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主,还要提醒您一件事。现在在梦境中的参与者有两个,一个是您,一个是梦境所有者。现在,你们都能改变梦境。”
“打个比喻,如果说,该名可攻略对象的梦境是一份文件,通过云办公的方式,邀请宿主进入了这份文件。”
“但在此之前,你们两个都只有可读权限,只能看到文件已有内容。现在,可攻略对象以管理员的身份,将这份文件的属性从‘仅可读’修改为了‘可编辑’,而宿主也拥有修改文件内容的权限。”
苏杳镜:“……谢谢你,形象生动的比喻,言简意赅的解读,让我更加真切地感受到了加班的痛苦。”
系统“哼”了一声:“都是因为宿主想要下班的愿望过于强烈,本系统的数据库里才会不断出现这些打工人相关的词汇。宿主,为了本系统的语言纯洁性,请多思考一些正能量的和谐内容。”
苏杳镜没能继续和系统吐槽,因为身后传来了呼唤声。
“阿镜姑娘?”
阿镜转身,看见一个颇为眼熟的婢女推门而入。
那婢女看见了阿镜,紧张的神情终于放松,像是好不容易保住了项上人头一般,走过来挽住阿镜。
“阿镜姑娘,你怎么在这儿呢?世子爷说了,这间旧屋不让您住了,您住他院子里。”
阿镜回头看了一眼,这才发觉,此处是她先前的旧居所。
尘封多时,早已不启用了,难怪桌上会落得一层厚厚的灰。
婢女挽着阿镜,将她送回了世子的院子里。
并嘱托阿镜道:“阿镜姑娘,你才刚养好身子,不要到处乱跑,更不要胡思乱想。你应该比我们更清楚,这些日子,世子爷事情太多,烦心得很,你莫要惹世子爷,世子爷最疼你,不会生你气的。”
说了好一通,见阿镜并无反抗之意,那婢女才小心翼翼地离开,转身时,手心明明还是摁在心口上的。
苏杳镜想起来了。
此时是阿镜重伤痊愈后不久,她缠绵病榻三个月,直接从开春躺到了初夏,醒来后,许多事情都变了。
原先她自以为已经攻略了一大半的黎夺锦,忽然变得对她冷淡许多,阖府上下忙碌的程度也跟之前根本不同。
每一个人出行、经过,都要遭受盘问,有专人查验,甚至这些负责查验的人,身上所穿的服装制式也不尽相同,显然是来自于不同的势力。
阿镜初醒来,乍然面对这种变故,自然十分不适应。
她惯常是受不了拘束的,但是看府中的气氛严肃,她也并没有任性胡闹。
而是默默地减少了自己出门的次数,为了寻求安全感,便常常想黏在黎夺锦身边。
但黎夺锦并不像从前那般,次次容忍她,大多数时候,都会推说公务繁忙,将阿镜赶出门,至于阿镜去哪,他似乎也根本不管。
阿镜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只怪自己是不该躺了那三个月,耽误了黎夺锦的事情。
于是冒险趁着查验之人不注意之时,翻出院墙,去将自己之前收集的重要线索全部归拢。她不敢直接交给黎夺锦,怕他太忙懒得看,还特特写了一张字条,写明自己找到了哪些方面的线索,放在抽屉里。
结果,她还没去找黎夺锦,却先被黎夺锦找上门训斥一通,言辞之间,像是很对她咬牙切齿。
阿镜默默听了许久,终于听不下去,一声不吭地转身就跑走,她像一只身法敏捷的猫,在偌大府里随便找个地方窝着藏着,若是想找到她,要叫人费上一阵工夫。
后来,是阿镜自己不想躲了,她也不想回黎夺锦的院子里去,无目的地乱逛了一会儿,最后回了自己曾经住过的小房间。
她不要和黎夺锦住一个院子了,她想看看能不能自己搬回来住,还没打定主意,就被婢女找着了。
阿镜太不守规矩,被人训斥到一半,竟然能直接跑走,想必黎夺锦发了一通很大的火,所以才吓得这婢女战战兢兢,把她带回来,还好言软语地,劝阿镜对黎夺锦认错,不要再惹恼了世子爷,免得自讨苦吃不算,还连累其他下人也遭殃。
可阿镜怎么会认错?被踩着了尾巴的猫,没有那么容易原谅人,曾经的阿镜,因为负气一时不愿再与黎夺锦说话,结果后来才过了短短几天,阿镜就再也失去了与黎夺锦私谈的机会。
那些归拢的证据,她终究没有机会交到黎夺锦手里。也就因为这个阴差阳错,导致黎夺锦现在对阿镜收集的线索执念过深,几番将她拉入梦中。
苏杳镜在心中暗暗拍了下手,好啊,入梦回到这个时间节点,是刚刚好。
她恰好能够借此机会,改变梦里的结局,在梦里,直接将黎夺锦想要的东西给他,从此打消他的执念,“怨魂”归位,两不相欠,分道扬镳。
第54章 戾气
黎夺锦的屋子,在一面整块石墙雕刻的山水屏风后,阿镜的屋子在屏风侧面。
她径直回了房间,路上遇到几个婢女,慌慌张张的,看见她,都赶紧蹲下来行礼:“阿镜姑娘。”
黎夺锦曾经像梦话一样说过,要让阿镜做世子府的半个主子,两年过去,这些仆从确实对阿镜多有尊重,但是,半个始终只是半个。
阿镜走进屋中,翻出抽屉里的那枚信封,又在屋子里到处翻箱倒柜找了一阵,最后从花瓶里找出几枚圆润的石头。
她拿了一支羊毫笔,沾上朱砂。
阿镜不会写字,但是却会临摹,她手稳,简单的线条画得惟妙惟肖。
没多久,石头上就出现了第一张人脸。阿镜把石头放在一边晾干,又开始画第二张。
画完后,阿镜伸直长腿,抵着书桌,翘起自己坐着的那张凳子脚,晃啊晃。
她把洗干净了的羊毫笔捻在指间,手指轻翻,动作利落地将羊毫笔转出残影,一边轻轻晃着,一边深思着。
直到三颗石头都干透了,阿镜抓起石头和信封,朝黎夺锦的屋中走去。
黎夺锦房门口有侍卫驻守,阿镜刚刚靠近,他们便举起刀鞘,拦在门前。
“阿镜姑娘,有事?”
