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郁战口中叛徒的事,他相信崔岩会处理好。
崔岩可不只是他的旧部那么简单,谁都有可能背叛他,唯独郁方和崔岩不可能背叛他。
郁方便罢,毕竟,他是与他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而崔岩……崔岩可不仅仅只是他的部下……
刘元恺知道的消息虽不多,但却是揭穿赤阳堡勾结回纥的关键,所以,这个人,必须藏好。
穆元德来去匆匆,回竹屋没多久就又离开了,离去前,交待沈闻秋好好养伤,并告诉他,他与沈镇远之间的恩怨,他最好是不要参与。
沈镇远到底是他父亲。
沈闻秋就算什么都不做,袖手旁观,在外人眼里都是大逆不道。他最好是现在就沉浸下去,别在江湖走跳,待他日,他们冲突起来,别人才不会想起他沈闻秋。
穆元德不希望沈闻秋背上不孝的骂名,所以,不愿他涉足上一辈的恩怨。
另一边,郁战从苍山急急而出,奔赴向了东义县。
此刻已天黑,好在郁战因有况曼这个女主人的原因,守城的卫兵也认识他,见他在城门下喊门,问了一声,便给他开了门。
郁战入城,马不停蹄直奔县衙。
这会儿县太爷还未休息,正在衙门处理公文。他前段时间越过兴远府,将回纥人潜伏进中原,并在县衙大开杀戒的事禀报了朝廷,朝廷已有回复,让他见机行事,并道会派钦差前来兴远府调查情况。
不过,这发给他的是密旨,也是越过兴远府直达他手上的。
看到这份密旨,县太爷便知道,皇上怕是也怀疑起了兴远府。
其实他也怀疑兴远府的知府与督师……甚至还有边关守将。
回纥人要入关,必顺经过边关要塞,如果没有里应外何,他们想进中原,难矣。
可偏这些回纥人就进来了,还将他管辖的东义县搅合的天翻地覆。
好在,东义县侠义之士比较多,这段时间,牢房里可是关了不少回纥探子,这些个探子,都是那些江湖好汉送过来的。
他也知道江湖好汉们日子不好过,所以,每送来一个回纥奸细,他就赠与五十两银子,反正这银子,也是朝廷出。
事他办了,好人他当了,皇上夸奖他,江湖好汉赞誉他……想想都美。
郁战抵达衙门时,县太爷正在看张勇审讯回纥奸细,所得到的消息。
这些回纥人嘴巴特别紧,都施了这么大的刑,问出来的消息却都没什么用。
只知道,他们在找前任盟主穆元德和况娘子……
找穆元德的原因,没人知道,但找况娘子的原因却是审出来了,原来,况娘子那天在衙门里杀的那个人,是回纥可敦的弟弟……
这消息,县太爷不知自己是该高兴,还是该哭。
回纥可敦的弟弟……这身份,都比得上一个部落首领了。这人死在他衙门,皇上肯定会奖励他,但……报复也重呀,鬼知道那可敦为了给她弟弟报仇,会不会派人半夜三更把他咔嚓掉。
“大人,孟秀才的书童,有事禀报。”柯秀才的声音,从一侧响起。
不,现在柯秀才已经不单只是秀才了,他已被县太爷升级成了师爷。
没办法,堂堂一个县太爷,没师爷着实很不方便,事事都得亲力亲为,偏他以前的师爷又……
过往之事,不提也罢,提起来他就觉得,他的官帽都是绿色的。
“孟秀才?”县太爷一楞,一时没想起柯师爷说的是谁,下意识地问了句:“哪个孟秀才?”
