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如意仰起头,一张酷哥脸上全是冷淡。
可就在看到阮觅的一瞬间,那双微微挑起的清冽的眼,亮了。
不过仅仅只是一瞬间的功夫,他很快就再去恢复到了平时酷酷的模样,压根就看不出来刚才高兴了那么一下子。
阮觅趴在窗户旁,倒是看得一清二楚。不过她早就习惯了。
这个时候,小孩儿的家人也找了过来。
他们对着殷如意千恩万谢,恨不得将全天下的感谢话都说个遍。
殷如意摆了摆手,在他们说感谢话的时候,也只是浅浅的应了几声,态度看着很冷淡。
但也没有露出不耐烦的神色,或者是直接掉头离开。
对于他这样一个光是看着,就觉得像是在街头小巷带着一群小弟四处敲诈的不良少年来说,已经是很不错的态度了。
于是觉得看出了他温柔本性的小孩儿的父母心中更加感动了,将刚刚说过了的感谢的话又说了一遍。
直到殷如意微微压低了眉,他们才恍然发现自己说了这么多,笑得和善,还同殷如意说日后有空来家中坐坐。
他们带着孩子离去,殷如意这才有空去阮觅那间茶楼上。
两人许久未见,却也不觉得生疏。
阮觅真心实意地夸赞了殷如意刚才说的那些话和身手的利落。
她近来打通了任督二脉一般,好听的话一筐一筐的,完全不需要打草稿。
从殷如意话里完美的比喻,深含了嘲讽的讲究用词,到他当时脸上不多不少恰恰好的冷淡和不屑,再到救人时的矫健身姿。
夸了一个遍。
殷如意嘴角往上扬起了半毫米,只是很快,嘴角又压了下去。
面上照样矜持冷酷的,仿佛听厌了这样的好话,无动于衷。
他的表情控制的很好,只是将脸撇了过去看向窗外的动作显示了一点他的不自在。
低声道。
“谁都可以做到。”
阮觅顺着他的话,想了想,最后赞同的点了点头。然后端起自己面前的杯子喝起了茶。
而殷如意等了一会儿,没有再听到阮觅的话了,有些怔然地转过头。浓黑而清俊的长眉也因为心中的困惑,微微皱了起来。
他心中并没有什么不耐烦或者生气的想法,但因为长相就是那般,不管是皱眉还是笑,都自带一种桀骜不驯的气息。
尤其是眉头皱起的时候,一种不耐烦的感觉就扑面而来。像是你不能立马将他的眉头抚平,下一秒他就要带人上你家砸门去了。
有个姑娘刚刚看着殷如意当街救人,正义与冷淡矛盾的融合在一起,猛的就冲击了她刚开窍的大脑和心灵。
心里有个声音在疯狂呐喊。
就是这个人!就是他了!
于是姑娘鼓起勇气跟在了殷如意身后,走上茶楼二楼。
她看到殷如意和阮觅一块儿的时候,脸上闪过失望的神色。但是为了不让自己错过,也不让自己后悔。她还是走了过去。
“这位……”
她话还没说完,殷如意便转过身来。
和刚才如松似玉,脸上虽然有着一些冷淡,但一看就是一个正直的人不同。现在殷如意眉头皱起,脸上的不耐烦之色几乎浓郁成水,将那个姑娘拍打得头晕脑胀,几乎喘不过气来。
太……刺激了。
于是她的话刚起了个头便硬生生将脸扭过去看向阮觅,脸上也因为这波极限操作而控制不住地扭曲狰狞起来。
“……姑娘。我想问问,你前面的点心好吃吗?”
……
空气寂静。
阮觅眨了眨眼,将自己面前的糕点推了过去。
笑道:“你是头一回来这里吗?”
有人接话给她台阶下,姑娘很感激地向阮觅点头,“是、是头一回来。”
她神色尴尬,再也没有看殷如意一眼。
没有勇气,也没有那个心思了。
干巴巴扯几句之后,那姑娘飞快离开。
殷如意看着她下楼,眉头皱得更紧了。
他并不是蠢人,自然看得出来这个人不是来问糕点好不好吃这样子的无聊问题的。
除此之外,也看出来了她一开始想搭话的人并不是阮觅,而是自己。
至于为什么中途就改变了目标?
