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现在,她却越想越多了。
从沈家出事,沈慕离京,再到云簇追随而去,两人在梧州分道扬镳……
这一桩一件,自然是不会逃过顺平帝的眼睛,或许,这本来就是一盘局。
毕竟,以顺平帝的立场来看,并不希望她和沈慕关系太好,最好顺势和离才合他心意。
这一路上,云簇看似是闭着眼睛在假寐,实际上心里一直在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
昨日原本就没有睡饱,这样一来,脸色更不好了。
扶她下车的时候,见喜都没忍住关切地问:“殿下,您脸色不大好,要不要奴婢去请太医来?”
云簇摇了摇头。
“直接进去吧,别让父皇等着了。”
父皇这两个字,她叫的很轻。
但是见喜自然是没有听出任何分别的。
顺平帝正在侧殿等她,许是等得有些久了,手边还摆着几封奏折和朱笔。
云簇眸光微闪,看着他已经显出老态的背影,忍不住鼻子一酸。
但她立刻将情绪都强压下去,“父皇。”
她规规矩矩地行礼问安。
顺平帝听到声音撂下朱笔,见她这么规矩还有些诧异,他将手边的东西都推开,指了指对面的位置,道:“怎么今日这般拘谨,见到父皇还拘束起来了?”
云簇抿着嘴巴没答话,她起身坐到顺平帝对面,半垂着头,视线不知是落到了哪。
顺平帝瞟她一眼,问:“怎么,受委屈了?”
如云簇一路上料想的那样,他接着问:“是沈慕对你不好?”
云簇手指不自觉地搅一下衣摆,没答,反而问:“父皇近来身子如何?”
算起来,她已经有许久没进宫了。父女俩至少月余没有见过面。
顺平帝一愣,跟着笑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云簇的错觉,总觉得近些日子顺平帝好像老了很多,脸上的皱纹也十分明显。
这样一笑,眼角酿开一片细纹,和普通老人也并没有什么两样。
顺平帝抿了一口桌边摆着的茶水,道:“我自然是没什么不好,只是朝中事忙,有些累,你这丫头也不知道回宫来看看父皇,小没良心。”
云簇没有辩驳,只是劝慰道:“我瞧着父皇脸色不大好,别时过于劳累把自己累病了,这样不就得不偿失了。”
顺平帝摆摆手,“哪那么容易病倒,一帮太医在朕身边围着呢,放心吧。”
他说完自己,再说云簇,“反而是你,朕听说你昨晚大半夜还去你大哥那边,是出了什么事?”
云簇摇摇头,不说:“无事,只是想大哥了。”
她这明显就是在遮掩。
顺平帝不赞同得睨着她,“什么时候开始,有话连父皇都不能告诉了?”
云簇早知道他会这么说,顿了顿,将自己早已找好的借口搬出来,“真的没有什么事,父皇,儿臣只是觉得,京中最近出了很多事,一件连着一件,偌大的抚南王府也没有别人,我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这才去找大哥诉苦。”
顺平帝想了想,问:“是崇礼寺的事?”
云簇没说话。
顺平帝便当她是默认了,自顾自地和她解释,“放心,与你母亲并无关系,我知道你和章家关系亲近,无论发生了什么,都不会牵连章家无辜之人。父皇和你保证。”
他说的是无辜之人,云簇听出这分别。
看来章家二房果真是不干净的。
但云簇今日来的主要目的却不是为了这件事。
她犹豫了一下,然后才道:“父皇……不是因为这个。”
“这些都是父皇朝中的事,父皇自然会公平处置,无论如何,都不该我来置喙。”
顺平帝这会也不明白了,“那你是?”
云簇说:“前几日我到梧州去找沈慕,可是在梧州竟然遇袭,来杀我们的刺客,身上挂着拱卫军的腰牌。”
她半真半假的将当时的情形和顺平帝讲述了一遍。
却没有说,自己已经发现那拱卫军的腰牌有问题的事。
顺平帝的脸色果然难看起来。
云簇道:“我自然知道父皇不会害我,可是沈慕却不知道,他当真被贼人迷惑,已经几天没有理会我了。”
顺平帝一怔,“他敢给你脸色看。”
云簇睁着眼睛说瞎话,“他敢得很!父皇,我实在不知怎么办了。”
第60章 不想,只做
顺平帝看着自己宝贝女儿委屈的表情, 当即答应,“等沈慕回来,我一定申饬他。”
云簇抿着嘴巴, 点了点头。
顺平帝又留云簇在乾安殿一同用膳,云簇推说昨日没有睡好,没有留下。
顺平帝也没有阻拦, 命人好生将云簇送回公主府。
云簇倒也没有执意回抚南王府,进了公主府, 早早料到的沈慕也早已在公主府等她了。
云簇下了马车, 才刚进门, 就被人忽地横抱起来, 云簇的惊叫声被人用唇堵住, 熟悉的气息向她袭卷,她的心脏踏实落地, 乖巧地和他接吻。
沈慕亲够了,才松开她, 但仍然抱着她,一路将她抱回了寝殿, “今天进宫累不累?”
