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曼看着因被吓到,而逃跑的土匪,深潭般的眸底,一缕疑光闪过。
刚出来树林时还威风凛凛,这才眨了个眼,就被几个字和郁战的黑脸吓走……
——不正常!
而这两个受伤的世家公子,仿佛也被吓死了,打了个冷颤,缩着脖子退到了一旁。
郁战见他们退开,身子凌空,飞纵到自己的马上。
【公子,夫人,咱们继续上路吧】
况曼花容失色,一副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手:“小于啊,幸好这次出门带上了你,要不然……”
后面的话,况曼没说,反正那受惊的态度是明晃晃地摆给了别人看。
孟九重适时追加了一句:“加三个月月钱。”
说罢,他巍巍颤颤夹了夹马腹,颠簸着骑马往前奔了去,仿佛是真被吓得不轻般。
况曼和郁战见状,赶忙追了上去。
为了不引起身后那两世家公子的疑心,三人这次速度比之先前慢了许多,一直这么骑马慢跑了近十里路,才默契地停下了马。
“那几个土匪不对劲。”一停下,况曼便回头凝视着后方,就说出了自己的疑惑。
那几人在他们没有抵达树林之前,内力都能震得大树晃荡。
明显内力不错,他们应该是武林人。武林人做土匪,拦路抢劫,结果……却被郁战吓跑了。
什么时候,武林人的胆子这么小了?
能干土匪这一行的,怎么着也是比较豪横的人物才对,胆子小……啧啧,这演技不过关,还得再练练。
“不止土匪不对劲,那两个受伤的人也有问题,他们连着两次,都欲靠近我的马。”孟九重绷着眉头,回想着刚才发生的事。
郁战没吭声,静听着两位主子分析。
况曼半眯着眼睛,若有所思道:“我怎么感觉,刚才那几个人,是在试探我们啊?”
这场巧遇,该不会是别人特意安排的吧?
别说,况曼还真猜对了。
他们在这里讨论着方才的事,另一边,逃进树林中的五个土匪和那两个被追杀的世家公子,正哥俩好的坐在一起吃烤肉,并且,也谈起了况曼他们。
“我近距离观察过,那个文弱书生的确毫无内力,还有那个小美人,也没有内力,不像练家子的人。”
“据可靠消息,那个那姓孟的将一身内力都渡给了况娘子,那况娘子现在应该就是有内力傍身的人,老大会不会打眼了?”
“打没打眼,老大怎么能确定?三公子既然发出信息,说姓况那娘们有可能会入泾山,那咱们就得多留意着,是与不是都得调查清楚,不能误了三公子的事。”
“那娘们杀了三公子不少人,心大了,想进泾山,泾山可不是一般人进得去的,回头给凤凰寨那边传个消息,让他们多留意一点。”
“瞎说什么,赶紧吃,吃完了,咱们还得追下去,看看他们落脚在哪里?我们累一点,跟梢几天,等他们出了咱们负责的范围,该操心的就是就不是咱们了。”
“这姓况的娘们邪乎的很,连三公子的信鹰都能发现,等会儿大家小心点,别被她发现了。”
众人点点头,大口嘶咬着手上的烤肉,囫囵吞枣几下将手里食物吃完,然后灭了火,一番变装后,走出了树林。
十里之地外,况曼说出这些人可能是在试探他们之后,便越发觉得他们可疑了。
孟九重沉眉:“极有可能。”
况曼目光透出惊疑,诧异道:“我们哪里露出马脚了?”
奇怪,难道他们暴露了?
不,不,以他们现在这身装扮,不可能暴露?
……既然没可能暴露,那这些人的举动又是为了什么?
