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簇却笑了一下,说:“回王府,回家。”
府里的下人虽然不是所有人都知道她去哪了,但也基本都知道云簇是跟着自家二公子走了。
可是如今,却只有公主殿下一个人回来了,他们二公子却连个影子都没看到。
会不会是两人吵架了?
几乎所有人都是这么想的,包括轻蝶。
轻蝶早在听到云簇回京这一消息的时候便开始默默担心了,眼下看到云簇果然脸色不大好看,更是惴惴,她想开口关心问询,却怕让云簇不高兴。
欲言又止几次,最后还是云簇主动开了口。
“有什么话就问。”
轻蝶犹豫了一会儿,问:“殿下,您……和驸马……”
后半句她没有说出口,而是换了一种更委婉的表达方式,“公主,是不是驸马惹您生气了?”
云簇摇摇头,说:“想什么呢,没有,不过是他手头的事情太多,没空陪我,所以我才先回来罢了。”
轻蝶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说话间主仆二人已经走到了院子门口,云簇有些疲累地揉了揉肩膀,吩咐道:“去叫人烧些热水来,我先沐浴。”
轻蝶答应了,立刻转身下去吩咐了。
云簇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正揉着脖子的手指顿了顿,她往后仰了仰头,眼睛看着天空,夏日的灼日,很刺人。
云簇闭上眼睛,眼角有些酸。
她忙抬手抹去将要流下来的水珠,进了内室。
沐浴之后,她借口赶路疲累,将所有人,包括轻蝶都打发了出去,自己一个人躺进了被窝里。
还是从前的被褥软枕,云簇披散着半湿的长发翻了个身,面对着床榻外侧的方向。
从前和沈慕同床的时候,一直都是沈慕睡在外侧的,而她只要稍稍一转身,就能看到沈慕的脸。
每当这个时候,沈慕就会将她拥进怀里,搂着她再度进入梦乡。
有沈慕在身边陪着,云簇就会觉得很踏实。
想着想着,她又想哭了。
最近好像比从前脆弱了很多。
云簇抬手捂住脸颊,将头埋进被子里去。
从前也猜测过为何沈慕的手会是那样白嫩细致,却没想到竟会是他自己狠下心用匕首磨平的。
而他为何如此。
其实想想也便猜到了。
她的心里,是极度不愿意相信,她的父亲,养大她的父亲会是一个利用儿女来稳固自己朝局的人。
因此,她想去找证据,证明给沈慕看。
可是当她真的以为自己找到证据的时候,却见到沈慕在用刀磨自己手指上的茧子。
不过是握剑握了七八天而已。
这要经受怎样的痛苦,云簇觉得自己无法想象。
但是她知道,不是被逼到绝处的话,没有任何人愿意这么对待自己。
而云簇每次看到那双手,都会想到,这是因为她的父亲。
云簇每次看到,都会让自己倍感痛苦,更多的,是对不起他,觉得愧疚。
她无法面对。
也正是因此,她才会选择先回京。
不过这自然也只是一部分的原因,更多的,她还是想搞清楚事情的真相。
昏昏沉沉地睡过去,醒来时,太阳穴一跳一跳地胀痛,云簇喝了口水缓了缓,然后吩咐轻蝶把江一和江其叫来。
两人在内室见到彼此的时候,其实也很惊讶。
云簇佯装没有看到他们的表情,抿了口茶,然后直入主题,她的语气很沉也很稳,是往前很少见的肃然。
“我想叫你们,去查一个人。”
江一和江其齐声道:“请主子吩咐。”
云簇缓缓开口,“这个人,是我父皇。”
两人一愣,几乎是同时屏住呼吸,微微侧过视线,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先开口。
云簇将他们的小动作尽收眼底,她没有急着想说具体要做什么,只是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你们是我的护卫,但更是天子,皇上的人,如果你们不愿,我能理解,并且你们还是我的属下。今日的事情,就当没发生过便罢。”
云簇的话很诚恳。
“但若是你们只把我当主子,那我也可以保证,虽然我让你们办的事是杀头掉脑袋的大罪过,但若是有朝一日被人寻住把柄,我必定也会拼死护下你们。”
江其闻言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便听到江一先开了口,“公主之命,属下万死莫辞。”
云簇视线又停到江一头顶,江一缓缓拱了拱手,朝她郑重一礼。
云簇松了一口气,跟着将自己的目的和盘托出,她坚定道:“我想知道,近日所有出入过乾安殿的人员名单。”
“上至太子后妃,下至太监宫女,每一个我都要知道。”
第57章 一更
京中最近很不太平, 先是安乐公府章家二房不知因为什么突然被撤职免官,跟着是城外的崇礼寺被宫中护卫团团围住。
云簇听到这消息的时候,几乎要从椅子上跳起来。
在很多人眼中, 崇礼寺这三个字几乎就代表着章皇后这个人。
崇礼寺被封,那就代表着皇后已经出事了。
可她已经紧闭寺中整整十七年,每日除了颂佛念经, 又能做什么事情,让皇上不顾从前的情面, 直接封住崇礼寺呢。
云簇想不明白。
从前她一直以为, 顺平帝一直都是对章皇后留有余情的, 否则也不会容许她带发修行, 且保留皇后之尊, 更不会允许章家人还出现在御前。
可是现在,听到这个消息。
云簇忽然又不确定了。
这段日子以来, 她几乎每日都在想,她的那位父皇, 她真的了解吗?
