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踹了板车一下,那么大的力道,就连坐在牛背上的楚莹莹都翻身摔到地上,疼的“哎哟”一声。
身后翻掉的板车,撞上了一旁粗壮的榆树,楚莹莹在混乱间,只听到了一声闷哼。
发狂的野马似乎只是经过这里,忽然间破坏一下。看着两人都摔倒在地,野马又撒开蹄子一阵风似的跑了。
“喂,狗蛋你没事罢。”少女揉着被撞疼的腰,好半晌,龇牙咧嘴站起来。
身后悄无声息,没有动静。只有板车上的木轮子,还在刚才的重力之下,咕噜噜转。
楚莹莹定睛一看,整个人都傻了。
她好不容易带到集市的美少年,脑袋歪到一边,头上都是血。
顾荆紧闭着眼,脸色苍白如纸,看着只有进的气,没出的气了。
第11章 要把我送往何处
少年头上鲜血刺眼,面白如纸,气息微弱。
楚莹莹简直被这一幕气歪了鼻子。
她好不容易救回来的美少年,已经不打算留下当童养夫,而是想就这么把人好好送回去换点银子了。结果不知道从哪里跑出来的疯马,把一切都毁了。
楚莹莹沉着小脸,倒出药丸,三下五除二塞到顾荆口中,迫着对方吞咽下去。
然后迅速点了少年身上的几处重要穴位止血。
这串动作做完,楚莹莹头上出了一层冷汗。
她好生气。
要是让她知道,方才那匹马是谁家的,定让那人吃不了兜着走。
少女穿着鹅黄嫩衫,抿着唇拿起胸前的陶笛,吹了一串古怪的调子出来。
半晌,枝头扑腾飞来一只全身翠绿的鸟儿。拉长了调子,冲着他们啾啾叫。
“去找刚才那匹马。跟上去。”楚莹莹板着小脸吩咐。
…
附近的医馆。
老大夫把着顾荆的脉搏,连连咂嘴:“这是旧伤未愈,又添新伤。”
楚莹莹拿出一枚碎银子塞过去:“大夫,劳您替我照顾我兄长,他头上的伤,您看着配药给他喝。我这会儿要去找人算账。”
少女气势汹汹的把老黄牛也安顿好了,跟着飞回来报信的翠鸟奔出门外。
翠鸟带她走的路很偏僻,但楚莹莹心里也不怕。
好不容易七拐八拐,走到了一条河边,老远楚莹莹就皱起了眉。
“…死了?”
还是先前那匹枣红色的马,它发狂的时候看着精神百倍,这会儿却瘫在溪水边,嘴边是白沫。
楚莹莹蹲下身,摸了摸马的身体,还是温热的,但心跳停了。
说明这马才死了不久。
少女拧着眉心,扒开马嘴看了看,心情更不好了。
“…吃的什么毒药,药性这么强。”
她走到溪水边洗了洗手,感觉这趟出来真的是遭了无妄之灾。
得了,这下别说什么找镖局送信了。
人都坏了。
气势汹汹要出来找麻烦的少女,只看到了一匹死马,只能无奈的打道回府。
医馆里,老大夫背着手站在床边,盯着顾荆看了一会儿,手抬起摸了摸自己胡子。
“怎么觉得这少年郎有些眼熟?”
但是一点也想不起来。
楚莹莹气喘吁吁跑回来,进来先喝了一杯凉茶,缓了一会儿回眸看大夫。
“大夫,怎么样啊。我这兄长方才有没有醒?伤势严重吗?”
老大夫摇头:“头部许是有淤血,性命无忧。”
他还在想,到底是哪里曾经见过这少年。
但年纪大了,到底是记性不如从前了,想了好一会儿,也没想出个子丑卯寅来。
楚莹莹脸色就不好看了,小脸皱成了一个核桃。
她看着顾荆苍白的脸,像个老人似的长叹了一声,扭头道。
“大夫,我这兄长头上有伤,不会留疤罢?”
村里还有个三岁的男童,有一日撞到井盖上,后面就傻了的事情在。
楚莹莹真怕这命运多舛的美少年也这样。
毕竟说起来,今日狗蛋遇到这种天降横祸,也和自己脱不了干系。
她都不知道回头该怎么把对方带回去了。
老大夫笑笑:“算你问对了,我这里有副古书上的方子,用它熬成的膏子,抹了伤疤,管保你不留痕。”
大夫是个财迷,楚莹莹时常来这里卖草药,看这老头乐呵呵的样子,就知道这是在要价。
少女吹胡子瞪眼:“老大夫,先前我可是给了你一个碎银子了。我兄长又不是得了什么不治之症,随便磕破了脑门让你弄一下皮外伤罢了,你好意思再要价?”
