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顺元帝打哈哈敷衍过去,内侍连忙搬来椅子放在阮觅身边。
而此时李崔见两人说完,立马带着太医和负责换药的医女进来了。
阮平左的神色这才缓和一分。
太医诊过脉之后,从背着的箱子里拿了药出来。阮觅跟着医女前去偏殿换药,随后又换了一身干净衣裳。
等她再回去的时候,发现顺元帝脸色不太好看地坐在那儿,阮平左则是以一个极为恭敬的姿势向他行了一礼,像是感谢皇帝的某种赏赐。
见阮觅过来,顺元帝皮笑肉不笑的,宛如被掏空了家产。
“可有觉得好受一些?”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阮平左在场,阮觅面对顺元帝时,也没有刚才那般紧绷。
仿佛在风雨交加的晚上突然找到了一处可以躲雨的地方,在雨声中也逐渐能感受到一份安宁。
她走上前去。
“多谢陛下关心。”
顺元帝也感觉到了她的变化,眼尾一抽,有些好笑又有些好气。
“你这回受伤,多是受了梓宁的牵连。危难之际,你不仅没有独自逃走,还陪着梓宁面对刺客。梓宁如今不便过来,朕便替梓宁谢过你。”
说话间,李崔端着东西走过来。
只见那托盘上有一张地契,还有一块看不出来是什么用的令牌。
而李崔之后,又有两个宫人端着东西上前来,托盘上盖着一层红色绒布。
“这些小玩意儿你拿着回去玩,这几日便好好养伤。”
顺元帝说完后神色便有些乏了,阮平左顺势带着阮觅离开。一同带走的还有顺元帝赏的那些东西。
因着阮觅肩膀受伤,阮平左没让她碰,而是自己双手端着。
皇帝赏赐下来的东西,不能随便夹在腋下。必须双手端起,与肩齐平。阮觅现在肯定是做不到的。
一路上阮觅嘴巴张开,很快又合上,欲言又止。
回到住处,谢氏同阮宝珠阮宝璃都在那儿等着她回来。
见阮觅只是脸色有些苍白,谢氏便几不可闻松了口气。阮宝珠更是夸张,直直扑过来想要抱住阮觅,被阮平左淡淡阻止了。
然后两个可靠的大人就在那儿商量。
“肩膀有伤,最近最好不要再外出了。”
“便随我待在室内。”
“刺客可都找出来了?”
“放心,快了。”
两人在那儿讨论阮觅的事情,不一会儿就给她决定好了接下来的事情。
段般若遇刺一事,并不如阮觅料想中的那般闹得大。
下午的时候围猎竟然照常举行。
那些官员们也只是议论了一会儿,很快就将此事抛之脑后。
毕竟,就算在守备更加森严的皇宫都有刺客呢,更何况是围场行宫?
只要把刺客杀了,再将他们到底是怎么潜进来的事情查清楚,解决后患,这件事就没什么值得关注的了。
要是因为一场刺杀就吓得结束此次围猎,那才真的可笑。
泱泱大国,堂堂皇室,他们大雍的人,怎么能胆小至此?
这年头谁没被刺杀过?
巷子里安安分分的小老百姓都有被人追杀的时候,他们这些官员也曾被政敌刀剑伺候,而且皇室居于高位,面对这种事情想必也淡然了。
刺杀一事听着恐怖,可是他们这些人,大部分不都还活得好好的?
