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霞落在了天边,是大团大团的火烧云,初夏的夕阳很好看,路边都有小小的虫子在飞呀飞。司机将车停在了游乐场的停车场处,距离大门还是有一段距离的。
温浅牵着沈苏御的手,蹦蹦跳跳往回走,玩开心了也挺想找个人一起传达一下快乐。
她还是无法原谅沈苏御,但有那么霎那,她觉得她可以和沈苏御牵着手,让他陪陪自己。她没有那种言情小说上女主的能耐,彻底忘掉沈苏御这个人。
温浅一直承认,沈苏御对于她而言,是除了温成之外,最特殊的男人。
沈苏御沉默地走在后面,抱着温浅打的大娃娃和两人的包包。夕阳西下,粉紫色的天空,弥漫着夏天令人心跳的瑰丽。
淡黄色的路灯滋滋滋冒着电“叭”地一声打开,跳跃在蒙了一层灰的玻璃罩中,灯杆很长,天还是亮的,地面还是沉沉的颜色。
温浅突然回头,在距离车位还有三个路灯口处。
沈苏御有些悸动地望着温浅,一下子时间仿佛开始拉动,他感觉到好像真的已经过去了两年半,每一寸的光阴在眼前女孩的身体上流淌过去。
从过肩的短发到及腰长发,
再变回齐齐的短发。
她一直那么小小一只,性格也是软软的,长不大的小不点。但有些事情也的确是变了,
这个小小的身体,曾经背对着他,线条流利的肩膀下,内衣扣被解开,女孩白细的胳膊从上到下、从下到上,很艰难地在扯着暗扣,
下面还在动着,温浅脸色潮红,用牙齿咬了嘴唇,可能是什么都不会,所以她连最基础的解文胸都不会了,沈苏御往前靠了靠身子,小姑娘突然尖叫了起来,
扭过头,瞪他,
长发在另一侧的脸颊下,如瀑布般,倾泻流荡。
那是很久之前的记忆了。
沈苏御愣神,温浅站在他面前,看不出在想什么地,开口道,
“今天,”
“我本来想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的。”
“……”
沈苏御嗓子一紧。
温浅说这话时,松开了他的手,背着身后,软软的腿在黄昏下一跳又一跳,人行道上的格子下落着一个个脚印。
“就是下午那会儿,”
“吃完饭。”
“我都编辑好了短信,发给你,让你在这儿等一会儿,我去上个厕所。”
“然后一个人买了票,偷偷回家。”
“让你在这儿等我,一直等下去。”
“浅浅……”沈苏御想说,我肯定会等的,
无论你是否刻意,
刻意也好、故意也罢。
但温浅却摇摇头,替他说了,
“我知道你肯定会等,等人的滋味,很痛苦。”
“两年前的那场迎新晚会,我真的准备了很久很久,”
“我等你也等了很久很久,一天的时间,我抱着手机,一遍又一遍地翻看着微信,甚至在你一直没回我消息后,我居然担心你会不会在回来的路上除了什么事。”
“沈苏御,”
“等人很难受。”
“特别……煎熬。”
“浪费着我对你的爱。”
“浅浅……”
“叫我‘温小姐’。”
沈教授想上去抱抱她,
可却发现,
迈不开腿。
他没那个资格了。
温浅背对着男人,面向最后的那一点夕阳,伸了伸腰,西瓜皮筋在后脑勺摇啊摇,
“沈苏御。”
“今天我挺开心的。”
“这可能会让我在往后余生,在我们将来分开后,想起来你,”
“减少那么一点点恨。”
……
*
八月中旬,实习的小学弟们圆满完成实习工作。今年小渔村卖苗特别顺,一茬蟹苗净利润就赚了九千多万。每个学生的工资直接翻了三番,每人到手接近两万块钱。
这让一群穷学生们都直接傻了眼,不是说理工科的小孩家境不好,普通大学生每个月的生活费大都三四千左右,一下子发到手两万块钱,
实实实、实在是有点儿……烫手!烫手!烫手!!!
育苗场的场长兼小渔村村支书笑眯眯地对他们说,不要嫌弃钱多,都是他们做的好,
“还要多亏了你们的小温学姐呀!”
学弟们乐开了花,搂着温浅势必要请她吃饭搓一顿!
