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狠而不良的气场,让人想忽视都难。
魏驿蔺刚见殷如意时,仿佛是某种预知能力作祟,觉得自己与他气场不合。
可那时候,两人不过是刚见过一面的陌生人罢了。
出于礼貌,魏驿蔺还是选择了压下那份突兀的敌意。
可现在不一样。
殷如意并不是一个普普通通,与自己无关的陌生人。
一些殷如意自己都无法察觉的情感,魏驿蔺倒是看到一清二楚,明明白白。
不同的对象便要用不同的态度对待。
魏驿蔺笑得温和,状似不经意间往殷如意那瞟了一眼,然后很微妙地皱起了眉。
“阮姑娘的那位朋友,好像不怎么高兴。是因为我总在同阮姑娘你说话吗?要是他真的因为这件事不高兴,需不需要我去同他解释解释?说不定他只是看着凶狠,其实是个性子温柔的好人。”
殷如意可曾听过这样茶里茶气的话?又何曾见过这样茶里茶气的人?
当即脑袋上弹出了一排的问号。
???
魏驿蔺嘴角的笑,温和而儒雅。眼下一颗泪痣与苍白的肌肤,无一不在彰显着他只是个柔弱而温和的人罢了。
可当他与殷如意对视的时候,那浓厚的温和之下所掩盖着的少年意气与锐利,都透了出来。甚至还带着些长者看小辈的包容。
像是某种宣誓。
殷如意:……
殷如意:???
他沉默一会儿,高高的眉骨不动。
很快从鼻腔中发出一道带着不屑的嗤笑声。
他就算什么都不说,但只要有那张脸,嘲讽的意味就十分浓厚了。
更不用说露出这个表情后,殷如意还弹了弹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问了一句听起来全无关系的话。
“你有剑吗?”
不用对方回答,便早就知晓答案一般,薄唇终于扯出一点笑。
张狂肆意。
“魏兄应当听过一句话。”
“我有一剑,赠友人,赠亲朋,赠良人。”
“魏兄不答,想来是没有收到过剑吧?”
嘴角扯出来的笑又大了一些,殷如意声音冷然且极具攻击性,然后慢慢吐出两字。
“我有。”
魏驿蔺:……
惯来擅长体贴和躲避读书的人,有一点点羡慕。
不过他也不是等闲之辈,毕竟已经拜读近百本“技能书”了。
就算此时再来一个人站在他面前,他也丝毫不惧。
更何况现在面前只有一个人呢。
魏驿蔺极为自信地想着。
但是下一秒,三个都穿着书生长袍的人走了过来,他们表情平静,慢慢停在了阮觅面前。
即使什么都还没来得及说,可光从那神色里就完全看得出来,他们是认识阮觅的。
……
不是,只有一个人吗?
魏驿蔺:???
委屈。
震惊。
不解。
阮觅早就面无表情继续蹲墙角去了,在发现又有人停在自己面前后,她仰起头,便看到了熟悉的人。
沉默良久。
阮觅慢吞吞举起手,朝几人挥了挥。
“……啊,好巧。”
柳十令垂下眼。
崔颜转身离开。
倒是陈章京神色没有任何变化。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10-01 23:51:23~2021-10-02 22:28: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茶小言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不知所措苏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寒水暮日沉13瓶;胭脂福-易玲珑10瓶;茶小言6瓶;季微5瓶;绵绵小团子、Meers、裔北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9章
陈章京光是从外表看,便觉得是个沉默寡言的人。
这样的人一般不会主动挑起话题,也很难在团队中承担缓和气氛的重任。
尤其是他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一看便知不喜参与琐事。
可是这一回,恰恰是陈章京先开了口,打破了这让人压抑的寂静。
“你蹲在这儿干什么?”
虽然说,这句话用来缓和气氛并没有什么用处,可是只要有人开了口,后面的事情才水到渠成起来。
阮觅扔下手里的小石子。
就算这个时候,她也非常平静。
“拿东西练练手,保持手感。”
没有想到阮觅刚才竟然在做这种事,不管从哪方面看来,都和他们来到此地时的气氛格格不入。
陈章京不喜欢脱离掌控的事物,也不喜超过规矩之外的存在,可是对于一些能够在压抑或者焦躁中保持平静的人还是很欣赏的。
冷峻沉默的脸上有点笑意,稍纵即逝。
再次转移话题,“现在只有我们六人到了?”