孟九重:“他们要试探的目标,也许并不是我们,不必管他们,先上路,天黑之前一定要赶到城里。”
况曼轻轻颔首,马鞭一甩,先一步踏马奔了出去。
孟九重与郁战急忙跟上。
接下来的路程就比方才平静多了,一直到他们入城,期间都没有再发生过什么事。
平谷县,一个坐落在群山之中,极为偏僻的县城。
这个县不止偏僻,县里的建筑也较为寒碜,一个城里,竟然只有四条主街,这规模,完全就不像是一个县城,倒像是一个镇。
从大街上打马过去,况曼看到了这个县城的衙门。
……好吧,确定了,这个县城是真的很穷。街道寒碜便罢,连衙门都破破烂烂,仿佛许久没有修葺过般。
“平谷县地处泾山范围,泾山的山匪太多,每年到了丰收季节,山匪便会下山抢劫,官府往往连税都收不上来,所以,较为穷。”
孟九重看况曼闪过疑惑,低柔的嗓音轻轻响起,为她解释原因。
“朝堂就放任泾山山匪作乱,不管吗?”况曼听完解释,淡淡问。
孟九重:“管不过来,朝廷的主力几乎都在边关,像这种土匪,一般都是省府自制。吕承风倒是剿过几次匪,但功效都不大,每每剿匪,山土匪都会躲进连绵大山里,等到风头过了,就又聚集起来继续为祸。”
这边地势太复杂,剿匪不易,而且……没人知道吕承风是真的在剿匪,还是只走一下过场。
天已黑下,小城并未有多少光亮,四处都暮气沉沉,感觉不到一丝鲜活。
况曼听完,不置可否,耸耸肩继续往前走。
没走一会儿,前面就出现了一家客栈,况曼跳下马,抬头看了一眼,然后牵着马缰往客栈走去。
客栈的生意有些不好,从敞开的大门看进去,里面连个人影都没有,店小二和掌柜都不在。
“有人吗?”况曼伸着脑袋往里觑了一眼。
声音落下,大堂后方的一个小门处,店小二匆匆打帘跑了出来。
“来了,客官。”
小二扯着笑脸,麻溜地跑到客栈外,然后热情地朝况曼三人道:“几位客官,里面请,里面请。”
况曼将马缰递给店小二:“小二哥,我们住店,麻烦等会帮我们喂一下马。”
“好嘞。”店小二滑稽地把手上的汗巾甩到肩膀上,把三匹马往客栈后方牵去。
这会儿功夫,这家客栈的掌柜也出来了。
“三位客官里面请。”掌柜笑呵呵地招呼着三人。
“两间上房。”况曼朝掌柜地说了一声,黑眸往孟九重看了一眼。
刚才下马时,他走路姿势有些别扭。没有内力护身,骑马一天,怕是已至极限。
“等会提三桶热水去房间里。”况曼向掌柜交待了一声。
去栓马的店小二回来了,掌柜的让店小二带况曼他们先回房,自己则进厨房,吩咐厨房里的伙计烧水。
回了房,况曼让孟九重先歇一会儿,自己则拿起郁方绘制的地图,研究起来。
“昌河距离朱果所在的位置最近,九哥,我们从昌河那边入山怎么样?”况曼盯着地图,一边研究,一边道。
“昌河不行。昌河两侧皆是陡峭悬崖,不易入山。”孟九重后背倚在椅上,修长的双腿微微打开。
没有内力,确实有些行动不便 。
以往骑马三天三夜,都不见身体不舒服,但现在,不过短短一天,大腿内侧竟有些隐隐作痛。
而且……阿曼,似乎还知道了。
况曼修长手指轻扣着地图,拧眉道:“那从哪里入山?”
孟九重伸出手指,指着地图上的一个黑点:“从阿贝镇入山。那里入山,比较好走,而且还避开了凤凰寨。”
整个泾山,真正有威胁的就是这个凤凰寨。
这个寨子在这一片横行好多年,据说,姜鲁什么时候开国,这个寨子就是什么成立。最开始的时候寨子里的人,多是一些避战祸的武林人,建寨只是为了让大家有个安身之地,并不是干抢劫这一行。
武林人,多少会点功夫,有功夫傍身又生在大山之中,不可能饿得死。
但是,不知从何时起,这个寨子的作风就变了。
他们开始下山拦劫商队,最后演变成了现在的一方之患。
兴远府的每一任督师,上任后都立志要将凤凰寨铲平,但是却没有一任成功。
他虽不知凤凰寨的具体位子与里面的人员组成,但是,他听师父说过,凤凰寨不是一般的土匪窝,里面的人个个都是好手。
所以,他们进山后,一定要避开这个寨子。
“暂时是不宜生事非,避开也好,等回来后……九哥,回程时,我想会会这个凤凰寨。”况曼没有反驳孟九重的意见,还说了自己的打算。
朱果成熟的时间太短,他们得以朱果为重,要是错过了今年,那孟九重怕就要再等一年,才能恢复内力。
一年变故太大,没有防身之能,谁也不能保证他会不会出意外。
“凤凰寨不易对付。”孟九重浓眉深蹙。
况曼展眉:“你传了我不少内力,我的力量又提升了,我需要锤炼自己,战斗能使我更快地强大起来。”
意思很明确,这凤凰寨是她给自己挑选的练手目标。
孟九重微诧,凤眸轻抬,便见况曼脸上露着一个自信又张扬的笑。
那笑容,有些耀眼。
孟九重深瞳怔了怔,英挺脸上闪过刹那间的失神。
他回神,黑眸微阖,遮掩住眸底的异样,润声道:“回程再说吧!”
