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君声音自带清冷:“真正的天机墓,不在我们脚下这座山。”
况曼早在江南时,就已发信给青君,告诉她,她欲用天机墓来引出沈镇远,需要他们配合。青君清楚况曼来意,一坐下,就直奔主题。
沈镇远一直接不到探子的汇报,真实原因,并不是探子没发现什么,而是乌山探子已被青君和沈闻收拾了。
连他发给几个探子的信,都是沈闻秋带收的。
沈闻秋出身赤阳堡,对沈镇远这个爹,可以说是最了解的。他知道沈镇远想听什么消息,所以这几天,都是他在代替几个探子给沈镇远回信。
乌山可以说是青君的地盘,哪怕隐藏得再深的探子,都瞒不过她的眼睛。以前没处理这几个探子,是因为沈闻秋,然而现在要用乌山设局,那沈镇远的眼睛就必须理清干净,以防消息泄露。
况曼微诧,疑惑地看向青君:“不在这座山上?”
青君颔首:“你们来时,经过的三江分流之地,才是天机墓真正所在地。天机墓在三江分流的悬崖上,并且,墓分三处,分别在三江分流处的三面悬崖之上。三个墓地,分别葬了墓主夫妻,与女主人和男主人各自的陪葬。连我都不清楚,三个墓里,哪一个,有沈镇远需要的东西。”
真正知道墓地布局的是圣慾天以前的青氏弟子,但传承在某一代断了,现在已无人能分得清这三处地方。
况曼听到青君的话,笑了:“按你这么说,那岂不是说,沈镇远想得到天机墓里的东西,得耗很多时间。”
青君酷酷地点头:“就算他运气好,能立即寻到了一处墓,挖开之后,里面的东西,也不一定是他所寻找的。”
“哈哈,真是天都在助我们。”况曼高兴大笑,笑声落下,况曼话锋一转,将一直佩戴在手上的驱蛊铃卸下来:“青君可否告知,这驱蛊铃是从何处所得?”
她和阿娘一直怀疑天机墓里的女主人可能是石氏老祖宗,要不然,青君这里不可能有这种只针对蛊虫的铃铛,而且这铃铛还和蛊灵伞上的铃铛外形相同,一看就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青君:“墓里捡的。”
天机墓的三处墓穴在外都有墓壁与墓道,他们守山一脉每隔十年,就会去清扫一次,这驱蛊铃是她年幼时,和阿爹一起进墓道,因贪玩,爬上了墓道内蛇形雕塑玩耍,从雕塑嘴巴里弄出来的。
当时阿爹一下就叫出了驱蛊铃的名字,至于为何阿爹能知道这铃是驱蛊铃,她就不得而知了,她爹没告诉她原因。
“哪一座墓?”况曼凝眉沉问。
“三江分流左侧峰的墓。”青君答道。
况曼闻言,将驱蛊铃推给青君:“物归原主。”
当日青君闻他们要去百濮,将驱蛊铃赠给她与孟九重,如今再会,这种异宝,自然得归还她。
青君抬目,看了一眼况曼,并没有收回驱蛊铃,她起身:“我去探一下山下水流。”
声落,人影已消失在石桌前。
况曼:“……!!”
啥意思?
沈闻秋给况曼和孟九重斟了一杯茶:“青君说,这东西送给你,那就是你的。”
况曼回头,瞅了一眼沈闻秋,默默将驱蛊铃收起来。
难怪这两人能相处得这么和睦。
一句话,一个眼神都没有交流,沈闻秋就明白了青君的意思。
话题离开驱蛊铃,孟九重则和沈闻秋分析起了沈镇远的事,况曼喝着茶,思绪飘到了刚才青君的话上。
天机墓分三处,所葬东西不同,而驱蛊铃则出现在左侧峰的墓,若按青君对墓的说法,那左侧峰暂时可以排除掉了。
因为,驱蛊铃算是陪葬品的一种,有驱蛊铃的地方,想必,那里面埋葬的东西,应该是一些他们都不想去触碰的东西。当然,若是阿娘在这里,倒是可以开启这个墓看看,里面的东西说不定对伦山有用。
剩下的就是另两处墓了,那传说中能保家卫国,护中原泰然的东西,到底是在哪一处?
