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老瞅着我,是不是突然察觉我是如此的与众不同,心动了?”
“咳咳…”顾荆连连咳嗽,不知是被吓的,还是羞的。
第9章 你欠我的
瞧着美少年连连咳嗽,脸红脖子粗的狼狈模样。楚莹莹笑得合不拢嘴,一双杏眼弯成了月牙。
太好逗了。
这人如此可爱,倒叫她舍不得放手送走了哇。
想到这里,坐在牛背上的少女,又半回过身,声音清脆道。
“你们做男子的,也该知道,出门在外并没有那么安全。你相貌长得好,更应该有自知之明才是。瞧你那双眼生的多多情呀,若是随便冲人家笑,还目不转睛盯着人,那就是你成心让人误会,比如让我。”
“我误会了,就舍不得放你走啦。叫你留下来做童养夫。”
楚莹莹像个抢了人家回山寨的盗匪,说到“童养夫”这三个字,已然兴奋起来。恨不得立刻揪着对方去拜堂磕头。
她一回眸,就看见顾荆美少年正规规矩矩垂眸看着断腿。连一个眼风也没留给她。
就好像刚才不是对方在偷看她一样。一副怕极了她看上自己的样子。
楚莹莹鼓起了腮帮子:“……”
“哼,你可别不稀罕。等我及笄了,要娶我的人,从村东头排到西头,随便我挑。我还真不一定就看上你呢。”
楚莹莹感觉自己的热情落在了汪洋大海里,瞧不见踪迹。登时有些下不来台。
她嘴里咕哝着说话,这路上就没那么安静了。
顾荆垂着眼,嘴角是一闪而逝的笑意。
*
“三公主!三公主!你等等奴婢啊…”
宫女追在一个十来岁的女童身后,见她跑得如此快,骇得心都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女童一路拎着裙摆跑到梧桐宫,正见皇后默默垂泪。
“母后!”三公主跨过门槛,小脸哭得皱皱巴巴,都是泪痕,小嘴巴更是瘪着张开:“呜哇母后…”
皇后见是她,先是一惊,匆匆抹去自己脸上眼泪,蹲下来扶住三公主。
“长鸣,何事如此惊慌?怎哭成这样?”
皇后拿帕子轻轻给三公主拭泪。
“我梦见太子哥哥被贼人…母后我害怕。太子哥哥真的遇难回不来了吗?”
皇后是温柔贤淑的性子,听了这话,却罕见的大怒:“胡说!何人与你胡言乱语,讲这些大逆不道的话?”
三公主收住眼泪:“是…是我听到的。”
她垂下头,心里万分慌乱。
皇后便叹着气,重新把她小脸上泪痕擦掉,语重心长道:“你太子哥哥好好的,他前日还捎信回来,说要给你带民间好玩的东西。你若让他知道,背后跟着别人在嚼舌根子,他多难过?”
三公主立刻摇头:“母后,我不说,我不说了。等太子哥哥回来,我和他认错。”
但是太子哥哥真的没事吗?
三公主看着母后红红的眼眶,心里浮现了不好的感觉。
不然母后为何会哭?
皇后生了两子一女,因她是中宫之位,生的嫡长子又是储君,这就让三公主自幼被宠着,像只花枝招展的小孔雀,到哪儿都底气十足。
可自从太子哥哥出宫多日却不归后,哪怕是素来只知玩闹的三公主,也察觉到了宫中的气氛变化。
太子哥哥…你到底在哪儿啊。
三公主小小的人,也知道了愁的滋味。
她隐隐觉得,若是太子哥哥真出了事…这宫里会有很大的变化。
*
牛车走得慢悠悠,楚莹莹连缰绳都不扯。
反正老黄牛认得路,难得放牛出来走,她索性就随便牛按着性子走。
家里的黄牛通人性,知道小主人对它好,它走个几步,还会顺道啃几口地上长出的嫩草。
嫩草绿油油的,长着就让牛想啃两口。
楚莹莹虽不是牛,倒也理解牛的做法。
“瞧见没,老关在屋里,就连牛也不开心。我今儿带它一块出来,为的也是给它放放风呢。它啃的多开心!”
楚莹莹实在是爱说话,板起小脸没一会,又扭头冲着顾荆开口。
“你爱吃啥呢,前头就到啦。就刚才给你那红薯只是垫垫肚子呢。要说好吃的,集市上的豆腐脑味道就不错。你腿伤着,咱们也不用坐过去,给你买一碗端到板车上吃呗。”
已经能够看到来往行人了,顾荆的掌心微微攥出了些冷汗。
那日被侍卫追杀,叫他好歹留了个心眼。对人就没那么信任了。
他猛地回到人烟里,也不知是宫中来寻他的人先发现,还是那些对他有歹意的先瞧见。
拿不准这些,顾荆便比平时更警惕。
人流里,最后竟只有楚莹莹一个,是他瞧了安心的。
“卖豆腐脑咯,豆腐脑!来一碗啊!”