柯师爷赶忙道:“况娘子的夫君。”
县太爷恍悟:“让他进来吧。”
柯师爷颔首了一下,赶忙去县衙外把郁战叫了进来。
郁战入了县衙,一副江湖人做派,朝县太爷抱了抱拳头,然后直言道:“大人,我家夫人在泾山,发现凤凰寨是回纥人的据点,并且……”
郁战没有任何停顿,将泾山的情况详细告诉了县太爷。
县太爷本还威严地板着脸,彰显着自己的官威。结果,这官威随着郁况越说越多的消息,咻咻咻跑了个没边。
他瞪着眼睛,一脸惊恐地从太师椅上蹭起来,许是蹭得太急,官帽都偏了一下。
“什么,回纥人?还奴役咱中原百姓给他们挖矿,私矿……”县太爷大惊失色,吼了一嗓子,慌慌张张将歪掉的官帽给板正。
郁战严肃点头,然后微不可查的拍了拍县太爷的马屁:“夫人说,大人胸怀大义,受到回纥人威胁时,竟舍身为国……所以,让属下回来将消息告知大人,望大人出兵泾山,将泾山里的百姓救出来。”
“出兵,肯定出兵,你,你等一晚,明早,最晚明早,我们就出发。”
……况曼看人的眼睛真毒,从那晚这个县太爷明明性命受到威胁,还能又怕又惧地道出不能放回纥人离开时,她就知道,这个县太爷是个好的,同时也是急功心切的。
果不其然,这会儿他同样是怕得要死,但依旧结结巴巴地说要出兵。
功劳就在眼前,他又怎么会不要。
郁战抱了抱拳,将况曼的交待告诉县太爷,让他千万别惊动兴远府。因为,他们怀疑兴远府的督师与凤凰寨有勾结。
并道,那日闯进县衙,以他性命威胁他家夫人的那个人,曾多次进出督师府。
县太爷一听郁战这个说,当即便明白了郁战的意思。
好呀,兴远府还真有人和回纥人勾结,等钦差大人来了,他一定将此事禀报大人。
把该通知的消息都通知了,郁战便道,他要去处理一点私事,让县太爷点兵,天一亮他们就出发,并说,现在自家夫人和少爷正在监视着泾山。
县太爷挥挥手,约定明早城门见,便让郁战先离开。
郁战走后,县太爷让一旁同样被吓得不轻的柯师爷去通知杨县丞,自己则喊了声张勇,让张勇带他去东福客栈。
作为一个地方父母官,县太爷又岂会不知道东福客栈是干什么的,那里,不但有消息可以出售,还有人可以用。
东义县的兵就那么一点,就是加上衙门里的捕快,怕是也不够凤凰寨的人砍的。
自己的人,自己心痛,如此,还不如拿钱雇佣东福客栈里的那些江湖人,为朝廷出力。
毕竟,朝廷上也是很支持这种交易。
而且只要他能将泾山的事办好,皇上又岂会少得了他的好处,不但会报销这一次的开销,说不定他还可以升迁一下。
县太爷去了东福客栈,而郁战则去了平顺布匹店,找到了崔岩。
郁战将他们身边有回纥探子的事告知了崔岩,崔岩听到,大惊失色,不可置信地看向郁战。
他有些不愿相信郁战带回的话。
他身边的人,怎么可能会有回纥探子。
这些人,可都是盟主旧部,是几十年的兄弟……
郁战看到崔岩这般震惊,心里微微叹息。
他也不愿意相信,但事实就是这样。不想让崔岩胡思乱想,郁战沾了一点茶水,在桌上写了一个字。
“你调查一下他。能知道朱果消失的人,就这么几个,而这个人,你是最没可能防备他的,毕竟……还有便是,在我带他回去以前,他并不知道少爷的身份。只知道少爷是盟主的徒弟。而且,他也不知道盟主在何处,只知道盟主还活着。”
写下这个字,郁战心里也极不舒服,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了胸口般。
他不想怀疑他,但是……却由不是他不怀疑。
崔岩看着桌上那个大大的“川”字,脸上一片静默。
\"川\"——童川……
怎么可能是他……他可是他一手调教长大的,而且,他还是盟主侍剑的儿子,他怎么可能会是回纥探子?
这小孩才十几岁,哪来那么深的城府,潜伏在他们身边,给回纥人做探子?
郁战轻阖眼皮,声音沉重地吐了一句:“崔言叔叔查一下吧,是的话,把该问的都问出来,处理掉。我……就不见他了。”
童川——
他和少爷还有夫人,在分析之后,第一个怀疑的人。
这小孩才十三四岁,他爹是盟主的侍剑,成了十五年前的盟主府里,他是遗腹子,后来被他师父找到,并带着回来交给崔岩教导。
因为年纪小,所以,有些东西便没有让他知道。一直到他将他带回孟宅,才慢慢的开始让他接触一些核心的东西。
那时,他将他带回来的第二天,夫人就出发去做蓝庐书生的悬赏,而他和少爷也前往兴远府调查凝血剑的事。
这个时候,童川和他们还不是太熟,所以好多事,他们也并没有和他细说,只让他在中间传递一下消息。那时他还不知少爷是孟泽之子,也不知道盟主隐身何处。
紧接着便是孟寻搅乱江湖,况教主入住东义县,他开始逐渐接触核心。
