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九重和郁战都曾跟着郁方学过一些医术,孟九重甚至还能自己开方抓药,这会儿,他庆幸自己当初多学了这一门手艺,要不然……
“立即下山去买。”说完药名,孟九重让郁战赶紧下山。
郁战闻言颔首,然后速度退出了小院子,往山下奔去。
孟九重转身,扶起地上的况曼,将她身上那件沾满血的外衫退掉,准备先处理她的外伤。许是怕弄痛了她,他动很轻,很柔。
等他彻底将她衣服退去后,冷硬的额头上,已布起了细细密汗。
他稳了稳神,眼底透出缕淡淡的心痛,着手开始为况曼上药。
况曼身上最多的伤,便是箭伤,好在这些箭伤都避开了要害,连较大的血管,都没有伤到。也是因为如此,她才能在受如此重的伤的情况下,还能跌跌撞撞走到崖下小筑。
不然,不用等他孟九重他们赶来,她就会因失血过多而亡。
两柱香的时间,孟九重终于将况曼身上的伤口都包扎好了。他伸手,又轻轻探了探她颈下动脉。
脉搏依旧很轻。
良久后,孟九重收回手,蹙眉想了一会儿,随即做下决定。
他将手中的药瓶子搁到一旁,然后重新将人扶起,并坐到况曼身后,双手抵在她的背心处,准备渡功给他。
他刚才输入阿曼体内的功力,在他收手后不久就散去了。
外力的帮助根本就管不了多长时间,阿曼依旧很危险。
如今,只能将他所练出的内功渡一些给她,让她自己以内力护住心脉,并调理,才能真正的脱险。
内力源源不断输入况曼体内,在引导着这股内力游走四肢百骸。
内功是一个习武之人的根本,孟九重今年二十岁,三岁习武,至今十七年,因天赋高经脉强,十七年时间,已修出的内力,已能抵别人三十年的内力。
所以,他准备渡一半的功力给况曼,然后引导况曼用内力,自行调理心脉。
况曼是修异能的,异能与内功是属于完全不同的力量体系,共存体内,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样的异变。
第60章 她是傻女,傻女是她
寒蝉低鸣, 冷风灌入竹屋内。
况曼脸色惨白,气若游丝。身后,孟九重盘膝而坐, 双掌抵在她的背心处, 将功力源源不断地渡给他。
胸口处, 随着内力的游走,缓缓有起伏,看着总算是有了一丝人气。
随着内力入体,况曼心脉处已干枯碎裂异能核, 竟渐渐再次运转。
可是……能运转也没什么用,因为它已碎, 留不住新摄取的力量,力量刚蕴起一缕,便又漏了出去,全部流入了经脉里。
异能冲入经脉, 内力也在经脉里, 两股不相同的力量, 在经脉里交织相融。
……最后生成一股, 连况曼都不知道是什么的力量。
而这股力量, 在孟九重的引导下,竟又重回了异能核。
就在变异能量重回异能核刹那, 那本是绿植相同颜色的异能核, 竟匆匆开始变色, 最后, 变成了透明浮白。
而破碎的异能核,仿佛得到了新生,裂痕随着不断涌入的新力量, 一点一点修复着。
晕迷的中的况曼,没有感觉,不知道自己的异能核生了什么变异,更不知道,这新生的力量,还是不是异能。唯一能从她脸上看去的,便是她的气息,在慢慢强壮起来。
再不似刚才那般,仿佛随时都有可能落气般。
而在身后为况曼输送功力的孟九重,此刻情况却有些不好。
因为,他发现,他似乎不能在控制自己的内力。
跟前的人如一个黑洞,无知无觉,极快地吸取他的内力。仿佛沙漠中渴久了的人,遇上甘露,大口吞咽。
不过短短一个时辰的时间,她竟主动吸取了他半生功力,就算如此,他内力流失的速度,还是未有停下的迹象。
孟九重心惊。
他原本打算渡一半内力给况曼,让她自主疗伤,毕竟况曼从未练过内力,经脉没有一点点修习过,不会太有韧性,就十五年的内力,他都担心她可能承受不了。
可是现在——
孟九重抬头,幽黑的眸子轻轻看了一眼毫无反应的人,片刻后,他敛回目光,似做了什么决定般,当即加快了传功速度。
阿曼的力量很神秘,经脉也许并没有他认为的那么弱,她的力量既然在吞噬着他的内力,那就证明,他的内力对她有帮助。
既是如此……那就加大力度。
*
天边红霞初升,竹屋传功终于在天亮之后,渐渐步入了尾声。
孟九重内力流失逐渐缓了下来,况曼身上的伤也渐渐稳定了下来。