“行,你要是算的这么清楚。回头我再挖到品相好的药材,我都自个儿留着不给你。”
老大夫有些无可奈何,摸着胡子道。
“唉唉唉你这丫头,人丁点大,心眼这么小。罢了,这古书方子我抄录给你,你自己配齐了药材做罢。”
楚莹莹这才眉开眼笑:“成交。”
老大夫出去写方子了抓药了,没一会儿药童端着煎好的药进来。
楚莹莹吹了吹乌黑黑的药,先皱起了鼻子:“一看就好苦。”
她走到床边盯着顾荆的脸看,越看越觉得可惜。
“这么好看一张脸,留疤了可不成。”
她摸着手腕上的琉璃珠子,想到少年身上之前没解的毒,心里对人家就多了几分怜惜。
美少年病弱的样子也好俊来着,剑眉星目,鼻梁也长得高挺。
皮肤比起待字闺中的姑娘家也不差,细皮嫩肉的,让楚莹莹想到了灌汤包。看着鲜嫩多汁,想咬一口。
意识到自己把狗蛋联想到了食物上面,楚莹莹忙摇头。
许是她的目光太有存在感,没一会儿,床上少年手指动了动,缓缓睁眼。
“头疼么?”楚莹莹站在他身侧,叉腰问。
少年不语,黑亮的眼珠茫然地看了一圈四周,才缓缓落到少女身上。
映入眼帘的姑娘青春俏丽,脸蛋光滑饱满,是有点婴儿肥的那种圆润,但是骨架小,脸蛋巴掌大,一双杏眼却极有神。
他张了张唇,不知道说了什么。
楚莹莹就按住他想起来的身体:“不用说话,反正你现在是小哑巴。”
她也不用少年回答,径自拿了个枕头,垫到对方背后。
“来罢,少爷,来喝药。”
因为心里觉得对不住顾荆,楚莹莹声音都比平时温柔了些许。
体贴的扶着对方坐起来后,她又端来盛了药的碗,往对方手里送。
“自己能喝吗?”
顾荆反应整个的慢半拍,微微点头。
可是少年的神态和之前相比,有了很大的不同。也许是因为劫后余生,看着楚莹莹的某光总带着几分复杂,好像有很多话要说似的。
楚莹莹似乎知道他要问什么,抢在他前头开口。
“你被马撞啦,咱们的小板车翻了,你这里…”她指了指顾荆被包扎好的脑门,“撞到了树上。谢天谢地,你好像没傻。”
楚莹莹说完又叹气了:“可你这副样子,我怎么把你送回去呢。哎,出师不利。”
爹娘一定会训她的。
少女抱着胳膊,因为有点忧愁,不住用手指摸索手腕上的琉璃手串。
她整个人憨态可掬,长得是清秀明媚的模样,偏偏眉眼间有几分古灵精怪的调皮味道。
床上少年喝药时,端起碗一饮而尽。
最后还剩一点药渣,吃药的速度很快,不用人催,看起来很乖。
楚莹莹坐在一边,支着下巴盯着他瞧:“…你今儿真倒霉。”
好好一张漂亮脸蛋,现在额头那里撞出了个伤口,当时满头满脸的血,把她都吓了一跳。
这会儿包扎好了伤口,人也醒过来了,才好一些。只是少年脸色还是没有血色,无端惹人怜惜。
“你说,咱们下一步该怎么办?是继续送你回去,让你早些回家养伤。还是你跟我回去?”
手指指尖敲着桌面,楚莹莹有些头疼。
她便没注意到,醒来以后少年的眸光,一直在打量四周。暗暗听着她说的每一句话。
甚至在她说出“小哑巴”三个字时,少年修长的手指还按了按喉咙,眼中闪过异色。
那副模样,像是对身边一切都抱着警惕,却暂时弄不清楚自己处在什么境地的反应。
楚莹莹自说自话,嘴里咕哝了一堆。
末了,找来之前的纸笔,推过去让顾荆在上面写字。
“喏,你怎么想的,写下来告诉我。”
少女手掌肉嘟嘟的,莹白.粉嫩,指甲光滑。
手指和她的人一般秀气。
顾荆沉默地接过毛笔,蘸过墨水的毛笔在纸上沾了一个黑点子,少年却迟迟没有动静。
楚莹莹催促:“你快写呀。咱们好赶在天黑前把事情安排完。”
顾荆又愣了一会儿,墨汁终于在纸上描出笔画。
——我不记得了。
楚莹莹睁大双眸,脸上出现了不可思议的神情,手指也不敲桌子了,蹭的站了起来。
“不是罢,你再说一遍?你脑壳这里…失忆了?”她轻轻点点自己的脑袋,两条秀气的眉毛皱成了毛毛虫。
顾荆抿唇,缓缓点头。
完蛋。
楚莹莹一口气没出来,缓缓坐下去,眼神都有些恍惚。
“我、我去叫大夫…”她摇摇头,无精打采又撑着桌子站起来。
顾荆扯住她衣袖:“别走。”少年用口型说话。
楚莹莹虽不明就里,还是皱着眉头重新坐了下来。
“怎么了呢。”
来的时候千催万请才提笔写字的少年,撞伤了脑壳以后,反倒变得比之前平易近人了。
他揪着楚莹莹问问题,提着毛笔的手腕修长漂亮,一看就是矜贵的少爷出身。
——你是何人?
