手,再说了乔落什么级别,这些能跟乔落比?”
  环视一周,徐格赤.裸裸不屑,话音刚落就真来了一个跟乔落同级别的。
  来人身材高挑,一条香槟色v领丝裙,碎钻颈坠垂到白皙沟壑处,再无其他装饰,艳压全场却毫不费力。
  这两年,赵蕴如风格全方位转变,凭一副玲珑浮凸的好身材杀疯各大红毯,这种级别的晚宴更是驾轻就熟。
  那种自信是受千万人追捧养出来的优越感,从骨子里散发,她穿过人群,频频与同她打招呼的人应和,烟视媚行地走到程濯面前打招呼。
  “好久不见。”
  像是一早预料程濯的冷待,她说完直接自给台阶,看向旁边的徐格,露出一个得体笑容说:“恭喜啊徐少,这么多年,最后还是你抱得美人归。”
  徐格拿眼撇撇程濯说:“这不是濯哥哥不抱么,轮到我,我心说老徐家八辈祖宗多少年没见过光了都,也是时候拿出来给网友骂一骂了。”
  “徐少真幽默,怪不得TLu的生意那么好。”
  徐格摇头:“别别别,我没本事,沾我们家乔落的光,她那票死忠粉都来捧场,进来就说渣男人呢,我们家DJ还没打碟暖场呢,场子直接热炸了。”
  穷极奢欲的晚宴后,一行人挪步去会所后院赏灯。
  中西合璧的建筑风格,后院才将古典美发挥到极致,莲池亭榭,船上有红纱轻覆的女人拨弦跳舞,据说美人们个个都有来头。
  程濯懒得听,只看着最高处那盏红灯,目光幽沉。
  “那是孔明灯?”
  站在程濯身边的合莱女主管忙答:“是,当初设计的时候,哪哪都好,就觉得缺了点灵气,后来找了风水师来看,说中式的灯没层次,压了财运,就另建了这灯塔,这灯是专门找……”
  一通如数家珍的介绍,末了气势声音都越来越小。
  原因无他,这位程公子面上的表情太淡了,怕有讲的不妥之处,女主管能言善道地话锋一变,试探道:
  “程公子一直看这灯,是喜欢?”
  他脸上倏然露出一点笑,分明还是平直冷淡,但那点稍纵即逝的破冰感,还是忽就叫人察觉了他骨子里少见的温和。
  “我女朋友以前说喜欢这灯。”
 
 
第52章 为一人   程濯,高三七班,149分……
  那还是前年那个没有下雪的冬天。
  她畏冷, 缩着肩泡澡,小口喝热牛奶,从浴室的单面玻璃里看这处灯火, 问东问西, 他回答一部分, 有的也不清楚。
  最后程濯一本正经地起身说:“打电话给你问问人?”
  她一下扑到浴缸边沿, 水声哗哗,手上还沾着细腻浴泡, 暖灯微芒下,分不清是泡沫白还是她的手更白,扯他浴袍一角说:“我瞎问的, 你怎么什么都当真呀。”
  “你坐回来。”
  他坐回浴缸旁的黑色皮凳上,长臂一伸,把香薰蜡烛放远些,目光转回来将她盯住。
  “就这么喜欢我看着你洗澡?”
  本来皮肤已经被热水泡出一片粉红,闻言,小姑娘耳朵尖都像烧起来似的,瞪大眼睛, 好像听到了很了不得的曲解。
  “……明明是你的浴室太大了,说话都有回音,你没发现吗?我……”
  她磕巴一下,低垂湿漉漉的长睫毛, “我当然会害怕。”
  程濯平直无绪地看眼四周:“设计师说就是这种风格。”
  她尝试理解, 小声说:“这种空旷到让人害怕的风格么?”
  白皙深陷的锁骨上垂几缕细长乌发,看着她缩在浴缸边沿,程濯失笑:“设计师估计也想不到有一天会有人这么解读他的设计,要不你看着添点什么?”
  合莱的女主管第二次轻声喊他, 程濯才回过神,唇角那点原本就几不可查的情绪,顷刻间散了干净。
  “程公子,舒总在喊您。”
  舒斌一脸酒酣耳热,正与另一位合莱的股东站在一处笑谈,说到程濯,无不骄傲地为两人穿针引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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