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好衣服的她坐在床榻上,视线不离刚走进来的妄空,不想错过他脸上的任何表情。
“妄空师父,有人抓了小师父,逼迫我们跟上去,然后蛊虫上了之澜的身体。”
特意停了下,她继续道:“这件事是一个女人做的,妄空师父可知是何人?抑或是有怀疑之人?”
夏芸在别处给叶之澜处理伤口,齐淮天也在旁边,谢千林又不见了,他经常神出鬼没,大家都习惯了。
所以这间房间只有他们两个人。
闻言,妄空平静的眼眸掀起波澜,眉头蹙了蹙,反问道:“你说有人要抓妄静?”
叶初点头,“嗯,那个女人想抓妄静小师父去修习蛊虫,但后来她改变主意,将蛊虫放在了之澜身上。”
此番话的意思就是叶之澜替小和尚抵过一劫,倘若他还不说实话就不是人。
妄空合了合掌,默念一句阿弥陀佛,歉意道:“以前没发生过这样的事,对此贫僧感到很是抱歉。”
这算是打太极,始终还是不愿意将隐瞒的事情托出。
叶初暗叹一口气,有些埋怨妄空太能守住秘密,都这样了还不肯说出真相。
几只鸟驻足在庙檐上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木窗半开,斜阳洒入,风拂过躺在床上的叶之澜,发丝微动。
指尖动了动,没几秒,眼皮缓缓掀开,他稍染迷离的眼眸逐渐清泠,如水面涟漪散去,恢复平然。
他坐起来,挽起衣袖,垂眸看着此刻正在手腕处乱动的蛊虫,面无表情,没有一丝惧意,却莫名地生出几分诡异。
蛊虫爬遍全身血液的滋味不好受,既痛又痒,无论怎么样也止不住。
有时候它还会吸血,一点一点的慢慢吸,没有很强烈的痛感,却很是煎熬,腐蚀人心。
可那又怎么样,下蛊之人恐怕没有遇到过喜欢这种感觉的人。
刚准备起身,叶初就来了,她神色颇为不自在,慢慢地挪步靠近,但始终保持着几步远的距离,“你...没事了吧?”
叶之澜缓缓抬眼看来,唇色淡淡,眉眼温润,衣衫微松,多了一分懒慵之意,坐着就像一幅画。
见来人是她,起来的动作顿住,他淡淡道:“嗯,无碍。”
犹豫几秒,叶初上前几步,试探道:“你可还记得昨晚之事?”
他忽而轻轻笑起,笑容似水微动,却摸不着底,“怎会不记得。”
听言,她的心跟着悬起,“都记得?”
“不是有人把妄静小师父抓了,我们去救他,最后有人给我下蛊。晕倒后,你把我带回来了。不是吗?”
说话的语调很是轻缓,言语间并无半点不妥,好像事实就是如此般。
叶初心一松,忘了也好,生怕他记得然后找她算账,而且两人可是名义上的姐弟,很是尴尬。
现在还不能完全摸透对方的底细,谨慎点终归是好的,万一他讨厌这种不伦的关系,一剑削来呢。
忽觉脖子一凉,叶初不由得紧蹙了下黛眉。
见她不说话,叶之澜神色如常,眼睫微微垂下,看向修剪得整洁干净的指尖,仿佛上面有什么东西。
默了片刻,她才反应过来自己还没回答,忙道:“对,就是这样。”
“对了,你身上的蛊虫还没拿出来,很不舒服吧,放心,我一定会想办法的。”叶初有点没底气。
在现代也看过关于蛊虫的小说,但也没说怎么解决。
就算说了,她也不敢用,毕竟那只是小说,现实中不一定适用。
叶之澜慢条斯理地站起来,苍白的模样有了些许血色,视线没停在她身上,只是淡淡扫过,往外走去,“嗯。”
经过叶初身旁时,她忍不住拉住他,“你还有伤呢,就别乱动了,想做什么我帮你去弄。”
叶之澜轻轻地抚开她的手,弯唇,声线平缓道:“有些事情,你可帮不了我。”
叶初立即松开手,这话是什么意思,她听懂了,“好,那待会我拿粥来给你。”
阳光落在青石板上,院子处的木架子绑着一个昏睡过去的人,周遭寂静过头,甚是阴森。
一盆水当头浇去,月姬下意识地张了张嘴,呛到了,咳嗽几下,随后艰难地睁开眼。
先映入眼帘的是绣着繁而不俗花纹的衣摆,视线缓缓往上,只见头戴帷帽之人正在玩弄着手上的短刀。
即使他没说话,看到了站在旁边的断卿,月姬也知道是谁了,“邪主?”
柳长澈随手掷出短刀,擦着她的脸过,留下一道血痕,“就是你偷了邪蛊之法?”
