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者善与不善,且问过了再说!
一行人宛若夜枭循着迟绥刻意泄露的残留气机追去,而此刻迟绥已经直接转了方向,往镇北王府掠去。
路上,他在某座屋顶瓦片上轻踩了一下。
另一端的司卫监里,守在小点星罗棋布的圆盘前的人立即发现异样。
四处追查的司卫立即得到了传信,纷纷按照指令行动,最终都向着镇北王府靠拢。
而这时迟绥在镇北王府院墙下化作一只小狐狸,灵巧地翻上墙头,窜进王府里。
“来了。”在园中借着茂盛花丛隐匿身形的徐妧看向他。
随后将一张紫金小人模样的符篆交给迟绥,他则是以狐狸躯体,衔着符篆在偌大王府里灵动跑跃,躲过诸多无形禁制,终于到了王妃所在的主屋外。
小狐狸看着守在门前的侍女,眯起了眼。
明面上这些个侍女只是毫无修为的普通凡人,但迟绥化作妖身时,感觉要更敏锐得多。
这些侍女根本就不是人,她们体内流动的血液,规律跳动的心声,都带给迟绥一种直觉上的危险。
大抵是极精妙的傀儡。
而暗处里,又有数道若有似无的气机浮现,若不是迟绥妖身感知极致敏锐,也难以察觉。
不仅如此,这看似平常的主屋外还有数种禁制隔绝,甚至到了一定的时间,还有交错变化成新的禁制,组成一个阵法,难以给人琢磨出破阵之法的时间。
迟绥眯着眼盘算了一会儿,等到了直觉上的念头出现,便迅速以一个刁钻的角度翻进门内。
妖力裹着他,一路上蹿下跳,仿佛在与空气斗智斗勇般,躲过禁制,躲过神识的扫视探查,躲过数道目光的巡视。
终于来到一扇窗棂下,迟绥松了口气,四肢并用攀上了窗棂,从半掩的空隙里钻进去。
谁知却瞧见一道正踩在圆凳上,往条成圈绸缎里伸脑袋的人影。
迟绥险些炸毛,立即跃至高空,利爪挥舞瞬间将绸缎划破,王妃没能看清楚他的身形,但好在也反应及时,堪堪顿住。
“你……”林素蕴怔了怔,旋即心底有个猜想逐渐变大。
迟绥见她面上神色似迷茫似踟蹰,便知道王妃心底想着什么,于是点了点头,将符篆丢到地上后,抬起爪子指了下自己的嘴,再摇摇头。
他若是转回人身,修为尚且低微,只会被当场抓获。
只要妖身的血脉天赋能支撑他隐匿好自己,而现在,迟绥还无法以妖身开口说话。
好在林素蕴同样明白了他的意思,她只是没有想到徐妧所说的不会太久,竟然真的用不了多久。
镇北王的冷血残忍,林素蕴体会了太多,所以她很清楚自己的存在,对儿女而言,是累赘,是镇北王用来威胁他们的工具。
所以在得到徐妧帮助她暂时脱离受制状态时,林素蕴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摆脱眼下困劲。
然而,林素蕴并非是要寻死。
过去的林素蕴,何尝不是一代天骄,却没能看清一个人的野心。
但人总会有被愚昧蒙蔽了理智的时候,而林蕴素也为她当时眼中的良人情爱,付出了几近无法承担的代价。
"是她让你来的,要带我离开这里。"
林蕴素低着脸看手里的符篆,眼眶难忍地渐渐红了。
对于徐妧,她身为母亲却亏欠了太多太多。
镇北王从不隐瞒徐妧所经历遭遇的一切,所以那个孩子'不幸'掉入炁眼当中,又万幸得以活了下来。
徐妧是如何承受风火双炁入体痛楚,终日痛如抽髓断骨割肤,又是如何坚持,直至哪怕痛苦至此,也能做到不形于色。
林蕴素明白他这么做的用意是什么。
因为镇北王认为她做错了事情,不该将太和宗牵扯进来,让当时的太和宗首徒,如今的宗主带走徐妧。
即便是一个失败品,镇北王也不接受有事情超出他的掌握。
而在林蕴素引来楚清越的时候,事态就已然失控。
鲜有人知,那日仍是婴孩的徐妧跌落炁眼之际,太和宗也有一位长老自尽。
一个婴孩如何能自己离开楼阁,爬过重重阶梯广场,掉到炁眼里。
林蕴素深吸一口气,道:"你告诉我,妧儿是否要让我去太和宗,若是的话,你回去找她,我自己去即可。"
迟绥不作反应,只看着她。
林蕴素急促低声道:"镇北王设了一个局,是为杀妧儿而去,你必须告诉她,切莫轻举妄动,不可入局。"
当年视作失败之物,可徐妧后来的种种经历,让镇北王愈发感到不安。
