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石飞扬,草木皆摧。
千均一发之际,况曼以内力护体,骤然加快速度,掠飞而出,险险避开这股力量的余波。
风,乍然狂吹。
一招之后,满目疮痍。
回纥祭师远远发来的一道内力,楞生生将它所走路线上的所有植物,全部催毁。
强悍的力量竟给人一种,山动山摇的错觉。
况曼急急退至孟九重的身侧,两人抬头,凝视着前方。视线尽头,两道人影犹如苍鹰般,从山间俯冲而下。
来者,一人彪形壮汉,典型的漠北男人。一人身形枯瘦,如一老叟。
这老叟看着虽老,却容光焕发,本该浑浊的眼睛,此时却散着锐利,仿佛是在盯视猎物般,紧盯着孟九重和况曼。
“两位小友,来了,也不必急着走,就留下吧。”老叟步如鬼魅,轻巧落在一棵倒塌的树枝上。
孟九重和况曼身体紧绷,如临大敌,目光戒备地看着这个老者。
娇黛黛的情报,果然精准。
这个人实力到底如何暂且不提,但这一身气势,却让人无法忽视。
哪怕他看似毫无威胁的往那里一站,也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况曼和孟九重都察觉到,他们的退路,都被这个人的气机封死了。
——无路可逃。
但是,就算无路可逃,况曼和孟九重也不会束手就擒。
二人没有眼神交汇,也没有任何语言沟通,在这个老者说出话的刹那,两人动作一致,齐齐往前俯冲了上去。
没有生路,那就打出生路。
这个老者确实很厉害,但是,他身边还有个阿奢寿。
——阿奢寿,就是二人博出生路的契机。
况曼一直奉承阴谋也好,阳谋也罢,在绝对的实力面前,通通都是纸老虎。
这话,用在她身上也是同样。
这个老者的实力,容不得她打她最擅长的地形战,所以,她当机立即转为正面攻击。
“做客是可以,那就看你请不请得动。”娇叱声冷凛响起,两条长鞭在俯冲霎那,赫然握上了手。
秀发随着少女前倾的身影在空中飞扬,双鞭齐出,犹似两条蛟龙,往阿奢寿身上飞甩而去。
“双鞭,奇观呀,老子还是第一次见到双鞭子同使的人,小娘们你掌控得住这两条鞭子吗?别抽飞了,抽到了自己。”阿奢寿粗狂的嘲讽声落下,一双眼睛意味深长的打量着况曼的脸蛋:“这么漂亮的脸蛋,要是被这鞭子抽花了,那就可惜了。”
话落,利刃出鞘,寒光一闪,便往近身的鞭子猛斩而去。
况曼冷眸盯着阿奢寿的脖子:“抽花脸,这个主意不错。可是我更喜欢……”让你脑袋搬家。
话落,其中一条鞭子,在空中骤然一扭,以一种让人完全捉摸不到的行动轨迹,从阿奢寿的后方,啪地一声,抽到了他的嘴上。
阿奢寿的嘴边,当即多了一条血痕。
阿奢寿刀刚刚出划出,还未斩到况曼的鞭子,脸就火辣辣一痛。
他阴翳双目,不可置信地盯向况曼。
“都不会说人话,还留着嘴干嘛。”讥诮的话,从况曼嘴里娇喝吐出。
吐出的同时,况曼眼里闪过丝失望。
这阿奢寿好敏锐的五感,她刚才想抽的,可是他的脖子,而不是他的嘴。
却不想,鞭子刚抵达他颈间,这家伙就下意识地扭了扭头,让她的鞭子落空。
这人……是个高手。
况曼与阿奢寿拉开激战,另一边,孟九重也与回纥三祭师缠斗了起来。
好在孟九重在此之前,吃下了朱果,内力虽不及这个回纥老头,但也不遑多让,这老头想凭一招两招拿下孟九重,完全没可能。
且,孟九重师承穆元德,虽未和与杨御学过奇门遁甲,但是对八卦理论很熟悉,走势间,皆蕴含五行八卦之术,一时间,倒也能与这个回纥老头抗衡。
但这种抗衡不能持续太久,毕竟内力有差距,持久战对他极不利。
所以,这一场靠的就是况曼。
她需要在最短的时间里,将阿奢寿除掉,回援孟九重,然后杀出一个缺口,为二人博得逃生之机。
况曼很清楚自己要干什么,嘴上交锋了两句,便不在开口,专心对敌。
双鞭大开大合,所走之势刁钻又诡异,每每都让人看不透。
