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齐在噶尔图的带领下找到七阿哥住处,一进门地面到上平整能下脚,抬头一瞧屋子已在重新打地基。
“奴才给宁郡王请安。”马齐撸袖子跪拜。
“免了。”胤祚一直在干活没停。
“七阿哥可在,奴才需要了解一下灾情。”马齐道明来意。
胤祚叫来布木:“带着他去找老七。”
“大人请。”布木客气且不失礼数的引人离开。
马奇知趣的走人,内心不太愿意跟宁郡王搭腔,他都看不透的人,危险。
一道跟来的噶尔图似有话要说,在马齐一眼制止后闭上嘴,心中狐疑大增,不自觉的手抖心颤,好似有大事即将发生。
在宁郡王的人面前谈论正主,噶尔图脑子生锈了不看场合!
来到铺路的工地上,马奇见到七阿哥,上前恭恭敬敬的行礼,打从这位阿哥跟在宁郡王身边,再不敢因天残而小觑。
胤祐可不傻,布木带人来显然之前有见过六哥,朝廷官员向来会见风使舵溜须拍马,也就不在意马奇的行止。
马奇询问:“还需要奴才处理哪些事?”
“盖房子,其他的自行看着办。”胤祐也不多说交待了两句自去忙。
马奇直起微弯的腰背,望着走远的七阿哥,果然改变了不少。
噶尔图上前欲说什么,谁知马奇错身而过先走了,这……
何时得罪马奇了?噶尔图一头雾水,心里再不满对方的轻忽,面子上丁点不能显露,几步追上前去。
马奇尽职尽责查缺补漏,把剩下的灾情包揽下来,两次交待噶尔图办事次次不尽如人意,便再也不提直接单干。
半个月后,马奇接到圣旨,打开一看道了一句:“果不其然。”
噶尔图身为地方官吏赈济灾区不能尽责,差事没完成急着回城中,遂革职查办。
马齐连个正眼都没给,不顾噶尔图大呼冤枉将人赶了出去。
一晃眼两个月过去,七阿哥还在努力铺路,宁郡王却不见人影,马奇办完差事即将回京复命,却连人都没见着。
“早就走了。”具体去什么地方胤祐并未透露。
马奇只得独自返京,脑子里盘算着要是皇上问起宁郡王处境答不上来怎么办?
胤祐努力铺路,一直修到宁乡县,找到县城里唯一一家茶楼,无视小二上了二楼直奔临窗的位置。
“六哥。”喜笑颜开坐到对面,胤祐接过六哥递来的茶水一口饮尽,痛快!
茶楼人不多,没有说书先生撑场子,一般顾客都在楼下大堂里坐着闲磕牙,很少上二楼。
不过,有一类会弹琵琶唱小曲的伶人只在二楼出摊,见到衣着贵气的客人,走过去现场卖艺唱曲赚点小钱。
小二刚把客官订的别家酒菜摆上桌,一位抱琵琶的小妇人走到桌前。
胤祐有好些话要同六哥说,一抬手正准备打发了不速之客,眼角余光扫到妇人面容,惊讶显于脸上。
“咦?”此人不是一般的眼熟,胤祐上上下下打量数遍,确定没认错人。
小妇人慌忙低下头去跪坐在地垂首弹起琵琶,露出较为白皙的颈部。
胤祚明显留意老七看小妇人的眼神不太对,从袖子里取了一角银子扔到地上,“下去。”
曲头才开,一角银子落在膝前,小妇人磕头道谢,捡起银子起身离去。
胤祐跟着小妇人一路,站在楼梯上向下望去,见其下了楼到掌柜那里用一角银子换得几枚铜钱,抱着琵琶离开后进了对面的酒铺。
回去重新坐下,不期然迎上六哥怪异的眼神,胤祐不禁咽了口唾沫,“怎么?”
胤祚看了眼莫名紧张的老七,又侧过头去扫了一眼楼梯的位置,“你该不会好那一口吧?”盯着明显成婚的妇人看,先不论失礼与否,宫里的奴婢长得比妇人漂亮得多,别是美人看多了逆反觉得姿色平平的妇人更有味道,那可真就没治了!
“我不是,我没有,别这么看我。”渗得慌,胤祐读懂六哥所要表达的意思,吓得他语无伦次。
“那你还盯着人看像个登徒子。”胤祚打趣起老七。
“六哥笑话我。”胤祐无奈一叹,“我在工地上见过此人几次,才多久怎么会到这种小地方卖艺,且面上相当的不情愿。”这才是最奇怪的地方。
“我是怕别有居心之人跟踪。”在外这几个月虽说身处工地,旁观不少不输于宫里算计人的手段,长了不少见识,警惕性上长。
胤祚今天一个人出门,身边没带布木和卫冬,两个人都打发出去办差,对于老七提到的情况,第一反应联想到白莲教,尤其是偏远地带最是容易出现无知百姓被诓骗成教众的例子。
白莲教一向隐秘,小地方消息又闭塞,过多的巧合也许是精心策划,是得防范于未然。
胤祚点头赞同胤祐的小心谨慎,抬手叫来小二:“弹琵琶的是什么人?”