实习生们告别小渔村的前一天晚上,举办了一场欢送会,他们跟渔民们村民们玩得都挺好的,很多人都来了。晚宴一片热闹,温浅作为他们的师姐,也被逼着喝了两口RIO。
温浅的身体在七月底去医院检查时,只剩下肺部还有些小后遗症,其余的基本上痊愈。她可以喝酒了,温成也同意她喝一点点。可温浅的酒品不太行,一小杯就能让她傻乐呵。
开宴前,一群实习生们在忙着布置晚宴的场地,温浅也跟着去帮忙,抱了好些个箱子的青岛啤酒,男孩子们凑一起,就喜欢喝这些东西。温浅小小的身子抱着大大的箱子,走路歪歪拉拉,她穿了鹅黄色的短袖帽衫,卡其灯笼裤下只露出一截白白的脚腕。
沈苏御真的就跟个失宠了的小媳妇儿似的,忍不住,也凑了过去。自打上次在游乐园,温浅稍微临幸了他半天,
从游乐园回来,温浅又开始对他爱答不理。
用古代宫廷剧来形容,就叫做——打入冷宫!
沈娘娘踱步到温皇帝面前,海风吹着他的白衬衣,扎在西装裤里,这个男人无论何时都是这么一副成熟老男人的打扮,就差再拿个保温杯,厅里厅气的。
“这是,要喝这么多?”沈苏御直接瞪了眼,一对二对三对……好家伙!整整十二箱子啤酒!还都是玻璃绿瓶的!沈苏御到老师的习惯瞬间上来了,脸黑着,问身后那一群男生,
“你们晚上喝?”
小男孩们早就知道了沈老板的身份,隔壁S音大的牛逼大教授,海洋生物学院的盛院长见了都要端茶送水那种。一时间一个个都紧绷了起来,活脱脱被老师训话的吓破胆。
温浅把手中的啤酒重重往地面上一放,
很嫌弃地去推沈苏御,
“起开起开起开——”
“大家开心你他妈一个老年人蹲在这儿瞎吓唬人干嘛!!!”
“不是,浅浅,我——”
沈苏御被温浅推出去好远,温浅十分生气地望着沈苏御,就差抬脚去踹了。
“我什么我?”温浅道,
“帮不上忙就别在这儿碍事!”
“……”
沈苏御委屈巴巴,站在那儿愣了好半天,温浅转身就要走,他急了,一把抓住温浅的胳膊。
“?”温浅回头。
沈苏御脸色稍微变了变,
嘴唇动道,
“晚上你也喝酒?”
“啊。”温浅点点头,“我爸也同意了,医生也准许了,沈老师不是每次医院的报告都比我还要早一步弄到手?”
“……”
“要不我帮你喝?酒还是能不喝就不要喝……”
温浅瞪圆了双眼,像是听到了什么神奇的言论。
“不是,”她很不理解地看了眼沈苏御,
“今晚你还要来?”
“……”
沈教授:“?”
温浅:“这种场合,都是年轻人的。”她转头往小学弟们那边看了看,学弟一个个的,都杵在原地,酒箱子都不知道该如何放了,
就因为沈苏御的到来,沈教授是老师、大教授、大领导,
他们怕!