他没有问皇上找她是有什么事, 也没有问两个人在宫里说了什么,只是问, 累不累。
云簇的头靠在他的胸口上,隔着衣物蹭蹭他, “沈慕,你真好。”
沈慕手臂掂了掂,让她贴得很近些,低头在她额心轻落一吻。
云簇慢慢将白天和顺平帝说的话都给沈慕复述了一遍, 沈慕听完,想了想,问:“你心里已经有了计划,你想好要怎么做了,是不是?”
云簇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她说:“我没有什么计划,我只是想看看,他到底会做到哪一步而已。”
她今天和顺平帝说的一切,几乎都是在顺着他的想法在说,就是想知道,接下来,顺平帝到底会做什么。
沈慕无奈地看着她,“何必这么折磨自己?”
云簇不说话。
沈慕拿她没办法,只得道:“好吧,想去做什么就去做,无论发生什么,我都永远站在你这边。”
云簇揪着他的领子亲他一下。
她故意将声音放轻放柔,像羽毛一样,搔的人心口痒痒的,“多谢夫君。”
沈慕眸色一沉,正好两人已经走到了寝殿门口,他握着云簇细腰的手指紧了紧,眼看着就要往上摸索,云簇却比他反应更快。
她的腰间一个用力,长腿一撑,就从沈慕的怀里滑了出来,她转了个身,和沈慕面对面,一双眼睛挣得大大的,无辜又纯净。
“你做什么?”云簇站在道德制高点睥睨着他,“这是什么时候了?你却成日想着这些情情爱爱的事!”
沈慕说不出是好气还是好笑,他凝着云簇看了一会儿,点了点头,“好。我不想了。”
云簇觉得他这语气奇怪得很,挑了挑眉梢,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两步。
她想退回房间,抢先关上门。
奈何她站的地方离房门还有几步,而且双腿尚且有些酸软,自然快不过早有准备的沈慕。
沈慕唇边晕起一抹笑,他的腿长,只消得两步就追上了云簇,他拉住云簇的手臂,直接将她抱进怀里。
他低声在她耳边,“听公主殿下的,不想,只做。”
说完,两只手掐住云簇的腰,在她的惊呼中将她抗到了肩上,跟着利落地进门,关门,再将云簇扔到了柔软的床榻上。
他欺身覆上去,两人紧紧相依。
等再醒来的时候,已经快到傍晚了,窗格处透进来的光已经掺了点点金红。
云簇的嗓子有些哑,沈慕适时倒了一杯水给她。
云簇喝完水就已经觉得有些累了,她的手臂软软垂下去,砸在沈慕胸口,人也跟着倒下去,正好倒在沈慕的臂弯里。
沈慕于是便一手搂住她,一手给她揉着她酸痛的手指。
云簇蹭了蹭,将自己蜷在沈慕身边,睁大眼睛盯着帐子顶看了好一会儿,才道:“沈慕,你知道我昨天去做什么了吗?”
沈慕摇摇头,问:“做什么?”
云簇说:“我去了崇礼寺。”
她的语气低落,沈慕偏头吻一下她的额顶,问:“怎么?”
云簇接着道:“我看见,有一个男人进了我母亲的房间,他们紧紧抱着,不知说了些什么。”
沈慕一愣,跟着立刻将抱着她的手臂收紧,还在她的腰侧拍了两下,说:“你看见那人是谁了?”
云簇摇了摇头,“背影看上去有些熟悉,但是没有认出来是谁。”
“所以,怎么忽然想到这件事?”
“今日进宫看到父皇,忽然觉得他好像老了很多,看着他这样子,不由自主地就想到了住在寒寺的她,你说,他真的会对她这么宽容吗?”
沈慕琢磨了一会,问:“所以,你是觉得,之前崇礼寺的事,也和皇上有关?”
云簇点点头,她翻了个身,撑起身子去看沈慕,“你有没有觉得,有太多事的发生,都是在崇礼寺附近了?”
沈慕微微一怔,云簇接着道:“有没有可能,是有人想故意引我们去发现崇礼寺的事?”
