笼中记——陈十年
时间:2021-11-19 00:46:26

  赵蘩顺着看过去,确是太子李冀。她与他有过些交集,交情说深不深,要打招呼也不是不可以。
  赵蘩愣了愣, 丫鬟倒急切,只当他们有日后的长久,便撮合:“小姐要不要和太子殿下打个招呼?”
  赵蘩摇头,还没做决断。
  正巧,听得太子说:“吵得翻天,这佛骨又不是为这些贱民们准备,不知他们瞎高兴什么。”
  赵蘩拧眉不悦,叫丫鬟放下竹帘,便是做了决断,不打招呼。不止不打招呼,只当连这人也不认识才好。
  丫鬟照做,叹了口气,“这太子殿下似乎太过轻狂。”
  赵蘩嗯了声,不再说话。
  二人吃过两杯酒,便又下楼去。赵蘩戴上帷帽,行到酒楼门口,与一人的马险些相撞。
  好在有惊无险,那人及时拉住了马,这才得虚惊一场。只是赵蘩的帷帽掉了,露出脸来。
  丫鬟是个急性子,当即喝道:“你这人!怎么如此放肆!”
  那人从马背上下来,朝赵蘩赔礼道歉,“惊扰了小姐,实在抱歉。”
  生得倒是还算英俊,赵蘩行了个礼,意欲离开。
  那人却叫住她:“敢问小姐芳名?”
  脸都快红成虾子,犹自假装镇定。丫鬟捂嘴笑了声,赵蘩呵斥她不得无礼。
  于是互相换了名姓,一个赵蘩,一个初南。由此结情。
  后太子选妃,赵蘩若想,自然能选。李冀于她有好感,特来问她。赵蘩神色冷冷,并不热切,只道已经定下婚事。
  李冀虽有些失望,但情虽真却尚浅,叹过几声便也罢了。
  太子妃人选,后定下楚氏女。
  赵蘩嫁与初南后,感情和睦,恩爱有加。初南年轻有为,竟成了初大将军。
  这事有好有坏,坏事是夫妻别离。赵蘩不愿如此,便自请随军。
  赵蘩与初南到边境后几年,仍旧夫妻恩爱,得一女。赵蘩给女儿取名初雪。
  “阿雪,过来,不许乱跑。”赵蘩唤女儿。
  初雪跑回来,拉着赵蘩的袖子,甜滋滋唤一声“阿娘”。尽管人总期盼重来,可真的一切重来的时候,还是把初雪吓了一跳。
  她睁开眼,发觉自己竟是个婴孩的时候,吓了一大跳。后来才逐渐习惯,又觉得欣喜,能再见阿娘与阿爹。
  赵蘩摸了摸女儿的头,与丈夫说话:“近来生意如何?”
  这回再没初将军,只有初老板。
  初雪原还想劝父亲归老山林,哪知道父亲比她先一步,已经辞了兵权,自请离开。后一家三口迁居临海,做一些小生意为生。
  一切轨迹好像都不同。
  现在什么都会留住了吧。初雪伸手,接住一捧雪。
  阿娘,阿爹,快乐的日子。
  这时候,那些人也都还活着。
  她扔了雪,搓干净手,又扯赵蘩袖子。赵蘩便要抱她起来,被初南打断:“都七岁的人,你还抱她,不怕累着自己。”
  赵蘩笑:“七岁怎么了,那也是我的宝贝女儿。”
  初雪并不是要她抱,听他们这样调侃一番,脸红起来。
  “我才不是要阿娘抱,我只是想说,晚上想吃饺子。”
  初南倒是笑了,一把抱起她放在胳膊上,“好,吃饺子,让你娘做。”
  初雪点头,“好!”
  这样的日子真是极好的,只是……
  *
  这一日难得放晴,初雪与丫鬟出来玩,却遇见恶仆欺负乞丐这等事。她正想帮忙,却有人捷足先登。
  “你这话此言差矣,老人家孤苦无依……”
  初雪回头,正想点头,点头的动作卡在半空中,没了下文,连心跳声也没了片刻。
  她看着那人那张脸,张了张嘴,那人转过头,唤她:“小妹妹,你年纪尚小,遇见这种事还是找大人来帮忙才好。”
  初雪一愣,竟叫他说得有些哽咽,“你也不是大人。”
  那人也愣了,随后笑起来。
  初雪红眼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李成暄。”
 
 
第63章 善良
  在街上和李成暄告别后, 初雪与丫鬟回到家中,闷闷不乐。
  这就是人生轨迹的改变所带来的不同么?