月姬素来看重自己的脸,如今被伤,粉面含戾,知道今日逃不过了,“是又怎么样?是我修习得不够,还是栽在你手里了。”
柳长澈没看她,自然没看见她面目有多狰狞,对断卿道:“动手吧,每隔一刻钟,割掉一块肉。”
言罢,他转身欲离去,月姬握紧拳头,怒道:“你有什么资格这样对我!你又不是真正的邪主。”
脚步顿住,柳长澈回首看着她,声音莫名的惑人,像是简单的疑问,毫无攻击性,“嗯?”
断卿面色一变,立即上前,一巴掌甩过去,“住嘴!”
月姬嘴角出血,她笑着伸出舌头舔了舔。
“本就是。邪主没死,终有一天会回来的,到时候死的第一个人就是你,谁人不知邪主最痛恨背叛,你夺了她的位,注定得死!”
断卿抬起掌,想一掌夺她的命,不让她再继续说下去。
柳长澈拦住了他,缓缓抬步朝月姬走去,仿佛没受到任何影响,更像是在旁听别人的故事。
月姬嗤笑一声,眼里带泪道:“我们臣服的是邪主,而不是你!你跟我们一样,都是一条狗罢了,谁比谁高贵呢。”
“我们只是暂时忍着你而已,可哪一天邪主回来了呢?信不信他们都会抛下你,因为邪派的大多数人心里的邪主是无可代替的,假的终究是假的,成不了真。”
柳长澈越过木架子,走到墙边,伸手拿下短刀。
刀刃在脸上留下一道道痕迹,痛呼和谩骂声不停。
血液争先恐后地流出来,没一会,之前还能看的脸变得不堪入目。
最后,只剩下求饶声,在刀上的血流下来弄脏自己的手之前柳长澈把刀给了断卿,语气像在说平常事一样。
“一刻钟一刀,直到死。”
月姬用充满怨恨的眼神瞪着他,下一秒,刀光一亮,双眼一黑,再也看不到任何东西,她忍不住痛吟,“啊!”
她还有一件事没跟柳长澈说,死也带着这个秘密死,然后在阎王那等着他来。
叶初不想麻烦庙里的小师父,于是亲力亲为地下米煮粥,余光一瞟,旁边有蘑菇。
想了想,她煮了个蘑菇粥,这样看起来没那么寡淡无味。
寺庙肯定是没肉的,去打.猎不是很好,总不能在庙里当着出家人的面吃肉。
一转身,发现叶之澜靠在门上,不知道站了多久,视线落在她手捧着的那碗粥上面,清透的声音莫名低沉,“给我的?”
他背对着阳光,表情看得不太清晰,叶初微微颔首,“嗯,刚才不是说了吗。”
叶之澜抬步过来,白带束腰显得腰窄腿长,停下后忽而靠近,清冽的气息扑鼻而来。
脑海里突然蹦跶出湖面的场景,她呼吸一紧,捧着粥的手有些僵硬,但因长相清冷,面色看起来还是淡淡的,“你尝尝好不好吃吧。”
抬眼对上他的脸,墨色的眼很是干净。
叶之澜接过她的粥,温热的指尖抚过她的手,睫绒微动,细碎的光浮现其中,“好。”
第49章 晋江文学城独发(修) 寺庙五……
寺庙里的草药不足, 得去附近的城里买,一来一回就得大半天,路途相较远, 但叶初还是去了。
原本齐淮天想陪她去的, 但是被拒绝了。
毕竟目标太大不好, 上次在凤鸾镇夺得灵符碎片,肯定还有不少人记着他的样貌。
要是再这么大摇大摆地出去,恐怕会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这也是他们选择在寺庙里住下而不去城里的原因之一。
至于夏芸就留下来照顾伤者,叶之澜还得喝药。
朝阳淡淡地洒落于繁闹的大街上,道上两侧摆满摊位,因是晨间, 人头攒动,杂乱无章。
肉包的香味将手上拿着药包的叶初吸引过去,肚子很是适时地叫了几声, 她坐下叫了几个肉包子。
热气腾腾的肉包刚从笼里出来,一阵阵香气随风四溢,一口下去鲜嫩的肉汁溢出来,在腔内蔓延开来, 口感柔软, 鲜香不腻。
吃了一个忍不住再吃上一个,行在江湖,也顾不得什么淑女形象,更别提叶初本就不是那样的人。
突然,前方不远处传来较大的动静,她抬眼看去,只见一家成衣铺门前挤着很多人, 瞧起来甚是热闹。
奇怪的是围着成衣铺的都是男子,女子倒是少见,与别处相比颇为与众不同。
见叶初停住吃包子,直勾勾地看着成衣铺,包子铺摊主又不忙,便多口道:“姑娘不是这儿的人吧。”
她点了点头,继续干包子,待咽下去后,问:“他们都那么缺衣服?”然后组团买衣服?
包子铺摊主是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家,闻言摇头和蔼地笑了笑,“不是,姑娘可曾听说过这附近有个叫二夫阁的地方?”