只一刹那,孟九重便明白了况曼的意思。
许良山一场生死之战,让她力量得以提升,她……
想到那日她奄奄一息倚在枯井边的情形,孟九重不知,他是该反驳,还是该支持。
他们的身世,注定了在赤阳堡未灭、仇人未死之前,便无法过正常人的生活。
他不希望她再涉险,但又希望她强大到……再没人能伤她!
况曼以为孟九重答应了,晶亮的眼睛微微弯起,如月芽般好看:“等你内力恢复,咱们一起去,到时候你给我压阵。”
孟九重浅浅一笑,未接况曼这话。
去与不去,等他吸完朱果,再看情况。
谈话间,店小二把水提了上来,孟九重将房间让给况曼,自己提着水桶去了郁战的房间,准备在他那边擦拭一下身体。
况曼瞅着离开的人,撇撇嘴,心情有点复杂。
哎,一点进展都没有。
不过……有没有进展,这个人现在都已经是自己人了,全身内力都给了她,这要不是自己人,是什么。
以后,他都会做饭给她吃。
……记忆恢复,经历了一场挖心之痛,况曼还是那个况曼。
她这性子,是不可能改得了的,当初刚回来时,她可是给自己定下了目标。
虽然这个目标,似乎……好像跑歪了,但的确是达成了。
那时,她眼馋他的厨艺,誓要将人圈定成自己人的。现在……人,的确已经是自己人了。
可是……好像又和她想的那种自己人不一样,他们至今还盖着被子纯睡觉来着。
他们的亲密,几乎都是在晚上,她滚进他怀里后。
反正,天一亮,他们就又恢复了正儿八经的相处模式。
况曼一边想着她和孟九重这有些诡异的相处方式,一边擦拭着身体。等她洗漱穿戴好,孟九重从郁战的房间回来了。
回来时,他手里拿着一个小药瓶,应该是在隔壁房间上完了药才回来的。
况曼目光落到他手里药瓶上,深黑眼瞳闪过点小失落。
啥意思……她就不能给他上药了?
她晕迷那段时间,他能啥都不顾,给她上药,照顾她,怎么到他需要上药的时候,就回避着了。
这回避是不是晚了点?
况曼心里有点小不爽,淡淡瞥了眼他一下,自己先上了床。
等孟九重褪下外衫入床后,况曼心里哼哼,毫不避嫌地将小手搭到了他健颀的胸膛上。然后唇角微微一翘,枕着他的胳膊,闭上了眼睛。
熟悉的青草香从鼻端吸入,孟九重眼角微垂,看着轻搁在胸膛上的那只柔胰。
漆黑的眸子里溢出浅浅微笑,微微侧身,轻轻将她纳入了怀里。
*
万赖俱静,安静的客栈外,一辆马车哒哒靠进客栈,并敲响了客栈的门。
这门敲了好久,客栈掌柜才点着灯,去开了门。
来的是几个长得人高马壮的大汉,个个腰悬大刀,看着风尘仆仆。
“掌柜的,打尖住店一条龙,有什么吃的随便上点。”客栈门一开,其中那领队的人,就挤进了客栈。
领队的进了客栈后,转身,吩咐身后的人。
“老三,今晚你守夜,警醒点,得把咱们的货看紧了,好不容易走过泾山峡谷,可不能在这里出事。”
被叫老三的男人郑重点了点头,抱着刀,坐到了他们马车上,连吃饭,他都是在马车上吃的。
掌柜看这群人的姿势,当即便知道,这是一行押镖的人。
只有押镖的人,晚上才需要人守夜看货。
大晚上的,客栈里也没人,掌柜的一边招呼这些人吃饭,一边和这些个人聊天。
这一聊,就聊到了半夜。等这群人吃饱喝好,回了房,掌柜的才打着哈欠回了房。
这些人住的大通铺,与况曼他们住的厢房距离有些远,等客栈的灯歇下后,朦胧月光下,一条人影,矫健地从窗户翻进了大通铺。
“如何,他们是不是住在这个客栈?”这人刚从窗户爬进去,昏暗房间里,就响了一道低低问声。
爬进窗户的人,蹑手蹑脚将窗户掩上:“是住在这里,他们的马栓在客栈马棚里。”
说话的人,正是那个被安排去守夜看货的老三。
领头人叫他看货,实则是为了打消掌柜的怀疑。
平谷县离泾山太近,生活在这里的人,已经练就了一双火眼金晴,极会分辨人。
他们常年杀戮,身上血性重,若不伪装成跑镖的,极有可能被人看破身份。就是这样,这掌柜的还防着他们,刚才可没少套他们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