阿镜没说话,也没点头摇头,只是静静盯着合紧的门扉。
两个侍卫面面相觑,只得又提高音量问了一遍,阿镜却依然不答。
直到门里传出黎夺锦的声音:“让她进来。”
阿镜这才推门进去,门内的陈设与以往没有不同,一整块的大理石地板乌黑透亮,石柱上挂着壁灯,白天也要点着,否则,这被重重包围起来的书房就是一片黑暗。
她刚踏进去一步,黎夺锦的声音便接着传来。
“停。有何事?就在那说,简短些,我没有时间听废话。”
阿镜面无表情。
半个主子,永远也只是半个。当真正的主子一声令下,这所谓的半个主子,也还是该被驱逐便被驱逐,不管平时看起来再怎么尊贵,也随时都可以被人放弃抛弃。
系统在脑内提醒道:“宿主,此时梦境主人应该还没有完全和梦境融为一体,还不能按照自主意识改变行事。”
也就是说,苏杳镜现在面对的,是过去的黎夺锦。
那时的阿镜,在面对这个场景时,是怎么做的来着?
她当然是十分失落,她不懂为什么黎夺锦忽然就变得不需要自己,就像一只永远也弄不懂为什么突然被主人遗弃的家猫。
但她仍然听从黎夺锦的命令,顺从安静地站在门口,直到站了一炷香的时间,确认黎夺锦哪怕明明知道她就站在这里,也不会再像以前那样,把她叫过去陪着他处理公务,阿镜才转身离开,且从此以后谨守本分,再也没有主动去找过黎夺锦。
那是阿镜对黎夺锦信任溃灭的开始。
第一世时,也就是从那时起,苏杳镜隐隐有预感,自己或许最终也无法成功攻略黎夺锦。
还好现在,她已经没有攻略黎夺锦的必要了。
阿镜听到黎夺锦说话,脚步只是顿了一顿,就接着往前走去。
她站定到黎夺锦桌案前,黎夺锦桌案上,全都是排兵布阵的模型,阿镜的视线一眼都没有飘到桌案上去,对着黎夺锦直直地伸出手。
黎夺脸色有些疲惫,手肘撑在桌案上,下巴搭着手背。
黎夺锦抬眸看阿镜,眼神中不知为何有种贪婪,好似忍耐了许久饥渴的人,终于在沙漠中看见了一点点水源,又害怕是蜃影,不敢靠近。
看了许久,黎夺锦才像是注意到阿镜的动作一般,开口:“这是什么?”
阿镜张开五指,显出里面三个圆滚滚的石头。
她手指倾压,绘着人脸的石块便咕噜噜滚下去,黎夺锦下意识接住,看清上面的几张人脸,愣了下。
“这才是那天袭击我和陆鸣焕的人。”阿镜说,“那时他们脸上留着胡子,还易了容,所以我们没看出来。这个,才是他们本来的模样。眼熟么?”