叶初一听,瞬间来了兴趣,“听说过一点点,但是并不是很了解,老人家您可否告知一二?”
包子铺摊主边舞弄着包子边道:“好,待我与你细细道来。”
原来,二夫阁是一般男子都向往的地方,虽说要二夫共侍一妻,但阁主会给他们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再加上江湖民风开放,也不会有人说太多。
即使说也只是谈谈笑罢了,哪抵得过荣华富贵的诱惑,左耳进右耳出不就成了。
况且二夫阁不是何人都要,还要经过挑选,最后定出可入之人。
在这座城里,女子的身份比男子高贵,所以也叫女贵城。
二夫阁的规矩就是月圆之夜会打开阁门,最后选出十对欲成婚之人进去。
当然,一女对二男。就是十名女子,二十名男子。
女子选好男子,在月圆之夜当晚于阁门处候着,入选后,阁主替她们操办大婚,礼成后,她们从此便是阁内人。
吃完包子,八卦完,叶初还买了些准备带回去,让他们躲着吃,好吃的东西得分享。
妄空师父应该也不会管,毕竟香客又不是寺庙里的和尚,还是能吃肉包的吧,不当着他的面杀生就成。
不过,闷太久肉包的味道会失掉原来的滋味,毕竟回去也得花费一段时间,但有也好过没有。
路过成衣铺时,她还是好奇地多看了几眼。
恰好此时铺主领着一名眉眼清润,衣着墨衫简雅,腰束黑带的男子缓缓走出来。
见此,周围有人就抱怨道:“凭什么他能进去,我们就得在后面候着,不公平!”
随即有人附和,“对啊,太不公平了,我们等了良久都还没买到婚服,凭什么他一来就可以进去,没一会就买到了。”
叶初咬了一口冰糖葫芦,不禁摇了摇头。
她腹诽道:这就是资本的力量,也就是现代人所说的VIP,这个可能还是超级VIP。
想想她在现代啥都要排队,别人拿着一张卡,然后就可以畅通无阻地办事,真是羡煞死人。
男子忽而抬头,视线在半空中跟她对上,淡淡的,一秒钟不到的时间便移开,没任何停顿就走了。
还是个长得挺好看的。但是个要出嫁......不是,是个快要成婚的了。
叶初只是瞟了一眼,耸了耸肩,没放在心上,走了几步后,又掉头回去跟着排队等买婚服。
回想到包子摊主说的话,他们要是想进二夫阁必须得穿婚服,明日晚上便是月圆之夜了,到时候买可能赶不及。
成衣铺前都是男子,此刻多了名女子,好奇的视线不少,全都投在她身上。
叶初权当没看到,她脸皮厚没关系。
柳长澈拿下易容的面皮,戴上帷帽,背着手,长身玉立于高楼之上,看着还在排队的叶初。
断卿站在一旁,看了一眼他,又看了一眼叶初,犹豫片刻,迟疑道:“您这是要亲自行动?”
“嗯。”邪主虽然不让柳长澈碰她,但在一次机缘巧合之下,他看到了她的背肩下方有个神似凤鸾花的胎记。
倘若夏芸真的是邪主,那么她的背上也应该有神似凤鸾花的胎记,借这次二夫阁操办大婚,他可以亲自验证一下。
晚上,叶初松了一口气,终于拿到了婚服,幸亏成衣铺的存货充足,代价就是脖子上的玉石吊坠没了。
她觉得,有点败家。花钱买了几套只能穿一次的婚服,还不是真正的大婚。
回到寺庙,叶初跟他们解释了一番,随后人手一套婚服。
妄空师父见了没说什么,只是悄无声息地握了握紧手上的佛珠,最后默默地离开。
夏芸看着手里的婚服,耳垂不自觉地泛红,咬唇道:“小初,明天晚上一定要穿吗?我觉得不太适合。”
叶初可不那么认为,拉着她往房间走,劝道:“你试试吧,万一不合身还可以拿去改改。”
婚服穿着繁琐,系戴起来不方便,两人都是女子,叶初自然留下来帮忙,“我帮你。”
女主就是女主,身材和皮肤都好得不能再好,她不小心碰着都有点心猿意马了,转到夏芸身后,提一提后领。
视线内映入淡粉淡粉的花胎记,煞是好看,叶初情不自禁地摸了摸。
“夏芸姐,你这里有胎记,跟凤鸾镇的凤鸾花有点像,很好看。”
夏芸眼神微变,拢了拢衣裳,花胎记遮挡住。
她淡淡一笑,不甚在意道:“嗯,没什么好看的,就是普普通通的胎记罢了。”
垂鬓嵌着碧玉步摇,面容稍点胭脂,往那一坐,妥妥的一个待嫁新娘子。
叶初发自内心地赞赏,“夏芸姐,你很适合这套婚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