  他好像不记得初雪。也对,她试探过爹娘以及身边所有的人, 他们走着和从前不一样的路,也没有人记得从前发生过的事。
  唯有初雪一个人记得。
  她记得爹娘的死,记得李成暄,记得后来的一切。有时候她午夜梦回惊醒, 会怀疑自己仍旧在做梦。
  但掐自己一把,能感觉到明显的痛觉,而时间也的确确在片刻的计量里流逝。不快也不慢。
  她没有在做梦,诚然只有她拥有两世的记忆。
  所以李成暄不记得, 也是寻常。
  初雪托着下巴,又叹一声。丫鬟给赵蘩打起帘子,赵蘩手里还端了一碗鸡汤,一进门就看见女儿撑着下巴郁郁寡欢的模样。
  赵蘩放下碗, 小声笑说:“谁惹我们阿雪不高兴啦?”
  初雪回过神来,放下手, 看向鸡汤,转移话题:“好香。”
  赵蘩给她盛了一碗, 在一旁看她喝, 见她喝得心满意足,这才和旁边丫鬟讲话。
  “不过是出去了一个上午, 怎么回来就这样了?可是遇见了什么事?”
  丫鬟笑说起今日之事,“回夫人话,也没什么大事,不过是遇上有人欺负个老乞丐,小姐看不过眼, 正想出头呢,结果有别的好心人抢先一步了。”
  赵蘩点头,“原来如此。”
  她转身看着初雪,轻碰了碰她额头,生意温柔:“阿雪是不是难受了?”
  初雪含糊地点头,“嗯,也不是,都过去啦,不说啦。”
  赵蘩叹了声,拉着初雪的手,轻轻拍着她手背,与她说话:“恃强凌弱,以大欺小,这是不对的。阿雪看见了,觉得难受,是因为同情老乞丐,因为他是弱者。阿雪之所以难受,是因为我们阿雪善良。”
  她嘴角弯了弯,表扬式地又摸了摸初雪的头,“人呢,慢慢长大就会面临很多的选择,但是阿雪要记得,一定不能忘了自己的本心。不过许多事,也并非咱们的力量所能更改,量力而行就好。”
  赵蘩实在是温柔极了,初雪放下汤碗,擦了擦嘴,依赖地扑进她怀里,黏黏糊糊唤阿娘。赵蘩轻拍着她的背,与她温存了会儿,才叫她起来快把鸡汤喝了,不然就凉了。
  待赵蘩走后,初雪独自在房里坐着。丫鬟被她支了出去,她坐在榻上,靠着软枕,想起赵蘩方才说的话。
  善良……么?
  似乎也算,在她看见那事情的时候,的确心中不平。但也有很多时候,她对那些人并不关心。
  她有些烦恼,又想起李成暄,便更加烦恼。他是如何到了这里?按理说,他应当在宫里好好过他的日子才是。
  瞧着他今日所穿的衣裳,材质低劣,似乎生活不大宽裕。难不成,这一次他不再是三皇子,转而成了别的身份?
  初雪记挂着,下了榻,转到门口,唤来小丫鬟,叫她去帮着打听打听。
  小丫鬟年纪不大,不过比初雪大三岁,也才十来岁。口风不紧,叫她去打听,转眼便被赵蘩知道了。
  夜里,赵蘩来看她,打趣她:“好端端的,你打听人家做什么?”
  初雪自然不可能说出真实缘由,只好胡乱编了个借口,“所以阿娘知道么?他是什么身份?为何会在这里?过得怎么样?”
  她一串问题连珠炮似的抛出来,赵蘩又笑,“这么多问题,总要一个个来是不是。那李家公子,身份只怕不简单,听说本是京城大户人家家里的。不过身子不好,小时候请了高僧相看,说是必须静养。这才送到咱们这地方来了。至于旁的,我也不知晓太多,看他那样子,过得是有些凄苦的。他家里似乎只有一个奴仆,只怕也顾不上他许多,倒也是可怜见的。若是你不介意,日后咱们也请他来家里坐坐,吃吃饭。他这年纪正是长身体,这么瘦弱……”
  赵蘩一面说着话,一面打着络子,问初雪意见。
  初雪听得入了神,许久没说话。
  赵蘩叫了她好几声,她才回了神,点头:“好啊。”
  他既然已经不记得她了,那么许多事情也不同了吧。初雪兀自想着。
  赵蘩动作倒是快,第二日便请了他来。一大清早,初雪还没起。
  赵蘩问过李成暄名姓,听他说姓李,愣了愣,李虽大姓,是颇为常见。可加上他从京城来,就不那么寻常了。
  她留了个心眼,预备去问问初南。但没想到李成暄坦然承认了身份,“多谢夫人,我本是当今皇上的三皇子,因身体不好,才被送来此处静养。”
  赵蘩一怔,很快反应过来,“原来是贵人,可别嫌弃我们招待不周。”
  李成暄作揖,“夫人说笑了,我已经到这步田地,亦无心争夺,算不得什么贵人。还得多谢夫人招待。”
  赵蘩瞧着他可怜,叹了口气,忽而想起什么,说:“我家姑娘念着你,我得请她来与你见上一见才好。”
  赵蘩吩咐身边下人,去把初雪叫醒。她自然不知,闻言,李成暄窝在袖子里的手攥紧几分,指尖都泛白。
  初雪尚未醒,便被丫鬟叫起来,一脸迷糊地被伺候着穿戴整齐。出了门,才听清楚话,见李成暄。
  她陡然清醒过来,走路都有些不知步调,到门口,远远便看见李成暄的背影。
  她走到赵蘩身边,行了个礼,“阿娘。”
  赵蘩把人招揽过来,给他们俩引见:“咯,见见你心心念念的哥哥。”
  初雪霎时脸红,往赵蘩身后缩,还是伸出手去,“你好呀。”
  李成暄与她握手,眼神似乎有些许颤动,“你好,阿雪。”
  有一瞬间初雪僵住,以为他记得。待反应过来,才眨眨眼,冲他笑了笑。
  “昨天的事,谢谢你了。”她想李成暄不可能记得,倘若他记得,这不是他会做的事。
  李成暄摇头,掩嘴咳嗽一声。初雪这才发现他手背上有道口子,伤口很新,渗出些血来。
  她啊了声,当即让丫鬟去取药箱过来。
  赵蘩也发现了,“这是怎么了?哪儿弄伤的?”