阿奢寿知道况曼使的是鞭子,也听人说过,她能双鞭齐施,甚至,她的鞭子还极为诡异。
但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他觉得自己很高估她的实力了,但真正面对她的这两条鞭子时,他才知道,所有高估,在实际对战面前,屁都不是。
这个女人的实战经验,恐怖得让人惊异。
他大刀横扫,每每都看似要将人砍到,但却每次都砍了个寂寞。
她仿佛一只捉不住的泥鳅,滑得让人心烦意燥。
久伤不到况曼,阿奢寿有些狂躁了。
况曼长鞭如魔乱舞,毫无章法,却鞭鞭都直取阿奢寿的头颅,但这个阿奢寿与先前他所杀过的所有回纥人都不同。
他狡猾至极,对战经验也十分老练,对危险灵敏度,甚至不亚于她。
她的鞭子除了一开始,在他防备较差时,猝不及防抽中过他外,后面,就没有一次抽中过。
不过,她是个好猎人,向来沉得住气。
她该怎么打,就怎么打,一直掌握着自己出招的节奏,那双沉稳的眼睛,紧紧盯阿奢寿,等待着他自露破绽。
随着两方拉距,阿奢寿出招越来越凶,仿佛一头久吃不到肉的恶狼,开始不耐烦起来。
况曼要的就是他不耐烦。
要是他一直沉稳如棹,她怎么冲破他的防线。
契机很快来了。
就在阿奢寿大刀回收,欲防卫头颅刹那,况曼终于找到了机会。
她一条鞭子势如破竹,不信不饶直取阿奢寿的颈间,而另一长鞭子,却转了一弯,直抽阿奢寿的双腿。
阿奢曾想都没想开,这两条一直想取他首级的鞭子,竟有一条在半路变道,甩向了他的腿。
等察觉到劲风扫腿时,他只来得及稍挪了一下双腿,其中一条腿便被那犹如蛟龙的黑鞭子,卷住了。
感觉到腿上的力量,阿奢寿眼睛一瞪,当即从腰间摸出一把小刀,结实的腰猛得一扭,小刀便直取鞭子。
可惜……晚了
鞭子被掌控的人赋予了力量,已是无坚不摧,席卷上去瞬间,便成了削铁如泥的神兵。在阿奢寿扭腰之际,一条血淋淋的腿,被鞭子席卷着,顿时与他的大腿分了家。
鲜血飘零而下。
“——啊!”一道惨叫声顿时彻响树林。
这一声惨叫,让正与孟九重交战的回纥祭师心神震荡,下意识侧头,往阿奢寿这边看了一眼。
高手对战,稍稍分神,便能改变战局。
千均一发之际,孟九重掌力翻飞,猛得一掌拍到了回纥祭师的身上。
回纥祭师察觉到掌力袭身,当即发出一掌,挥向这股力量。
而孟九重要的,就是他拍出的这股力量。
袭扫而来的劲风,仿佛一道助力,将孟九重扫了出去。
孟九重借助这股劲风,当即倾身后退。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他退身刹那,一条长鞭猛得一个卷到了他的腰侧。
孟九重伸手,往腰间一攥,聚力抓住长鞭子,然后一拉,将距离他几丈之远的况曼拉至身侧。
随即,二人借着回纥大祭师挥出的力量,如展翅而退的丹鹤,刹那间,退出三十几丈远。
三十几丈的距离,足够两人脱身。
当回纥祭师的掌力化解于空中时,孟九重与况曼一个转身,起伏两下,便消失在了回纥祭师的眼底。
回纥祭师看了一眼受伤的阿奢寿,眼里仿佛涂了毒般,阴狠地看着他们离开的方向。
他并没有去追况曼,而是立即转身,去察看阿奢寿的情况。
“阿奢寿……”巍颤的声音,从回纥三祭师的的嘴里吐出来。
声音很沉重,还透着丝担忧,完全看不出他刚才的心狠手辣,仿佛真的只是垂垂老矣的老者般。
他弯身,目光悲痛地看向鼓着眼睛,痛得面孔狰狞的阿奢寿。
“父亲,杀了她,你帮我杀了她,一定要杀了她……啊……”阿奢寿抱着空荡荡的大腿,愤恨的声音,宛若是要生吞了断他腿的人般,呐喊出腔。
他恨,他恨……
回纥祭师紧拧着眉,探出有些颤抖的手,几下封住阿奢寿的穴道,声音冷得犹如寒冰般:“父亲会杀她,一定会杀了他们。”
他的儿子,他最骄傲的儿子,竟然被况飞舟的女儿废了,废了……
他,他还没来得及补偿他呢!