但是她的脸依旧很苍白……
她,还是未醒。
那双弯弯的柳眉,始终紧紧蹙着,仿佛陷入了某种恶梦般,一整晚都未曾松开过。
孟九重缓缓吐了口气,当即收回了双掌。
他双掌一收,跟前的人就无力地倒在了他的怀中。
孟九重轻轻接住况曼,看着她紧蹙不松的双眉,深眸划过一丝沉痛。
大掌探出,轻轻抵在她的眉间,有一下,没一下抚着,似乎是想将她眉间的苦楚抚平般。
也不知是不是他的抚慰,让梦中的人有了感觉,少女眉宇真的渐渐松了开。
孟九重见状,眼底的沉重总算是轻懈了几分。
十几年的内力,一夜付之东流,只残余一丝不让自己武骨破碎,孟九重此刻神情透起丝疲惫,但他却没有一丝在意。将况曼轻轻放到木板上,起身,扫了扫身衣袂,抬步去了院中。
他既然敢将一身内功给余阿曼,那自然是备好后路的,他大仇未报,又岂会真让自己沦成一个没有武力的人。
内力没了,再修便是。
武骨尚在,经脉也在这些年的修练中,练得宽阔坚韧,等阿曼渡过一关,他回一趟苍山去找郁方,便能解决内力空荡的难题。
他师父被整个武林围杀时,曾筋脉俱断,内力尽失过,但郁方却用几副药材与一株朱果让师父恢复如初,他这情况比师父要好的多,要恢复内力,不会太难。
进了院子,孟九重看着枯井边的一滩血,薄唇紧紧抿起,深眸闪过一丝杀意。
回纥枯鹤院……这笔账,他日必将亲手讨回。
收回目光,孟九重着手开始收拾这座小院。
阿曼在重伤之后,来了这座竹院,想必过往的记忆已经苏醒,短时间内,她应该不会离开这里,要长住此地,那院子便得收拾出来。
天空逐渐大亮,屋内的人,仿佛熟睡中的娃娃,仍旧没有清醒的极限,散开的眉心,不知不觉中,又一次紧蹙了起来。
梦中,老者垂死之前的呵护,血液刺鼻腥味,侍女死前的挣扎,黑夜人那残无人道的凌虐,女人那绝望又痛苦的脸,依旧在无限循环着。
那种被女人一掌打上悬崖的凌空感与身上的痛,在这个梦中定格。
梦中的一切仿佛就在眼前。
让人恨,让人痛,让人无助,让人绝望,况曼想挣脱这个梦,但是没用。
每一次被打回悬崖后晕迷,再醒来,又再次开始轮回。
这一个被她遗忘了八年的记忆,在这一刻,仿佛是要想让她彻底记住,牢牢地拖着她,让她一点一点再体悟着当时的绝望。
屋外,去山上寻找药草的青蒙回来了。
刚进院子,便瞧出了孟九重的异样。
刀寒一闪:【你的内力?】
他不过就离去半晚,为何回来后,就感觉不到孟九重的内力了?
——难道,阿曼伤势耗尽了他的内力?
孟九重动作未停,道:“无防,过段时间就会回来。”
青蒙见他神情淡淡,轻轻颔首了一下,将手上的一株草递给孟九重。
【昊元草,固本培元,熬掉,你也吃。】
青蒙并不知道况曼受伤到底有多严重,他只知道,只要受伤,便会元气大失,刚好许良山上,有一味可以固本培元的药,他便去采了。
现在孟九重以一生内力医治阿曼,这里,元气大失的又增加了一个。
他得再去采一点回来。
孟九重接过昊元草,没和青蒙客气,他的确需要一些药草恢复元气。
二人谈话间,下山的郁战背着大包小包东西,也匆匆回来了。
郁战是个妥帖的属下,有些事,都不需要孟九重特意去吩咐,他就能无微不至地办好很多被孟九重忽略的事。
他知道,公子短时间内,肯定不会离开许良山,所以这一趟下山,他置办了不少生活上的必需品。
除了买回了孟九重需要的药材,还另外添了被褥,锅碗瓢盆,甚至是盐。
别说,他这些东西一买回来,小院里顿时有了一些生活气息,三个大男人煎药的煎药,铺床的铺床,半天时间不到,就让这座七八年没人住过的竹院恢复了生机。
稍微打理了一下,郁战就又下山去了。
他同青蒙一样,刚一回来就发现了孟九重的异样,他得将这里的消息传回东义县,让师父赶紧来一趟许良山,看看公子的情况。
如今他们已和几个敌对势力挑明了关系,公子没有内力傍身,太危险了。
而且,他也还需去置办一些东西回来。
青蒙在郁战离开后,进屋看了看依旧晕迷不醒的况曼,锐眸闪过一丝担忧。
他伸手,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糖人和一串糖葫芦,轻轻搁到床柜上,回身摸了摸况曼的额头。
片刻后,他眼神蓦然一变,眸底凶光大现,他将自己的大刀甩到背上,转身出了房间。