只有愚笨胆小之人才会因噎废食。
他们有这种自信,有这种所谓的上等人的“风骨”和“骄傲”,阮觅却自认为是没有的。
她在行宫里待着,同慌忙赶过来的段意英曹雪冉说了会儿话,表示自己真的没什么事后,又借着自己要休息的借口把人哄了回去。
室内静了没一小会儿,又有个小脑袋悄悄从门框那儿探出来。
阮觅懒懒瞥了眼过去,见是阮宝珠便朝她招招手。
小孩儿啪嗒啪嗒跑过来,来到阮觅身边的时候又不敢动她,仿佛觉得此时的阮觅浑身上下都是伤口,一碰就会让她流血。
故而一张肉呼呼的小脸绷得紧紧的,如临大敌。
阮觅拍了拍身边的床,“没事儿,上来罢。”
闻言,阮宝珠褪了鞋袜,小心爬上去,然后就不敢动了,只睁着双大眼睛看向阮觅。
像是只正在试探的小动物。
阮觅难得笑了笑,她没有察觉此时自己的神情有多么温和。或许在面对阮宝珠的时候,她总是不由自主露出这样的神情。
“只有这个地方疼。”她牵着阮宝珠的手,让她的手放在肩膀上受伤的地方,“别的地方都不疼的。”
阮宝珠一听到是肩膀那儿受了伤,非常抗拒地把手缩回来,怎么也不肯碰那边。只是眼神总是在那儿打转。仿佛她多看几眼,伤口就能痊愈一般。
心下有些好笑,阮觅侧躺着看她。想到这会儿是阮宝珠平日午睡的时间,便故意做出昏昏欲睡的样子。
然后感觉有只小手落在后背。
软软的,轻轻的,像是学着她母亲从前哄她睡觉的样子,耐心地一下一下拍着阮觅的背。
无声的安抚着。
阮觅怔了一下,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窗棂外是落叶簌簌声,即使白日,秋风也携了凉意。
但缩在她怀里的孩子身上暖融融的,仿佛能够驱散一切寒意。
阮觅没有睁开眼,像是真正睡过去了一样。
阮宝珠努力地安抚她,直到自己也撑不住沉沉睡了过去。
门外,谢氏站了许久,见两个孩子都睡了,才进去帮她们拉了拉被子,动作轻柔。走时还小心地将门阖上。
庭院内,阮平左听到声音,转身看过来。
“睡着了。”谢氏温声道。
“好。”依旧是简洁到了极致。
谢氏并不在意,替他理了理有些褶皱的衣领,“陛下那儿可说了什么?”
“朱雀卫二十,茶庄一处,元宝二十。”
谢氏听后,微微皱了眉,“哪处茶庄?”
“焦云茶庄。”
于是谢氏眉头才松开,脸上重新有了些笑意,“陛下那般的性子,可舍得?那处茶庄倒是个好地方,适合阿觅。”
“嗯。”
阮奉先只说了这一个字,简单到不知道是在回答顺元帝的事,还是附和谢氏所说的适合阮觅这件事。
但夫妻多年,阮平左不用解释,谢氏也明白他的意思,没有多问了。
而是道:“等会儿还要去陛下身边伴驾,别耽搁了,去罢。”
阮平左点点头,转身离去。
在谢氏从门外离开后,阮觅便睁开了眼。她听着外面的低声交谈,虽听不清到底在说什么,却也能猜出来是在说她的事情。
等声音逐渐远去,阮觅小心地从床上起身。她穿好衣裳,给阮宝珠盖好被子,出门的时候看到守在她门外的婢子,便轻声让她看着阮宝珠,若是醒了便告诉她自己出去走会儿。
婢子应了后,阮觅独自走了出去。
还没跨过庭院门槛,她又停住,看着脚下的砖石稍微想了想,很快就转身去了谢氏那儿。决绝得旁人还以为她突然做下了什么了不得的决定。
谢氏正听到婢子说阮觅从房间了出来了,要一个人出去。说话间,就听到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抬头一看,阮觅正脸色严肃地走进来。
谢氏登时也皱了眉,以为发生了什么事情,正要屏退身边婢子。
没想到阮觅却直接开口,语气非常郑重。
“伯母,我想出去走一会儿。”
谢氏哑然。
她很快又笑起来,连眉梢都浸在欢快的笑意里。
见阮觅还严肃地等着自己回答,她才勉强收住笑,声音极是柔和。
“出去是可以,但是不要走出行宫。也必须要在天彻底黑下来前回来。可做得到?”
