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际上就是时大小姐不喊这一声,她们的目光也都只会往他身上凑。
因为这人实在太过出众,就好像是宝剑出鞘,虽然浑身上下带着冷肃的威压,但还是给人一种沉沦的吸引。
“你认识孤?”李景淮只匆匆往人群里扫了一眼,并没有看见他想找的人,所以偏头问她。
时大小姐连忙点头,“殿下,我们见过,就在出上京城的那条官道上,殿下您……”风姿特秀、霁月清风。
还没等时大小姐夸出口。
金乌卫已经拎了两个男人扔了过来。
霁月清风的太子顿时没空理她,一脚踩在其中一人的胸口上,微微弯腰,慢慢问道:“你确定,人都在这里了?”
“大人!贵人!的的确确人都在这里了,小人不敢有瞒。”那个流匪老二怂了,唉哟唉哟叫着,“大人轻点轻点……”
李景淮脚踏在他的心脏上,踩住一个两百斤的壮汉也像碾着一只蚂蚁一样轻松。
让时大小姐一下觉得这位太子殿下看起来真的就如旧闻所言,是一个嗜血可怕的人。
流匪老大一看自家弟弟叫得凄惨,马上转移话题道:“除了有、有一位姑娘之前跑了。”
“还想蒙混孤?”
李景淮见到被他们药得站不起来的十几个姑娘,怎么会信他口中的话。
“是真的,因为那个姑娘竟然怀着孩子,我们这不是看着她体弱,就没有继续给她下药,谁知道她揣着不知道哪里来得野种竟然也能趁乱跑了!还是——”他手一扬,指着时家姐妹道:“还是这两个小妮子给她打得掩护,不信你问她们。”
见李景淮眸光掠来,时家姐妹也不敢撒谎隐瞒,连连点头。
李景淮突然有些恍惚,心里好像突然塌陷了一块,变得空落落的。
孩子?
什么孩子!
他的么……
只是一瞬的惊诧过后又是难以置信的欢喜。
随后又是心疼和内疚。
他不该浪费时间在上玄天,早应该追出来的。
让沈离枝竟然被这些该死的流匪带到这样荒芜的地方,受了这么多苦。
几息之后,他一回神,手里的刀顿时就擦着流匪的脸颊而去,他眯起凤眼。
“你说谁的孩子是野种了?”
流匪老大冷汗都流了下来,脸颊上一道血口混着汗液一道流淌。
他大惊失色,“没、没说谁的。”
时大小姐眨了一下眼,忽然抽了口气。
不会吧。
太子他竟然是来救沈姑娘的。
那孩子……是他的?!
她先前还不屑地说了一句‘难道是你孩子的爹吗?’
没想到,竟然一语成谶!
流匪老大也说不上什么有用的消息,再三叩首表示自己对那位姑娘的去向一无所知。
李景淮把刀插进泥土,转头问时大小姐,“她逃走前可有说过什么?”
时大小姐愣了一下,“说、说了要回家,还说会找人来救我们……”
回家?
李景淮皱起眉心。
这时一位当地衙门的督察官走上前几步,“殿下,我们正是收到一位姑娘的举报,这才知道了这些歹徒的所在。”
李景淮忽然察觉有些怪异,“什么时候的事?”
“三天前。”
李景淮重复了一遍,“三天前?”
三天前的事,他却到了现在还一无所知。
“没有说旁的事么?”
督察官忽觉太子的声音轻柔到有点让人不寒而栗,他不明所以地抱拳请示道:“……殿下是指什么事?”
李景淮凤眼半阖,手握着刀柄,不断在上面施加着力。
比如通知他,她怀着他的孩子跑了?!