院外,孟九重负手而立,目光眺望着天空,不知在沉思什么。
青蒙刀锋一闪:【照顾好阿曼】
孟九重侧头,看向青蒙。
【陇西必还有回纥人,斩草除根】
孟九重看到这几个字,立即明白了青蒙的意思。
他——要去为阿曼报仇。
孟九重轻嗯,从怀里取出一个小册子:“这上面,是我以前收集到的一些信息,对你这趟行动,应该有帮助。”
自从开始调查回纥后,他便让属下关注着陇西的情况。
陇西离漠北距离最近,这里必定有回纥人,只不过他们藏得太深,让人发现不了罢了。
但藏得再深,也会有露出尾巴的时候,他手上有一些回纥探子的消息。
不管这些探子有没有参与到围杀阿曼的行动中,他们都该死。
青蒙接过小册子,直接塞进了怀里,然后便离开了崖下小筑。
孟九重目送他离开,转身回了屋。
如果可以,他也想与青蒙一起下山,但现在却是不行。
他如今内力只有一缕,剑法招式再厉害,没有内力搭配也是枉然,去了,不过是给回纥人送人头罢了。
进屋,看了眼床柜边多出来的小糖人和糖葫芦,孟九重额头轻蹙,眸子闪过丝异样。
淡淡收回目光,坐到床沿上,目光定定地看着况曼的脸。
许是能自主调动内力,修复伤势了,一个上午过去,她的脸终于有了丝丝血色,不再如早前那般苍白。
此时的她,失了活力,犹如一个安静的陶瓷娃娃。
孟九重探出手,轻轻触摸着她的脸颊,眸底泛起淡淡的、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温柔。
看着完全没有醒来迹象的人,孟九重轻轻叹息,然后收回手,阖目开始打坐调息。
*
日出日落,七天时间眨眼即过。
外界风起云涌,整个江湖,在这短短七天内,沸腾了。
隐身十五年的上任盟主穆元德,突然现身江湖,踏入南越,并独身去了南越的重重大山中。
他这一现身,江湖顿时轰动。
十五年前他走火入魔时,可是屠杀了不少人。
八大门派的人,没少死在他手上。他以一已之力,生生将各门派的中层人员给屠杀得断了层,连一些门派高手,也死在他的手上。
这是一笔血海深仇,任何一个门派都不可能放下。
大家纷纷追着他们的行踪,跑去南越想要再次围剿他,为以前死去的人报仇。
这些年,大伙其实都以为穆元德已经死了,虽偶有怀疑,但还是在时间的推进中,认定他已死亡。
各门派铆足了劲重新发展,用了十几年的时间,才让自家门派稍稍恢复元气,他这再出江湖,鬼知道会不会又来屠杀一次。
而且,上一次的仇,他们还没有报完呢。
穆元德就如曾经况曼对他的评价一样,他就是个王炸。
他出入江湖,所引动的腥风血雨,绝对比伦山蛊后或是况飞舟都大,果不其然,这才出江湖没几天,现在江湖上唯一能听到的消息,便都是他的了。
连前几日,况曼在陇西一日三杀的奇观,都被人抛到了脑后。
各方势力蠢蠢欲动,酝酿着一场更大风波。在穆元德这大王炸之下,其它的消息,都已不再那么重要。
甚至连陇西这边传出消息,说赤阳堡行非正义,极可能和回纥汗庭有勾结的消息,都被穆元德的出现,给压下去。
若是放平时,这消息怕是要轰动武林。
在这之后,还有几方势力在交手。伦山蛊后杠上了吕承风,杠上了回纥暗杀部,最后,又杠上赤阳堡真正的精锐势力。
她现在依旧被人追杀着,但许是经历的事太多,她已经从一个不问世事的妇人,成长成了一个心狠手辣、城府极深的女人,追杀对她来说是家长便饭,不管赤阳堡如何加大追杀力度,她依旧应对得游刃有余。
不但如此,还能时不时反杀一波。赤阳堡也因此,被伦山蛊后搞得焦头烂额。
这两方一直僵持着,暂时还未分出高下。
而远在漠北的大草原上,一个坐轮椅的杀神,以一种让人震撼的姿势杀入了回纥腹地。
他没有目标,也不乱杀,专指着回纥枯鹤院的人杀。
回纥枯鹤院的人员组成很复杂,好些人都是各部落的首领,这些首领,不但是枯鹤院的人,同样也是回纥汗庭的重要组成成员。
杀一个,回纥汗庭和枯鹤院不会心痛,但杀五个,六个呢……
回纥汗庭的作战部队,可都是来自于这些部落,当这些部落首领身死,部落陷入权力争锋之中,哪还有时间管什么汗庭,他这一杀,短时间,回纥怕是不会再有精力叩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