这一点,让对自己并没有一个清晰认知的殷如意非常困惑,总想不出来为什么。
他并不是对闲事感兴趣的人,只是这一回莫名觉得有一些被冒犯到。
想不清缘由,于是看着阮觅,又看了看左右的人,发现没有人在关注自己这边后,殷如意压低了声音问:“你认识她?”
只能猜测阮觅和那个人是认识的,所以她才会中途改变了问话的人。
对此,阮觅不做过多的解释。
奇怪地看了殷如意一眼,“你不会从自己身上找原因吗?”
殷如意与阮觅对视,那张臭脸因为陷入思索之中,就像是心情不好了。
半晌后,殷如意拽拽回道:“没有。”
非常自信。
说完后又补了一句。
“我们不是好兄……友人吗?”
脾性相投,趣味相合,所以才能成为友人。既然是友人,阮觅刚才能和那个人聊起来,说明阮觅是没有问题的。那同理类推,所以殷如意也是没有问题的。
他臭着一张脸与阮觅对视,眉宇间还留着一些没有散去的疑惑。
阮觅听完后冷笑,“放下你的身段!”
殷如意也冷酷地往后一仰,双手自然的放在桌子上。白皙的肤色与桌子的暗色漆形成鲜明的对比,指骨清楚,看着修长有力。适合拿笔,也适合握着世上最锋利的刀。
他嘴角一挑。
嚣张的气焰便扑面而来。
“能奈我何?”
两人幼稚斗嘴,你来我往。
一会儿是阮觅被气得牙痒痒,一会儿又是殷如意嘴唇紧抿,眼露凶光。
不过想到一件事,阮觅便率先结束了这场势均力敌的较量。
“你看到了墙上贴着的那些告示吗?”
殷如意酷酷的“嗯”了一声。
“因为苍国那边派了几个女勇士过来,陛下钦点,让我去参加。”阮觅百无聊赖地托着头,眼睛微微眯起来。
“不知道最后选出来的其余九个人会是谁。”
她看着楼下人来人往的街道,明明脸上也没有露出什么神情,却又让人莫名觉得自己看出了很多东西。
像是大雨过后,深山里升起的浓浓白雾。
纵然你什么也看不清,却知道后面确实是存在着一座又一座碧绿的山峰的。
阮觅看窗外,殷如意便看她。
抿了抿嘴,不知道说什么。
“不用太过担心,说不定你就抽中了与人比文。”
他别扭的安慰阮觅。
只是话音刚落,阮觅神色就扭曲了。像是那些浓浓的白雾瞬间被风吹散,露出了里面狰狞的渊谷。
“我谢谢你啊!侠士!”
阮觅咬牙切齿。
本来是嘲讽的话,但殷如意立马想到了《砍雕英雄传》里面的主角。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嘴,又将头扭了过去看窗外。
“不用……”
不用谢。
少年的嗓子已经彻底过了变声期,冷淡清冽中带了些稳重。
可说出来的话总是让人沉默。
阮觅:……
……
因着要继续回去写题,两人便在茶楼分道扬镳。
回去的时候路过西单墙,有个衙役站在那儿高声念着告示,正念到后半部分。
“有意者请上前来揭下告示。”
殷如意本来已经往前走了许多步,鬼使神差的,却又退了回来。
他略略皱了眉,盯着告示看了许久。
半晌后越过众人走到那衙役面前,揭下了告示。
与此同时,巷子里。
柳十敦趴在院子里对着院门发呆,一听到脚步声就连忙跑出去,却没有看到想象中的人。
他有些失望的转过头走了回去,有些苦恼道:“阮姐姐怎么这么久都没过来呢?”
柳十令听到那个名字后,手中的动作顿了一下,敛下眼,神色平静。
“你为何总觉得她会过来?”
他连那个名字都不敢说出口,好似一旦从唇齿间念出,便再也无法回头。
那句话,像是在问柳十敦,又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无缘无故,为何过来?
柳十敦虽然年纪小,却懂得很多,是个对情绪极为敏感的人。他仰起头看着自己的兄长,问道:“兄长心中是有什么顾忌吗?”
柳十令愣在那儿,半晌后终于放下手中的笔。却也没有转过身来,只是背对着他久久没有说话。
出门去书院时,他经过告示墙。
人们都在议论这一次大雍和苍国的比试。
“我听说女子那边现在已经定好了人选了,是阮家的一个姑娘。世族出身的女子,娇娇弱弱的,难道真的有什么力气不成?”