这种不安,他从未在林蕴素面前有过掩饰。
镇北王要做的事,林蕴素知道的不多,但隐约有所猜想,凭他一人,纵使已是太微垣顶尖高手,也绝不致于撼动整个世界的根基。
可他竟将徐妧的成长,视作是天命所致,要诛他。
林蕴素深知镇北王野心之巨,但更清楚,他不会被这野心左右了理智。
要做什么样的事,才会引来天诛。
又是谁人为他蒙蔽部分天机,才使得种种事物发展倍显滞涩。
迟绥垂眸思索片刻,正要化回人身与她把事情问得更清楚时,一侧忽然传来了陌生的声音。
"夫人,这话说得本王,有些过于不近人情了。"
…
…
皇都分作内外两城,由一条难见波澜翻动的大河所隔,共有八座桥连通两城,又各自分出两条大路。
徐妧要做的,便是打穿其中一条路。
只不过,并非是要让王妃和师弟从这里走。
她只要引动的热闹越大,那么两人离开的可能也就越大。
第89章 直捣黄龙 近来北楚的麻烦事也不少……
近来北楚的麻烦事也不少, 徐妧以为,应当是不在乎再多这一个两个的麻烦了。
徐妧以灵炁覆面,同时模糊了身形, 步伐从容淡然地行走在街道上。
寻常人等自是将她理所当然地忽视了,那些个有修为在身之人,以及司卫,在他们眼里,徐妧就像是黑夜里的萤火,极为引人注目。
大部分司卫已经循着'大妖'留下的蛛丝马迹追查到镇北王府外。
对于王府的闭门不理, 司卫领头倒也不觉得恼怒, 而是再三客客气气地扬声道:"司卫追查皇都之中异样,线索断在了此处, 烦请王府行个方便,让我等……入内瞧瞧。"
王府里没传来任何动静,大门依旧紧闭。
这时候从远处传来了暴涨的灵炁威压, 明晃晃的嚣张霸道之意,根本就是讲挑衅二字高悬在上。
领头之人看也不看, 个个司卫同样如此。
而徐妧抬眼, 隔着涌动灵炁, 与前方几步之遥, 一个贵气公子对上了视线。
"在下顾狩元。"他微微一笑,拱手道:"阁下如此大张旗鼓在我北楚皇都中行走, 似乎有些不妥。"
徐妧认同地点了点头, 道:"是不妥,但事已至此,该如何是好。"
顾狩元顺着她的话,像是陷入思索, 微微皱眉道:"阁下虽未造成伤亡,更无影响此等佳节,但始终是有些过了,无视我北楚颜面肆意横行。"
"……不如,阁下先与我去司卫监坐坐,待卫使大人到了,由他定夺?"
他模样生的极好,一股子温润斯文的气质,认真说起话来,着实容易让人信服。
徐妧顿了顿,叹口气道:"我要是拒绝呢。"
顾狩元无奈笑道:"顾某只是一介读书人,自然是拦不住像阁下这般修为高深之人的,但若是阁下再走下去,可就不是顾某这般的读书人,拦在你面前了。"
"不论阁下这般张扬行事为何,但总归要明白其中利害关系的重要。"顾狩元苦口婆心道。
徐妧有些好奇,问道:"这么说,我若要走,你不拦。"
顾狩元微微颔首,理所当然道:"顾某说过了,一介读书人,拦不住,为何要不自量力。"
徐妧眉头轻皱,疑惑道:"是吗,那你为什么动了杀心。"
"阁下当真是……修为高深啊。"
顾狩元叹了一声,温润目光落在她朦胧不可见轮廓的脸上,道:"只是恍惚间觉着,阁下与我曾见所见一人极像,难免,心境起了波澜。"
"原来如此。"
徐妧微微眯起眼眸,嗓音越发轻,最后一个字几乎在唇齿间消失不见。
从顾狩元出现那时就已经清了整条街道,所以徐妧毫无顾忌地对他出手,话音落下瞬间,灵炁如龙咆哮着向顾狩元飞去。
清泠如水一般流动的归墟源灵,则是封锁了这一处。
水光晃动,风青赤火的长龙扑到了顾狩元面前,却陡然撞进一张徐徐展开的画纸之中,化作了水墨颜色。
纸张上裂纹隐隐横生,顾狩元皱皱眉,讶然道:"你也动了杀心,这又是为何。"
"巧了。"徐妧道:"我瞧你也像是曾见过的一人,亦是难免波澜自心中起。"
说话时,徐妧后招继出。
整条大街无形力量汹涌,偶有不知从哪来的探查不长眼睛靠近了些许,便被瞬间摧毁。
顾狩元似乎本是想着一味防守,但随徐妧攻势越发凌厉,他那双温润平和的眼眸里,也微微起了变化。
"窥天一族唯一血脉与我说过,我想做的事,若缜密谋划,成事概率几近十成。"
又是一道术法发出,掀起块块青石破碎。
"听起来,有变数?"
