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期间耽搁的时间比较多。
所以况曼和孟九重就算是赶路, 都赶得不是那急。还有便是, 在半个多月前, 远在漠北的圣慾天也接到穆元德的武林帖。
这张武林帖背后的深意况飞舟一眼就看穿了。沈镇远同样也是况飞舟的仇人, 既明白武林贴的用意,作为武林魔教魔主的他, 又岂会错过这样的武林盛事。圣慾天那边, 该出发的人都出发了, 若是路上速度够快, 现在怕都已快抵达江南了。
况曼也是算着这一点,才敢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把沈罗衣的信传给沈镇远,并将解决沈镇远的终极地方, 定在乌山。
*
江南。
所过之处,俱是风景。
快马四五天,况曼和孟九重终于走出了江南,这一路,况曼可算是见识到了何为美景,何为美食。
江南是鱼米之乡,生活在这里的百姓,比之陇西与兴远府不知富足了多少。许是生活平静安逸,民众已不再趋于填胞肚子,闲适下来,为了满足口腹,花了不少时间研究吃食。
在吃这方面,况曼走过那多地方,唯有江南的美食,让她流连回味。
“九哥,回头咱们在江南买个小宅子,偶尔小住怎么样?”踏出江南地界,况曼回首,一脸意犹未尽地盯着后方:“地地道道的东坡肉,味儿就是不一样。”
还砸吧了一下嘴巴,回味的神情,简直就像老饕。
在末世之前,况曼只顾着减肥,好吃好喝的通通被她摒弃在外,到了末世,想吃却没得吃。好不容易回到姜鲁,却发现时代不同,现代有的美食,姜鲁却很难找到。也就这一趟江南之行,稍稍安慰了一下她的口腹。
尽管自家男人手艺不错,但是……和专业的比起来,还是差了那么一丢丢。
孟九重看着她向往的眼神,会心一笑:“沈镇远之事解决了,你想去哪里小住,我都陪你。”
“这时候,提那老狗做啥。”一听沈镇远,况曼好心情顿时被蒙了一层灰雾,回眸,睇了他一眼:“扫兴。”
难得因为美食而忘记烦扰,就不能让她稍松懈片刻。
似怨似瞋的眼睛,让孟九重这几天一直不踏实的心,霎那间凝实。他唇边浮笑,戏道:“不扫兴,事情解决完,你想吃啥,我给你做。”
灵动的双眼,终于让孟九重感觉到了真实。
自从那晚看过她指挥树木,似妖似仙地攻击沈镇远的属下,心,就总是虚浮着,落不到实处。
那种非人的力量,他害怕……他握不住。
一说到吃的,况曼眼睛熠熠生亮:“你说的哦,我要吃东坡肉,西湖醋鱼……”
孟九重一一颔首,未承诺,但意思却很明显,肯定会做给她吃,哪怕不会做,学也要学来给她做。
看到孟九重点头,况曼高兴了,一夹马腹,声音飒爽:“九哥,这里是官道,咱们来比比谁先抵达下一个小镇。”
赶路也是很枯燥的,总得找点事来打发时间。这一年里,她东奔西走,若一路上没有孟九重陪伴,她怕是要无聊得抓鸟了。
孟九重啪地一下,一挥马鞭:“阿曼若输了,可否答应我一事。”
况曼笑看着前方官道:“何事?”
孟九重黑眸异光微闪,卖了个关子:“抵达下个小镇再说。”
“行啊,若我赢了,九哥晚上听我的怎么样?”说到晚上二字,况曼回首,坏笑着瞅了眼他。
孟九重不语,只是眼睛暗了暗。
况曼哈哈大笑,得意地扬了扬眉:“就这么说定了。”
话落,马儿已冲出三丈之远,孟九重见状,眼睛一睁,打马急急追去。
晚上听谁的……这个,可不是她说了算。
官道上,小俩口难得清闲,蜜里调油,兴致颇高。
另一边,从兴远府出来,赶紧赶慢的沈兰,终于在况曼他们离开几天后,赶到了江南。
一入江南,沈兰就立即伪装好自己,第一时间寻找穆元德,因为做了伪装,直到他找到穆元德的落脚地,行踪都未曾被沈镇远发现。
她知道沈镇远在江南势力极大,若不想继续被沈镇远利用,最好的方法,就是避开他,让他察觉不到她的行踪。
这一趟回中原,得亏青阳关那里查得严,沈镇远忙着中原的事,无力顾忌青阳关,要不然,她怕是一入中原,便会落进了沈镇远的眼里。
在回纥二十年,半辈子都没为自己活过的沈兰,在刘元恺出事后,幡然梦醒。
她不愿继续用自己的一生,去相助只会利用她,从未为她考虑的亲弟。