云簇忍不住问来禀报的江一:“到底是怎么回事?”
江一道:“其实属下也只是听说,具体发生了什么还没有查清楚, 现在也只是知道崇礼寺前些日子死了两个小尼姑, 之后的这些事,大约是和这件事有关。”
“死了两个尼姑?”云簇皱眉。
江一点了点头, 说:“是前几日夜里,有两个小尼姑到寒寺值夜, 走来路上时,手里的灯笼结果不小心被风扑灭,她们想回程再去拿,结果因为夜色太深, 不小心踩空,跌落悬崖。”
“后来这件事被人知道后,觉得奇怪,觉得应该仔细的调查此事,可是无论怎样都差不多任何线索,后来只得上报住持。”
云簇问:“之后,查出来了吗?”
江一摇了摇头,“并无,而且,住持在半个月之后,竟然在房中就此圆寂了。”
“什么?”
崇礼寺算是皇家名寺,寺中住持不仅有衔职,也有尊号,并非普通的和尚尼姑。
如今住持无缘无故地圆寂,自然不是小事。
这几乎可以算是明眼人都能瞧出来的蹊跷了。
云簇皱了皱眉,说:“所以,是这件事引起了京中的注意?”
江一点了点头,道:“公主猜的没错,这件事很快被通报到了京兆府尹处,就连陛下都特意下旨关照此事,后来细查之下,发现果真有蹊跷。”
他说着,微微顿了顿。
云簇接着他的话顺下去,“所以,父皇才会派人封住崇礼寺。”
“正是如此。”江一又补充道,“不过,其实也并不算是封死,只是暂且将所有人都关押在寺中,未洗脱嫌疑之前,暂不能出门罢了。”
“所以说,”云簇又皱眉,一双好看的眼睛都拧到了一起,“其实这件事和净悔并没有什么关系,和章家二房被贬谪也没什么好关系?”
江一沉默了一瞬,道:“是的,其实现在一切都不过是猜测罢了,具体如何,谁也不得而知。”
云簇的眉头皱的更紧。
这原本应当是京兆府尹负责的事情,算是他的分内之事,更是衙门案情之密。
可如今,这件事不仅被宣扬出来,还传的满城皆是风雨。
云簇实在不明白这么做的用意是什么。
有案子去查就是了,更何况崇礼寺远离京城,城内也不会有人特意去关心一个寺庙的大事小情,城内原本不该穿得这么快才是。
但她想破了头,也没有想出这件事究竟是原因为何,这么做,到底能给谁带来好处。
最后她只得头疼地摆了摆手,道:“先下去吧,记得派人看着崇礼寺那面,一有情况立即来禀报。“
江一记下,然后转身离开。
-
城外崇礼寺。
自从寺内十分蹊跷地死了两个小尼姑,外加一个住持之后,全寺上下都紧张死了,生怕自己就是下一个死的人。
就连远在寒寺的净悔也就是章皇后,都被挪到了主寺崇礼寺内,并加以重重看护,以保证她的安全。
毕竟,对于现如今的崇礼寺来说,净悔就是他们现在存在的最大的必要。
而崇礼寺也的确比韩寺那边好多了,这次她才刚刚搬进来,就被安排到最舒适也眼线最集中的一个厢房。
她周边住的都是寺中人,以便保护她。
这日,内室旁边的小房间里,净悔跪坐在蒲团上,手里还拿着一串佛珠,看上去倒真像一个普度众生的菩萨。
但其实,她却没有在诵经念佛,而是拉着佛珠的两边,不停的将它向外拉,以缓解眼中和眸中的焦虑。
他她跪坐在软垫儿上,眼睛看着的是眼前的佛像,两只耳朵却竖起来,听着外边的动静,稍一有风吹草动,她便要回过头去看看。
而等看到没有人的时候,便又失望地转过头来。
她眼中的情绪显而易见,跟在她旁边一同诵经的小尼见她如此,忍不住提醒她专心。
于是,净悔闻言便就会沉下心来,默念了两句阿弥陀佛。
她像是在等人,可是等的人始终没有来。
第58章 沈慕朝云簇张开手臂……
月挂枝头, 树影重重叠叠的打在窗前,净悔沐浴过后换了寝衣,小尼伺候她梳洗, 撂下床帘扶她躺床上就寝。
烛火熄灭,净悔盯着手边浅蓝色的床帘,有树影晃动, 眼前一片漆黑,她心里莫名生出些恐惧来。