"世间任何事物,自然不会有十成把握能成,不过,现在这变数倒是在我面前出现了。"
顾狩元弯唇一笑:"原来是你啊。"
"那就不用我再百般找寻了,多谢。"
浓郁墨色自他身周四处翻飞,与徐妧的力量相抗衡,而后又随之发起攻势。
顾狩元仍有闲心道:"你让你的师弟去救王妃,自己来这里吸引整座皇都的注意力,胆子挺大,真不愧是太和宗这一代的顶尖首徒。"
徐妧对于身份被看穿并不感到意外,她更讶然的是,这位顾首辅之子,竟然是当初那个与妖族勾结的天命之子。
着实有些好笑,身承天命,得天独厚爱之人,其所作所为竟都有些德不配位。
这背后若说没有隐情,徐妧是不信的。
否则她又为何会突然绑定了一个处处针对打压天命之子的系统。
眼下,这些事都不重要。
徐妧与顾首辅达成协议,对方自会助她救出王妃,司卫循迹追去了王府便是因此。
按照原初的设想,司卫会施加压力逼王妃出面,进而入王府搜寻。
而那个时候出面的,便是迟绥带去的符篆所化的王妃。
徐妧轻哦一生,道:"听你这么说,我的打算应当是落空了。"
山水墨画无纸而于空中飘动,看着虽是画,却与实际山水有着同等重量与力量,落在徐妧头上,禁锢了她四周空间。
顾狩元抚扇道:"顾某向来不愿理会他人家事,但镇北王怎么说也是我北楚的顶梁柱,偶然得知徐姑娘对其有诸多算计,顾某便多管闲事了一回。"
"算算时间。"顾狩元琢磨道:"意图绑走王妃的奸人,该是被镇北王擒住了,至于王妃,也合该是安然无恙。"
徐妧撤去遮敛身形面容的术法,神色清冷平常,道:"顾首辅知道此事吗。"
"他?"
顾狩元笑得眯起了眼,摇摇头:"自然不知。"
"皇帝飞升,已无暇顾及国境内任何大小事。即将登基的太子,还未完全受国运认可,更是无法掌控这股力量。"
"他若是知道我破坏了你们的计划,只会竭尽全力阻拦我,断然不会让镇北王不受分毫影响。"
顾狩元说话间不忘加大攻势,招招式式杀气越发凛然。
他温润双眸不可避免地沾染上几分凌厉,语气更甚:"在他心里,我可是顾家延绵荣光兴盛的宝贝,怎么会让他知道呢。"
"原来。"徐妧顿了顿,"是这样啊。"
她语气之中的平静,让顾狩元陡然心生不安。
水光流动的屏障忽然撤去,老迈的顾首辅浑浊双眼静静看着两人,纵使打得偏移的法术灵炁飞到了他面前,也不为所动。
齐秋水修行了几百年,倒也没见过太多这样的伦理争端,皱了皱眉,随手将殃及周遭的法术灵炁化去。
"徒儿啊,你师伯们都到了,镇北王的化身也抓了,宗主她呢,算出了镇北王本体所在。"
齐秋水打量了眼已顿在原地沉默不语的顾狩元,撇撇嘴,道:"咱们走吧?"
徐妧点点头,往师父那儿走去。
"果然没错,镇北王他不只是要靠两军以及周遭百姓的性命来以杀入道。"
待徐妧近前,齐秋水低声说道:"天柱内妖族近日异动颇多,探查以后竟发现了他手底下人的痕迹。"
"你师父我呢,跟一些个妖族是有些交情的。"齐秋水道:"便打听出来,长久以来时有人族以数人乃至数十人的队伍在妖族领地出没。"
徐妧若有所思地听着。
"这些人做的,都是些不入流的事,或劫掠,或杀戮。"
齐秋水啧了声,"可正是这些事情,惹得妖族对我人族积怨尤深,而我人族不明所以,但也因妖族种种激进举措同样积怨。"
"师父是怎么确定镇北王的谋划。"
"抓住了几波人,你也知道,你四师伯的本事。"齐秋水道:"问出来了结果,虽然不够全面,但有些东西不需要知道得那么清楚,也够了。"
徐妧颔首道:"走吧,师父,这件事情应该有个了结。"
"嗯。"
离开的前一刻,徐妧回头看了眼顾狩元,他这时倒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似乎对于这个结果不怒不愤,很是坦然。
齐秋水见她有些关注,便边走边说:"可惜了,本也的确是个天之骄子,奈何遭遇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