小二笑着答道:“她啊,是对面酒铺掌柜家傻儿子的媳妇,才来县里半个月。”
“那她不在酒铺弹唱?”偏偏跑茶楼堵人,胤祐不解。
小二回道:“不只是酒铺,哪家店她都去,酒铺掌柜的傻儿子治病花销大,正好娶了个有一技之长的二婚媳妇,逼着出来干这档子事。”
“二婚,买的?”胤祐大为吃惊。
“为了传宗接代,听说前头生养过一窝。”小二巴巴的说道,“娶黄花闺女的钱不老少,在这县里都是常有的事,见怪不怪了。”
“原来如此。”胤祐明白了,打赏小二一角银子。
“谢客官。”小二麻溜的下楼干活去。
吃饱喝足,胤祚带着老七回居住的小院。
胤祐收拾一新去找六哥说了一些事,问及:“这边的路如何修?”
“看着办。”胤祚甩手掌柜,“控个空带你上街转转。”
“行。”胤祐回屋睡了一睡,起来用过晚饭算了一笔账,预估出大致需要用多少银子,等明日具体了解之后再细化。
第117章 案子 卖妻
夜深人静胤祚熟睡中, 感觉身边有人瞬间睁开眼睛看去,原来是梦。吓了好一跳,抹了把不存在的虚汗。
两个男人站在桌前, 一个人穿着粗布衣手里拿着一张纸,另一只手指着这张纸, 对眼前的另一名男子说了什么, 他身后多出来的年轻嫂子掩而羞迥。
“像在看一出哑剧, 明明人物的嘴巴在动,就是听不到丁点声音。”胤祚已经习惯梦境的尿性,打起精神认真看下去。
另一名衣服还算富贵的男子目不转睛盯着女子, 黑暗的四周又出现四个丫环,同样指着少妇窃窃私语。
视线一转,胤祚出现在正上方,往下定睛一瞧,“好家伙,原来是一幅画,怪不得没声音。”
画的上方有一段文字,写的是文某因家贫卖男质女为了自救,不得已将妻子转售他人, 得利于市价三倍,将妻子抵给另一人, 三年之后赎回。
有句脏话不知当讲不当讲。胤祚见过听说过,将家中侍妾、通房、女伶、丫环、瘦马等非正室出身的女子发卖于人, 或直接献上邀宠的, 打死没见过将嫡妻发妻以典当的方式抵押给别的男子充作妻子,心安理得拿钱走人,显然不打算再将人赎回。
这……
胤祚可算是开了回眼界, 四周没有墙可供他捶一通骂两句,一下子记起今天茶楼上见到的琵琶女。
“别是打哪拐卖来充作他人|妻?”胤祚越琢磨越觉得有问题。
“有时候在百姓心中约定俗成的规矩才最为可怕。”胤祚不知该不该管,又以何身份去打破陈年陋习?
画面一转,胤祚又看了出古代版的借腹生子,俗称租肚皮,典子对亲生母亲叫婶婶,其子入宗谱,生母做为典妻不能上事宗庙下列宗谱。
被典的女子在典当期内生了男孩后方可归原夫家,陋习真够奇葩,只有想不到的没有做不到的,胤祚努力从梦中清醒。
喝水如厕后,胤祚净过手回去接着睡,一觉到天明。
起来洗漱时院子里已经没人了,都自觉的去干活,胤祚来到厨房取了灶上热着的饭菜用。
出门直接去官府,见一见清史有名的田文镜县太爷,胤祚言明身份往椅子上一坐,喝着粗茶。
上上下下审视一圈,对比记忆中历史上的评价,做事干练以铁腕闻名,结合清官与酷吏于一身的固执分子。
田文镜忐忑不安,别看面前坐着的人年纪不大来头不小,什么时候县里多出这么一位宁郡王?
“你对百姓当中今久流传的陋习如何看待?”胤祚单刀直入毫不拖泥带水。
“陋习?多了去,不知宁郡王指哪一件?”田文镜不敢冒然作答,组织了一下语言。
“骗婚,重男轻女还是溺毙女婴?”只这两件让人头疼,根深蒂固的观念很难打破,说了也不听,当面一套背后又一套,田文镜头都快炸了。
“典妻。”田文镜说的两件事直到他上一世现象仍未节制,他哪能指望一个清朝官员打破陋习连根拔起。
田文镜怔了一瞬,反应过来却说:“此种习俗早在汉朝就有,大多数家贫无钱娶妻,租一个借腹生子传宗接代,按理也算陋习,可这根本原因解决不了,即使现在明令禁止,过段时间死灰复燃。”
“《明律》对此也有禁令,如今的清律量刑上要比之前宽松,毕竟人口是重中之重。”田文镜剖析现状。
“详细说说?”胤祚没听过还有名存实亡的律法,制法的人脑子瓦特了?