阮觅站起身,“来的时候这边没有人,没有别的情况的话,我应该是第一个来的。在我之后到的,确实只有在场的人。”
当然,包括了正在离开的崔颜。
阮觅从陈章京那探头去看他,喊道:“崔颜。”
虽说小时候也有过三年的相处,用旁人的话来说也算是青梅竹马。可这时阮觅喊他,只是非常生疏地用了“崔颜”两个字。
再寻常不过的称呼,寻常得近乎冷漠。
阮觅也没有想过拉近距离,喊些亲昵的称呼。毕竟当年她也是一直这样喊崔颜的。
从前的熟稔和现在的生疏,有所改变的不过是喊出这个名字的人的心境罢了。
崔颜闻声停下,转过头看着她,像是在等她说话。
在礼节上,崔颜从来不会出错。
就算他那时候气得紧了,也不会对旁人做出失礼的事情来。
他的礼貌,顿时让阮觅觉得自己好像做错了什么一般,莫名心虚。
挠了挠脸,阮觅想起来一些往事。
还在平湘的时候,不管谁惹了崔颜生气,他都不会当面对那人发怒或者咒骂,而是自己静静离开。
阮觅曾经问过他,难道真的不生气吗?
那时候的崔颜回答说,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同理,只要是人,便有生气的时候。
只不过他会忍耐罢了。
说这话时的崔颜,脸上是平静的,仿佛那些忍耐对于他来说再简单不过。
克制,端方,温润,疏离。
这些仿佛都存在于他的血肉之中,最后才形成了现在这个崔颜。
阮觅还曾在心里嘀咕过,不知道崔颜家里以前是做什么的,竟然小小年纪,就将崔颜培养成了这个样子。
厉害,也恐怖。
不过阮觅算是记住了崔颜从来不对别人发脾气这件事了。
就算他真的生气了,那也没有关系。只要等他自己离开,自己消了气,这件事情就算这么解决了。
她一直是这么认为的。
直到有一回,阮觅惹火了崔颜。
两人都坐在房中。
崔颜的眼睛,瞳仁很黑,几乎是纯粹的黑色。生气的时候像是有一团小小的火在里面燃烧,叫人不自觉就气弱三分。
阮觅不觉得害怕,反正崔颜等会儿肯定会离开,那她正好独占这间房间,还能趁崔颜没回来打个盹。
可是她等啊等啊,怎么也没等到崔颜离开。
阮觅震惊看过去,发现崔颜还看着自己。
那张被村子里无数小姑娘追捧的文质彬彬的脸,本是完美而温和的,像是一张永远不会脱落的面具。此时却变得生动而活泼,露出浅淡的,对于崔颜而言已经算是极为罕见的怒意。
他也不说话,就那样沉默地盯着阮觅,直让阮觅心里发毛。
惹不起难道还躲不起?
在终于明白了崔颜这回不会出去后,阮觅选择自己先撤退。
只是还没等她从椅子上跳下去,崔颜就靠了过来,然后双手捏住阮觅的脸,让她脱身不得。
阮觅满头问号。
因为先前有一次,她不小心碰到了崔颜的手,当时崔颜脸都沉下来了,一看就不高兴得很。
这说明他肯定很讨厌和别人有肢体接触。
这回却是崔颜主动来捏自己的脸,难道不记得自己有那个怪毛病了?
阮觅撇了撇嘴,决定要让崔颜也尝尝自己当初尝过的滋味。
于是做出嫌弃的表情,指指点点,“你竟然敢用你肮脏的手来碰我高贵的脸,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男女授受不亲,难道你还想娶我?呵,美得你!”