算了,他们只是以天机墓为局,除去沈镇远罢了,并不是要开墓挖老祖宗留下来的东西,不必去管东西在哪一个墓穴。
*
晚风吹拂,谈了一会儿,天就完全暗下。
出去查看河流的清君,踩着升起的月牙,回到了山顶木屋。
院前,一堆篝火冉冉升起,被崖顶的风吹得左右摇曳。火堆上温着壶酒与两条鱼,一旁石桌上,盛放着几碟小菜。
菜是沈闻秋在自家菜园子里摘的,下厨的是孟九重,况曼负责看火烤鱼。
她做饭的手艺不行,但却会在火堆上烤东西,当然,手艺就那样儿,不将食物烤焦,就是她的本事。至于沈闻秋,这人的手艺与况曼不相上下,只能帮着孟九重洗洗菜。
火光将院子映得明亮发红,青君一入院子,手掌猛然一挥,劲力扑扫而出。
风乍然而起,院中篝火顿时被风吹灭。
刚才还有火光照耀的院子,随着她的动作,刹时陷入黑暗。
青君寒声道:“河流上出现了一艘帆船,沈镇远的人来了。”
不大的声音,让忙着做晚饭的三人,骤然停下动作,纷纷转目看向她。
青君和沈闻秋的家安在悬崖顶,篝火虽不大,可在一片黑幕下,眼力足够者,也能察觉到异状。所以,青君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灭火,让山顶恢复它该有的黑暗。
“这么快?”况曼微惊。
按她估算,沈镇远就算要来巫山,也会比他们晚上一步才对。
难不成,他一接到沈罗衣那封信,就立即安排人手,来乌山了?
况曼将手中的烤鱼搁到石桌上,眉梢一寒:“船上可有沈镇远?”
今时正午刚过,她们才接到穆元德的消息,说沈镇远在江南现身了,信鸽速度快,从江南到乌山水域,最多也就一天多点的时间。
这一天多,沈镇远算是一日八百里,也不可能这么快就抵达。
青君:“未见到他。”
“他们来了多少人,目前在何处,距离此地与三江分流还有多远?”况曼一下子问出关键。
阿爹和师伯应该也快抵达乌山了,在阿爹他们未到之前,他们不宜和沈镇远的人正面对上,得想个办法,拖住时间才行。
还有便是,沈镇远人现在到底在哪里?
是来了乌山,还是在江南?
青君虽然没有看到人,但江湖上有一种叫易容术的东西,孟寻当日不就是用易容术掀起江湖风雨的。
所以,没看到沈镇远,并不代表沈镇远就不在乌山。
“距离三山分流还有一条河流,顺着河流,两个时辰就能抵达,可若他们有熟悉路况的人带路,弃船入山,最多一个多时辰就能到我们这里。人数多少我不清楚,只大概看出来人不少。”这是她站在山巅观察到的情况。
第110章 沈镇远来乌山
青君带回来的消息, 让在场几人都严肃起来。
小院一时沉寂。
况曼沉默片刻,旋即,她一扫眼中冷肃, 道:“先吃饭, 吃完了再说。”
兵来将挡, 水来土掩。来了就来了,在深山老林,来再多的人,都对她产生不了太大威胁。
几人对望了一眼, 开始用饭。许是都在想着沈镇远这个让人膈应的人,这一顿饭, 除了青君,另三人都吃的有些食不知味。
饭后,将桌上残羹收掇掉,四人围着石桌坐下。沈闻秋神情阴霾, 一双眼睛明明灭灭, 透着难以言喻的悲怆, 同时还带着浓浓的恨。
况曼看了眼一他, 随即和孟九重对望了一下。
二人向来有默契, 一眼过后,孟九重道:“我和阿曼去查看一下。谨防沈镇远找到天机墓, 青君注意一下三江汇合处。”
青君颔首, 算是应下。
况曼起了, 向他们点了点头, 和孟九重一起腾空,往他们来时上岸的地方纵了去。
待二人离开,青君微凉的手, 轻轻拍了拍沈闻秋的肩:“你在难受?你若不愿,我就不参与。”
话说得有些莫名其妙,沈闻秋却明白青君的意思。
青君虽冷,却也非是不会看人脸色,她不懂别人,却懂沈闻秋。
她看到了沈闻秋虽然在恨,但内心同样也在挣扎。
他是一个心软,又有些优柔寡断的人,要不然,也不会因为别人的错,让自己沉浸在痛苦中这么多年。
沈闻秋手掌一抬,紧紧捏住青君的手,声音嘶哑地道:“不,他的罪恶该结束了。”
青君垂眸看他:“那你又为何难过?”