“凡将妻妾受财,典雇与人为妻妾者,本夫杖八十,知而典娶者各与同罪并离异,女给亲,妻妾归宗,财礼入官。不知者不追还财礼,仍离异。”田文镜说的是《大清律例·户律·婚姻》这一章。
也就是说双方知情各打八十大板,典雇契约无效,钱没收,胤祚听明白了。
田文镜接着讲:“《大清律例便览·户婚》中有提到,必立契受财,典雇与人为妻妾者方坐此律,眼下贫民将妻女典雇于人服役者甚多,不在此限。”
“啧!”漏洞之大随时可钻,胤祚无话可说。
“此事一时半刻难根治彻底。”田文镜也想管,一来真管不过来,即使他所管辖范围内禁止,别的地方一样泛滥成灾,禁与不禁没什么区别。
二来据他所知中上层一些世家也有此类现象,这要是插手进去,非得粉身碎骨不算完,与其管此事不如将更多的精力放在利民之举上,百姓过得好陋习说不定会自然而然消失。
算了,找不到解决之法白来一趟,胤祚喝了一嘴茶叶末子,走了。
逛街散心,回去已是傍晚,刚进屋胤祐找来。
“有事?”胤祚换了身常服正准备用晚饭。
胤祐坐在桌前眉头紧锁,“那名妇人不是自愿的,是被其丈夫典卖到酒铺给掌柜的傻儿子生子,听说租了三年。”
胤祚奇怪道:“你怎么还盯着琵琶女?”没别的事可做了,真害怕老七审美标准直线下降。
不对,古代婚姻大事遵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康熙绝对不可能找个差的赐婚,胤祚拍了拍胸口白担心一场。
“这是干什么?”被六哥的举动惊了一跳,胤祐忙解释,“不是我死揪着不放,是我在街上看见傻子打人,没人上去劝架,说是典卖来的都这个样,正常人打骂见怪不怪,何况是个傻子,心里膈应。”
“发妻典当不能理解。”胤祐不吐不快。
胤祚只知道清军入关前生,就喜欢抢夺他人妇女,时局决定一切。
“或许是家贫,或许是变相霸占。”反正做主的不是女人,怎么都有理,胤祚端起茶喝了一口。
“家贫可以找活干,有手有脚的便做这等恶事?”胤祐实在看不惯。
胤祚把从田文镜那里听到的话说与老七听,“也有坐堂招夫,捆妓,搭火的,有需要就屡禁不止。”
“坐堂招夫?原夫如何自处?”胤祐听得是一脑门问号,捆妓字面意思,搭火又作何说道?
“原夫贫弱,妻子征得原夫同意,把典夫招到家中,收取典金以供原夫生活,这种叫坐堂招夫。”也够恶心的,胤祚又喝了一口茶。
“搭火是夫在外长期不归,妻生活困难自卖自身与另一男子立契,写的是因贫困难度日,并为债务所迫搭火还债,本夫回家时将钱付清便可领回妻子。”
越说越觉得典妻的本质像是通奸卖银的合法化,除了多出一个媒证、订约、下聘、迎娶等仪式别无二致,说得胤祚心情变差打住话题。
“修路能使百姓变得更好。”胤祐一直想问没说。
“这不是你该考虑的问题。”胤祚没有正面回答,当初下血本做这件事,为了出行方便,提升商业发展,至于能够真正做到何种程度,尚未可知。
“也对。”胤祐再不问这种事,有没有只待日后。
事情远没有结束,翌日胤祚、胤祐在前往铺路地点的街上,突然酒铺冲出来的琵琶女拦住去路。
要不是退得急,真就差点撞到身上,胤祐吓的心脏直跳,眉头微蹙。
“求老爷救救民妇。”琵琶女哭求着向有过两面之缘的大老爷求助,实在是走投无路了。
大街上人来人往,驻足看戏的百姓不少,不缺指指点点窃窃私语者。
酒铺掌柜跑出来,上去就是一个大嘴巴,“贱人,跟老子回去。”扯着女人头发硬要拖回酒铺。
琵琶女痛到面容扭曲哭嚎不止,忽然用力撞向名义上的公公。
酒铺掌柜吃痛的松了手,捂着胸口凶神恶煞破口大骂。
琵琶女豁出去了,半个多月来受的委屈尽数爆发,对着老不死的东西拳打脚踢。
酒铺掌柜没想到臭不要脸的玩意居然敢反抗,挥拳互殴。
两人撕扯着叫骂不断,最终掌柜不敌被踢中命根倒地不起。
琵琶女没有丝毫报仇雪恨的欣喜,重新跪到大老爷面前,狼狈不堪的磕头求助:“民妇是被强卖到此,家中尚有三岁的孩子需要照料,求您救救民妇,愿当牛做马相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