而朱果的事……崔岩叔叔谁都不可能透露出去,唯有童川以担心的名义相问,他才有可能透露。
郁战的猜测成了真。
寻找朱果,且朱果在泾山的事,崔岩的确谁都没说,只在童川一脸担忧的前来寻问,孟九重和况曼的情况时,稍透露了一些出去。
结果这小孩聪明的很,凭借着崔岩透露出的消息,分析出了朱果生长的地方。
那时也是崔岩大意,因为,谁也没想到童川竟是回纥人的探子。
关于童川探子这层身份,况曼和孟九重想不通,郁战和崔岩同样也想不通。
毕竟,这小孩可是从小在他们阵营里长大的,父亲还是以前穆元德最相信的人,他没有理由,也没有机会和回纥人勾结。
可结果……
崔岩盯着桌上的“川”字看了好久,直到桌上的水迹被风干,再看不到痕迹,他方才收回视线。
他沉沉闭了闭眼,冷道:“这事交给我调查,在你们回来之前,我必将前因后果弄清楚。”
郁战沉默,叹了口气:“麻烦崔岩叔叔。”
说完叛徒的事,郁战心情沉重地离开平顺布匹店,回了孟宅。
孟宅里,黑灯瞎火,童川并不在家。郁战没去琢磨他去了哪里,是不是又在向回纥人透露消息,打了些水,稍清洗了一下,便回房抓紧时间休息。
从泾山一路赶回东义县,五天时间,他快马加鞭未曾合过一次眼,高强度的赶路已让他疲惫不堪,他需要休息,养精蓄锐,然后快速回到泾山。
郁战一睡,就睡到天朦胧发亮,醒来时,童川已经回了孟宅。
郁战仿佛没事的人一般,如往常一样,对童川和煦地笑了笑,然后让他顾好家门,便出发去了城门口,准备与县太爷汇合。
他的回来和离开,都让童川有些诧异。
青涩的脸孔泛起沉疑,不知想到什么,他步出孟宅,七拐八拐往城西一处富户家走去。
这处富户不是别处,正是前次,在庭院里喂老鹰的那一家富户。
这家富户本该是要被青蒙砍在刀下的,但结果,青蒙追着老鹰出没的线索,斩了他左侧一宅子里的人,却漏了他。
童川进了这户人家,在里面呆了大半柱香。
而在这家院子外的街道上,一名挑着柴的老者,眼睛时不时瞟向这富户的大门。他似乎在等待着什么,离他不远处,几个行人与挑柴老者眼神交汇,也在等待着。
当天晚上,这家富户以抢占他人土地,并强纳一村民之女为妾的名义,被杨县丞带回了衙门。
而童川……从那天开始,东义县里再无人见过这个机灵的小少年。
*
另一边,郁战与县太爷汇合,看到县太爷带来的人,他终于明白他家夫人为什么对这个县太爷有好感了。
别说,县太爷还挺会来事的。
一个晚上过去,他竟将入住东福客栈的江湖好汉给请来了一大半,不但如此,连阿莽都被县太爷给弄来。
也不知动用了什么大法。
县太爷也明白事情紧急,一和郁战汇合,便让郁战带着这些江湖好汉,先去出发去泾山,他自己则带着守备和士兵跟在他们身后。
而且,还将几个烟花信号塞给郁战,说他到了泾山不会立即入山,他进山可能会拖各位江湖大侠的后腿,等需要士兵进山的时候,让郁战以烟花为讯号。
到时候,他就带人入山。
……这是一个很有自知之明的县太爷。
郁战颔首应下,打马带着一群江湖客,匆匆往泾山赶去。
而就在他赶往泾山的时候,合石镇之下,也有一队杀气凛凛的人马,整齐一划地跨上马,奔赴向了泾山。
这队人马,通通黑衣黑裤,连挽发髻的发带都是统一的黑色。
他们的气场极大,仿佛天生就是生活在黑暗中的人,给人一种说不出来的诡异感。
而在这群前面,如果细看的,就能发现,带队的人,竟是——穆元德!
且,很奇怪的是,穆元德此刻身上穿着,也与这群人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便是头上束发的是玉冠,而非发带,脸上还带着半张银制的乌鸦面具。
这队人马超小路,飞疾而奔,眨眼便消失在合石镇上。
*
泾山。
茫茫大山,掩盖了暗处之人的行踪。
况曼本是打算等孟九重养好伤,他们就离开这座山,然后将山外峡谷处的那队人马引到有陷阱的山中,将他们通通灭掉。
但是——
戏剧性的事发生了……
就在孟九重刚调息完毕,凤凰寨里就突然传出阿奢寿死了的消息,这消息一出,两队本要瓮中捉鳖的队伍,一收阵势,匆匆赶回了凤凰寨。
同时那个发现况曼在往井里投毒的女孩,尸体也被悬挂到了凤凰寨的大门外。
三祭师痛失爱子,那张容光焕发的面容,刹那间苍老了许多,似乎心神被打击到了,这个三祭师暂时放缓了追击况曼的步伐,欲先安葬好儿子,再来和况曼他们算帐。
况曼不知道凤凰寨里发生了什么事,见那两队峡谷口的人回转凤凰寨,她偷偷摸摸,潜伏到凤凰寨外看了一下究竟。
一看到寨子外,那已看不出原形的少女身体,况曼当即便知道怎么回事了。