温浅淡淡道,
“沈老师还是别来了吧,”
“你看学生们见了你,都跟你没话谈。”
“好不容易出来放松一下,就别让小孩们遭学校里教导主任折磨的那种罪了。”
“……”
“……”
“……”
八月的海风,吹拂着淡粉色的晚霞,
码头下,海水一浪接一浪地拍打在错落有致的钢筋防倒灌石块中。
沈苏御的表情裂开了很大一块,
他望着温浅,
他那无情的爱人。
半晌,
最终,
声音里含满落寞地、僵硬地,
轻轻点了一下头,
“……好。”
苦涩的味道,浓重地弥漫着,
温浅烦躁地用手扇了扇旁边嗡嗡的小蚊子。
*
晚宴举办的十分成功,学生们真的把那十二箱子的青岛啤酒给全部吹完,甚至还有人拿了村子里卖鸡卖鸭的大喇叭,一定要给大家高歌一曲“我是隔壁的泰山我是隔壁的泰山芜湖偶偶偶偶偶~”。小绿茶搂着温浅的肩膀,呜呜呜说“浅浅姐姐我舍不得你”。
温浅喝了一杯就迷糊了,也跟着傻乐呵,年轻的焰火在肆意灼烧,是啊,她也才二十二岁,大家都还是年少风华,
过着把酒当歌的潇洒。
夜半过三分,码头举行宴会的地方逐渐人群散却,有人歪歪拉拉将醉的不要不要的温浅给扛回了她家的方向。晚色浓重,沈苏御默默地看着送温浅回家的人将温浅送到了家门口,温成不在家,温浅稍微有点儿清醒,用手抓着墙,谢谢过后,
自顾自进了家门。
沈教授又一言不发地回到了自己的房屋。
晚间的小虫子在窗外鸣叫,沈苏御却根本睡不着,温浅跟着那群年轻的小伙子打打闹闹其乐融融的画面在脑海中挥之不去,他的确是没去参加送别宴,但送别宴举办的地点,站在他家的窗口,打眼就能看得清清楚楚。
他的姑娘,是那般的绚烂、多彩。
仿佛没有他这个人,她的人生,值得更好的明天。
是啊,
他都已经三十三岁了。
而温浅,才二十岁出头,
正值青春年华,意气风发。
他已经老了,她却年轻肆意。
她真的、在渐渐离他越来越远。
……
沈苏御烦躁地抓了把头发,踩着拖鞋下床,从书柜里抽出一本英文版的相对论,躺回床上翻开上次看到的地方,继续看。
看书,会让人心静。
夜晚的星空在烧,海浪在呼唤,远洋的腥味淡淡弥漫在半空中,仿佛要让人沉醉。
沈老板依旧没有睡意,但心脏稍微能平复了一些。
门外突然传来几声小鹅的嘎嘎叫。
温浅那只大鹅生了只小鹅,不知道什么孽缘,那只小鹅在小渔村里转了一圈,居然赖在了沈苏御家门口不走了,还一心一意当起了看门鹅。温浅气不过,让沈苏御好好照顾,
“你要是敢私自炖了,我就剁了你的丁丁!”
小姑娘当初是这样要挟的。
怕被“割丁丁”的沈老板,心惊肉跳地满口答应了,
“一定!一定!务必完成女王大人的任务!”
“……”
小鹅大半夜叫唤,肯定是有人闯院子,沈苏御烦躁的情绪又徒然而升,他摘了架在鼻梁上的无边眼镜,手里的英文书叩在枕头边。
踩着拖鞋,随便披了件长袖衫,推开了大门。
外面突然吹起来一阵急促的海风,院子里的翠竹哗啦哗啦响。他拉开门的那一瞬间,小鹅一下子就不叫了。
叭叭叭踩着鸭子步,回到窝里。
温浅站在门口。
沈苏御惊了一下,连忙问“你怎么来了?”,但温浅却不说话,她小脸红扑扑的,大大的眼睛仿佛被滋润过般,要比平日里含着更多的水光。
温浅迈开小腿,往沈苏御的屋子里,伸进去一只脚,她还穿着那条卡其色灯笼裤,帆布鞋也根本没脱,好像刚刚回家后连坐都没坐下来,直接冲到沈苏御的房子大门前。
沈苏御心脏重重一跳,往后退了一步。
温浅喝的烂醉,进屋后就一言不发,笔直地坐在了茶几的玻璃板上。沈苏御的房屋虽然面积比较小,但收拾的相当整洁,温浅浑身都是酒水与路边湿漉漉泥土的痕迹,
全部蹭在了沈教授的地毯上。
“……”
她昂起头来,抿嘴盯向沈苏御的脸。
沈教授抚平了狂跳不已的心脏,耐心地蹲下身,
尽量用缓和地语气,像个大她十一岁的长辈般,问道,
“怎么了,浅浅?”
“这么晚还不睡觉?”
“……”
“叫我‘金主爸爸’!”
“……”
沈教授捏了捏眉心,
哦!报应啊!
当年温浅要喊他爸爸,他训她大逆不道。现在不喊他爸爸了,已经换成让他喊她爸爸!
“温、浅!”
不能跟醉汉讲人话!
沈苏御按压住大半夜正常男人见到心爱女孩都会燃烧起的欲望,打横抱着温浅,要把她带回她自己的家。
结果温浅却往地上一坐。
“你不听话?”沈苏御阴着脸道。
温浅抬着头,涌那双湿润到不能再湿润的大眼睛,忽闪忽闪望着他,倔强的小嘴,喝的红扑扑的脸颊。
“沈苏御,”小姑娘突然从一直揣着手的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