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星梵面色沉冷,毫无温度地启唇:“为什么要跟他来这里?”
苏颜的眼眶一酸,满含哀求地看着他:“我想回家!”
白星梵面不改色,继续质问,语气中压抑着滔天怒火:“为什么不听话?为什么要来见他?”
我爱你,宠你,把你捧在手心里,却依然无法让你忘却谢屿?
他在你心里就那么重要?
哪怕是有了我的孩子也要和他在一起?
一道闪电忽然劈开了漆黑的天幕,白星梵的神色越发压抑阴沉。
失控感彻底颠覆了他的理智——
我不允许任何人从我身边抢走你。
“你是我的,我一个人的。”他抬起双手,轻轻地捧住了苏颜的脸颊,“明白么?”
他的语调极其温柔,眼神却毫无温度,漆黑的双眸上覆盖着冰冷的光。
苏颜的心瞬间沉了下去——
谢屿是对的,他不会改变,永远不会。
他的骨头是冷的。
但她不想承认自己输了,还想挽回,紧紧地攥住了他的双手手腕,目光中透露着无尽祈求:“老公,回家吧好不好?我们回家吧,我想回家……”
说着说着,她就哭了,嗓音开始断续呜咽。
他的手掌心能清晰地感觉到她的颤抖。
“我们当然会回家,”白星梵的神色一如既往的温文尔雅,“但不是现在。”
苏颜预感到了什么,惊恐万分,更加用力地攥紧了他的手腕:“我、我现在就想回家,带我回家吧,我害怕……”
她是真的很害怕。
也是第一次直接向他表达出了自己的害怕。
白星梵面不改色,抬眸看向了谢屿,轻轻地张开了薄唇:“崽崽,你今天不应该见他。”
苏颜浑身一僵。
白星梵收回了目光,看向了身边早已蓄势待发的保镖,语调淡淡:“好好招待一下谢公子。”
“不要!”
伴随着苏颜的尖叫声,数名保镖同时甩开了手中的折叠棍,急速朝着谢屿包冲了过去。
“不要!”苏颜想去阻拦,却被白星梵死死地揽在怀中,他还用另外一只手用力地扼住了她的下巴,迫使她去看即将发生的暴虐,同时在她耳畔温柔说道,“崽崽,这就是你不听话的后果。”
惊恐之余,苏颜又感到了深切的绝望。
他确实是在杀鸡儆猴,如同谢屿说得那样——
“你信不信,他会当着你的面杀了我?就像是杀鸡儆猴那样,我是那只被杀的鸡,你是被震慑的猴子。”
“他不会为了你、或者你的孩子心软。”
谢屿赌赢了,她输得彻底。
白星梵不会改变,永远不会。
他才是个疯子,彻头彻尾的疯子!
苏颜的情绪开始崩溃,小腹也开始隐隐作痛。
第一个保镖冲了过去,抬手就朝着谢屿挥了一棍,力道之大直接将谢屿打翻在地。
第二棍和第三棍紧随其后,丝毫不给他喘息的机会。
谢屿无力地倒在了雨泊中,无情的棍棒接连不断地落在他的身上,剧烈的痛感传遍四肢百骸,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蜷曲成了一团,但神色中却没有痛苦,只有胜利的喜悦。
因为疼痛,他的额角已经暴起了青筋,却竭力地扬起了脖子,抬眸看向了苏颜,眼神中透露着享受的笑意——
看,我赢了。
他不会为了你和你的孩子改变。
苏颜绝望地闭上了眼睛,两道眼泪滚落而下,呜咽的嗓音中满含哀求:“我求你放了他。”
他是真的会杀了谢屿。
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谢屿死在自己面前。
白星梵的神色却越发阴沉:“你为了他求我?”
苏颜对他已经不抱有任何希望,只想让他放过谢屿,低声下气地说道:“我以后一定会乖乖听话。”
白星梵默不作声,轻叹一口气后,他松开了苏颜,却没有下命让保镖们停手。
谢屿已经奄奄一息,巨大的恐惧感包围了苏颜,她惊恐万分,浑身颤抖不止,走投无路之下,她哭着跪在了他的面前,扬起的面容上遍布泪痕,极力哀求:“求求你,我求求你放了他。”
白星梵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神色冷然,双眸暗淡。
她竟然会为了谢屿给他下跪,为了他保证乖乖听话。
就这么爱他么?
爱他爱到可以牺牲自己的尊严?
