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觅率先拉开话题。
“我们好像从来没有这样静下心来好好聊过。”
这样的开场白,让阮珍珍以为阮觅是来炫耀的。她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尖锐道:“我曾经穿着锦州一两金的纱裙在府中时,你也不过是在乡野之地泥头土脸罢了,现在来我面前摆什么阔气?”
但是一说完,她脸色就更难看了。
自然不是为自己话里的那些嘲讽后悔,而是害怕阮觅因此发怒打压自己。
岂料,阮觅并没有生气。
甚至能称得上是心平气和。
“这是自然,你原先应该生活在什么地方,你自己是最清楚的。你享用着不是自己的东西,自然觉得好用。”
“你这是什么意思?!”阮珍珍从不承认自己的另一个身份,也不允许旁人在她身边说起。顿时脸上的厌恶更深。
“有些事情,并不会因为你否认就变成假的。”阮觅顿了顿,脸上出现一些怅然,“但是你知道吗?我刚从平湘过来,进阮家的第一天,很羡慕你,也很嫉妒你。”
其实阮觅是想装出嫉妒的表情的,只是有些失败,最后看起来倒更像是回忆往昔的感慨。
这是阮觅第一次说出这种类似认输的话,阮珍珍心中不可抑制地生出窃喜。
像是已经注定失败的人,突然被人告知她其实已经成功了。
自卑与不甘通通化作窃喜。
尖锐肮脏阴暗。
也正好与她曾经想过的事情一模一样。
阮觅果然嫉妒着她。
那个刚从平湘乡下地方过来的人,就该是跪在她脚边,用那艳羡嫉妒不甘的眼神一直仰视着她。
那时候年纪小小的阮珍珍就是这样想的。
她瞧不起阮觅,觉得这就是天生该被自己踩在脚底下的人。
现在经历了这么多事,阮觅也不再是原先那个任人欺负的乡下丫头了。
可她却亲口承认,曾经嫉妒着自己。
这一些都让阮珍珍不由自主地颤栗起来,她兴奋得颤栗!
于是对阮觅接下来的话也更加期待了。
“但是我现在想开了,也想通了。这个阮家,还有什么东西值得我们去争去抢的吗?”阮觅突然问道。
阮珍珍也是一愣。
“若是我们再斗下去,就连如今这点东西可能都留不住了。到时候哪里还能有如今这样优渥的日子过?我舍不得。想来,你也是舍不得的。”
当年发现阮珍珍并不是亲生女儿后,阮母没有把她送回去。除了自己不舍之外,还有个原因便是阮珍珍抱着阮母哭了一天一夜,说自己舍不得她,不想离开。
阮母心疼得连声答应,再也没有提过这件事。也禁止旁人提起。
她不知道的是,阮珍珍想要留下了,更多的是舍不得阮家的富贵。
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她哪里会愿意回去那个肮脏又贫穷的地方?
所以阮觅说对了,阮珍珍确实舍不得。
她看着阮觅,眼中的疯狂显露无疑,像是一个亡命之徒被逼上绝境,凶狠地注视着所有的人。
过了许久,阮珍珍才平静下来。
“你想怎样?”
“阮奉先可以给你的东西,我也可以给你。整个阮家,没有比你更值得投资的人。你有手段,有心计,有容貌,只是缺少一个机遇。一旦有了机会,便能青云直上。我想要的,便是你出头之后照顾阮家,招抚珵儿。”
这句话里含着一些误导信息。
阮珍珍逐渐被带偏了,恍然觉得是这样没错。
她当年在还没有见过阮觅的时候就讨厌她,仅仅是因为对方会侵占本属于她的利益。
可是现在,阮觅要和她合作,这便没有在敌视她的理由了。
想通这些,阮珍珍看阮觅的眼神发生变化。不再是之前的怨恨与不甘,而是充满了贪婪。
仿佛一条饿了许久,瞧见肉的豺狼。
“那便让我看看你的诚意。”她自以为将自己的贪婪掩藏得很好,殊不知丑陋而浅显。
阮觅看着她离开,坐在那儿垂眸沉思。
这是她许久之前就想过的事情。
原书第一页里,那个“阮觅”与阮珍珍是对立的。如果她现在将这个“对立”条件消除,那以后的事情还会发生吗?并且,如果真的消除了两人的对立,这也说明剧情是可以改变的。
这一夜在阮觅的等待中过去。
第二天天一亮,她睁开眼,毫无睡意。
翠莺却从外头进来,同阮觅说了一件奇事。
“雅馨院的那个,听说得了离魂症,近几个月的事情都记不清了。。”
阮觅一顿。
后背突然蹿起一阵寒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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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阮觅过去的时候,阮珍珍正在雅馨院里闹腾。
说是闹腾,其实也只是阮珍珍想出院子,寮烟知道她这时候状态不对劲,自然不会让她出去。
两人便在院子门口僵持着。
“我刚从南泱回来,有许多事要去同父亲母亲说,你拦着我做什么?”