  李成暄摇头:“许是哪儿不小心弄伤的。”
  初雪从药箱里取出一瓷瓶,看他一眼,递给他:“你自己处理一下吧。”
  她差一点要直接动手替他包扎,转念一想,他们似乎还没熟稔,便忍住了。
  李成暄接过瓷瓶,撒了些药,又拿纱布绕了两圈。他把药瓶还给初雪,一声谢道得有些费力。
  初雪看他方才咳嗽,以为他是还有哪儿不舒服,便扯了扯赵蘩的袖子,和赵蘩耳语:“阿娘,要不咱们给他请个大夫吧?我瞧他身子虚得很。”
  赵蘩嗯了声,应了初雪的要求。不过是在李成暄回去之后,请的大夫上门诊治。
  李成暄没多待,很快便走了。他走后没多久,初南回来,听闻此事。
  赵蘩说:“相公,你说咱们要不还是离她远些?虽说他道自己无心,可毕竟人心叵测。”
  初南沉吟片刻,握住了赵蘩的手,“夫人说得是,日后保持距离即可。”
  赵蘩笑了声,二人又说了些体己话,便听见初雪从外头跑进来。
  “爹,你回来啦。”
  女儿十分黏人,初南和赵蘩颇为头疼。虽说着头疼,但该疼女儿的一样没落下。
  初南从袖子里拿出好些玩意儿,“给,阿雪拿着玩去吧。”
  初雪接过,笑呵呵的。其实她已经过了喜欢小孩子玩具的时候,不过偶尔玩一玩也颇有趣。
 
 
第64章 惩罚
  夜里赵蘩陪初雪一起睡, 初雪精神抖擞,一点也不想睡,便拉着赵蘩说话。
  “阿娘。”她撒娇。
  赵蘩与她已经躺下, 外屋留了一盏灯,隔了帘子,只有朦朦胧胧的光。这是初雪要求的,赵蘩也习惯了。
  “阿雪怎么啦?”赵蘩搂着初雪, 轻拍着她的背,哄她睡觉。
  “该睡觉了,不然长不高的。”赵蘩威胁她。
  初雪摇头,往赵蘩怀里拱, “阿娘~我睡不着,你陪我说说话吧。”
  “好。”赵蘩温柔应着,“阿雪想说什么?”
  初雪蹭了蹭她的胸口,抱着赵蘩胳膊, “阿娘,你前些日子说, 人不能失了自己本心。我想不太明白。”
  赵蘩刮了刮她鼻子,“怎么忽然想起这来了?”
  初雪闭眼躲开, 说:“也没什么, 就是自然而然想到了。若是有些人他生下来,便是恶人……有这种人吗?”
  初雪睁着大眼睛, 问赵蘩。她心里在想李成暄,也在想她自己。
  赵蘩想了想,回答她:“也许是有的。
  每个人都会有善良和恶念,世上没有人会完全的善良,应该也没有人会完全的邪恶。更多的是, 放纵自己的恶念的人。”
  初雪闷闷嗯了声,又听她说:“如果放纵自己的恶念,伤害到别人,那就不好了。譬如说,我有时候也会觉得心里很烦,很难过,于是有一些不好的念头。可是我会想好的念头,倘若我因为有些不好的念头,就去做了什么,伤害到我身边的人,那日后就会很后悔。”
  初雪又嗯了声,赵蘩抚顺她的头发,“好啦,阿雪是不是做什么坏事了?”
  初雪摇头,反驳:“才没有。”
  赵蘩笑,“那就好,真的该睡觉咯。”
  初雪点头,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躺下,翻了个身,又想起李成暄。
  “阿娘,那个大哥哥……”她咬唇,“你们觉得他是什么样的人?”
  赵蘩一愣,委婉说道:“他身份不简单,阿雪,咱们可以帮助他,但不要离他太近,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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