失控感越发强烈,理智彻底分崩离析。
白星梵闭上了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长长地叹了出来。
苏颜依旧在哀求他:“求你,求你放了他!”她忽然想到了什么,抓住命稻草似的急切说道,“我再用一片金叶子,我求你放了他!不是你说的吗,什么愿望都可以实现?”
白星梵缓缓睁开眼睛,然后弯下了腰,直视着苏颜的目光:“我是不是告诉过你,有关谢屿的心愿不可以?”
苏颜哭得泣不成声,死死地扯着他的裤腿:“只要你放了他,我什么都答应你。”
白星梵突然笑了,神色中却没有丝毫笑意,语气毫无温度:“就那么爱他么?”
“没有、没有、我不爱他……求你放了他……”苏颜哭弯了腰,无力地瘫坐在了自己的小腿上,手指逐渐松开了他的裤腿,紧紧地捂住了自己的小腹。
像是有一把刀在她的子宫内绞杀,疼得她难以忍受,面上全无血色。
剧烈的痛感由小腹袭遍全身,大口大口地喘息着,额头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汗水。
“疼……”小腹深处再次传来了一阵剧痛,她不堪重负,眼前一黑,直接晕倒在了地上。
白星梵这才发现,大片的鲜血已经染红了她的白裙,瞬间慌了神,迅速将她从地上抱了起来,惊慌失措地冲着司机大喊道:“去医院!”
第53章 枯竭【二更】
第二天清晨,乌云退去,金光绽出,繁华都市一派生机盎然。
博爱医院的住院部大楼高大气派,覆在楼体之上的玻璃幕墙如同锃亮的铠甲似的反射着耀眼阳光。
干净的病房内挂着蓝色窗帘,将强烈的阳光变柔、变软、变成了盈蓝色。
一切都仿佛沉浸在了海水中。
病号服也是蓝色的。
唯独被褥是雪一般的白色。
苏颜尚未苏醒,呼吸浅浅地躺在白色的病床上,面色苍白虚弱,眉宇微微地凝着,即便是在昏睡中,神情中依旧带着惶然与不安。
白星梵坐在病床边,不眠不休地守了她一天一夜。
悬挂在高处的点滴瓶内还剩下大半瓶的透明液体,伴随着时间的流逝,药液一颗颗滴落,瓶身即将变空时,白星梵起身从凳子上站了起来,摁下了床头上的呼叫器。
身穿粉色制服的护士很快就来到了这间vip单人病房,动作娴熟地为苏颜拔掉了手臂上的针头,又低声叮嘱了家属几句话后,拿着空吊瓶离开了房间。
白星梵一直轻轻地摁着苏颜手臂上的棉球,以防针眼回血。
没过多久,苏颜缓缓睁开了眼睛。
“崽崽!”白星梵一下子就从凳子上站了起来,俯身倾向了她,神色中流露着难掩的慌张与心疼。
苏颜仅是淡淡地扫了他一眼便垂下了眼眸。
她感觉自己好像睡了很久,却依旧很疲惫,是一种精神与□□上的双重匮乏。
四肢百骸像是被灌了铅,沉重无比,身体深处却像是被掏空了,缺了一块,没有了任何感觉。
她的心头一痛,预料到了什么,却不敢去问他。
眼眶开始酸涩,她用力攥紧了身下的被单,竭力压抑着心头的悲怆:“谢屿怎么样了?”
她的嗓音十分沙哑,语气却冰冰冷冷,毫无温度。
白星梵清楚地感觉到了她对自己的冷漠与疏离,内心越发慌乱,立即回道:“他很好。”
他终究是放过了他。
苏颜再次陷入了沉默。
许久后,她才鼓足了勇气,抬眸看着他,苍白的双唇抑制不住的颤抖:“我、我的、孩子呢?”
看着她逐渐泛红的眼圈,白星梵如鲠在喉,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平生第一次感受到了一股巨大的无力感。
他不想让她伤心痛苦,却又无法改变什么。
“我们、”他努力地将自己的语气变得坚定,但嗓音却不受控制的流露出了哽咽,渐渐红了眼眶,“我们一定还会再有孩子的。”
她的孩子没有了……
她才刚刚发现她/他的存在,她/他就没有了。
最后一丝希望也崩塌了,巨大的悲伤在顷刻间击垮了苏颜的内心防线,她瞬间陷入了崩溃,眼泪决堤,精神崩盘,不受控制地嚎啕大哭了起来。
白星梵的眼角通红,眼泪溢出了眼眶。
他也哭了。
那也是他的孩子,他怎可能不心疼不难过?