当年阮珍珍去南泱的时候,寮烟并没有跟过去,而是留在阮家替阮珍珍管着雅馨院。故而为了笼络人心,阮珍珍刚回来的时候待寮烟非常客气。
就像是现在,她以为自己刚从南泱回来,急着去阮奉先与阮母面前露脸,巩固地位。这些打算被寮烟阻止后,她心中不悦却还是忍着,甚至脸上都挂着阮觅熟悉的矜持又温婉的笑。
阮珍珍刚回来的时候,确实是这个样子的。
高高在上,做什么都带着一股屈尊降贵的意味。
阮觅站在原地看了她们两人许久,直到阮珍珍发现了她。
自从知道阮觅这个人后,阮珍珍便一直瞧不上她。可是在心中,她又把阮觅视为心腹大患,觉得她贪婪愚昧,妄图与自己抢东西。
于是,对着这样一个她瞧不上眼又极为厌恶的人,阮珍珍的敌意向来不遮掩。她用来对付阮觅的招式也浅显得很。
就是现在这样,她一看到阮觅,先是眼中闪过嫌弃,好像和阮觅待在同一个地方,连空气都会被污染了似的。
阮珍珍拿起帕子掩着鼻,同时,眼睛里染上些哀愁。
她难过地看向阮觅,好像阮觅做了什么让人伤心地事情。只是,过了一会儿又强撑起笑容。
“我回来的时候给你带了些东西,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寮烟,去把那个黑漆描红大箱子里的东西取出来。”
这件事,阮觅也记得。
也是发生在阮珍珍回阮家那一天。
当初阮珍珍确实送了她一件东西。
一个装猪草的筐子。
还是当着阮奉先和阮母的面送的。
那两人一看到筐子,便脸色不好,显然觉得这个东西出现在这里跌了阮家的面子。
只是,阮珍珍很委屈地解释道。
“我想着妹妹初到此地,恐怕不习惯。便专门去找了些妹妹熟悉的东西来,好叫她开心。”
“难道我这样子做,有什么不妥的吗?”
她自然知道这样不妥。送个在阮家根本用不上的筐,只是想用这个东西来提醒阮觅。就算现在回到了阮家,她也不过是先前那个天天背着筐子,上山去打猪草的乡下丫头罢了。
嘲讽的意味十分浓厚。
阮珍珍等着寮烟去把那个筐子拿出来,却迟迟没有等到她的动作。
不由得抬起来头来看向寮烟。
寮烟没有别的法子,而且她看见阮觅来了,便有些无奈地说道。
“小姐,老爷已经病了很久了……”
她轻声把最近阮家发生的事情都说了出来。包括阮珍珍在鳞京贵女圈中是如何被嘲讽,阮奉先又是怎么一病不起的。
她的声音温和,阮珍珍神色却是越来越混乱。像是一下子想起了什么东西,下一秒却又被迫忘掉了,神色挣扎。
就在阮珍珍的状态越来越不稳定的时候,她好像慢慢的想起了和昨日阮觅谈话。
但是就在下一秒!
阮珍珍脸上所有的挣扎和困惑都消失得一干二净。她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身边的寮烟。
重新笑起来。
“怎的还站在这里?不是说要去拜见父亲母亲吗?”
好像时间倒退,阮珍珍的记忆再次了回到了寮烟说话之前。
一股寒气从寮烟背后窜起。她突然挣开了阮珍珍抓着自己的手,惊恐地往后退了几步。
阮珍珍不明所以,奇怪看着她。
转身之际才发现阮觅站在这里,她便拿手帕捂着鼻子。
“寮烟,去将那个黑漆描红的大箱子里面的东西拿过来。”
这又是一句一模一样的话。
诡异,荒谬,但又确确实实发生在眼前。让人不得不信。
阮觅站在那里,看着阮珍珍脸上熟悉又陌生的表情。没有说话。
发生在阮珍珍身上的事实在太过诡异,让人总是想找别的理由去解释。
比如寮烟,她从最开始的惶恐中回过神。就自己告诉自己,肯定是因为阮珍珍最近这些时间经历的变故太多了,不愿意接受现实,才会故意装出这副样子。
于是,寮烟往后退了几步后,咽了咽口水,还是涩声道:“小姐,您别开玩笑了……老爷不是早就卧病在床了吗?而且您已经从南泱回来将近半年了。”
这一回。
阮珍珍的神色倒是没有第一次时那样子挣扎了。
她转过身,那双黑沉沉的眼睛就那样子盯着寮烟,像是被挖空了内里的黑色无机质的珠子。
空洞,可怕。
但是下一秒,她脸上又诡异地露出笑来。机械地开口。
“怎的还站在这里?不是说要去拜见父亲母亲吗?”