为了回纥大计,襁褓之中就被送来凤凰寨,以一孤子之身,潜伏凤凰寨,一步一步完成他们的计划,终于在十多年前,将这个凤凰寨谋到手,成了他们回纥在中原的第一个据点。
他是可汗的大功臣,是他最骄傲的儿子,可是现在,现在……他被废了。
可恶,况曼……老夫定要将你四肢俱断,以偿我儿断腿之痛。
回纥祭师心口痛得滴血,轻轻扶起阿奢寿,然后小心抱着他,猛得一纵身,迅速往凤凰寨奔去。
离去的况曼和孟九重完全没有想过,这凤凰寨的大当家——阿奢寿,竟是这个回纥祭师的儿子。
不过,知不知道都不重要。知道了,说不定下手还会更狠一些。
当回纥意欲攻占中原时,双方就已是不死不休的敌人。他儿子断条腿他就心痛,那百里之外的死尸坑里,那些尸体的亲人,岂不是更痛。
……他们的痛,又该找谁去报仇。
江湖也好,战场也罢,选择了这条就不要后悔,生死由天定。
*
况曼与孟九重一退,便退进了第三座山里。
这座山里的哨岗未拆解,二人甫一进去,便将身形隐了下去。
“九哥,受伤了吗?”躲到一棵大树上,况曼看着脸色有些不大好的孟九重,忍不住担心的问。
孟九重摇了摇:“无碍。”
无碍二字刚出,他喉咙就一阵翻滚,一抹血迹,从他唇边溢了出来。
况曼眼睛赫然一缩:“九哥,你哪里受伤了?”
孟九重伸出修长的手指,重重将嘴边的血痕抹去,道:“没什么大事,不过就是受了他一掌罢了。这个回纥祭师实力高深,我非是他敌手。”
况曼眼含担忧地看了一眼孟九重,低声道:“我们在这里稍作休息,你先调息一下,我去山里的将暗哨全除掉。”
孟九重摇头:“我们先离开凤凰寨范围,等那祭师安顿好阿奢兽,这里就很危险。”
此地距离凤凰太近,倘若回纥祭师又追来,他已没多大把握可以对战他……
天上还有莫鹰……
况曼:“不急,刚才是我们离开得仓促,所以才被莫鹰发现,现在……我会让它成为睁眼瞎,找不到我们。”
话落,况曼手一挥,异能从体内倾泻而去。
山风吹拂,木香四溢,脚下草木犹如受到王者号召,纷纷疯狂蹿升。
不过片刻功夫,就长到成人高,有几棵小树还楞是长出了奇形怪状,茂盛的枝丫和树叶,交织成了一个偌大的圆形,刚好将二人身影完全覆盖。
草木香淡淡弥漫,将两人气息完全覆盖。
用周边树木将身影完全隐藏,况曼吐了口气:“你快抓紧时间调息一下,别担心,就算莫鹰能够凭气味找到人,现在也找不到我们,气味覆盖,这里暂时安全。”
说罢,况曼钻出小树的掩饰,道:“我去将暗哨处理掉。”
孟九重掀眸,看向她:“你自己小心。”
况曼轻颔首,将身上木系异能的气息全部展开,然后去处理他这片山林里的哨岗。
*
另一边,回纥三祭师将受伤的阿奢寿带回了凤凰寨,人一到,就立即叫寨子里的大夫过来,为阿奢寿处理伤口。
看着受伤的阿奢寿,三祭师心痛不已。
一双精眸布起深深的恨意。
他叮嘱了一下大夫,然后迅速去房间,准备将离开回纥时,大祭祀赠于他的圣丹拿出来,给阿奢寿服用。
就算阿奢寿成了瘸子,他也要让他成为最厉害的瘸子。
不过,阿奢寿这般情况,得修养很长一段时间,才能康复过来,暂时是不能再统辖中原事务了,他得联系大祭师,让大祭师按排人手过来,接手凤凰寨。
要说最适合接凤凰寨的,就属昆苗。
昆苗城府够深,行事果断干净,但是昆苗是回纥信鹰的训养者,他来接手凤凰寨,那信鹰那里……
罢了,这事让大祭师自己安排。
先让阿奢寿服下圣丹,让他腿部经脉快速度愈合,不至流失内力,然后……他要去把那俩个小兔崽子抓回来。
本还想留他们一命,牵制穆元德和况飞舟,现在看来……是没那必要了,这两小崽子,必须死。
他们毁他儿子,只有他们死了,才能平他心底之怒。
三祭师回房拿丹,大殿上,唯唯喏喏趴服在榻椅边的青衫少女,轻埋着脑袋,一副颤颤巍巍的模样,眼角余光,却时不时扫过阿奢寿流血的伤口。
脑中,少女离去前的话,回荡耳边。
【见血封喉,只要出血处沾了它,就必死无疑】
她现在,是不是可以给阿爹,阿娘,爷爷奶奶报仇了?
想到报仇,少女那呆滞麻木的眼睛里,升起了仇恨。
许是场合不对,少女将头埋得更低,仿佛一只柔顺的猫儿,看着毫无攻击性。
三祭师很快将圣丹拿了出来,并喂进了阿奢寿的嘴里。
也不知是失血过多还是太痛,阿奢寿这会儿已经晕迷过去,三祭师等他吞下圣丹后,交待大夫看顾好阿奢寿,便黑着一张脸,出了凤凰寨。他要继续去追击那两个兔崽子。
三祭师一出凤凰寨,便以哨响指挥莫鹰搜寻孟九重与况曼的行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