青君其实不大懂沈闻耿的这种情感,既然做出选择,事到临头又何必陷入犹豫。
沈闻秋惨然讥笑:“这只是人之常情。阿君,我在山里等你,事情尘埃落定,还请你将……他的尸体带回来。”
做为儿子,他唯一能为他做的,便是不让他曝尸荒野。
青君轻嗯,冷着脸,有些笨拙的安慰道:“你别胡思乱想,我还在。”
沈闻秋:“对,我非是一人,我还有你。”
青君拍了拍沈闻秋的肩,通身武息外泄,修长五指在空中一抓,木屋顶上,那被她竖于房顶的刀,随着内力吸纳,咻地一下落进了她的手里。
她身形一转,将大刀系于身后,回首,目光淡淡地看了一眼沈闻秋,未再开口,身影轻跃,没入了茫茫黑夜之中。
沈闻秋看着消失的人,起身,神情迷惘地走到悬崖边。
他目光眺望远处,静静肃立。
混乱的脑中,回放着幼时过往的点点滴滴。
一家四口的温馨,他教他习文习武时的慈爱,每次看着阿娘眼中的爱意……画面一转,所有的美好刹那间飞灰烟灭。噩梦降临,阿娘质问他时,他脸上露出的狰狞,长剑无情刺进阿娘胸口,他假仁假义抱着阿娘尸体痛哭……
一切仿佛都近在眼前。
他已经许久不曾想起阿娘未逝时的面容,和他们一家的幸福了。
他恨他恨了十几年,他知道他罪该万死,但就如青君所说,他还是难过……
*
夜色深沉,漆黑山林中,况曼如一股风,飞快地穿梭在林子中央,所过之处,林中杂草随着她奔过的影子群魔乱舞。
孟九重的速度,已远不如况曼,他做不到像况曼这样子,在陌生的深山中如履平地,只能以轻功纵跃树巅,远远缀在她的身后。
看着眨个眼,就被山中草木淹没了身影的况曼,孟九重不由庆幸。
还好当初吃了朱果,让他增长了几十年内力,要不然,就阿曼这速度,他拍马也追不上。
况曼比孟九重早一步抵达白日上岸的地方,一到地点,她未有任何停顿,异能蜂涌而出,斗转星移,利用地势之利,将山中树木层层叠叠地把上岸之地,紧紧封锁,不留一丝狭缝。
紧密得,一个人都别想从这些大树里挤过去。
沈镇远的人哪怕是抵达了这片河域,也绝不会从这里上岸。
况曼最喜欢树林,因为,只有树林能最大程度增加她的战力,在这种深山中,她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为敌人设置障碍,甚至悄无声息杀人。
将青君所住的这座山头处理妥当,况曼一回首,就见孟九重站在她刚移动过的一棵树上。
“九哥,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孟九重从树上纵到况曼身边:“去查一下,来的人里有没有沈镇远。”
他们得弄清楚乌山这个局,沈镇远到底有没有跳进来,若是跳进局里的都只是一些小虾小鱼,那他们就得尽量将这些人处理掉,回转江南,支援师父。
况曼点头,确实得先弄清楚,来的都是些什么人。
“九哥水性如何?”乌山水流多,想要探查情况,他们怕是得从水下走才行。
两世况曼都会凫水,现代社会,末世之前她曾花钱学过,而这边,她小时候时常去许良山小住,夏天去时,阿公会带她凫水。
孟九重:“闭气一柱香没问题 。”
“那走吧,咱们今晚先探探底。”声落,况曼长鞭一甩,将白日被她拖上岸的木筏卷出来,抛到河里,借力微纵,落到木筏上。
孟九重紧随其后,落到他身边。上了木筏,二人乘着月色,摧筏逆水而上,往三江汇聚之地驰去。
月色朦胧,河水哗啦啦急涌而下去,两岸倏而响起鸟鸣。
三交汇聚之处,流水声比之其它地方更加响亮。青君说,船只在三山汇聚地,可等况曼和孟九重小心翼翼接近这里时,这里却是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奇怪,不是说船在这边吗?”况曼眺望另两道江流,一眼望去,啥都没看到。
孟九重:“找住高峰看看。”
这边的地势太险,视野时常受阻,只有站到高处,才能看清楚情况。
观察了一下周围的地形,孟九重指了指前方一处孤峰,道:“那峰视野比较宽。”
那是一座距离三江分流之地最近的孤峰,远离了天机墓,峰也较为高,哪怕他们不慎被沈镇远的人发现,也避开了天机墓的真正所在地。
况曼随着他所指方向,也觉得那处孤峰地势不错,她点了点头,将木筏摧动,往孤峰靠了过去。
“山势很陡峭,阿曼小心一些。”
来到孤峰下,孟九重抬头看了看,几乎没什么落脚地的峭壁,黑眸一沉,提气拔身而起,稳稳攀在石壁上。
况曼看了他一眼,双手一挥,腰间两条长鞭骤蹿而出,如两条出笼的黑蛟,啪地甩到石壁上。
刚附上,鞭子仿佛就有了生命般,在巨石与巨石之间的狭缝,疯狂往内里蹿动,似乎是要在这巨石内扎根一般。
况曼拉了拉鞭,试了试力道,觉得差不多了,拽拉住鞭纵身一跃,借着鞭子攀附了上去。
当攀附到第一个能立脚的凸石后,她故计重施,将鞭子取出巨石,又往上一个石头狭缝抛了过去。
况曼速度是比孟九重快,但这种快只限于地上。比弹跳能力,她再练个三十年也比不上孟九重。
虽在这方面比不上,但况曼也不是没办法攀上这山峰,这不,脑袋一转,就有办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