寮烟已经没有办法再克制自己心中的恐惧了,她连续往后退了几步,浑身颤抖。一下子没站稳,摔倒在了地上。
而没有等到回答的阮珍珍,一直重复着那句话。
“怎的还站在这里?不是说要去拜见父亲母亲吗?”
……
看着眼前荒诞的场面,阮觅平静道:“把她带回院子好好歇歇。这几天便不要让出院子了。”
寮烟得了主心骨一般立马站了起来,慌慌张张地和身边几个丫鬟一起将阮珍珍扶进了院子。
一副恨不得立马逃离,但是又害怕激怒阮珍珍的战战兢兢样子。
在那期间,阮珍珍没有挣扎。而是一直重复那句话。好像在等一个人的回答。
人消失在眼前,雅馨院的大门也关上。
风将枯黄的草叶吹得缭乱,草屑四处飞散。
偌大的阮家变得非常安静,没有一个人出来走动。好像天地间所有的人都消失了。
寂静,空荡,萧条。
即使阮珍珍已经离开,可她种种怪异的表现,一直在出现在阮觅脑海之中。阮觅站在原地,眼睛微微眯起,不知道在想什么。
直到风里携带着的寒气扑面打过来,她骤然惊醒。眨了眨眼,才发觉自己在院子外面站了许久,连脚都僵硬了,没有丝毫知觉,连动都动不了。
缓了一会儿后,阮觅才挪动着生了锈一样的腿,慢吞吞走回去。
她并不觉得自己被刚才得知的事情吓住了,在路上的时候甚至能逗乐般的想着,等会儿回去翠莺会不会用杀人的眼神注视着自己?
似乎刚才在风中站着久久不动,只是想事情一时入了神,忘了时间而已。
门被打开,翠莺转头看到阮觅的样子,皱起眉。走上前去拉起她的手一摸,极其寒冷,就像摸冰块似的。
翠英脸色不太好,想说什么,最后注意到阮觅的神色,却还是什么都没说。
而是高声喊着,“酥春,打热水过来。”
很快,酥春在门外应了。
但是酥春的声音一响起,刚才还强作镇定的人却突然浑身紧绷起来。仿佛是一只受了伤的野兽,此时正盘踞在窝里,舔食着自己的伤口。对于突然闯进领地的人,警惕非常。
翠莺愣了一下,连忙俯下身去抱住她。将人圈在自己怀中,好叫她放松下来。
门被推开,吱呀一声响。
阮觅犹如一只拉满了弦的弓,整个身体紧绷成了发动攻击前一秒的姿势。
就算翠英此时还抱着她。阮觅却仍旧无法克制地扭着头,那双眼睛直直看着正走进来的酥春,冷厉非常。
被盯上的危机感让人头皮发麻,恨不得立马逃走。但酥春在见到阮觅这个样子后,仅是瞪大了眼,僵在原地。她并不曾怀疑过阮觅会真的伤害自己。
只是眼中的担忧满得溢出来。
见阮觅还是没有放松下来,翠莺只得压着她的头,让她靠在自己肩膀上。随后一下又一下地拍着她的背。
像是母亲抚摸婴儿的背,充满了安抚的意味。
不厌其烦,一下又一下。
不知过了多久,酥春放轻动作将浴桶里的热水装满了。才慢慢走到了翠莺身边,低声道:“热水放好了。”
闻声,翠莺停住了拍着阮觅背部的手,难得柔下声音询问意见:“去泡个热水澡,暖和一下?”
怀里的人刚开始没有反应,过了一会儿才点头。她没有让翠莺帮忙,而是自己站起来慢慢走进了浴室。
只留下酥春和翠莺两个人在外面等着。
酥春脸上都是焦急,她转来转去走了几圈,眉头越皱越紧,“小姐这是怎么了?”
翠莺看着阮觅进去的地方没有说话。
离着阮觅进去已经过了很久了,就在酥春以为阮觅在里面睡着了,正准备进去将人扶起来的时候,阮觅走了出来。
她弯着眼眸,有一些恶作剧成功后的狡黠。
先是看向酥春,眼中笑意十分浓厚。就好像在说,你刚才被我吓到的样子,真是好玩!
得瑟非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