第104章 城门 沈离枝忽然之间觉得后颈发凉
曲州城。
早几日沈离枝就在这里找了一间客栈住下了。
一来身体的反应也不知道要过多久才能结束, 仓惶上路也是怕身体不适,二来她也想知道那些人是否能成功获救。
沈离枝虽然能给官府指出差不多的方位,但是流匪们每天都在赶路只有很短暂的时间在休息, 方位的变化还是很大的。
但是好在知道他们最终的目的地, 那只要掐住几条路,还是有把握能堵得住人。
时家姐妹对她有过相助之情,于情于理她也想等到她们脱困后再离开。
曲州城不大, 约莫只有上京城四分之一那般大小, 繁华富裕程度自然是比不上,但民风淳朴, 百姓们都有一副热心肠。
因沈离枝是一张生面孔, 但凡在路上稍有犹豫就会有好心人问她是否迷路了。
更有人还热衷于给她介绍曲州城的吃喝玩乐,格外关怀她在曲州城的日程。
说起来这曲州城确有一处宝地, 是名为祖圣宫的道观,乃是清虚派的所在。
比起上玄天的大肆宣传,这清虚派则低调得多。
倒符合他们道家避世修行的理念。
沈离枝从鹤行年的书上抄下了几张图,正愁无人可问, 如今倒是巧了。
趁此这个时候,她可以去祖圣宫找人研究一下这上玄天的古怪。
祖圣宫虽无远名,可在曲周城却是鼎鼎有名, 即便位处偏僻一隅,但依然香火鼎盛, 络绎不绝的人前来参拜。
男女老少、各色各样,几乎都是拖家带口而来。
至于像沈离枝这般独自一人而来的反而显得有些奇怪。
她戴着一顶帏帽,从雇来的马车上下来,虽然帷幔长至小腿,基本把她遮得掩饰, 但是还是惹来人频频张望。
沈离枝还不知道自己在曲州城短短几日已经名声远扬,许多人都知道她就是那名从流匪手上逃了出来,还第一时间去官府报案求助的姑娘。
要知道落在流匪手上这对姑娘家来说那就是名声有污,哪怕什么事也没发生,这传出去以后也难有好人家肯要。
所以即便真有女儿家遇到了这样的事,哪一个不是藏着捏着独自委屈的。
当然她这样自曝的好处就是马上引起了官府的注意,这才很快组建了人马前去营救。
只是这些人去了快有两三日了,曲州城里还没传回好消息。
让人不由为沈离枝口中的‘其他姑娘’捏了一把汗。
沈离枝何尝不是提着心,惴惴不安。
但是当时的情况之下,那些小姐都被下了药,行动不便。
她也没有无私到可以舍己为人,在能保障自己安全的情况下,能做的事她也尽量去做了。
所谓尽人事,听天命。
时家姐妹和那其余的姑娘能不能脱困,只能仰仗官府的办事能力了。
沈离枝随着人群一道缓缓步进这座青烟袅袅的道观。
祖圣宫坐北朝南,殿宇宏丽,古木苍郁,不知道经历过几朝几代,檐柱墙壁彰显出年代的痕迹。
古旧却富有韵味。
苍天大树的树冠遮天蔽日,半边树叶褪去了青翠,转为橘黄。
落叶铺在小径上,变成了脆薄的地毯,人走在上面就仿佛碾着红尘,声声动人。
袅袅的檀香给整个观都笼着一层淡淡青烟薄雾,香客行于其中都宛若神仙游于洞天福地。
沈离枝在娘娘殿的外边寻到了落单的一名小道士,于是把来意相告。
小道士很为难道:“师父正在清修中,恐怕不会见外客。”
沈离枝抿了一下唇,拿出自己抄下来的图不死心道:“小道长能否帮我问一下,我是真的想知道有关于这道家法阵的用处。”
小道士搔了下头,也没有伸手去接,只抬眼瞅了一眼,见确实是法阵一类的图案。
在曲州城也有很多人也想和他师父探讨道法,毕竟道家多以长生不老之道为修行的最高成就,固然不能追求到不老不死,但是也是有许多延年益寿的法子。
小道士以为沈离枝也是这类人。
为了这些小事去打搅师父的清修,他铁定会挨骂的,所以他犹豫不决。
“决尘小道长你就通融一次呗!”忽然一个声音自沈离枝身后传来,来人嗓音清亮还带着笑音。
沈离枝从这笑音里听出了熟悉,一回头不由讶然道:“路公子?!”
她一喊出这个名字,身后那个青年顿时大喜过望。
“我听声音耳熟,没想到真是沈姑娘!”路川几步走上前,咧开嘴,笑出一排洁白的牙齿,还一如当初所见的模样。
没想到会在曲州城遇到故人,沈离枝意外之后又是惊喜。
她撩开帷帽,也会心一笑。
决尘小道士左看看,右看看,终于道:“这位女施主是路施主的朋友?”
“正是。”路川又扭头问沈离枝:“沈姑娘是找无尘师父有事?”
祖圣宫的道主正是一位叫无尘子的老道士。
路川语气里透出熟稔,又给了沈离枝希望。
“有点事想求无尘师父解惑。”沈离枝撩起垂幔,看了眼路川,“路公子想必有法子吧?”