柳十敦的话又在耳边响起。
兄长,你的顾忌是什么?
你在害怕什么?
柳十令慢慢停了下来。
心中一直压抑着的情感,化作湖海。先是被风吹起了一点涟漪,接着又是飓风降临,彻底将平静碾碎。
排山倒海,翻天覆地。
一点疼痛悄然出现,很快侵蚀各处,叫整个身体都疼了起来。
离不能,舍不下,只想着,再近一些便好。
就算隔着距离,但只要能够看到,能够听到便可以了。
柳十令敛下眼眸,朝着告示墙走去。
有任务在身的衙役惊喜地看着他。
“这位公子是要揭下告示?”
心中所有的渴求,压抑,最后通通化作一句。
“是。”
衙役还没有揭下告示,突然从旁边又走过来一人。
眉眼柔和,脸上带笑,身上有浓浓的书生气息。
“柳兄若是不介意的话,可否让我一同揭下?”
有这种好事?
不等柳十令回答,那个衙役就连忙笑着走上前来。“自然是可以两个人一起揭下告示的。不知两位公子名姓?”
“柳十令。”
“魏驿蔺。”
“原来是柳公子魏公子。里面请里面请!”
大公主府内。
陈章京沉默地站在段般若面前。
段般若好像对苍国联姻的事情并不怎么上心,随意吩咐道:“去揭下告示。”
陈章京眉眼不动,转身离开。
距鳞京三十里外的长空寺。
崔颜换下了雪白的僧袍,寺院里的和尚们都来送他。热泪盈眶,好生不舍。
住持慈祥地看着他。
“是吧,那才是你该去的地方。”
作者有话说:
好了,改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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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先前,许多人都觉得顺元帝绝对不会同意苍国的联姻。
可是在大雍与苍国进行比试的这件事情上,他的态度却十分的让人摸不准。
一边说着要让苍国人灰溜溜地回去,全方面挫挫他们的锐气,让人知晓大雍是不会让公主去联姻的。
可是同时,他又在在赛制上提各种要求。
往乐观与大方面想,倒是也可以将他的这种行为理解为,他是为了显示大庸的气度。
可对于决定比试输赢的人选,顺元帝却不怎么上心的样子,仅仅是自己钦点了几个人。其余的竟然全让下面的官员从鳞京选拔。
但是要说顺元帝不上心,他这种放养的态度却获得了意料之外的收获。
上面传达的意思不够清楚,于是下面的办事的官员心就更慌了。京兆府的人苦思冥想,最后觉得这是顺元帝给他们的考验。于是个个拿出了十二分的干劲,势必要选出让顺元帝满意的人来。
于是,京兆尹给下属下发了多条命令。那些下属又纷纷给自己下面的衙役定了指标。
一个人必须要招揽至少十个人前来参加选拔,才用人海战术,大浪淘金,势必要从中挑选出最优秀的。
魏驿蔺和柳十令都在衙役那边填了自己的信息。
填完之后,有个考官神情严肃地走了进来,开始第一轮的赛选。
室内除了魏驿蔺同柳十令,还有十来个同样前来参加选拔的人。
不过与两人的平静相比,他们显然紧张得多。
手紧紧攥成拳头,喉咙一直在动,似乎在艰难地咽下口水,企图以此滋润自己干涩的咽喉。
考官开始出题。
一开始是每个人入学堂都要学的诗词文章,然后慢慢的越问越深。
从四书五经某句要点,再到代圣人立言的晦涩文章。
初时许多人都能很快回答上来,但是越往后,回答出来的人就越少。
渐渐的,就只有魏驿蔺同柳十令还站在那儿了。
两个坐在旁边,记录他们回答的每一句话的官员落笔非常,因为那两人实在说得太多了。好像面对那些难题,压根就不需要思考一般,脱口而出。
能做到这个程度,肯定不是只是扎实这么简单。
考官看他们的眼神越来越欣赏。
或许是为了透露一下自己对他们的看好,下一秒,问题突然就从某种难懂的古书,一下子跳跃到了近来汴州那边新起的一种词流派。
柳十令先答,他不疾不徐,神色平静。说完后考官拊掌称赞,和善地让他先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