阮觅用力点头。
“好,那便去吧。”谢氏温和看着她。
阮觅攥着裙褶,抿了抿唇,声音有些涩。
“那……我出门了。”
“嗯,早些回来。”
像世间所有人出门时,与家人再寻常不过的几句对话。阮觅却绷紧了全身,直到走出去那一瞬间猛地被院子里的秋风一吹,她才有了些真实感。
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类似喜悦的情绪在胸膛里流淌。
细细一点儿,却让胸膛都燃烧起来,心尖滚烫。
早些回来……
早些回来……
阮觅一边往外走,一边在心里琢磨着这几个字,然后很突兀地就笑了起来。
……
行宫自然是比不上鳞京皇宫的。
一个是万众瞩目,一个不过是一年来一回。就算有专人负责修缮,也还是有许多破败地方。
这些地方不会给前来围猎的官员及其眷属居住,派不上用场,于是也就这样扔在一边。
阮觅走了一会儿,自上午就乱成一团麻的大脑终于冷静了不少。
天色渐暗,观山围场的风吹得比鳞京更加无情,从脸颊刮过去的时候完全不会顾及你是否觉得疼。
阮觅抓住被风吹得炸开的头发,正准备回去,却与蹲在墙头的猫对上视线。
那是一只白猫异瞳猫,阮宝珠以前抱过一只长相相似的猫来阮家找过她。
或许是阮觅盯着看久了,白猫得意地在墙头转了转,然后屈尊降贵般跳下来,叫了几声。似乎愿意大方地施舍阮觅一个摸它的机会。
阮觅没有动作。
她站在原地,没有蹲下身,也没有任何要伸手去摸的意思。
白猫等了一会儿,没有等到人类的谄媚,于是脸色一变,恨恨用爪子挠了挠阮觅的裙边,愤愤叫了几声后就跑走了。
不一会儿就消失在荒废偏殿里。
阮觅这才弯腰拍了拍裙边。
可是下一秒,偏殿那儿就传来了白猫凄厉的叫声。
阮觅动作一顿,转身看去。
偏殿门前生了不少杂草,不像是有人居住的样子。
那猫或许是乱跑的时候不慎被夹在哪处缝隙里出不来了,也或许只是看见了什么从未见过的东西,胆小得立马凄厉叫起来。
她想是这样想,却还是走了过去。
天色有些暗,偏殿门前看不清楚。阮觅提起裙摆走上台阶,推开门,下一秒却被人扼住脖子制在墙上。
肩膀上的伤撞在墙上,阮觅抿着唇将一声闷哼隐没在喉咙里。
她没有给自己喘息的时间,同样也没有给对方彻底压制自己的机会。
五指呈爪状向后探去。
只要同样扣住对方喉部,那两人才算是拥有平等交流的机会。
她的动作有着之前所没有的狠戾与干脆,好像仅仅是上午一场刺杀,便让她彻底成长起来。
指尖预料之中的碰到了身后的人,但从触感来看并不是喉咙。
阮觅没有犹疑,只是收拢五指用力一抓。
……
?
肌肤温热,还有些弹性。
阮觅疑惑,没有放手,捏了捏。
然后她很快就感觉到对方僵住了。
落在她喉咙处的手松开了些,同时身后传来略有些熟悉的低沉声音。
似乎是忍耐着。
“松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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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虽说这声音确实是耳熟,可阮觅一下子没能想起来这到底是谁。只略想了一秒钟,为了保证自己的安全,阮觅还是没有松手,紧紧抓着那处。
于是那种软软弹弹的触感,再一次侵袭阮觅大脑。
她皱眉思索片刻,终于知道自己抓住对方哪儿了。
见对方掐着她脖子的手彻底松开,阮觅才转过头,与陈章京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对上。
“……”
“抱歉。”
她慢慢放下手,小心得不能再小心了,但陈章京的身体还是僵住。
他应该是正在沐浴,上半身光着,在有些昏暗朦胧的偏殿内,肌肤上却透着微光。
尤其是……
阮觅视线没忍住朝着自己刚才抓的地方看去。
嗯,形状很好……
传说中的男妈妈必备……呸……
阮觅唾弃了一下自己,赶紧转移关注点。
她的手劲自己清楚,刚才以为是敌人,完全没有留情。所以此时陈章京胸前留下了一条条红痕。
紧实的肌理上,鲜红的颜色如此明显。
想来是很痛的。
可大概人类对于软软弹弹的东西都有着极强的记忆,阮觅脑海中现在都还记得那触感,于是手指也没忍住动了一下,似乎自动在回忆着什么。
陈章京沉默看着她,自然也瞧见了她忽闪的眼神和指尖不自觉的动作,微微皱了眉。
偏殿长年荒废,除了卧室现在还能住人,别的地方已经是站脚都难了,更不用提浴室。
可向来有着一套自己生活习惯的人,一旦不得不发生改变的时候,性子里的固执就全涌了上来。
陈章京每日沐浴,偏殿的情况却不允许他这样做。
于是他从中午的时候开始就站在井边,一直等到了日落昏黄之时,才借着即将入夜的暗色开始提桶打水冲澡。
就这样,在没有遮蔽物的情况下冲澡,对于陈章京来说已经是莫大的折磨了。
还好偏殿无人经过,此时也天色昏沉,这算是仅有的安慰了。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事,一声凄厉猫叫打破了他左右的侥幸。
猫叫之后,门口很快就传来走动声。
此时出现在这里的人猛地让陈章京提起警惕,于是连衣服都没来得及穿,立马将来人制住,只是没想到,那人是阮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