——我是何人?我与你是何关系、
——要把我送往何处?
…
楚莹莹麻了,看着墨痕未干的字迹,她缓缓咽了口唾沫。
啥都不记得了,这咋整。
半晌,抬眸,盯着人家那张依然很俊的脸,试探性开口。
“我是你未婚妻,你是我童养夫。要把你带回家呀。我们出来赶集,你受了伤,你都不记得啦?你无家可归无处可去,自愿留下来的。”
“我是莹莹,莹莹白玉的莹,你是狗蛋,我童养夫。”
少年墨玉般的眸子很亮,楚莹莹被盯着看时,莫名有些心虚和脸红。
她这…算不算在趁火打劫?
第12章 狗蛋就是要比别人好看……
“狗蛋?咱们回家?”
楚莹莹眨眨眼,又试探性的说了一句。
床上受伤的美少年似乎全无反驳的意思,只沉默的望着她。
啊,一旦把这少年归类为自己未来的童养夫,楚莹莹登时就更心疼了。
——可不能让他额头留疤。自己的人,可一定得治好了。
她探身上前,摸了摸少年额上的麻布,朝顾荆笑得格外灿烂。
“还是你想在医馆留下歇息?”
害,这可不就是天意吗!
本来她都想好要把狗蛋送走了,结果就出了这么一趟事儿。如今狗蛋什么都想不起来了,那是老天想让自己收留人家。
少年被她用杏眼笑吟吟看着,微微挪开视线。
他拉过她手心,在上面一笔一划写了个“回”。
楚莹莹叉腰站直,盘算着该怎么把伤患带回去。
“行,你等着,我去租一辆马车。你身上大伤小伤不断,牛板车怕是不能坐了。”
她有点心疼银子,可是一想未来的童养夫是如此好看又合乎自己心意的少年,心里的那点不舍也就没了。
她做事一贯风风火火,不喜欢拖延。
那抹嫩黄的衣衫,从眼前一晃而过,片刻,屋中就只剩顾荆一人了。
他视线落回自己身上,从衣袖到手指,再到自己断着的一条腿。
狗蛋?
这名字有些违和,像是乡间不通文墨的人,取得乳名。
民间都觉得贱名好养活。
他怎么会沦落到这里?
虽然没了之前的记忆,一想就有些头疼。可顾荆隐隐觉得,自己不该出现在这里。
然而什么都想不起来,令他纵使内心有些疑虑,也不好做什么。
他试图张口说话,却只发出了单调的一声“啊”。
少年眸中尽是疑惑,这是天生哑巴,还是后天弄坏了嗓子?
他希望是后者,能治好。
否则日后科考读书,一个连话都说不出来的哑巴,是走不上官场的。
*
回去后,看到顾荆这幅惨样。
田娘果然把女儿训了一顿:“你说他一个伤患,腿断了一条,本就该在屋里头静养。你偏偏带他去赶集。若把人弄出个好歹来,回头他家中来人了,要你交代。咱们这算是恩还算仇?”
越说田娘越火大,楚莹莹老老实实站在院子里挨训。
她看着阿娘气顺下去了,才慢腾腾道:“这下他非得给我当童养夫不可了。”
田娘挑眉:“此话何意?”
楚莹莹慢慢往后走了两步,摸了摸鼻子:“出门摔到了脑壳,他什么都不记得了。可不得跟我嘛。”
说到最后一个字时,少女已经脚底抹油,跑得老远。
果然,田娘一听,拿起院子里的扫把,追着楚莹莹打。
“早知你闯祸,这几日就不该让你出去!”
“阿娘阿娘,疼疼疼啊,哎哟我的娘,我也不想的嘛。谁知道半路上会跑出来一匹疯马,我都被撞到地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