挑着担子的中年汉子,一边走一边吆喝。
楚莹莹连忙喊住对方:“哎、这个,来两碗。”
眼下还没到集市上,这只是一条小道,没什么人经过。
顾荆瞧着忽然出现的中年汉子,他脸色冷凝,气息屏住,十足的警惕起来。
楚莹莹要了两碗豆腐脑,然后分出一碗,往蓝色布帘里一送。
“给。”
中年汉子立在一旁,笑眯眯瞅着两人把豆腐脑喝完,好拿回木碗。
楚莹莹吹了吹热乎乎的豆汁,然后舀了一口,送到嘴里。
啪!
斜后方伸过来一只手臂,猛地打翻了她手里端着的碗。
白花花的豆腐脑撒了一地。
“哎!”中年汉子喊了一声,伸手去捞,却只捞到了一个空碗。
楚莹莹扭过脸,瞧着始作俑者,脸上的惊讶浓烈:“狗蛋,你做什么呢?”
顾荆躲在被蓝色布帘围着的板车上,抿紧了唇,一声不吭。
他不信任外头的人,怕这东西被下了毒。
然而现在有口难言,他本身就中毒在身,发不出声音。
见楚莹莹对人毫无防备之心,方才一时情急,才出手打翻那木碗。
现下,那中年小贩和楚莹莹,都扭头冲着顾荆看,满脸疑惑。
“哎,撒了,都撒了。这…”中年汉子似是有些心疼被打翻的豆腐脑,蹲下去想去用手碰,嘴里还一直在念叨。
是真正贫苦百姓见不得浪费粮食的作态。
顾荆怔了怔,看到对方布满了大小口子的粗粝手背。就是宫中做杂务的宫女太监,也没有这么粗糙黝黑的手。
沦落人间的太子,唇张了张,忽然意识到,自己弄了个乌龙。
哪来那么多侍卫刺客。
楚莹莹拧起小眉头,对着中年汉子道:“撒了便撒了罢。铜钱给你。我这兄长近日受了伤,爱使小孩脾气。大爷甭放心上啊。”
她数出铜板,按照往日价钱,一个不少的递过去。
那中年汉子的眉头立刻舒展开,捧着空碗站起来,接过铜板,一叠声说“不碍事”。
闹了这个插曲后,顾荆比先前更沉默了,规规矩矩坐着,知道自己做错了事。
站在集市入口,熙熙攘攘里全是人说话的声音。
楚莹莹老气横秋的叹气:“行罢行罢,你是金贵少爷,连豆腐脑都看不上。我也不留你了。这里有个镖局,除了能走镖做生意,还能给人递信。”
她掀开布帘子,脑袋伸进去,杏眼眨了眨。
“能说了罢,我的狗蛋大少爷。你放心,送信要的走镖钱,我先给你垫着。等你府上来人接你了,记得双倍、哦不,十倍还我!”
楚莹莹凶巴巴叮嘱,脸蛋却粉嘟嘟,像个捏好的陶瓷娃娃,秀气到怎么做表情都是软绵绵一团。
顾荆抬眼和人家对视了半晌,缓缓垂眸,点了点头。
“不行!这样不够。”楚莹莹却娇斥了一声。
少年不解地看她,楚莹莹便拉起他一只手,硬是从里面拽出如玉般的一根小指,然后迫着人家和自己拉勾勾,勾上了手指。
顾荆怔住,感觉到指尖的柔软触觉。
——他正和一个姑娘拉着手。
这个认知,犹如一团火,蹭得烧红了美少年的一张俊脸。
楚莹莹没瞧见这么多,她还用力和人家按了按指腹。
“成了。盖章。”少女笑靥如花。
第10章 狗蛋你没事罢
两个人手隔着蓝色布帘勾着。
楚莹莹笑容灿烂,顾荆则紧抿着唇,他一时有些愣神。
听到“盖章”两个字,顾荆猛地抽回手。耳根红透了,眼神也飘忽。
他嘴唇动了动,似是想说点什么。可是发不出声音,便又默默移开了视线。
拉钩是稚子小儿做的事情。他身为堂堂储君,早过了开蒙的年纪,却被带着做出这等幼稚的事。
顾荆觉得荒谬,可这种荒谬又是那么新奇。令他远离宫墙的烦乱心情都被抚平了些许。
似乎前路再如何漫长,也没那么忐忑了。
楚莹莹才不知道少年就那么一会儿,心里就想了那么多。
她进了一家铺子,出来时带着纸笔:“你想想要给你府上的人都写些啥。给,你写罢。等会给我拿个信物,回头就凭着这两样东西,好让你府上的人来接你。”
少女把一切都考虑好了,显然那些话本不是白看的。
顾荆抬眼,桃花眸格外惑人,眼睫毛居然很长。
少年黑眸墨玉一般漂亮,沉吟时侧脸线条精致,真真是个卓尔不群的俊公子。
但少年模样长得再好看,也是在犹豫。像是信不过楚莹莹的安排,眼中闪过几丝踌躇。
他犹豫那会儿,楚莹莹就不高兴了。
“你还在想啥?一脸防备人的样儿,你是在提防我吗?”