完美地表达了自己的嫌弃后,崔颜却没有生气,更没有松手。
他依旧沉默,只是阮觅感觉捏着自己的脸的手,好像慢慢地变得更热了。
不过,也有可能是自己的脸变得更热了。
两人就这样对峙许久。
崔颜见阮觅真的没有一丁点悔改的心思,终于开了口。
“道歉。”
他固执地,在让阮觅道歉。
仿佛一定要一个承诺。
几个月前,村子里有个孩子在下河捞鱼的时候溺死在河里了。
自那以后,崔颜就禁止阮觅去河边捞鱼。
每回阮觅回家或者同他挥手告别,要去放牛或者打猪草的时候,崔颜都会不厌其烦地说一句,“不能去河里。”
阮觅每回都点头,答应得好好的。
只是今天阮觅又饿了,偷偷溜到河边准备捞鱼打点牙祭。
刚入水,还没动手捞鱼,崔颜就跟在阮觅身上装了定位器似的,表情冷冷地站在那儿,差点把阮觅的魂给吓没了。
之后,他更是一把将阮觅拉回家。
进了自己的房间后,还平静地把门锁住,像是准备好好和阮觅讲道理。
明白了自己这回不道歉真的是走不了后,阮觅变通得非常迅速。而且她倒是没想到崔颜会有这么大的情绪波动,于是最后还是乖乖道了歉。
见阮觅认错,还非常认真地说自己以后绝对不会再去捞鱼了,崔颜才收敛了脸上怒容。
“你以后饿了,就过来。”
他这样对阮觅说,像是某种誓言。
阮觅听是听到了,却没有将这句话放进心里。
最近崔颜的祖父身体越来越不好,时常看到崔颜一个人跑去镇上抓药。估计用了不少银子。
她之前脸皮厚,饿了就来这儿蹭吃蹭喝,也是无赖地想着反正崔颜也喂得起。
现在却是不行了,她就算脸皮厚,却也没有厚到那种地步。
指挥着崔颜去把门打开时,崔颜背对着她,突然说了句没头没脑的话。
“不行吗?”
阮觅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回家的路上想了很久,才回忆起自己为了气他说的那句话。
娶她?
阮觅非常现实地想了想。
崔颜相貌好,要是真在一起了,以后看着也赏心悦目。
而且学识不错,说不定以后科举还能谋个一官半职,小日子滋润。
从小长大,知根知底,好像也不错。
像是那些小孩儿玩家家酒一般,想过就忘了。
只是现在,看着崔颜站在那儿等着自己说话时的生疏模样,和当年他对自己有别于旁人的专淡淡怒气相对比,阮觅就更能感受到这份生疏了。
再想起自己以前曾经还认真考虑过的事情,不免觉得尴尬。
如今两人,只能算是陌生人,说话也不能太过随性。
于是阮觅斟酌了一下用词,谨慎道:“你现在离开,是出不去的。”
崔颜等了许久,才等到这句话。他看着阮觅没有说话,眼中也没有当年因为生气而燃烧起来的小小火光。
片刻后,他挑了挑唇,像是怒极反笑,又像是客套。
“多谢。”
这是更深的沉寂,疏离。
突然,阮觅像是注意到什么,偏过头去看别的地方,发现不远处有几个人,模糊看不清面容。不过从人数上很轻易能猜出来,这应该是最后那四个人。
于是她对着崔颜匆匆道了一声“没关系。”
然后便举起手朝那边摇了摇,方便那几个人看到。
或许是招手的动作太大,阮觅往前迈出一步,很不巧地踩在了自己刚才随手扔的小石子上。
按理来说,光是这点小石子是不会让阮觅摔倒的,可她正努力举起手,整个身体就变得不协调了。
猛然间脚下一空,整个人就往旁边倒去。
!!!
出师未捷身先死?
阮觅瞬间想到的是自己还没有开始的比试,和这段时间没日没夜的苦学。
所有努力,付之东流?
悲伤得她差点落下泪来。
但是下一秒,想象中的剧痛没有来临。
阮觅感觉自己被人抱住。
她松了口气,鼻尖闻到药香。
说起药香,在场的人里面,魏驿蔺和柳十令因为喝药,身上都带着药香。不过柳十令身上的药香更加浓郁一些。
阮觅仅仅靠她灵敏的鼻子就分辨出了救下自己的人是谁。
真诚感谢道:“多亏了你!”
就算没有说出名字,柳十令却从中听出来了,她知道是自己。
红晕不知不觉又爬上了眼尾,一片旖旎。
在阮觅站稳后,他松开手,抿了抿唇,还是问了。
“阮姑娘如何知道是我?”
先前的失落好像成了很久以前的事,瞬间被抛之脑后。
他看着阮觅,眼底有些微光。
“很简单,药香味。”阮觅一边说话,一边将地上的小石子踢到角落里去,免得下一个人中招。
魏驿蔺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笑道:“那阿觅为何不觉得是我?”
连称呼都变了。
阮觅巡视了一遍,确认地上没有漏网之鱼后,才抬头看向魏驿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