沈慕顺着她的思路往下捋,“那么目的是什么?崇礼寺唯一特殊的地方,就是有当朝皇后娘娘在,那么若是真有这样一个人,他的目的也一定要借助皇后娘娘来实现。”
云簇眸光一闪,“章家!”
沈慕瞬间便明白了她话中的意思,“的确。”
“如今二房已倒,大房那边处境必定也是极为艰难的。章家原本就是武将世家,在朝中也极有威望,更何况,如今太子妃生下了皇家长孙,地位更是不同往日。”
“怪不得。”云簇抿了一下唇,“怪不得嫂嫂生产之前,章家二房那么得寸进尺,大哥都没有任何动作,或许他早就知道,章家二房是留不住的。”
沈慕想的却是另一回事,他道:“虽然没有查出来,但是章家二房一定和崇礼寺脱不开关系。你还记不记得,那次你在崇礼寺被人掳走,不就是因为太子妃忽然腹痛,你被单独支开了么?”
“当时,寺里只有你和太子妃两个人,太子妃身怀有孕,明显比你更手无缚鸡之力,可是他们的目标却很明确,甚至没有半点要伤害太子妃的意思,这分明就证明了,贼人是知道太子妃动不得的。”
云簇一怔,“你是说……不,嫂嫂不会是这样的人。”
她说得坚定。
对于她的反驳,沈慕也没有生气,并很快换了一个思路,“我对于太子妃了解不多,但若是太子妃没有问题的话,那或许就是小霍氏故意引你去看的呢?”
听了这话,云簇不自觉地回想当日的事。
她傍晚无趣,想去找嫂嫂聊天。
途径小霍氏的房间,听到嫂嫂的声音,不自觉地被吸引,就听到她对嫂嫂出言不逊。
于是,忍不住挺身为嫂嫂出头。
再后来,出了小霍氏房间没多久,嫂嫂就觉得身子不适,云簇将轻蝶和部分侍卫支走。
后来,又自己主动去找人。
就是这时候,她被人掳走。
掳走她的人知道她的身份,并且没有对她做什么,只是将她绑着带走。
再后来遇见一个姓钟的,想要假扮英雄救美,可是她将这件事说给顺平帝听,却又不了了之,没有得到什么结果。
之前深陷其中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可是今夜把这一桩桩一件件都从漩涡里摘出来,忽然发现有很多蹊跷。
小霍氏明知她和太子都在附近,又怎么敢这么放肆?
嫂嫂的胎位一向很正,怎么会忽然觉得腹痛?
说到这,她忽然想到了什么,转头盯着云簇,“说起来,那日你怎么会忽然出现在哪?而且身边连个护卫都没带。”
云簇仔细地回想,“我记得,回京后没多久,世子就受伤回了岭南,莫非就是那一日伤的?”
沈慕说:“大哥受伤是我一早的安排,但是遇见公主确是一次偶然。”
这倒是没错,否则当时他也不会孤身一人,最后走投无路抱着云簇在树上待了一夜。
云簇觉得自己好像隐隐约约地摸到了什么,可是再深入去想,却又不能完全抓住思绪。
沈慕摸了摸她的头发,说:“殿下,我倒是有个法子。”
“什么?”
“钟驭声。我们去查一查他。”
-
机会很快来了,没过多久,就是小皇孙的百日宴,太子在东宫设宴,请了不少勋贵世家,钟家位列其中。
钟驭声作为尚国公钟家嫡长孙,自然是要出席的。
一个人就算平时遮掩的再好,到了宴会之中,也难免会暴露一些自己的本性和人脉关系。
比如,云簇派人去查探过钟驭声,得到的消息是,他为人正派,不爱说话,二十六岁就中了进士,身家清白且自身优秀,在京中还算是小有名气。
总是查到的所有都是夸赞他的好词。
可是宴席过半,云簇观察到的钟驭声却是一个好酒,风流之人。
他虽然竭力掩饰自己,但是品酒时的享受和身上淡淡的女人脂粉气却是怎么都遮不住的。
他似乎已经忘了云簇长什么样子,云簇佯装偶然从他身边经过时,他脸上没有半分异样。
这也更坚定了,云簇觉得他当时的出现是有预谋的念头。
今日的宴会,倒是两人婚后第一次同时出席宴会。
众人大多听说了前一段时日,驸马无故离京,公主殿下不堪独守空房,大半夜还跑去东宫告状,最后驸马回京后,当即被皇上叫进宫,狠狠申饬了一通。
众人便想着,这夫妻俩关系一定不融洽。
毕竟曲阳公主是什么性子,谁都清楚明白,沈慕虽然不如它父兄出息,但好歹也是一个顶天立地的大丈夫,成日围着一个女人转,一定不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