黎夺锦蹙眉,眸光凶戾地盯住那几个石头,又仔仔细细看了一遍。
看这样子,想必是不眼熟了。
也是,边关将士那么多,黎夺锦怎么可能个个都认识,更何况,对面是有心之人,更不可能那么愚蠢,故意派黎夺锦见过的人来办事。
阿镜见状,直接将手里的信封交了过去。
“你看,这里面的东西,是你一直嘱咐我收集的。这些证据,应该够了。”
黎夺锦猛地抬起头,他脸上的神色忽然变了,如同一局被掀乱的棋局,棋子凌乱洋洒得到处都是,黑子与白子混杂在了一起,有狂喜,有悲哀,有失而复得的庆幸,也有永失所爱的绝望。
他唇瓣颤抖,蠕动,看着阿镜,目光有些迷惑地落到她手里的信封上。
阿镜示意他接住。
黎夺锦动作有些机械地将信封拆开,抖落出里面的东西,他一一看过去,表情似乎还是有些回不过神来。
系统似是检测到什么,提醒道:“宿主,目前梦境所有者已经将他本人与梦境中的角色完全融合了。”
苏杳镜会意地点点头。眼前的黎夺锦,是五年后的黎夺锦。也正是她要找的人。
在黎夺锦低头看着那些东西的时候,阿镜一边开口解释起来。
“这些是我零零散散收集的证据,其中,有五本军务书籍提到过你父亲的名字,另外有三次对话同时提到了你父亲与他埋葬的鹿林,我将它们全都保留了下来,综合其它,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基本上可以推测出,你父亲当年的战败并非偶然,而是有人故意为之。”
“在此之前,你调查的所有线索都故意将你把这个杀人凶手引向朝廷。平远王功高震主,引起皇帝忌惮,因此设计杀之……你之前是这么想的,对吧?我原本也是这么以为的。”
“但是,你手里的那几颗石头告诉我,事实并非如此。”
“他们费尽周章,乔装改扮刺杀陆鸣焕与我,难道真的只是山匪为了拦下那批箭.弩?不是,他们喂的全是杀招,他们是真正想杀了陆鸣焕,引你与你最忠实的盟友陆氏为敌。”
“如果你去你那几个叔伯的军队中去寻找,说不定能找到这几个人的影子。”
说完之后,苏杳镜还留出了给黎夺锦思考的时间,静静站在一旁,目光看向屋宇的四角,好奇它们什么时候倒塌。
她已经按照之前计划的那样,将自己所获知的真相提供给黎夺锦了。
黎夺锦的执念也该消散了吧,执念消散,梦境便会坍塌,苏杳镜还有点好奇,梦境坍塌会是什么样子?会不会是像地震来袭那般,地面破裂,房屋坍毁。
阿镜从没有说过这么长的话,她也根本不会说这么长的话,但苏杳镜现在只想解决黎夺锦的执念,哪里还会去顾及ooc的问题。
这就好像马里奥历经千辛万苦,终于要救到公主了,他会在意公主的台词里喊的是“谢谢你马里奥”还是“谢谢你酷霸王”?
但苏杳镜等了好一会儿,眼前的屋宇也并没有倒塌的迹象。
她疑惑地垂眸,重新看向黎夺锦,却见黎夺锦已经将那三颗石头并着信封放在了桌上,神色有些复杂,眸光却很平静。
这不像是一个苦苦追寻真相的人终于看到了结局的反应。
苏杳镜懵了一会儿。
她顿了许久,才明白过来,皱眉怀疑地问:“你已经知道了?”
黎夺锦神色晦暗不明,狭长的凤眸微微半阖,似乎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他没弄错的话,此时,他是随着梦境回到了五年前,可五年前,阿镜并不曾将这些证据呈送到他面前。
不知为何,梦境出现了一点偏差。
五年前的他,是不知道真相的。
但五年后的他,不仅已经知道真相,还早已将当年那些参与陷害他父亲的人挫骨扬灰。
黎夺锦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苏杳镜脑中轰然一声。
怎么回事,黎夺锦已经知道了?
那他想要的就不是这个真相,他想从阿镜身上获取的究竟是什么,是什么执念让他一直拉拽阿镜入梦?
苏杳镜心中有种愤怒的感觉,她觉得自己被骗了。
明明想得好好的,让黎夺锦拿到真相就能一拍两散,结果现在全部都错了。
她不想再待在这个地方,转身就走。
黎夺锦看着她越行越远的背影,突然一阵慌张,大声道:“阿镜,等一下。”
阿镜哪里会理他,脚步不停地朝前走去。
黎夺锦心口上的肉都被揪紧了似的,从桌案后面大步跨出来,追上去抓住阿镜。
他不知道为什么,这分明是他的清醒梦,他可以控制自己的行为,却无法控制梦境中阿镜的行为。
但是,阿镜离开的背影像是一场虚实交叠的幻境,黎夺锦不敢放任她就这样走下去,仿佛如果在此时放开了她,她就会这样一直走远,直到走出他的生命。
这明明是在他自己的梦境里,他却依旧如此患得患失,难道,他和阿镜的缘分真有这样浅吗?
黎夺锦心中苦涩至极,不,不会的,起码在他的梦中,结局会不一样。
黎夺锦尽力放柔了神情,低声温和说:“阿镜,你要去哪里?你就在书房陪我吧。”
阿镜疑惑地歪了歪头,盯着黎夺锦说:“为什么?”
黎夺锦抿了抿唇,雪狐一般白皙俊美的脸颊上,飞上一层薄红,他敛着眉眼,低声说:“这,不需要有为什么,我只是想要见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