少女惯会打量人,几乎立刻就看出顾荆那点犹豫是因为什么。
“不是吧。你不会以为我会贪图你家的钱财,然后对你做出什么伤风败俗的事,好坏了你的名节,让你回不了家门,或者回去了也因为名节被毁不能认祖归宗?”
“我那么恶毒吗?你简直是小瞧了姑奶奶我的志气!”
楚莹莹气得小粉拳攥紧,俏脸绷紧了,杏眼更是气得红红,像只暴躁的小兔子。
“哼,就算你长得好也不能不懂点人情世故。做人不能忘恩负义,我要送你回去是情分,不送你把你扔着不管了也是本分。懂不懂呀少年郎!”
少女掐着小蛮腰,站在老黄牛身边,配着对方的哞哞叫,太有气势了。
顾荆被喷了个狗血淋头:“……”
这姑娘总是在颠覆他的印象。
初遇是善良胆怯的小家碧玉,后来是会被长辈追着打的淘气鬼,现在又变脸成了会叉着腰骂人的小辣椒。
长这么大,太子爷被人指着鼻子说“忘恩负义”的次数,真是屈指可数,打娘胎里出来头一回。
他沉默许久,简直对这姑奶奶的嘴皮子功夫,甘拜下风。
哪家的男人,日后娶了这姑娘,定是…定是…
顾荆嘴角微弯,忍俊不禁。
少年这一笑可不得了啦,简直捅了马蜂窝。
“你竟然还笑?”楚莹莹瞪大了眼。
半晌,少女方才吧嗒吧嗒的小嘴立刻闭上,小腰一扭就往牛背上一跳。
“牛牛,走,我们回去,不赶集了。”
楚莹莹气得差点嘴瓢,小脸红红的,跟喝了几两女儿红似的。
她打定主意要让身后那少年,知道一下什么叫做真正的人心险恶。
嘿,遇上了好心人,又被救命,又被疗伤,还被上赶着要把他人归原主,结果呢。人家倒好,直接就不信任你。
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就如此脆弱么。
气得有些很了,楚莹莹就用个后脑勺对着顾荆,把牛鞭隔空甩得啪啪响。
她这股子生气的样子,鲜活又有劲儿。几乎就差用毛笔蘸了墨,在后脑勺上写了“我不开心,你惹了我”这几个字了。
顾荆其实笑完就后悔了。
他不是那么沉不住气的人,偏偏当时不知道怎的,会那么没有防备,竟然当着人姑娘露出了笑意。
少年倒是也能屈能伸,他沉吟半晌,敲了敲身下的板车。
一声声咚从身后传来,楚莹莹又撅了一会儿脑袋,才慢腾腾转过脸。
“干啥?”
少年写了字的纸缓缓递了过来。
楚莹莹看到因为挪动身体,碰到了伤腿,显得有些吃力的少年。
他发白的面孔有些刺眼。
楚莹莹咬唇半晌,像是被什么打败,终于决定接过纸。
——是我不对。我方才不该笑。
——你救了我,我从未把你想得如此不堪。
——我有仇家,不想连累你。
三句话都是一笔一划的小楷。
字迹工整,哪怕是在不平坦的牛车上写出这三行字。
楚莹莹也被爹爹开蒙过,也打小被逼着学了很多字,看了很多书,自然知道少年的字很好。
工整中隐有飘逸,是那种既端正又不失风骨的字。
不知道他幼时练字,有没有被先生逼着在手上绑沙袋。
要说这读过书的世家郎,就是有本事,三言两语就能解开刚才的误会,连带着,楚莹莹还有些赧然。
楚莹莹看着三行字,忍不住走神了。
这一走神,身下慢腾腾走着的老黄牛,好像被什么东西惊到,往一边闪。
只是一刹那,远处就飞奔跑来一匹脱缰的野马,她朝着老黄牛身后的板车撞来。楚莹莹一惊,扭头惊呼:“狗蛋!”
板车上的少年,一条腿断了还在养着,不方便行动。纵使第一时间注意到了野马,想要扭身避开,却根本来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