他还极度后悔、自责。
昨天他不应该失控,应该听她的话,早点带她会回家,不然她也不会情绪崩溃导致流产。
是他害死了他们的孩子。
“对不起,崽崽,对不起……”他也清楚她绝对不会因为一句无足轻重的道歉而原谅他,但此时此刻,他除了“对不起”三个字之外,什么都没资格说。
然而“对不起”这三个字就像是压垮了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苏颜的满心怨恨彻底被点燃,她忽然变得歇斯底里,双手用力地扯住了他的领口,撕心裂肺地冲他怒吼:
“你就不能放过我么?我不想和你这种疯子在一起!”
“你杀了我的孩子!”
“我恨你!恨死你了!”
白星梵默然不语,神色悲戚。
他最担心、最惶恐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她想离开他。
自从得知她流产的一刻起,他就知道,她一定不会原谅他。
但他不想放走她。
他把她关进鸟笼的同时,也把自己关了进去,钥匙被他藏进了心里。
她想飞出,就必须把他的心脏剖开,才能将钥匙取出。
他爱她爱到了骨子里,除非将骨髓抽干,不然死都不会放走她。
然而苏颜对他已经彻底绝望,只想远离,这辈子都不想在和他有什么瓜葛了。
她哭得浑身发颤,声音嘶哑呜咽:“你放过我好么?我求求你放过我!”
白星梵闭上了眼睛,深深地吸了口气。
再次睁开眼睛时,他的眸色极为沉静,语气笃定地重申:“我们一定还会再有孩子的。”
他不会放她走。
苏颜怔了一下,哭着笑了:“不可能了白星梵,我这辈子都不想再有你的孩子了!”
白星梵神不改色,棱角分明的五官中透露着倔强的偏执:“那就不要孩子,我们可以不要孩子。”
他不会改变的。
永远不会。
他是骨子里的偏执,谁都改变不了。
眼泪再次模糊了苏颜的视线,她无力地松开了他的衣领,疲惫不堪地闭上了眼睛,绝望至极:“你走吧,我不想见到你。”
去年的那场暴雨,遮盖了他的真实面目,她像是个傻子似跟他回了家,即便谢屿已经向她揭露了真相,她却依旧不死心,还在自欺欺人地认定他会为了她和孩子改变。
然而昨天的这场暴雨,却彻彻底底地洗刷了他的伪装,让她看清了他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他的骨头是冷的,永远不会被暖热,即便是有了孩子。
她对他失望透顶,是真的不想再见到他了,一眼都不想。
或许,她这辈子都原谅不了他。
但他却时时刻刻都守在她身边。
于是她开始不吃不喝,以绝食的方式逼迫他离开。
他束手无策,只得将胖阿姨从家中接了过来,代替自己照顾她。
半个月后,苏颜出院了,但即便是回到家中,她对他的态度也是一样。
她不愿意和他共处一室,更不愿意再和他同床共枕,甚至不愿意和他一起吃饭。
只要他在家,她就把自己锁在房间里,闭门不出,除非他离开庄园。
白星梵不止一次地试图去改变这种现状,但她从没给过他一次机会,只要他一靠近,她就会转身离开。
她不止屏蔽了他,也封闭了自己。
出院后的半个月内,她没有再跨出过庄园一步,不是不能,而是不想。
她觉得世界好像远离了自己,虽然眼前的一切都是那样的美好,但她却触碰不到,伸出手,摸到的不是阳光雨露,而是冰冷的透明玻璃。
风华热闹的世界在玻璃外,她在玻璃内。
她走不出去了。
她也试图去工作,经常把自己锁在书房里,但是却写不出一个字,神色空洞地枯坐在电脑前,一坐就是一整天。
灵感和欲望一样,皆如潮水般消退了,她枯坐在了封闭的干涩沙滩上,每天浑浑噩噩地过着日子。
如果不是胖阿姨每天都按时来喊她吃饭,她很有可能一整天水米不进。
但即便是去了餐厅,她也是随便吃几口就饱了。
她对食物也失去了兴趣,吃饭只是为了活命。
最可怕的是夜晚来临,只要她一闭上眼睛,就会想到那片被暴雨笼罩的山顶墓地,想到白星梵阴沉冷酷的脸色,想到她的孩子。
她开始整晚整晚的失眠。
后来,她时常不分昼夜地站在卧室外的阳台上,对着那面广阔的天鹅湖发呆。
碧蓝色水域上,成群的天鹅展翅飞翔,她看得如痴如醉,每次都羡慕不已地想着,如果自己也能变成天鹅就好了,就可以展翅飞翔,飞出这座华丽的鸟笼。
她不想当夜莺了。
夜莺的生命在枯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