直到迷迷糊糊睡过去之后, 忽然听到窗外一阵风声刮过, 她被惊醒, 见床边坐着一个头戴斗笠的男人, 身形清瘦。
净悔松了一口气, 她撑着身子坐起来,那男人一把将她抱到怀里, 隔着半张床帏搂在一起,看上去亲密有缠绵。
两人抱在一起, 耳鬓厮磨倾诉衷肠,却不知不远处的树梢上, 藏着一双眼睛。
云簇坐在树梢上, 穿着一身通体乌黑的夜行服,藏在密密麻麻的树影后面, 她的位置很高,再加上寺中厢房糊窗子都是粗布草纸, 遮掩并不能遮掩清楚,因此云簇几乎可以说是将房间内的情形尽收眼底。
她紧紧攥着手边的一根树枝,看到两人抱住的那一刻险些掰断。
江一就在旁边,也穿着夜行服, 见状忙握了一下她的手臂,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切勿打草惊蛇。
云簇会意,却实在忍不住,她蜷起掌心,水葱似的指甲掐进手心里,留下四道血红的月牙。
江一见她如此,眉头皱了皱,当即也顾不得尊卑上下,直接上手掰开她的手指,用气声道:“殿下,您实在气不过,掐我吧,别伤了自己玉体。”
云簇瞪他一眼,没说话,她干不来虐待属下的事。
屋内自然没有察觉到屋外的两人,很久之后两人才松开,但净悔依然依偎在那男人的怀里。
那男人很高,背影清瘦,背影看上去有几分熟悉,但是他头上的斗笠始终没有摘,遮着脸,根本认不出来是谁。
云簇抿着唇,眸中涌动着暗色。
两人在屋里倾身说些什么,云簇因为隔得太远,半个字都没有听清。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那男人最后拍了拍净悔的后背,在她耳边似乎又叮嘱了一句,跟着才离开。
他亦是一身墨色,推开房门后很快融入黑夜之中,云簇纵使早早派了江其去守株待兔,但是为了不草惊蛇,不敢跟的太近,一出了崇礼寺就跟丢了。
彼时的云簇也已经在江一的护送之下出了崇礼寺,她们的马车停在半山腰蜿蜒的山道上,云簇没有立即上车,她坐在车辕前头,看着高高的明月,不知在想些什么。
江其跟丢了人,回来请罪,云簇并未怪他,她无声地叹了一口气,道:“算了,若是一次便知道他是谁,那才是意料之外。”
江其听她这个沧桑的语气,一时间有些无措,他扭身看一眼江一,只见江一对他轻轻摇了摇头。
云簇收回往天上看的目光,她两手搭在脑后,丝毫不拘形象地往后一仰,靠在身后的车门上,她摘下蒙面用的黑色面巾,随手一绑,将身后松散的长发绑起。
跟着,她看向面前这并肩而立的两兄弟,问:“前几日让你们去查的事如何了?”
她说的是要查顺平帝平日都会见什么人的事。
江一和江其同时沉默下来,两人默默对视一眼,都没有出声。
云簇将两个人的小动作尽收眼底,她的眸子动了动,眼底流露出一分不解的光,疑惑道:“怎么?这么久了,还没查到吗?”
距离上次已经过去了将近十天,对于从前开始,的确已经够久了。
江一和江其仍然没有答话。
云簇的脸上写上几分不悦,她蹙眉,“怎么,让你们去办这样一点小事,都做不好吗?”
云簇虽然娇纵,但从来不是一个会迁怒属下的人,也很少对属下发脾气。
甚至有时候,还不顾公主身份,和江其他们没心没肺的厮混在一起。
因此,她这边一沉下声音,江一和江其都有些怵,江一缓缓抬起头,见云簇一双好看的眉眼里全是厉色和失望,她抱臂坐在马车边上,虽然是盛夏,但是夜风也有些凉,吹得她肩膀有些瑟瑟。
江一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似的,道:“殿下,查到了一些,但是您真的想清楚要听我们的回禀了吗?”
云簇皱眉,“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