沈镇远的野心痴望,通通和她再没有关系。她只想救回自己的儿子,然后与儿子找一处安静之地,渡过余生。
为母则强,沈兰想法很好,但以她的身份和沈镇远的关系,想要安渡余生,又岂是那么简单的。
日头偏正,一个头带沙帽,挡了真实容颜的妇人,带着小丫鬟步进了一处田庄中。
妇人刚一靠近,就惊动了田庄的主人。
穆元德襟坐在厅中上首,听到属下汇报沈兰已抵达庄子,神色倏然深沉。
思考片刻,穆元德抬首:“若是找我,你就直接将她带进来。”
沈兰能找到这里,穆元德并不奇怪,从她离开东义县后,他就让人暗中将他的落脚处,传递给了她,他知道她会来与他一见,只是没想到她来得这么急切。
沈兰入中原的事,在有心人眼里并不是秘密,只有笃定她会去找自己的沈镇远未去关注她的动向,其它几方,皆从一开始时就留意着她,这其中包括朝廷。
朝廷对沈兰的态度有些诡异,没有向血鸦卫下达任何命令,只让人监视她的行踪。
一开始,大家都以为沈兰入中原,是要与沈镇远汇合,助沈镇远举业。可从她一直避开沈镇远的人手,去了东义县,大家就猜测,她与沈镇远可能起了分歧,不像是要和沈镇狼狈为奸的样子。
她的行动,让人有些看不明白。
唯一能让众人明确知道的,就是她在找刘元恺。
当初况曼留下刘元恺的命,本就是为了牵制她,中间发生了很多事,他们这边一直没办法联系上她,如今,倒不想误打误撞,牵制成功。
年轻时,沈兰就是个极聪慧的人,在回纥汗庭沉浮二十多年,怕是已经练成了老狐狸,不好相于,先探探她的目的再做打算。
沈兰到了田庄,散去了自己一身伪装,光明正大地走去了田庄里,最大的那处宅子。
她让丫鬟上去敲门。
开门的是血鸦卫伪装成的小厮:“这位夫人,请问你找谁?”
沈兰抬眸,唇边挂着得体的笑,浅道:“麻烦这位小哥代为通报一下,就说沈兰前来拜访故人。”
听到沈兰开诚公布连名谓都不隐藏,血鸦卫顿时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夫人有请,老爷已等候多时。”血鸦卫大开房门,将沈兰迎进宅子。
沈兰朝血鸦卫轻颔首了一下,让丫鬟等在宅外,独身一人进了宅子。
这个宅子哪怕现在是龙潭虎穴,她也得闯一闯。儿子的生机就在这里,希望对方能看到她的诚意。
宅院景色优美,沈兰却无心欣赏,跟着血鸦卫走入前院正厅,还未到,抬眼一瞧,便见到了沉坐厅里的穆元德。
二十年多年后再见,故人依旧,但却不是叙旧。
血鸦卫退去。穆元德润笑一声,仿若老友相见:“沈小姐多年不见,风采依旧犹如当年。”
“不比穆盟主。”沈兰浅笑一声,举步走入大厅。
“犹记当年,忽闻沈小姐噩耗,子淳还心生遗憾,不想,倒是子淳误错了意,沈小姐智比诸葛,又岂会真的早早归于黄土。”穆元德笑容浅淡,出口语言犹如叙旧,但是听在沈兰耳里,却知,他这是在鄙视她诈死入回纥的事。
穆家与沈家乃是至交,穆元德与沈兰算是打小一起长大的,在没有穆仙儿这个妹妹之前,穆元德甚至一度将沈兰当成妹妹般对待。他与沈镇远的交情,来自于两家守望相互,又深知沈镇远会是自己的妹夫,所以交集比较多,但要真谈交情,沈兰与穆元德才是真正的交情。
因为二人年纪一前一后,相差不大,幼时没少在一起玩。
沈兰对过往不置可否。
世上没有后悔药,当初既然做了选择,那就没有她后悔的余地。
哪怕她真后悔了,也只不过是徒然。
她轻垂眼眸,心底无奈地叹了口气,轻道:“穆大哥怕已知道沈兰这次前来的目的了,穆大哥可否看在过往交情的份上,枉开一面,放我儿一条生路。”
穆元德打量的视线,冷硬道:“沈兰,你我之间的交情,在你诈死那一刻,就已不再。”
沈兰惨淡一笑,深知她和穆元德之间,再无情份可讲。
她一扫郁色:“过往之事,穆大哥可否不提,我现在,只想找回我儿。”
穆元德:“你的母子之情,让子淳有些看不清明。若知今日,为何当日不将他留在身边。以你之才,想要让他活下来,不是非得送回中原才行。”
“所脱非人,是沈兰之过。”沈兰不想提当初,一提起,她就会想到自己的愚蠢。
为亲情所困,轻信沈镇远,把自己逼到无路可走……
这些,都是她自找的,怨不得他人。
穆元德:“刘元恺不在我手里,你要救他,难矣。”