路川一拍胸口,“那有何难,我师父正好和无尘师父是旧友,我去帮你说一声。”
小道士不必担心自己挨骂,当然也不会再阻着沈离枝去见他师父。
路川打出路老神医的名,无尘子果然很快就答应了相见,并在一间静室接见了他们。
白发长须的无尘子身着青色直领道袍,胳膊肘处还搭着一柄拂尘,一副仙风道骨、世外高人的模样坐在蒲团上,朝他们点了点头。
小道士备好了清茶和茶点就退出屋去。
无尘子道长和蔼地问道:“不知道你们有何事要问。”
路川连忙扭头看沈离枝。
沈离枝跪坐在蒲团上,对他行了一礼才道:“是小女偶然看见一本书,里面所记载的东西颇为难解,所以想请道长一观。”
沈离枝拿出来的几张纸。
这些是从鹤行年的书上抄下来,几段关于长生不死的摘录以及几张类似八卦阵的图。
无尘子捋着胡须,先拿起来一张图,定睛一看,眉心就皱了起来。
“这位小友是从何处看来这邪物?”
“邪物?”沈离枝心头一跳。
无尘子无比厌恶道:“这是反写阵,以旁人之骨血度己之长命,不是邪物又是什么?”
沈离枝和路川对望了一眼,各自脸上都带着不同的惊讶。
虽然他们不懂什么叫反写阵,但是无尘子的态度已经说明一切。
这不是个正常的法阵。
沈离枝又抽出下面一张,“那道长也认识这个吗?”
无尘子紧锁着眉心,看着沈离枝拿出来的另一张,脸色更是青紫难看。
“这是七七至阴归元阵。”
无尘子抬头,“女子至阴,归元复生,这更是邪魔之法。”
沈离枝接连得了‘邪物’、‘邪魔’两个回答,不由觉得浑身的血都像是冷了下去。
“施主这东西是从何处看来,这等罪孽深重之物早就被销毁殆尽,不可能还存于世。”
沈离枝伸出手指在那墨圈上一划而过,她声音发涩,“如果我说,这个不但存在,还有人使过呢?”
五年前,被溺亡的女童,她们所分布的位置正是以上京城为阵眼外周围呈这阵形分布。
所以这些都是上玄天有意为之。
他们并不是特意择选人。
只是在特定的时间和方位,随机选择一个可怜的孩子。
将其溺死!
从祖圣宫出来,日头西斜。
沈离枝觉得自己仿佛也被溺了一回。
浑身冷汗沾湿了她的后背,一步步走着也仿佛踩在了棉花上。
她没有了力气。
路川看出她的不对劲,连忙把她扶到路边的石凳上坐下。
“沈姑娘身体不适吗?要不要我给你把一下脉?”
沈离枝握住自己的手腕摇摇头,“我没事,只是突然想起一些事。”
“和上玄天那邪阵有关?”
沈离枝点点头。
她从没有想过哥哥的意外并不是意外。
而且……是不是若她没有跟哥哥互换装扮。
——他是不是就不会死了。
路川看出沈离枝情绪不对,连忙又扯出其他话题:“沈姑娘怎么一人在这里,你那‘哥哥’呢?”。
沈离枝愣了一下,这才想起来路川似乎还不知道她和太子的身份。
“我……”
“沈姑娘你该不会是离家出走了吧?”路川惊声道,但是语气中故意搞怪的成分更多些。
沈离枝却勉强一笑,“算是吧……”
“该不会还是和那上玄天有关?”路川揉了揉鬓角,又大手一挥,“不过你也不用担心,我听说上玄天最近栽了一个大跟头。”
“你还不知道?”路川看沈离枝露出一不解的神色,就道:“我听说要不是皇帝及时拦住,太子都快把上玄天的老巢给端了。”
“那叫一个天地为之色变,风云搅动,碧血横飞!”路川对上玄天没有好感,所以说得很痛快,可随即一想最后这上玄天似乎也没有被彻底铲除,就皱起了眉毛。
“也不知道这陛下是给灌了什么迷魂汤,只一味宠信那上玄天的,而且啊,就因为三皇子和上玄天更亲近就开始有别的心思了。”
沈离枝心里一沉,“路公子怎么知道这些?”
路川嗐了一声,把手往后脑勺一盘,“这还不简单,就陛下派三皇子率兵去镇山匪而不是太子就知道啦,这可是一件百利无一害的好差事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