为了防她,刘元恺早在不久前,就被血鸦卫带去了京城。
沈兰一听刘元恺不在穆元德手上,眼睛愕然一惊,随即便明白了穆元德的意思。
她凄凉一笑,道:“穆大哥之意,我明白了。我也不让穆大哥为难,我知你身份,你也知我身份,我手上有些东西,对于你所效忠的人来说,也许有帮助,我用这些东西换我儿一条命。我知道,我所做的一切,对中原来说罪该万死。穆大哥帮我带句给皇帝,只要他网开一面,我可以将我手中所握的东西,通通交给他,以解他刘室皇朝两百年的困境。”
穆元德定睛,看向沈兰。
“不必我带话,你若想上京,我会让血鸦卫的人带你去。不过,沈兰你可要考虑好了,你的身份与沈镇远的野心,你这趟入京,九死一生,说不定……”
沈兰打断穆元德的话:“九死一生,不还有一生吗,总得赌一下,才能知道结果。”
她这一生,没为自己做过什么事,现在,她只为自己做一件事。哪怕前方是无尽深渊,她也要去闯一闯。
穆元德考虑了一下,抬首道:“你先离开吧,明日午时,我会派人去寻你,不过,只许你一人上京城,最多,再加上守在宅子外的那个侍女。”
沈兰起身,感激一福:“多谢穆大哥帮忙。”
“穆大哥,你所有解不开的疑惑都在这封信中,沈兰就不打扰了。”将藏在袖中的一封信搁到桌上,抬步,便欲离开。
“沈兰,你可后悔当初的选择?”脚步未走到门边,穆元德意味不明的声音,悠悠传起。
沈兰步伐轻顿,回首淡淡看了一言穆元德,什么都没说,最后略显苍促地离开了。
后悔,可再后悔,苦果也只能自己吞。
沈兰未答,但从她离开的步伐中,穆元德却已知答案。
盯着她离开的背影看了一会儿,穆元德深叹了口气,起身走到桌边,将她放在桌上的信拿起来看了看。
看完之后,穆元德内力外泄,将信震成了纸屑。
这一封信,证实他们所有人的猜测,也理清了为数不多,存于心底的疑惑。
沈镇远处心积虑,欲掀兵祸的真正原因找到了,不过,沈兰,你将这么大的秘密告诉我,就不怕我一封信传去京城,让你这一趟京城之行落空吗?
还有回纥……难怪阿穆圣败的那么快,还人回纥明明已趋于平静的内乱,又突然间如燎原之火再次升腾,原来,这其中皆有她的手笔。
沈兰,不可小瞧的女人,心智比之当年更深沉了。
第108章 她不能,阿爹也不能。……
沈兰离开, 结果会不会如她所愿,没人知道。
在她踏入中原,并毫不隐瞒她目的这刻, 她就成了姜鲁皇帝待宰的羔羊, 她与刘元恺的生死, 已不是她能掌控。
眼下,就看她手中所握筹码,能不能为自己和刘元恺博下生机了。
不过沈兰敢走这步险棋,手中所握的东西, 怕是不少。
送走沈兰,穆元德又在田庄住了一天, 第二日,他接到一封飞鸽传信。
看完信后,穆元德一扫闲适,整装, 带着属下往他曾经的住所——盟主府赶了去。
他走的很仓促, 似乎有些迫不及待。
在离开田庄前, 他写了两封信, 传去了两个方向。两封信, 一封去了京城,另一封则落入了况曼和孟九重的手里。
*
乌山这边多水域, 小江小河贯穿了整个乌山地域。
况曼和孟九重这会儿未抵达青君所住之地, 两人在进了乌山水域后, 就放弃了骑马, 改用步行。
穆元德的信送到况曼他们手中时,两人正在砍树做木筏,准备坐木筏, 顺着水流往下走,去与青君和沈闻秋会合。
“沈镇远现身江南了。”孟九重紧蹙眉头,目光紧紧盯着信上的内容。
沈镇远应该已接到了沈罗衣的那封信,他为什么还会在江南现身?
难道,他想先针对师父?
况曼动作一顿,将做木筏要用的藤子丢到一旁,接过孟九重手上的信扫了一眼。
信上的大致内容,一是明确沈兰已与沈镇远决裂,沈兰手中握了不少回纥的东西,她想用手中筹码换取刘元恺活命的机会,二则是,在他们离开江南后,沈镇远现踪了,看沈镇远出没的地方,似乎是要去盟主府旧址。
“现身了?”看完信上内容,况曼瞳底浮出凝色,“他这是想和穆前辈先对上?”
有了天机墓的确切位子,这老贼不来天机墓反而去会穆元德,这……怎么看都不像是野心家能做出的选择。
他暗搓搓搞出那么大的阵仗,明眼人一瞧,就知道他想颠覆刘室皇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